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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清越流歌 -【妻憑夫貴】《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2 10:44 PM     標題: 清越流歌 -【妻憑夫貴】《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sheauyah 於 2016-4-21 12:11 PM 編輯

【書名】:妻憑夫貴

【作者】:清越流歌

【內容簡介】:

  穿越成剛出嫁的農村小媳婦,沒有極品親戚,因為原身就是最大的極品!

  蘇婉好不容易把新婚丈夫以及丈夫的一家,好感度從負數刷正了。

  卻發現她的丈夫很有可能是日後高中拋妻娶貴女的宰相。

  她是休夫呢,休夫呢,還是休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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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2 10:44 PM

本帖最後由 sheauyah 於 2016-4-16 11:59 PM 編輯

  第一章  

   充滿歷史感的雕花木床上,打扮十分富態的中年女子拉著她的手苦口婆心的勸:“婉婉,娘跟你說,這女子剛出嫁一個月不到就跑回娘家,已經犯了夫家大忌,縱是有理也變無理了。女婿若來接你,你就跟他回吧,聽話啊。”

    語氣溫柔誘哄,慈母之心盡顯,令人動容。蘇婉下意識就要點頭,眼角餘光瞥到中年女子幾乎要溢位眼底的不放心,她眉心一跳,眼神一轉,便顯出了幾分驕縱,努力模仿原主刁蠻的語氣道:“那怎麼成,我若如此輕易就被打發,以後他們家豈不是騎在我頭上撒野?”

    立在一旁隨時聽候吩咐的小丫鬟聞言幾乎沒笑出聲,心道誰敢騎在她家姑娘頭上撒野,她姑娘不把他們家拆了都是好的。

    也沒顧得上讓她家姑娘慎言了,中年女子滿臉無奈:“那你待如何?”

    蘇婉頓住了,心想她初來乍到的,連前因後果都沒弄清,怎麼知道要如何?索性一梗脖子道:“至少要他跟我道歉,並且保證以後不再犯。”

    “使不得,使不得,婉婉啊,縱然你爹是親家的救命恩人,親家那邊又是敦厚老實之人,真心感謝你爹,卻也容不得你如此胡鬧,再說女婿是讀書人,知事明理,這次原是你的不是,看在你爹的份上女婿也會親自來接你,可再大的恩情也有消耗的一天,你若一直如此下去,等我和你爹百年後,又怎麼放心的下你啊……”中年女子原是苦口婆心的勸說,漸漸激動,這會兒已經開始用帕子拭淚了,似乎已經預見了她女兒不作不死的那一天。

    蘇婉沒想原是模稜兩可的一句話,竟得到這麼多的資訊。瞬間將這些資訊整理歸納完畢,蘇婉臉上露出了集煩躁猶豫等情緒為一身的複雜表情,最後似是無可奈何的嘆了一聲,拍拍中年女子的肩,語氣不情不願:“好吧,我這次聽娘的就是了。”

    其實她也不想在原主娘家呆著,或者說是不敢,畢竟原主父母瞭解原主,她要是不小心漏了餡,後果簡直不堪設想,而去原主的夫家,可以預想定不如在娘家過的舒服,不管古代還是現代,都歷來如此,別人家的媳婦難做,沒見到原身父親是丈夫父親的救命恩人,原身都受不了跑回娘家了麼?這其中固然有原身自己的問題,但常言道一個巴掌拍不響,原主夫家也不見得能好多少。

    但蘇婉現在顧不上那麼多,原身的母親都說了,才出嫁一個月不多,所以夫家人對她的瞭解十分有限,也就是說在那裡她過得相對安全些,至少不用擔心一個不小心就被人當妖怪附體對待。

    蘇婉是精心表現了一番,甚至把情緒的轉變都拿捏的無懈可擊,才點的這個頭,所以中年女子只是愣了一下,也沒想多,臉上就露出了驚喜的表情,似是沒想到她女兒這麼好說話,立刻收了眼淚,語氣十分動情:“娘的婉婉,終於懂事了……”

    被女子摟在懷裡心肝肉兒的搓揉,蘇婉愣了一下,不知怎的有些羨慕原身了。閉眼之前,她還在自己新置辦的別墅中,躺在花大價錢從國外空運過來的奢華大床舒服的捨不得睜眼,一覺醒來身下就變成了老古董的木床,墊了被子躺著還是硌得慌。

    這一切來得莫名其妙,蘇婉都還來不及好好梳理,就被一個清脆的聲音打斷了:“姑娘,天兒大亮了,要起嗎?”

    剛到一個陌生的環境,蘇婉萬不敢隨意,於是只淡淡的嗯了一聲,厚厚的門簾子被掀開,透過紗帳蘇婉看到一個著綠裙的小姑娘,嫩綠鮮妍的樣子,身上穿著的像是襦裙,但因為戰國之後,幾乎漢族人民都愛穿襦裙,無法從衣著上來分析她現在所處的朝代。

    蘇婉沉默的在小丫鬟的伺候下穿衣洗漱,小丫鬟年紀雖小,動作卻很麻利,把蘇婉引到梳妝桌前準備給她打扮:“姑娘今兒想梳什麼頭?”

    “平常就好。”

    小丫鬟略一思索,手上便利落的握著蘇婉的頭髮左擰右轉的,很快一個髮髻便成型,蘇婉挑了枝做工精巧的金釵子,小丫鬟給她簪在髮髻上,銅鏡里人影稀疏,蘇婉還是一眨不眨的看著,心底微訝,這具身體莫不是已嫁人,不然挽什麼發?

    殊不知也有人在打量她。小丫鬟不太沉得住氣,頻頻看了蘇婉好幾眼,終是問:“姑娘今兒不舒服還是?”

    蘇婉心裡一凜,知道她的表現讓人起疑了,卻還是不動聲色的點頭:“是有些頭暈。”

    “許是昨夜沒睡好,姑娘畢竟快一個月沒回來了,待會兒我稟了太太,讓請個大夫給姑娘看看。”

    “這倒不用。”蘇婉笑了笑,似一時興起般的問,“你如何看出我身體不適?”

    “姑娘今兒有些反常。”

    “是嗎,那你說說我平時是怎麼樣?”

    小丫鬟卻受驚嚇的低下了頭:“小綠不敢。”

    蘇婉自認為語氣並不嚴厲,小丫鬟此番表現,想來原主在她心裡積威已久,她眼神眯了眯,語氣也帶上了幾分命令和不耐:“是我叫你說,你便說了,我還能吃了你不成?”

    “小綠不是這個意思。”小丫鬟的臉色白了一分,囁嚅著道,“姑娘性格一向大氣直爽……”

    大氣直爽?恐怕是刁難任性吧!蘇婉已經從她的表情中看出了答案,心道扮刁婦倒也不難,她剛出道時接的第二部戲,演的就是一個驕縱任性、被寵得無法無天的刁蠻公主,因為人設與她的性格太不符,為了演好這個角色,她那時費了不少心,不說現在還得心應手,但也不至於措手不及。

    只是可惜了原主,如花一般的年紀,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原主又還在不在?雖然原主脾氣性格驕縱些,可若不是家中嬌寵,又如何能養出這樣一身脾氣?在這一點上,蘇婉是羨慕原主的。不過這點子羨慕很快就變成了無奈,她這個原主,可不僅僅是驕縱這麼簡單啊,甚至用極品來形容一點也不為過,倒讓她頂著各種白眼收拾爛攤子。

    成功的勸說了女兒,中年女子,也就是這具身體的母親蘇太太——原主跟蘇婉同名同姓,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倒是比蘇婉整整年輕了一倍,年芳十七,所以蘇太太也才比蘇婉大不了幾歲,看著蘇太太充滿母性的眼神,蘇婉用上了她這十幾年磨練出來的演技才不至於齣戲,蘇婉相信,經過這一遭歷練,她離影后也不遠了,如果她還能回去的話。

    蘇太太圓滿完成任務,得去前廳跟蘇老爺對口供了,讓蘇婉在房間裡做出閉門思過的樣子,蘇太太帶著小丫鬟走路都帶著風,臉上溢滿笑容,她欣慰啊,女兒出嫁後果然懂事了許多,按照她一貫的性子都鬧回娘家了,肯定不能善了。她日後也能學著收斂脾氣的話,自己和她爹也就不用整天為她提心吊膽了,可有什麼辦法,自己和她爹成親後折騰幾年、求遍了各大菩薩,才得了這麼個女兒,這還算好,給她爹擡了又一個的妾回來,都是年輕好生養的,一個子兒也沒有,折騰到現在他們都老了,她爹也認了命,命裡無子就無子,但唯一的女兒得好好的啊。也怪他們夫妻,把女兒寵得這麼不知事,原想著就憑這份家業,再給女兒招一個性子敦厚的女婿,他們夫妻身體還健朗也可以看著,等生了孫子好好教養,等他們過身的時候孫子該能立起來了,也不怕女婿對女兒不好。不過現在想那些已是無用,蘇太太最高興的是她女兒現如今都能聽勸了,唯一遺憾的是開竅的太晚,若早幾個月,由她細細教,也不至於剛出嫁就鬧著回娘家,縱是親家再感激他們家,女兒這也鬧得太難看了,更擔心的是女婿,他知事達理,孝心可嘉,她恐女兒這麼鬧女婿心生不滿,女兒又一心繫女婿,要是弄得夫妻離心。唉——蘇太太嘆了口氣,臉上笑意收斂了許多,一腳踏進了前廳。

    “如何,婉婉聽勸了嗎?”蘇老爹長得比蘇太太還要富態許多,早年在外面跑商,風吹日曬的,如今養尊處優了許些年也沒養回來,面板黝黑,頂著大大的啤酒肚,一雙小眼睛裡閃爍著精明,要多虧了蘇太太五官端正,才能生出個標緻的女兒。

    “婉婉這次也知道錯了,在閉門思過呢。”

    “哼,她這次也鬧太過了!”蘇老爹如何不知女兒的性子,一甩袖,“女婿剛銷了假回書院唸書,這才沒兩天鬧得他又請假,這要是耽誤了女婿唸書,看我饒不了她!”

    “是,你女婿好,你女婿最好不過了。”蘇太太聽不得丈夫這麼說女兒,頂了一句後坐下,端起茶抿了一口,皺眉,“怎麼是這個茶?上次老爺的朋友不是送了些上好的碧螺春麼,小紅你去泡了來,我聽吳太太說讀書人都愛喝這個。”

    一聽這個,蘇老爹也忙擺了手:“快去換了來,我們不太懂,但吳吳秀才是讀書人,他太太說的準沒差。”說罷也坐下,嘆了口氣,“這出了嫁哪還比在自己家,親家敦厚老實是沒錯,旁的也不會為難婉婉,這次累得女婿請了假來接她,誤了女婿前程,宋家焉能不怨?”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2 10:44 PM

第二章

    蘇太太哪能不知道這些,聽罷也是一聲嘆息,夫妻倆俱不說話,一臉的愁眉不展,為了這個獨女也是操碎了心。

    “原想給婉婉招個婿,旁的不說,我們兩老骨頭還能幫襯幾年,定出不了錯。可曾想那日女婿代他爹來家中謝恩,竟被婉婉瞧上了,不知道從哪學來的一哭二鬧三上吊,她愣是要嫁給女婿,怎麼勸都不聽。縱使婉婉長得標緻,整個縣裡也沒幾個比她更出挑的女孩兒,可女婿如此人才,熟讀詩書,知事明理,又豈是隻看外表膚淺人?常聽人念讀書人娶妻娶賢,咱家婉婉跟賢字可搭不上邊,因著這個救父之恩讓他娶了婉婉,日後夫妻相處也恐怕和睦不起來啊。”

    蘇老爹擺手:“她自己非要嫁,當初我們把這些利害關係掰碎了講給她聽,日後要怎麼過,該是她自己的事。”雖是這麼說,蘇老爹蹙起的眉頭緊得能夾死蒼蠅了。

    “她”丈夫叫宋子恆,上個月剛考得童生,若明年院試也能順利通過,就是他們這個縣裡近年來最年輕的秀才了,聽起來似乎是個前程大好的青年才俊。旁敲側擊從小丫鬟小綠嘴中得到這些訊息,蘇婉垂下頭,眉心漸漸蹙起,她不是對讀書人有偏見,但原主丈夫是這麼個優秀的人才,看小綠說起來眼神裡都放著光,透著一絲精光,也知道氣度和外貌都差不了,日後前程一片大好,何苦急急忙忙娶了一介商人之女——縱然現在看著原主家富貴,比清貧的宋家好上不知多少,她相信這位宋子恆不會是眼光短淺之輩,兼之蘇婉又從蘇太太那邊知道了宋子恆是因為蘇老爹救了他父親,娶了原主說不得也是被挾恩圖報,這樣一來他對原主,不,現在是她了,應該也不會多滿意——看起來似乎是hard模式啊。

    蘇婉輕輕吐了口氣,不過來都來了,再困難也得克服,日子都是人過的,換了個處境,她蘇婉也不會過得比誰差。

    “姑娘。”門被輕輕釦了兩下,“姑爺來了,老爺太太請您去前廳。”

    蘇婉站起身,深深吸了口氣,不得不提起精神來,她現在除了宋子恆,對宋家的事情一無所知,在去宋家之前必然要知道些基本資訊。可是宋子恆這個人,她還真不敢掉以輕心,從小綠短短數語中,她對這人便不敢小覷——年輕的書生,據說才年過弱冠,身上已有功名,被世人所看好,這樣的人非但沒有心生驕傲,還因著救父之恩不得已娶了在讀書人眼裡十分不入流的商人之女,再看小綠和蘇太太提到他時的語氣和神態,想來他面上也未曾透露過絲毫不願,心思不淺吶,又聽聞他家也是莊稼人,祖上沒出過讀書人,父母兄長皆大字不識一個,一家人苦苦勞作供他念書,這樣的環境下還能考得功名,想必心性也十分堅定——這麼一位傳說中的人才,蘇婉是很期待見識見識的,但作為便宜丈夫,便有些不美了,在聰明人面前,她更得提心吊膽,不能錯一分。

    不過好在宋子恆還要回書院唸書,估計今天送她去宋家,明日就得走了。

    蘇婉決定捏著鼻子忍了。

    一腳踏進前廳,就聽到一個渾厚的男中音哈哈大笑,聽著那魔性的笑聲,垂著頭的蘇婉腳下差點一個踉蹌,說好的公子如玉呢?

    “婉婉,你怎麼這麼慢,讓女婿好等。”

    渾厚的男中音打消了蘇婉的胡思亂想,她還沒來得及擡頭,一個溫潤如玉的男聲輕柔的響起:“岳父說笑了,小婿也才剛坐下,怎會是久等。”

    蘇婉順勢擡頭,蘇老爹右手邊坐著一個穿青衫的年輕男子,頭冠束髮,面如白玉,氣質高華,饒是在娛樂圈見慣了各路美男,蘇婉也忍不住在心裡喝一聲彩,先不提五官如何,這滿身氣質,已經讓人移不開視線了。蘇婉頓時更加可惜,這麼個男神級的人物,娶了原主也是憋屈,在這個年代,普通人飯都難吃飽,唸書寫字那是有錢人才玩得起的事,貧苦人家出一個識字算數的都算鳳毛麟角,還能考取到功名,那真跟寶貝鳳凰蛋差不離了,用俗語來說就是祖上冒青煙,更何況這顆鳳凰蛋如此年輕,前程還遠著,他要想往上走,這妻子肯定要有點身份地位背景,就像她剛殺青的那部戲,男主角的原型就是歷史名臣,生於微末卻天資過人,寒窗苦讀數十載,一朝高中狀元,又被世家貴女看上,順利娶得如花美眷之後,官/路也一路暢通,終成一代名臣,他與楚仁宗君臣相得的故事感動了後世多少腐女……蘇婉私以為宋子恆完全可以效仿這位名人,他年紀又不大,也不過堪堪弱冠之年,讀書人成婚晚點完全可以理解,說不定少年得意金榜題名了呢,到那時以他的品貌,想娶個貴女想必也不難——她在圈裡混了十幾年,比誰都清楚人脈的重要性,可以說宋子恆娶一個說不定還要拖後腿的商人之女,跟考中後娶個貴女,就算不是嫡系是庶女是旁枝,將來的境況,也絕對是天壤之別……

    不對——

    蘇婉的眼神忽然眯起來,甚至還深深倒吸了一口氣,她想起來了,這位千古名臣姓宋名臣字子恆,現代人都只說姓名,沒人會取字,若不是她拍戲的時候聽編劇老師講了一段宋辰的深度解釋,她也不記得他字什麼,恰恰相反,古人的習慣是有字都稱呼對方的字以示尊重,很有可能這位也是字子恆,所以這兩個宋子恆,究竟有什麼聯絡?

    “婉婉,呆在門口作甚,這才幾日不見,就不認得子恆了?”才短短一炷香的時間,蘇太太已經親切的從“女婿”改為“子恆”了,可見宋子恆多得丈母孃歡心。

    蘇婉收回不切實際的猜測,跟在座的三人打了招呼,掠過宋子恆的時候多瞥了他兩眼,在對方看過來的時候又收回視線,眼神閃爍了兩下,在他旁邊坐下,故作鎮定的樣子表演得很是精準,精準的蘇婉都想模仿導演的聲音給自己打分了。

    看到這裡,宋子恆也淡定的收回了視線,心裡說不上失望還是原就如此,不過他這位妻子回個孃家倒是長進了不少,看來還是岳父岳母的話管用,不指望她能忽然變得賢惠懂事,別再把他爹孃氣病就好了。今兒一早他大哥就趕來書院,喊他趕緊來蘇家把妻子接回去,這他倒是不驚訝,早料到妻子的性子必有這麼一出,想必以後也不會少,只是這出早得超出他預料,原因他還不知,但是大哥支支吾吾中透露妻子連分家這種話都說出來了,恐怕爹孃也都被氣得不輕,他同意娶這麼個妻子是為替父報恩,也沒對她抱太大指望,只要別多出格,他睜隻眼閉隻眼就當沒看到,而且他幾乎都在書院唸書,也回不了家幾次,她如何其實跟他沒關係,但若是她對他爹孃如此態度,剛進門的新婦,一個月不到就跑回孃家,還當著爹孃的面鬧著要分家,此種行為他不得不管。

    是以,雖一早得到訊息,宋子恆還是過了響午才來蘇家,但人還得接回去,不然就不是蘇家沒臉,他們宋家也要受牽連了。

    “早該過來的,只是上午夫子有事吩咐,小婿不得已才拖到現在,還望岳父岳母見諒,也請娘子體諒。”

    蘇老爹蘇太太連忙笑說應該的,學堂之事要緊,又道歉女兒給他們家添麻煩了,宋子恆跟蘇家父母說話的時候也打量看蘇婉幾眼,見她始終垂著頭一副低頭思過狀,也不知是真思過還是假裝,宋子恆心底冷笑了一下,擡頭看向蘇老爹:“岳父岳母,小婿大哥來的時候匆忙,斷斷續續的也沒能講個清楚,小婿到現在還沒鬧明白,不知娘子是因何故回來,還是在小婿家不習慣?”

    “這個……”蘇老爹和蘇太太對視一眼,俱是搖頭,“我們也不清楚,婉婉回來就一直在哭,什麼也不說,好在夜裡止住了,沒讓眼睛腫起來。”

    “不過!”蘇老爹氣道,“不管是因何,在夫家稍微一點不如意就跑回孃家也太兒戲了,女婿放心,我昨日已經教訓過她,她也知錯了,女婿回去後還請代我跟親家說聲對不住,我就是對她太縱容了,縱得她不知天高地厚,你叫親家不必顧我,你們家該什麼規矩她也得學著,好好兒替我教育了她,我還得感謝呢。”

    蘇太太點頭附和:“就是這理兒,告訴親家母,你兩位嫂嫂如何,她也得如何,這出嫁從夫,可別慣得她不知所謂。”

    蘇婉繼續低頭不說話,姿態很誠懇,心想再如何驚才絕豔,到底還年輕,不太沉得住氣——宋子恆這年紀在他們那兒還沒大學畢業呢,他以為她不知道他已經打量自個好幾眼了呢。

    “岳父岳母過慮了,就算出嫁從夫,娘子也還是岳父岳母的女兒,回趟家有何不可。”蘇家父母臉色略有緩和,可不是麼,他們就這麼個女兒,潑出去的水可捨不得,只是宋子恆話鋒一轉,“只有一點還望娘子明白,高堂在不分家,更何況父母兄嫂辛苦勞作、省吃儉用數十載供只為供子恆唸書,就算日後爹孃不在了,子恆也絕不同意分家一事!”年輕人終於收起了自進屋以來溫和笑意,俊秀的臉孔一板,自有幾分不怒自威的架勢。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2 10:44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4-16 03:26 AM 編輯

第三章

    “什麼!你竟然敢在夫家鬧分家?!”桌子一震,蘇老爹一掌重重拍在桌上,手都拍紅了,可見那力道,蘇太太心疼的看著地上四分五裂的茶杯,為了招待女婿,她才特意把平日捨不得用的這套杯子拿出來的。

    蘇老爹是真的生氣,就像女婿說的高堂在不分家,時人講究“百善孝為先”,他女兒犯了大忌啊,這出嫁之女在公婆俱在的時候鬧著要分家,豈止是不孝這麼簡單,女婿要是休了她,他們都沒話說啊!難怪女婿說私自回孃家都無事,可不是了。蘇老爹氣得一時說不出話來,蘇太太忙替他順著氣。

    殊不知蘇婉跟蘇老爹十分心有靈犀,她也在內心吐槽宋子恆這說話的藝術,比起剛嫁進門就鬧分家,回孃家可不是毛毛雨麼,就是原主把他們老宋家房子拆了估計也只是小巫見大巫。可惜這個錯她不得不背。想到這兒,蘇婉把頭埋得更低了。

    “你也是太胡鬧了,親家奶奶慈愛,親家公親家母性子寬厚,子恆大哥二哥和小妹也俱是好相處之輩,他兩位嫂嫂娘也見過,俱賢惠持家,哪個比不得你,你還有敢鬧分家?你以為這是兒戲嗎?!”

    “可不就是兒戲,她還當所有人陪著她玩呢!”蘇老爹氣煞。

    “岳父見諒,氣出病來倒是小婿的不是了,娘子年紀小,慢慢教就是了。”宋子恆看了蘇婉一眼,“再說她也知錯了。”

    “年紀小,比她年紀小的都當娘了!”不太捨得說女兒的蘇太太此時也忍不住臉紅了,“都怪我們平日太縱她,難為女婿和親家了。”

    “以後還得女婿多費心了,唉。”蘇老爹嘆了口氣,又狠狠地瞪向蘇婉,“你給我聽好了,這次女婿說算了,我也就不追究,再敢又下次,不用親家多說,我立刻就請女婿寫休書,這樣禍害親家的女兒,我丟不起這個人!”

    蘇婉配合的抖了抖肩,輕輕抽泣,蘇太太拉了蘇老爹一把,想說什麼,被丈夫瞪了回去。宋子恆還在勸蘇老爹:“岳父言重了,小婿又豈是忘恩負義之人。”

    蘇老爹冷哼:“她敢再犯,你就寫休書,不能留著繼續禍害你們家!”

    蘇婉的抽泣聲更大了。

    宋子恆頓了頓,又道:“小婿原是來接娘子回家,但聽聞大哥說爹孃尚臥病在床休養,無法照看娘子,所以小婿想是不是多叨擾岳父岳母幾日,等爹孃病好,再接娘子回去?”

    “親家病了?子恆怎麼不早說?我讓人送藥過去。”蘇太太一邊急著招來家丁去抓藥,一邊在心裡琢磨,這次是她女兒鬧太過,該管教了,趁著她現在聽得進勸,留她在家幾日細細教導,定比之前強許多,倒也不是不可行。

    宋子恆笑了笑:“倒讓岳母擔心了,小婿一路忙也沒時間去替爹孃抓藥,岳母的心意小婿就不推辭了。”

    蘇太太臉上笑開了,女兒雖然胡鬧,好在女婿還是在他們這邊的,她提著的心終於可以放一放,“本是一家人,合該如此。”

    倒是蘇老爹又氣上了,吹鬍子瞪眼的看著蘇婉:“瞧你做的好事,把你公公婆婆都氣病了!”

    “岳父言過了,近日恰逢農忙,爹孃成日勞作,身體不佳,這才病了。”

    “你也別幫她掩飾,上次我見親家,他身子骨健朗著呢。”蘇老爹擺擺手,“罷了罷了,百善孝為先,這出嫁之女,孝順的自然是公婆,你爹孃病了,她更應該回去侍奉才對,若親家嫌棄她笨手笨腳的,那也沒法子。”

    蘇老爹都這麼說,宋子恆只能點頭:“那就辛苦娘子了。”

    蘇太太還有些不捨,剛想說什麼,蘇老爹卻站起身指揮丫鬟去給蘇婉收拾包袱:“縣裡去你家牛車要走上近兩個時辰,趁現在天色還早,上路去吧。”說著便要叫夥計去趕牛車來,卻被宋子恆叫住:“岳父請慢,小婿來時已經叫好了相熟的牛車。”

    這下連蘇太太都懂了,輕輕嘆了口氣,蘇老爹倒是不漏痕跡,點頭:“也好,今日不便,就不留飯了,改日我們翁婿一定要好好喝上幾杯。”

    今日蘇老爹表現得太深明大義,宋子恆意外之餘,語氣裡也多了幾分親近:“若得空,子恆定陪岳父喝個痛快。”

    “說定了啊。”蘇老爹拍著宋子恆的肩,爽朗的大笑著,親自送他們出了門。蘇婉非常小媳婦的跟在幾人身後,宋子恆約的牛車果然就在門外等,雖不是第一次見這麼原生態的交通工具,但這麼古樸正宗的還是頭一遭,蘇婉好奇的看了兩眼,蘇太太從小丫鬟手中接過包袱遞給她,不放心的叮囑道:“回去後要孝順公婆,尊敬兄嫂,愛護小姑,知道嗎?”

    蘇婉點了頭,沒說話,跟著宋子恆坐上了牛車。看著女兒女婿的背影漸漸消失,蘇老爹嘆氣:“這丫頭今日一句話不說,也不知是真知錯,還是在心裡琢磨什麼。”

    蘇太太也嘆氣,“我倒是在擔心子恆,你說他怎麼長的,年紀輕輕的我都看不透,若不是他說已經叫好了牛車,我還以為他真心想讓婉婉在家多住幾日呢,原來是敲打她。不是說讀書人都迂腐嗎,我看他精明極了,就我們家那傻丫頭,才多久就對他言聽計從了,我勸她時她還滿心不樂意,不是我哭一場她還真不一定答應,到了子恆面前就焉了,說兩句還開始掉淚了。以後要被吃得死死的了。”

    “她要真能事事聽女婿的倒還好,至少不會出錯,就怕當面應著,他不在家了又開始胡作非為。”

    蘇老爹說罷,轉身進了大門,蘇太太跟上,還在嘮叨:“婉婉這次也是,原本我琢磨著,等她在宋家待了幾個月,磨了性子,就找個理由把小綠送過去繼續伺候著,到那時想必親家也不會多想。可她現在這麼鬧,我哪還敢提給丫鬟的事,讓親家覺得咱們看不起他家就不美了。”

    “這種事你就別琢磨了,合該讓她吃些苦頭轉轉性子,以後不準私底給她塞錢,女婿能讓她過什麼日子,她就過什麼日子,當初是她自己死活要嫁的!”

    蘇太太不說話了,心想哪隻我塞錢,當初置辦嫁妝的時候,你可沒少往箱底塞銀票,大半個家業都快搬過去了,剩下的也是為她留著,就怕她不懂事亂揮霍。

    蘇婉是拍古裝戲出身的,剛出道的那幾年沒人氣沒背景,基本上什麼角色都接,其中就演過一次坐牛車的炮灰小農女,但那輛牛車木板光滑平實,還墊了墊子,坐起來挺舒服的,再加上她又是龍套角色,統共出鏡也不超過五分鐘,坐牛車的時間不長,那次經歷對她來說還挺新奇有趣的,以至於第一眼看到宋子恆叫的牛車時,她還有些躍躍欲試,但是坐上去她就知道,特麼的被坑了!

    板車又硬又咯人,出了城門後道路崎嶇不平,跟坐搖籃似得,更悲劇的他們從太陽正好的下午出發,等走到宋家村的時候太陽都快要下山了,蘇婉這時才知道,這裡的人說話真不打折扣啊,蘇老爹說到宋家要走近兩個時辰,還真特麼就是兩個時辰,整整四個小時啊!自認為涵養不錯的蘇婉都想爆粗口了。她是拿出了比當年上公司安排的形體課和禮儀課還拼的精神,才能忍著罵孃的衝動,忽略快要被顛爛的屁股,愣是保持了一路的端莊穩重,不由得悄悄看了旁邊人一眼,對方怡然自得,像春遊一樣欣賞著道路兩旁的風景,間或跟拉車人低聲交談幾句,臉色比春風還要和煦。

    蘇婉油然而生一股敬意。

    牛車慢慢悠悠走進一個村莊,經過的村民紛紛跟宋子恆打招呼,大部分人帶著濃濃的鄉音彆扭的喊他“子恆”,也有些親近一些喊他宋家三郎的,宋子恆俱是親切熱情的寒暄,說話還是一樣慢條斯理,並不顯一絲傲慢,有村婦看到蘇婉倒是會喊一聲“子恆媳婦”,也不問其他,這跟蘇婉料想的不太一樣,新婦過門不到一個月就在婆家鬧分家,還自己跑回了孃家,放在古代這應該不是小事了,值得成為大家茶餘飯後的談資,而鄉間鄰里氣氛開放,沒道理村民不知道原主鬧的這麼一出,但是看大家的反應,似乎並不對她感興趣,蘇婉不自覺又看了宋子恆一眼,疑慮甚重。

    宋子恆恍若未知蘇婉的打量,一路跟村民寒暄著到了宋家門前。

    見他下車,蘇婉也打算跟著躍下,剛做好姿勢眼底就出現一隻修長的手,她擡頭,入目的是宋子恆依然一臉和煦的微笑:“旅途漫長,牛車簡陋,娘子辛苦了。”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2 10:44 PM

第四章

    蘇婉不動聲色的搭著宋子恆的手下了車,心底卻是一凜,原來她自認為掩飾很好的不適,都被他盡收眼底,可見心思敏銳。

    “爹,娘,我三哥和三嫂回來了。”伴隨著少女清脆的聲音,走出來一對中年夫妻,宋子恆牽著蘇婉打招呼,“爹,娘,三妹。”

    蘇婉也跟著叫了人,宋老爹笑著點頭:“回來了就好,我原想天都快暗了,你們還不回來,就讓老大套了家裡的牛去接的。”

    倒是宋母一臉擔心的看著宋子恆:“子恆怎麼也回來了,才回書院沒幾天,又請假沒關係嗎,夫子會不會不高興?”

    “沒關係,明日一早我就回書院,聽大哥說爹孃病了,不回來看看我也放心不下。”

    宋老爹點頭:“讓老大送你。”

    宋小妹性子比較活潑,在幾人說話間,她已經跑到馬車前看了大半車的東西,臉上掩飾不住喜色的驚呼:“三哥三嫂這次帶了好些東西回來哩!”

    “都是岳父岳母準備的。”宋子恆接道,“聽說爹孃生病,岳父岳母還特意請了大夫開藥抓了來。”

    “親家這也太客氣了。”宋家父母搓著手,宋母之前對這個新兒媳略有不喜,如今也變成了侷促,小兒子之所以會娶這個兒媳進門,也是為報親家對他爹的救命之恩,並不是看中了親家的錢財,他們老實了一輩子,上月兒子大婚,兒媳的嫁妝就讓整個村裡人都開了世面,如今又拉了一車子東西過來,都是些米麵肉菜油等吃食,擺明了是給他們全家人用的。宋母看了蘇婉,跟丈夫兒子商量道,“不如還是請人退回去吧……”

    “公公婆婆且慢。”不等宋子恆開口,蘇婉說話了,幾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蘇婉之前一直低著頭不說話,這會兒擡起頭來,她臉上也帶了兩分笑,不是原主的傲慢,眼睛因自信而璀璨,腰背挺得很直,跟宋子恆站在一塊竟也有了些金童玉女的感覺。宋家父母看不出其中的不同,只覺得這個兒媳婦今日似乎變得更好看了,且她看人的眼神也讓他們覺得很舒服,宋母也不由的露了點笑容,看向蘇婉的眼神跟之前看宋子恆的有點像了,耐心等她開口。

    “兒媳自知這次鬧得太過,回孃家爹孃也很是教訓了一番,公公婆婆性情寬容,幸而不與兒媳一般見識,然兒媳此乃真心懺悔,還請公公婆婆不必推辭。”

    宋家父母對視一眼,臉上分明是驚詫,就連宋小妹都震驚的瞪大了眼睛,這一晚上在三嫂孃家發生了什麼,那個驕傲的看不起一切的三嫂,居然主動向她爹孃低頭認錯了——她昨日一氣之下回孃家的時候可是摞下狠話不分家就絕不回來的。

    將幾人的表情盡收眼底,宋子恆不動聲色的看了蘇婉一眼,見她眼底的真誠不似作偽,也只是一笑而過,成親後在家待了幾日,陪妻子回門後他便回了書院,他看人眼光是準,但也不如爹孃跟她朝夕相處近一月,因妻子這話爹孃都驚訝到近乎失態的地步,足見她平日的表現比他預料的更過些,現如今無論她是真心知錯悔改,再慢慢看就是了。

    見對面二老不知作何反應,蘇婉揚聲道,“公公婆婆不願接受兒媳的道歉,那兒媳只能跪下求原諒了。”

    一般人這麼做看起來像威脅,但是蘇婉此舉動卻讓宋家父母放下心來,這些時日的相處他們算是瞭解這位新媳婦,原就做好了請個嬌貴大小姐進門供著的準備,如今她能認錯已是意外之喜了,至於以後該不該,宋家父母跟宋子恆意見一致,宋老爹道:“以後別再犯就好,不必下跪。”

    “這次也不能全賴你,娘知道你年紀小,孃家又只你一個,從小必是嬌寵著的,受不了委屈,你二嫂語氣也是過了些。”宋母也道,“不過你二嫂性子急,倒是沒有壞心眼,你不跟計較就是了,分家一事以後可不能再提。”

    “媳婦記下了。”蘇婉這才露了笑意,神采飛揚,眼底又帶了一分羞澀的看了宋子恆一眼,“相公今兒也說了,他這些年唸書,不只是累了爹孃,兩位哥哥嫂嫂也是吃了不少苦頭的,如今好容易日子有些奔頭,定不做忘恩負義之人,相公還說無論以後如何,都不會分家。”

    “子恆真這麼說?”不光宋母,宋老爹眼底也有幾分喜意,兒子明年院試,若能考中,那就是秀才了,是他們宋家村第一人了,不但朝廷按月發給糧食補貼,還能免賦稅,到那時種的糧食都不用繳稅,他們家一年可吃不完,還能存下不少,更何況宋老爹聽人說多了,也漸漸回過味來,他兒子的前程未必只這個,不過是板上釘釘的,何止有些奔頭。

    這麼多年一家人省吃儉用供小兒子唸書,說沒有想頭是假的,宋老爹和宋母是無怨無悔,他另外兩兒子兒媳委屈孩子少吃少用,可不是盼著這麼一天,誰想眼見著盼頭不遠了,老三娶了個不省心的媳婦回來,她急著鬧分家,不也是為這個麼?正如宋子恆所說,宋老爹和宋母還真不是被蘇婉氣病的,當然也跟她脫不開關係,他們是怕,就算知道小兒子的性子,可兒媳一直鬧下去,難保他們兄弟間不離心。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們二老確是打心底疼老三多些,可這些年老大老二的辛苦委屈也看在眼裡,而今聽老三表態了,老三媳婦看起來也很贊同的樣子,宋家二老提著的心終是放下了。

    蘇婉慣會揣摩人心,自然不會給錯過給自己刷好感值的機會,點頭道:“媳婦之前確是不知,今日聽相公一言,便羞愧難當,待會一定要親自給兩位兄長和嫂嫂賠不是,他們不原諒媳婦不打緊,但相公他們兄弟間要是因為媳婦起了誤會,那媳婦真的是無地自容了。”

    宋母點頭笑了,對這個新媳婦徹底改觀了,她心道畢竟是親家嬌寵的,還跟孩子似得,為人嬌了點,脾氣也有些大,但也沒壞心,這不,現在知道錯了,道歉也很誠懇大方了嗎。也罷,以後好好教就是了,這回去一晚上親家就能教得她懂事,他們自然也不會差。宋母轉過彎來,拍了拍蘇婉:“你有這個心就好了,是該跟你哥哥嫂嫂認個錯,他們性子寬厚,也不會跟你計較的。”

    宋小妹已經進進出出把大半車東西搬進屋了,出來衝幾人道:“爹孃,三哥三嫂,還是回屋聊吧,這麼多東西要整理,天都暗了,還得抓緊做飯!”

    宋母一聽,急著擡腳往裡走:“是不早了,再不做飯他們幹活回來該餓了。”

    “我從孃家拿了好些點心回來,倒是可以充充飢。”蘇婉也道,“娘,小妹,我去廚房幫你們吧。”

    宋小妹拎著最後一包麵粉,聽到這話回頭看了蘇婉一眼,“幫忙?三嫂你上次嫌我做的飯不好吃非要自己做,結果生火的時候新裙子差點被燒掉的事你忘啦?”

    蘇婉面色不悅,似是不喜宋小妹如此拆臺,心底倒是慶幸的,原主什麼都不會,倒是省了她小心去掩飾和各種找藉口。

    宋母道:“慢慢學就會了,老三媳婦跟著來吧。”

    宋子恆收回了視線,對宋老爹道:“怎麼不見奶?”

    “跟你哥他們去田裡了。”

    “那我去叫他們回來吃飯。”

    宋老爹心情好,覺得身體也輕快許多,便道:“我和你一起去。”

    宋子恆也沒拒絕,伸手笑道:“好,我扶著您。”

    離開宋子恆的視線,蘇婉不自覺地鬆了口氣,她出道多年,已經是修道成精的狐狸了,還真不習慣這種完全被壓制的感覺,壓制她的還是個比她小了不止一輪的小年輕,這讓蘇婉分分鐘有越活越回去的挫敗感。想到宋子恆說的明天一早就回書院,她才心裡好受些,也有些疑惑宋子恆到底是怎麼長的,他父母就是老實巴交的莊稼人,沒有任何出奇之處,宋小妹也是個很平常的農家少女,怎麼偏偏養出了他這麼個精明的兒子?

    蘇婉在生養原主的父母面前,也小心謹慎怕露餡,卻也不比在宋子恆面前的謹慎度——明明從言語中知道宋子恆跟原主相處不過幾天,對原主的瞭解度說不定還比不過宋老爹他們。這大概就是氣場了,不管宋子恆對原主瞭解多少,為了保險起見蘇婉也只能小心再小心。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2 10:44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4-16 03:27 AM 編輯

第五章

    蘇婉心不在焉的替宋家母女打下手,其實也就是做點洗菜遞碗的活,連切菜她們都不敢讓她做,蘇太太給準備了許多好東西帶來,都是吃食,光魚和肉就塞滿了一個籃子,還有一籃子雞蛋和兩隻雞,可見宋家今天的晚餐有多豐盛。

    宋家院子就有井,宋小妹之前挑水特意留了半桶水在井邊,蘇婉拿盆子端了魚就去井邊洗,宋小妹已經將魚鱗颳去魚肚清除,蘇婉只需將血跡洗乾淨就好了,洗完她一擡頭,就看到一個約莫三四歲的孩子站在旁邊一眨不眨的看著她……盆裡的魚,男孩大概剛從田裡滾回來,一臉的泥巴,手上腳上也都是,露出一雙眼睛圓溜溜亮晶晶的,蘇婉還能從裡面看到自己的影子。

    蘇婉不由得一愣,緊緊繃著的神經,在這樣清澈的眼神下,不由自主的放鬆下來了,她柔聲問:“小朋友……”

    “嬸。”小男孩開口了,口齒清晰,“今天做魚吃嗎?”

    “是啊,不但有魚,還有肉呢,你高興不?”

    小男孩使勁點了頭,嚥了下口水,三四歲的年紀已經知道什麼東西好吃了。蘇婉忍不住笑了:“你去哪裡玩了一身泥巴回來?”

    “跟哥哥他們去田裡了,幫爹孃做了好多活!”

    “是嗎,這麼厲害,那你幹完活現在餓不餓?”

    話剛落音,就聽到一個咕嚕的聲音,已經說明了一切,蘇婉忍不住笑出了聲,端著魚起身,也朝小男孩伸出了手:“我帶了點心回來,要不要去吃?”

    看著眼前白淨的手,小男孩眨了眨眼睛,似是不明白不愛跟他們一起玩的三嬸突然變得這麼好,還要給他吃點心,但是饞蟲戰勝了一切,他毫不猶豫的握上去,瞬間把蘇婉的手也變得髒兮兮,蘇婉毫不在意,揚聲道:“走咯,我們去吃點心咯。”

    “吃點心咯。”小男孩也咯咯咯笑著,一踏進廚房,宋小妹驚訝的看著蘇婉和她牽著的小男孩,“三娃你一個人跑回來了,哥哥姐姐呢?”

    “哥哥姐姐跟爺一起回來。”小孩奶聲奶氣的道。

    蘇婉放下東西,道:“娘,還有什麼要我幫忙的嗎?”

    宋母搖頭:“沒有了,陪三娃去玩吧。”

    “那我帶他去洗個臉,順便喂他點東西,這孩子在外面跑也餓了。”

    宋母其實聽到了他們在院外的對話,倒沒宋小妹那麼驚訝,她覺得自己果然沒看錯,這個兒媳可不就是小孩脾氣,說開了也不記仇,又高高興興的跟老二家的孩子玩了。於是點頭:“別讓他吃太多,快吃飯了。”

    宋子恆扶了他奶奶剛跨進院子,就看到他妻子在跟五歲的小侄子玩得正開心,小侄子一把抱住她的腿,一邊笑嘻嘻地喊著“抓住了”“抓住了”,清晰的笑聲傳遍了整個院子,一邊伸手扯開了矇住雙眼的黑布,而他那個很有幾分大小姐做派的妻子竟也不顧小侄子滿身髒兮兮的,一把摟住他笑得很開心:“是啊,我輸了,現在換我抓你。”說著就湊過臉讓小侄子給她眼睛綁黑布。

    宋子恆表示今天經歷的種種,都比不過現在這一幕給他帶來的衝擊力,這也是他真真切切的察覺到,妻子確實變了,只是不知岳父岳母說了什麼,竟對她如此管用?

    然感覺震驚又何止宋子恆一個,在宋子恆身後的宋大哥二哥一家也俱是震驚的,蘇婉一轉頭看到一大家子驚訝的看著自己,面上恰如其分的露出了窘色,拍了拍三娃,直起身剛想挨個打招呼,從旁邊走出一個年輕女人扯過三娃,臉色有幾分不好:“今天給你嬸添麻煩了?你這個小子……”

    從幾人的表情中,蘇婉推測這人很有可能就是跟原主撕了一場、也就是讓原主有理由鬧分家的那位二嫂,但也只是推測,她伸手攔住了女人要打孩子的手,道:“嫂子這說什麼話,我跟三娃玩一玩,哪裡是他給我添亂了?”

    “是啊,三弟妹都這麼說了,二弟妹你也別怪三娃。”說話的便是宋家大嫂了,旁的不說,確實有幾分長嫂的樣子。

    這時後頭一個面板黝黑的漢子瞪了宋二嫂一眼:“他娘,你閉嘴吧,三弟妹好容易回來了,你別又挑事。”

    “什麼叫我又挑事?合著就我一個人錯是吧,她剛進門不到一個月就提分家,氣了爹孃跑回自己娘,也都是我的錯是吧?”宋二嫂放聲道,聲音有幾分尖銳,她脾氣來得快,大家都沒來得及攔著,任她一通說完後,都悄悄看向蘇婉,擔心她一個不如意,又摔狠話走人。

    實際上蘇婉倒沒太大感覺,只是皺眉看了明顯被宋二嫂尖聲嚇到了三娃,這孩子洗乾淨一臉的泥巴,差點讓蘇婉驚豔到了,就是一隻鮮嫩可口的小包子,她剛剛打量了宋二哥二嫂一眼,不像是能生出這麼美型小正太的父母,再一次確定他們老宋家喜歡基因突變。蘇婉看著宋二嫂:“二嫂別把孩子嚇壞了。”

    宋二嫂抿了抿脣,沒再說話,她剛剛這麼鬧,除了做給宋子恆看,也其實底氣不足,老三人是不錯,可他娶了這麼個媳婦,他媳婦跟自己不對付,他以後能跟他們家好?所以她得給老三看看,都是他媳婦胡攪蠻纏,不怪自己。但到底是心虛,若不是她沒事招惹這個刁婦,也不至於鬧這麼一出,眼看著老三出息了,真要這個節骨眼被攛掇著分了家,他們還能撈到什麼?宋二嫂心情很矛盾,又恨又悔,剛剛不過是一鼓作氣,現在蘇婉一個眼神過來,她便洩了氣,任蘇婉把孩子交給在廚房門口看著這邊的宋小妹。

    幾個大人進了屋,蘇婉這才開口:“二嫂說的沒錯,這次確實是我的不是,不光是你,還有大哥大嫂和二哥,今日相公告知你們為供他念書省吃儉用、苛待自己,弟妹心中便一直愧疚不安,雖然我之前不知,但這麼一鬧,豈不是把相公往忘恩負義的路上推?又將哥哥嫂嫂們的付出置於何地?幸而相公深明大義,直言相告不管什麼時候都跟哥哥嫂嫂們一塊過,絕不分家……弟妹如今深感愧疚,還請哥哥嫂嫂們原諒這一次。”

    蘇婉終於知道原主為什麼這麼能作死了,一家子都是老實人,唯一有心眼的宋子恆幾乎不在家,可不就把原主縱得不知天高地厚了?

    老宋家一輩子心眼都長到宋子恆身上去了,他那兩個哥哥是真的憨厚,看人都往好裡看,原本他們不像自家媳婦,整天忙得團團轉,跟原主在同一個屋檐下也怎麼接觸,雖然聽媳婦編排過這個新弟妹太過驕縱,到底沒往心裡去,心說親家那裡就弟妹一個女兒,指不定比兒子還金貴,驕縱些怎麼了,更何況親家對爹那是救命之恩啊,親家如果想讓他們當牛做馬報答都使得,難得親家看得起他們家,把弟妹嫁過來,他們就得好生照看,他們家比不得親家富貴,但怎麼說也不能讓弟妹受委屈不是?

    宋大哥宋二哥懷著這樣的心思,對蘇婉的所作所為能忍就忍,原主貿然提分家,他們也沒怎麼琢磨,就是心裡頭有幾分不舒服,這會兒見蘇婉說的如此誠懇,還深深的鞠著躬,大有他們不原諒就不起身的架勢,兄弟倆都有些束手無策,侷促的視線首先就投向宋子恆。宋子恆也沒吭聲,宋老大宋老二這才手忙腳亂想扶蘇婉又不敢碰的道:“弟妹這就見外了,一家人有什麼原不原諒的……”

    宋大嫂比較端得住,聽丈夫二叔這麼說,扶了蘇婉一把笑道:“就是,一家人何必說這麼客氣的話。”

    唯一沒什麼反應的就是宋二嫂了,一開始聽蘇婉道歉,她也是驚喜的,驚喜過後又狐疑,她可是比誰都領略過這位弟妹的脾氣,就因為跟自己口角幾句,她就能鬧分家,還跑回孃家來威脅他們,今兒這麼道歉,誰知道是不是因為孃家和三叔?宋二嫂小聲嘀咕道:“道不道歉有什麼關係,要是死性不改呢。”

    這話只有離她最近的宋二哥聽到了,宋二哥黝黑的臉更黑了,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心想人弟妹都道歉了,這個挑事的惡婆娘還不認錯,等回屋得好好教訓。

    矛盾解除,一家人氣氛正好,而且小兒子又從書院回來了,小兒媳從孃家帶來許多吃食,宋家今日這頓晚餐堪稱豐盛,念在一家團圓,索性也不分桌,男女小孩都一起擠在大廳吃。

    宋子恆三兄弟,他因著是讀書人,成婚較晚,他大哥二哥在他這個年紀,娃都有了,老大宋有根家兩子一女,老二宋有福家兩女一子,這些孫子孫女名字也都簡單,男孩就是大娃二娃三娃,女孩就是大妞二妞三妞,這是小名,到成親的時候再取大名。

    在蘇婉看來,一屋子的蘿蔔頭,宋家人丁興旺,不曾想他們還不滿意,宋奶奶看到最小的孫子帶孫媳回來,眉開眼笑的盯了蘇婉一整晚,最後還是沒繃住,催著小兩口回屋:“你大嫂二嫂肚皮不爭氣,好幾年沒訊息,我們老宋家就靠你了。”

    蘇婉一整天表現得可圈可點,到這時終於沒繃住,她整個人都不好了,幸好油燈昏暗,看不清她表情。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2 10:44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4-16 03:28 AM 編輯

第六章

    這個時代沒什麼休閒娛樂,貧窮人家更是為了省油燈,早早的吃完飯就上床了,床前夜話便成了他們的生活消遣。

    宋大嫂張氏忙完廚房的活才回屋,幾個孩子已經躺床上了,屋裡擺著兩張床,把原本還算大的屋子擠得滿滿當當的,她藉著窗外丁點月光,挨個摸了幾個孩子的被子,如今這天氣季節交換,一會兒冷一會兒熱,就怕孩子淘氣不蓋被子,著涼了他們家可沒錢買藥。

    最小的二妞咯咯咯的笑出了聲:“娘,今天怎麼就忙完回來啦?”

    張氏順勢掐了她一把:“見不得你娘早點休息是不是?”

    二妞翻身把頭埋進她大姐懷裡,還在道:“娘平時都忙得比今天晚,是不是二嬸今天不敢偷懶,把事情都推給娘做啦?”

    張氏隔著被子不輕不重的拍了她一下:“你怎麼知道二嬸今天幫忙了?”

    “我看到二叔瞪了二嬸好幾眼,而且今天家裡那麼多好吃的,二嬸都不敢多夾,換平時早被她搶光啦!”

    旁邊傳來一聲重重的咳嗽,二妞趕緊止了話頭,果不其然下一秒,就聽到她爹宋有根道:“你這丫頭從哪知道這麼多。”

    “你女兒你還不知道麼。”張氏回到床邊,邊脫外衣邊道,“你這幾個孩子,加起來的心眼估計都沒她一個人多,也不知道怎麼長的,鬼精鬼精。”

    “可惜是個丫頭。”宋有根重重嘆氣。

    張氏掀開被子躺進去,低聲道:“二妞倒沒說錯,她二嬸今日看樣子就不敢回屋,二叔看著脾氣比你爆,也不知現在怎麼樣了。”

    “就算他脾氣比我好,他媳婦也該教訓了,你看她今天做的是什麼事,三弟妹不就跟娃玩會兒,她非得指桑罵槐嗎,是不是哪天我跟她鬧不愉快,她也不讓我看侄子?”

    “她是性子急,估計當時也沒怎麼想。”張氏說到底不像丈夫和公婆他們,因著蘇老爹對送老爹的救命之恩,對蘇婉天然帶了幾分寬容,於她的過錯也很輕易就原諒,說到底她丈夫宋有根,公爹如何,於她並無太大影響,也就沒必要對蘇婉感恩戴德,她雖然不贊同宋二嫂的行為,卻也覺得可以理解她的擔心,這位三弟妹可是嬌貴人家出來的,天生高人一等,對他們的鄙夷和輕視根本無需掩飾,她回門後的第二天,二妞看她裙子好看,好奇的伸手想摸一摸,還沒碰到就被她一把推到地上,也是二妞脾氣好,自己起來拍拍灰就出去玩,家裡也沒幾人知道這事,但她十分嫌棄不讓孩子們靠近,誰看不出來?那會兒心情好抱了三娃,誰知道會不會突然心情不好又把娃推到地上?

    “性子急也不是這麼個急法,都是一家人,還不讓接近孩子,是幾個意思?”宋有根剛想瞪眼,才想起這是大晚上瞪了也沒人看到,於是咳了一聲,又道,“也是爹孃寬容,你又是個不愛計較的,吃了虧也不吭聲由她去,才沒發現二弟妹竟是這麼個性子,三弟妹剛進門她就跟人鬧,這回把三弟妹鬧回孃家難道她就沒錯?三弟妹都道歉了,她也不知反省。”

    張氏心想多虧了自己這不愛招人也不計較的性子,不然二弟妹吵完就得輪到她了,不過這種話只能在心裡想想,她順著丈夫的話道:“也是,今兒她要是順勢認個錯,三弟妹說不得就徹底放下了,娘都說她還是小孩脾氣,不愛記仇。”

    被宋有根兩口子惦記的宋有福屋子,今夜果然不太平,李氏自知理虧,被丈夫錘了幾下也不敢高聲吵鬧,只是紅著眼啜泣,別看她平時威風,那是宋有福不跟她計較,剛過門的那幾年生不出兒子,她也被丈夫教訓過,後來生了乖巧漂亮、很得公婆喜歡的三娃,她才漸漸硬氣起來,但是餘威仍在,所以才會吃飯的時候一看到丈夫的眼神,她就怕成了那樣。

    家裡屋子不夠,宋小妹只得跟宋奶奶擠一起,索性她一個未定親的女孩,也沒多大關係。回到屋子,宋奶奶從床邊拿起針線籃子,給家裡幾個壯年男丁納鞋底,要說這幹活,衣服破點都不礙事,鞋子不趁腳還真不行,現又是農忙時節,下地幹活最是費鞋不過,她年紀大了,晚上反正睡不著,又仗著大半輩子的針線功夫,於是練就瞭如今這番不用看手上都能飛線走針的本領,家裡幾個男人不僅不缺鞋穿,還能靠它賺幾個錢,所以她現在只要一有空就抱著針線籃子。

    納了幾下,宋奶奶忽然轉頭:“你坐著不動幹啥,還不去睡?明早還要起來放牛做飯。”

    “是啊,我三哥明兒一早就得趕路,我得早點起來給他們做飯。”宋小妹這才想起來,於是窸窸窣窣的脫起了外衣,一邊脫還一邊小聲道,“奶,你說三嫂這次是真的改了還是……”

    話還沒說完,被宋奶奶不輕不重的拍了一下:“她是你三嫂,怎麼能這麼想人。”

    “可她到我們家後做的,可一點都沒嫂子樣。”宋小妹撇了撇嘴,“我娘說她是小孩脾氣,依我看小孩脾氣才更怕呢,今天說好的,明天又變另一幅樣!”

    “變就變吧,本性在這還能變到哪兒去?好好哄著就是了。這次你二嫂的教訓你可記住了,以後別跟你三嫂置氣,她在家是老大,我們多讓著點。仨兒說了,家和萬事興。”

    “好好好,我以後見了她就繞道走。”宋小妹不滿,“你們都偏心!”

    宋奶奶搖頭笑了笑:“這孩子脾氣有孩子脾氣的好,總要長大的不是?等她當了娘生了娃,就知道體諒我們的不容易了。”想到這個宋奶奶一臉的笑意在夜色中都擋不住,“仨兒長得頂好,他媳婦也秀氣,到時定能給我生個白白胖胖的曾孫!”

    宋小妹也不由得露出了期待的神情:“那敢情好,到時我哥要念書,我給他帶孩子!”

    蘇婉不知道各屋的熱鬧,她現在有個很嚴肅的煩惱——睡不著。她是做演員的,有時候碰上個作風強硬的導演,拍戲期間經常要熬到凌晨幾點才睡,漸漸的她就成了資深夜貓黨,沒工作的時候為了面板著想,會逼自己十點就上床,但看看書看看劇,也得到近十二點才真正睡下,而現在估摸著八點都不到的樣子,這麼早躺床上,又沒任何娛樂方式,時間還真有些難熬,唯一慶幸的是她那個便宜丈夫是真·學霸。

    宋子恆是各種意義上的天才,天資過人不說,也從來不浪費他那份天分,刻苦、好學,對自己要求苛刻,就如現在,忙完所有事天都黑了,其他人都準備睡覺,他卻端了燈要去書房看書,據說明早天沒亮就得起床趕去書院,因為這坑爹的古代交通。蘇婉從他們談話中知道宋子恆的書院也在縣裡,就算比從原主孃家到宋家更近一點,想來也好不到哪裡去,蘇婉估算他可能四五點不到就得起來趕路,就忍不住為他點了根蠟,真苦逼。

    不過宋子恆的勤奮刻苦,卻給蘇婉提供了莫大的方便。對蘇婉來說,宋子恆甚至送家人都是陌生人,當然也包括蘇老爹和蘇太太,今天才第一次見,宋子恆連掛名丈夫都算不上,按照蘇婉的性子,跟第一天見面的男人來一發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她是絕對是顏控,之所以在圈裡圈外名聲不錯、是大家公認的為數不多的潔身自好藝人之一,是因為她從沒遇到宋子恆這樣的極品男人。

    蘇婉對男朋友的要求很高,在什麼妖魔鬼怪都有的娛樂圈混跡多年,也未曾遇到過能讓她認可的男人,誰知道一朝穿越,符合她對異性所有要求的男人竟然就成了名義上的丈夫,也不知道是賺了還是賠了。但是蘇婉不敢在宋子恆面前放鬆分毫,她不是色令智昏的人,美色當前她的理智也不打半分折扣,在見宋子恆之前她通過分析得知這人的性格,經過這一天的觀察她更加肯定自己的判斷,宋子恆雖然年輕,看著風光霽月,絕對不可小覷。

    她初來乍到,只是堪堪摸清了原主的性格,也知道原主對宋子恆痴迷不已,至於他們夫妻私下如何相處,還不得而知,兼之今天她與原主的不同之處就有太多,暫時還能用“知錯而改”來解釋,多了卻容易令人起疑,當務之急是躲過宋子恆的視線,只要成功熬過了這一晚,等宋子恆離開,宋家其他人根本不可能會懷疑她,而等宋子恆下次休假回來,她已經適應了這裡的生活,更摸清了原主的底細,就是宋子恆懷疑,也拿不出證據了。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2 10:44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4-16 03:29 AM 編輯

第七章

    蘇婉在滿腹心緒中,不知不覺的睡去了,可能是心情沉重,她睡得並不熟,微弱的燭光都能將她驚醒。蘇婉緩緩睜開迷離的雙眼,理智沒有跟著清醒過來,眼底寫滿了迷茫和不在狀態,宋子恆此時正立在床邊,也不知他站了多久,蘇婉迷迷糊糊的朝他道:“你不睡啊?”

    蘇婉正處在半夢半醒之間,並沒有注意到宋子恆愣了一秒的細節,聽到對方表示馬上就睡,並且及時吹滅了燈,屋裡又回到黑暗和平靜的狀態,蘇婉心滿意足的翻了個身,又沉沉的睡去了,臨睡前還在想不知道劇組從哪裡挖來這麼個美人,燈下低頭而笑的樣子簡直了,這哥們是要火的節奏啊。享過眼福的蘇婉心中不免雀躍,也沒注意床上多了個不熟悉的男人。

    一夜無夢,蘇婉再次睜眼,很意外發現竟然不是躺在自家剛購置的新房內,屋裡又破又陳舊,擺設都沒幾件,床板也硬邦邦的,枕頭更是硬的令人頭皮發麻——竟然直接就拿石頭當枕頭!

    這一覺睡得蘇婉渾身痠痛,她很不優雅的被子裡伸了個懶腰,終於想起自己的處境了,也顧不上嫌棄宋家的環境,她環顧了一下四周,屋內已經看不到宋子恆的蹤影,而用一塊深色麻布擋住的窗外,依然看得到陽光,也不知道現在幾點了,這裡沒鐘錶,蘇婉對時間沒概念,見太陽都出來了,還以為已經很晚,趕緊從床上爬了起來,穿上衣服,按著昨晚睡前的樣子鋪了床,這才打開門走出了屋。

    宋家房子其實挺大的,不然也住不下家裡這麼多人,房間夠多,還能專門給宋子恆收拾一間書房出來,這個時代不像後世寸土寸金,蓋了房子,有條件的還能在屋前圈出大塊地來,周圍種上籬笆或者切了牆,院子裡還能種點菜栽點果樹養養雞鴨什麼的,宋家房子大,院子也跟著大了,宋母是個細緻的人,一面放雞鴨,一面種菜,一面栽樹,打理得井井有條,宋小妹喜歡種花,找小姐妹拿了幾包種子,這個季節正好一盆盆堆在牆角的蕙蘭花開得熱烈,而牆壁上也爬滿了藤,只等到了夏季痛快綻放。宋子恆疼幾個侄子侄女,專門給設計了鞦韆圖紙,宋有根宋有福兄弟倆也是巧手的,照著圖紙在院子裡搭了兩架特別精巧的鞦韆,一架在玉蘭樹下,一架在葡萄藤下,這兩架外觀與質量並重的鞦韆,不但是宋家幾個孩子們的最愛,也是全村孩子們最想玩的玩具。

    蘇婉昨日進來時滿懷心事,無暇打量,這會兒陽光彷彿讓整個院子裹上了一層金光,一切便美得似一幅畫,蘇婉站在房門口看了許久。

    宋家人都出去了,大人幹活,孩子們呼朋喚友在田野裡撒野,宋小妹腳邊放了兩大桶衣服,這是全家人的,農忙時節她娘和兩個嫂子都得下地,她就負責在家洗衣做飯看孩子們,以及顧好家裡養的雞鴨和豬。宋小妹把衣服擰乾水又甩平,攤在竹竿上,一回頭就看到蘇婉站在門口發愣,便道:“三嫂,你醒啦?”

    “嗯,你在晾衣服啊?我來幫你。”

    宋小妹趕緊攔住她:“我忙得過來,三嫂你去洗漱吃飯吧,早飯放那裡怕要涼了。”

    蘇婉看宋小妹一邊說一邊飛快的幹著手上的活,是真心不想要她幫忙的樣子,便收了手:“也行,我吃了飯再來幫你。”

    宋小妹頭也不回的點頭,想了想又道:“三嫂是要用鹽漱口的吧?鹽罐子我早上用了,隨手擱在角落裡,估計你找不到,我去給你拿。”

    蘇婉確實不清楚,也不逞強,大大方方跟宋小妹道了謝,便自去井裡打水,若說穿到這個貧瘠而落後的年代、代替原主這個極品而驕縱的女人而活,有什麼是值得蘇婉滿意的,大概就只有這具身體姿色不錯了。原主五官底子好,面板彈性有光澤,不過是因為她年輕,而蘇婉希望的,是十年二十年後,都能保持這個狀態,所以保養就很重要了,剛從打上來的純天然的井水,冰涼沁人,用這個好好洗臉,比她用再貴的洗面奶、貼再好的面膜都管用。

    宋小妹做什麼都麻利,蘇婉剛打水上來,她已經將鹽罐子以及蘇婉的牙刷杯子拿過來了,蘇婉正好回神,對上她的雙眼,蘇婉伸手接過,揚眉笑道:“謝了。”

    宋小妹卻彷彿視線被燙傷了一般,迅速收起,本來想說廚房有她早上打好的水,不用特意再打的,也不說了,只低聲道:“我該做的,三嫂不必客氣。”宋小妹覺得她三嫂今天看起來特別不一樣,雖然穿的比以前要樸素,可剛剛衝她笑的時候,就好像眼睛裡有寶石一樣,用她三哥說過的一個詞來形容,就叫耀眼。

    宋小妹繼續曬衣服,心裡頭也琢磨,她還記得三嫂來家第二天起來洗漱,因為找不到工具和鹽,在廚房裡愣了好一會兒,還是娘找給她的,後來娘又囑咐她,每天都幫三嫂準備這些,還是頭一次聽她道謝,果然是變了,忍不住又回身看了眼她今天的穿著打扮,宋小妹想起之前聽二嫂和大嫂抱怨三嫂鋪張浪費,在家是嬌小姐,可出嫁從夫,沒見著她那樣的,其實她心中也頗為贊同這話,這新三嫂舉止做派暫且不提,進門當日穿的嫁衣,聽說就是綢的,她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看到穿綢的人,點了油燈看衣服上像是淌著光,村裡人到今日還在議論,更別提手腕、脖子上戴的金項圈了,之後不穿嫁衣了,但每日一套襦裙換著穿,面料不是稠的就是夾稠,花紋華麗樣式新潮,還有經常換著帶的金銀玉器首飾,村裡人都悄悄議論他們家如今迎了座金山回來,以後一家人都吃穿不愁了。但是宋小草知道說這些她爹孃定不樂意聽,也不太敢在他們跟前帶出點這個意思來,省得被娘教訓她忘恩負義。

    不敢說歸不敢說,不見得她看得慣,所以今天乍一看蘇婉身上簡單的裙子,連那些晃人眼的首飾都不戴了,只是簡單挽了個髻用根碧綠的玉簪固定著,也不像以前那樣塗脂抹粉,面上清清爽爽,別提多好看了,宋小妹心裡邊一陣歡喜,歡喜完了又有些羨慕,就算三嫂回孃家一趟變得節儉樸素了,可她穿的依然是新衣,這種純細棉的襦裙,在他們家也只有三哥有一件,還是前頭縣考時,她奶當了只銀耳環扯了布回來做的,她奶聽說讀書人要風流要氣質,都穿細棉青衫,也不能委屈了她三哥,她三哥也寶貝那件衣服,除了考試和跟夫子赴一些聚會穿,等閒也不捨得碰。

    蘇婉不知道宋小妹複雜的心情,她拍完臉,打了聲招呼便進了廚房,灶臺上有一個碗用小碗扣了起來,蘇婉猜那是菜,先開啟鍋才發現留的早飯有點多,她一個人是絕對吃不完的,蘇婉回頭高聲問院裡的宋小妹:“小妹,你還沒吃早飯嗎?”

    宋小妹回道:“我吃過了,那是給你和二哥留的。”

    蘇婉這才反應過來:“是二哥送宋……子恆去書院的?他還沒回來?”

    “沒這麼快,二哥還得拉人回來,他們聽說二哥要送三哥進城,老早就過來跟著坐車去了,他們進城要置辦東西,估計要耽擱不少時間。”宋小妹說完,又補充道,“對了,菜全是給你的,我二哥喝粥不用菜。”

    事實上宋家乃至整個宋家村喝粥都不會特意做菜,頂多裝點兒自家做的鹹菜蘿蔔乾什麼的,畢竟這個時代,能吃飽就謝天謝地了,況且他們又不是多殷實的人家,供宋子恆唸書就已經夠嗆了,奈何娶了蘇婉這個千金小姐進門,原主別的不說,小姐的做派倒學了個十成,剛進門就嫌棄宋家吃的豬食,一點味兒都沒有,早飯粥裡看不到幾粒米也就算了,連菜都不給吃!無奈何,只能給她單獨做菜,還得是早上弄的新鮮菜,怕她天天吃幾個蔬菜又發火,宋小妹偶爾早晨放牛時會採一些野菜,用水焯了,放點鹽和幾滴麻油拌一拌,宋小妹每天眼看著那小罐麻油在減少,別提多心疼,可就這樣,她三嫂也就是“勉強入口”。

    現在換了這個蘇婉過來,倒不會嫌棄,野菜多香啊,絕對的純天然無汙染,健康又營養,麻油也是最正宗的芝麻榨的,不摻一點假,吃一口滿嘴香,這才是人間美味,蘇婉想起常去的一傢俬菜館,他家的招牌野菜必須是熟客預定才吃得上,價格還貴死人,她每去必點,那時還挺喜歡,但現在一對比,就分分鐘覺得自己當時吃的只能算野草了。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2 10:44 PM

第八章

    蘇婉覺得人活著至少要有兩大追求,一個是對吃,一個是對美,如果連這兩樣都沒有那人生就真的了無生趣了——正因為如此,她才會如此淡定的面對未知世界,就當換了個地圖,她還能繼續追求人生大業,沒什麼不好的。

    蘇婉一邊吃一邊感嘆,這粥雖然米粒稀稀拉拉的,大部分都是紅薯,味道卻也出奇的香,不吃菜她覺得自己也能吃下一大碗,就了菜就更是享受了,不由得十分慶幸自己穿越的是天朝的古代,大天朝吃貨國不是吹出來的,上下五千年文明裡,她認為美食就佔了一半——這要是不小心穿到了中世紀的英國,單單那黑暗料理就能折磨得她生不如死……忽然,蘇婉停下了進食的動作,因為她感覺有強烈的視線在盯著自己,果然一轉頭,就看到廚房門口排排站的幾個小豆丁,正眼巴巴的盯著她,最小的兩個控制不住的在咽口水。

    這幾個孩子她都認識,宋有根宋有福的兒女們,也就是她名義上的侄子侄女。蘇婉吃得差不多了,索性放下碗,很有母性的朝幾個小豆丁招手:“都進來吧,在外面玩夠啦?”

    幾個孩子都挺怕她,乖乖的走到她跟前,唯獨三娃年紀小膽兒大,又昨天跟蘇婉玩得開心,所以站得離她最近,清澈見底的眼睛眨巴眨巴的看著她,蘇婉沒忍住伸手將人撈進懷裡,用乾淨的帕子替他擦了擦臉:“去哪兒瘋了,小花貓?”

    大妞緊張的看了她一眼,替弟弟回答道:“就,就去前門玩了會兒,沒亂跑。”

    三娃手腳並用的爬到蘇婉膝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坐著,全然不知他大姐已經在心裡捏了把汗,大妞是宋老二的女兒,旁人打趣是九歲的大姑娘了,按照蘇婉的演算法也才七歲而已,就比她弟弟大三歲,本該是個無憂無慮的小蘿莉,因為是宋有福家的老大,已經很會照顧弟弟妹妹了,有時宋小妹忙不過來,她也能在旁邊搭把手,至少比蘇婉靠譜,大妞心思細,看到弟弟膽子這麼大,心裡便有些急,不由得往前走了一步,生怕她三嬸一個不耐把弟弟推開,她能接得住。

    蘇婉只是笑著摟緊了懷裡的小傢伙,笑著看向三個女孩,“早飯吃了嗎?”

    兩個大的乖乖點頭,唯獨三妞管不住自己,看著還剩小半碗的野菜,嚥下了口水,忍不住道:“三嬸,我,我想吃……”

    話還沒說完,宋小妹出現在門口:“幾個猴兒在鬧你們三嬸呢,還不出來?”

    “這會兒也沒事,我陪他們玩玩。”蘇婉回答道。

    宋小妹也不反對,只是對兩個大的道:“大妞二妞別亂跑了,待會跟小姑去菜園摘菜。”

    蘇婉雖然好享受,但也沒好意思幹看著幾個半大孩子忙活,就道:“等下我跟你一塊吧。”

    “這會兒太陽大,三嫂出門別曬黑了,還是我跟大妞二妞去吧,我們幹慣了。”宋小妹忙擺手,心裡想的是帶三嫂去,別到時把園裡的菜全糟蹋了,想了想試探的道,“不過三嫂要是有時間的話,可以把家裡打掃一下?這些天忙沒時間抹,到處都是灰了。”

    見蘇婉應下,宋小妹自去忙別的事,蘇婉跟幾個小豆丁繼續剛剛的話題:“想吃野菜是吧?那大妞二妞先帶弟弟妹妹去洗乾淨手和臉,等下三嬸就把剩下的這些菜都分給你們。”說完,又看向兩個小的,“等吃完了東西,你們要幫三嬸打掃屋子,好不好?”

    三妞迫不及待的點頭,三娃是她的跟屁蟲,也點了頭,乖乖從蘇婉膝上下來,跟了姐姐們去洗臉。

    蘇婉剛洗好她吃的碗,宋小妹已經帶了兩個大的出去了,都沒來得及給她交代,還好三妞是個有眼色的,她先時聽三嬸要打掃屋子,這時看到她皺眉在廳裡院裡都轉了一遍,立刻從她沒注意到的角落裡找來掃帚,又去廚房拿了抹布,明明也沒比三娃大幾個月,一副人小鬼大的樣子。

    “三嬸,我來掃地吧,三嬸打水過來抹桌子。”

    看著小蘿莉在自己跟前一本正經的安排,蘇婉忍笑:“我們三妞也會掃地啊?”

    “那是,娘說我掃得可好了。”

    蘇婉又看了眼也拿著掃帚學著三妞樣子點頭的三娃,不可否認他才是這個年紀的小孩該有的樣子,三妞早熟的令她心酸,當然還有宋小妹和大妞二妞。蘇婉並沒有忘記這是怎樣一個對女性要求苛刻的時代,說起來,穿到這個身體上,已經是很好的選擇了,雖然嫁了人,孃家只她一個女兒,依然如珍如寶的對待,婆家也因為她父親的救命之恩對她最大限度的容忍,一家人把她當菩薩似得供著。蘇婉覺得自己應該知足了,原主為人是極品了些,然而對她來說也不算錯,這樣一來,她只要有所改變,宋家人只會滿足,而不是要求更多。

    在三妞有力的指點下,蘇婉在宋小妹回來之前,把裡裡外外都打掃乾淨了,甚至連院子都掃了,不過蘇婉沒有貿然進別人屋子的習慣,除了大廳廚房意外,便只是打掃了她自己的屋子,宋小妹回屋一看倒是瞭然,她一進院子還當三嫂變了個人呢,肯打掃屋子就已經是屈尊降貴了,怎麼會小丫鬟似得給他們房裡也打掃?她三嫂還是那個三嫂,不過確實變了許多,宋小妹不求她變得賢良淑德,只要能維持現在這個樣子她就謝天謝地了。

    三妞三娃年紀最小,不是能記仇的,這會兒全然忘記了他們三嬸以前什麼樣,這個上午已經讓他們認可了這個玩伴,跟屁蟲似得跟在蘇婉後邊——當然更多的是因為三嬸能變出好吃的東西來,別說小孩不懂事,他們精明著。

    蘇婉陪著倆小孩玩了會兒,便帶他們去幫忙洗菜,宋小妹道:“你們兩個小傢伙,也變得太快了吧,以前我怎麼喊來幫忙都喊不動,今天稀奇了,都不出門去玩?”

    三妞道:“家裡好玩。”

    三娃也跟著笑嘻嘻的:“家裡好玩。”

    蘇婉給他們挽好袖子,道:“要三嬸下午也陪你們玩,就得認真做事,不許搗亂。”

    倆小豆丁乖乖點頭,連三娃都停止了玩水,宋小妹不由羨慕:“才一會兒,他們這麼聽你的?”想了想便對大妞道,“這裡不用你們了,你帶二妞回屋做針線罷,好好看著二妞練,不許偷懶啊。”

    等大妞二妞聽話回屋,蘇婉便問:“大妞二妞就會做針線了?”

    “大妞會一點,二妞才開始學,衣服都縫不好。”宋小妹習以為常的道,“再說也不早了,以後還要學做衣服做鞋子繡花,總得在出門之前都學會。”他們家的女孩兒已經算很好了,再忙也不用下地曬得黝黑,也不用還拿不穩針就被逼著學針線。

    蘇婉好奇:“那你會繡花了?”

    宋小妹有些臉紅:“還不大熟。”事實上她奶已經開始教她做嫁衣了。

    在古代的日子並沒有蘇婉想象的那麼難熬,大概是沒事就跟兩個小豆丁玩,便覺時間飛快,這裡雖然貧瘠,但山清水秀,隨著跟宋家人相處融洽,蘇婉也漸漸放下了心事,每天吃好睡好,心情自然也不錯。

    蘇婉每天跟宋小妹搭手做飯,宋小妹還是怕燒了廚房不敢讓她上手,卻也會偶爾採納她的建議,比如在肉裡拌生粉,炒出來的肉變得又嫩又香,燉魚的時候放把酸菜,引得路過的人都說流口水,對於蘇婉為什麼會懂這些宋小妹並不奇怪,常聽村裡人討論,說她三嫂家可是大戶人家,可有錢,還特意請了大廚專門給他們家做飯,那大廚每個月的月錢可不便宜,肯定不是白花錢請的,自然要有點手藝,但宋小妹可不敢相信她三嫂的手上功夫,以她爹孃現在對三嫂的滿意程度,要是出了點意外,捱罵的肯定是她。

    不過儘管這麼腹誹,宋小妹不得不承認,她也挺喜歡現在的三嫂的,以前只覺得三嫂什麼都不懂,現在才知道不懂才有好咧,她說什麼三嫂都聽得特別認真,還經常被她驚到,三嫂也喜歡找她問各種問題,這讓宋小妹的成就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

    不過今天宋小妹很意外的被她三嫂給問住了。

    “小妹,吳秀才娘子跟我娘關係好,經常去我們家,有一次我聽吳秀才娘子說他們讀書人跟我們不一樣,我們喊的都是他們字,其實他們另外還有名,吳秀才娘子還拿她相公的名和字來舉了例,果然經常喊的不是吳秀才的名呢……那說來你三哥是不是也該取個字?”

    宋小妹想也沒想的道:“這就是我三哥的字啊。”

    蘇婉心裡一跳,忙壓下去,很有興致的問:“是嗎,那他名什麼?”

    “這個我……”宋小妹愣住了,只是聽人說她三哥另外還有名,但是沒見人喊過她怎麼知道?

    正蹲在地上洗菜的三妞迫不及待的道:“我知道,三嬸,我知道,三叔還有個名字叫宋辰,他還教我跟三娃念過!”

    “啪嗒”一聲,蘇婉手中的土豆重重掉進盆裡,突然四濺的水珠把對面的宋小妹嚇一跳,不過她見蘇婉若無其事的回頭個三妞說話,也沒想太多,低頭繼續切著菜。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2 10:44 PM

第九章

    “三嬸,三嬸——”三妞和三娃手拉著手走進院子,扯開嗓子就喊。兩孩子年紀相差才幾個月,三妞機靈,三娃性格相對乖一點,正好互補,所以很少鬧矛盾,每天都是甜蜜蜜的手拉手出去,又親熱熱的手拉手回來,看得蘇婉都覺得生活無憂無慮了。

    “怎麼了?”蘇婉出了屋子,看著滿院子找她的小不點們。

    “剛剛我跟三娃去玩,路過永生叔家的時候,永生叔讓我們帶句話給三嬸,他今兒進城見著三叔了,三叔說明兒就放假回來,他回來忙差點給忘了。”三妞口齒伶俐的解釋了一遍。

    蘇婉臉色都僵硬了,宋子恆要回來?她到現在都還沒搞清楚自己這個便宜丈夫,到底是不是日後會成為一代名相名垂青史的、並且娶了世家女為妻舉案齊眉一世佳話的宋辰,實在不知要如何歡迎他。

    “三哥書院放假了?那敢情好,這次應該會在家住好幾天呢。”宋小妹聞聲而來,一臉喜悅,蘇婉聞言迅速調整了表情,只是那一閃而逝的失神還是被宋小妹發現了,宋小妹故作不知,道,“三哥以前回來可從來沒讓人提前帶信,果然有了嫂子就是不一樣。”

    蘇婉眼底爬上笑意,不客氣的接過:“這成了親跟沒成親自然不一樣,以後你就知道了。”

    宋小妹臉刷的一紅,“不早了,我去做飯。”

    蘇婉眼神微閃,跟著宋小妹也進了廚房。

    吃完飯的時候,兩孩子興高采烈的跟每一個人分享了這個好訊息——除了蘇婉以外,宋子恆回家對所有人都是好訊息,父母兄弟是真的想他,孩子們期待他帶回來的玩具和好吃的,就連張氏李氏妯娌兩個對這個訊息,臉上露出的都是真誠期待的笑容,小叔行事有度,給家裡人帶禮物,從未少她們的份,就衝著這份心,公婆和丈夫一門心思要供小叔唸書,她們也生不出太多怨言,更何況小叔是真的有才華,那份氣度,見過的人誰不交口稱讚?這樣的人物如果跟著種地,也確實可惜。

    蘇婉不清楚張氏李氏心底的想法,但從她們臉上也能看得出一二,張氏不消多說,賢妻良母這四個字就是她的寫照,但是李氏,連五歲不到的三妞都知道她最小氣又愛佔人便宜,她竟忍心看著自家辛辛苦苦掙來的拿給宋子恆唸書,而對他毫無芥蒂?一絲不滿都看不到?

    宋子恆出發早,在第二天上午就到了,農忙時節,宋家沒有特意套了牛車去接,他坐的還是上次那位老張叔的車,照例在院門口卸下東西,老張叔便匆匆趕回去了。剛好三妞和三娃在不遠處玩,有眼尖的小孩指著這邊道:“三妞三娃,你小叔回來啦!”

    三妞三娃立刻扔下小夥伴們,高興的往自家衝。

    宋小妹平時表現得再成熟,本質也不過十幾歲的小姑娘,聽到門外的動靜,迫不及待的領著兩個侄女從屋子裡出來,反倒蘇婉這個妻子稍顯怠慢。

    等蘇婉出來,就看到宋子恆兩手抱著三妞三娃踏進了廳裡,宋小妹和大妞二妞拎著包袱在他身後進屋。屋子裡滿是小孩兒清脆的笑聲,宋子恆回頭,朝她微微一笑:“娘子。”

    拼演技,蘇婉自忖還沒怕過誰,當下收了眼底的恍惚,笑顏如花的回道:“相公,你回來了。”

    雖然覺得自家三哥三嫂臉上笑容過分燦爛,但自己還是雲英未嫁的閨女,夫妻間的事她不好打趣,宋小妹只是瞅了他們兩眼,自覺地領著侄女兩個去廚房做飯,還招呼兩個小不點:“三妞三娃,隔壁的二蛋他們還在等著你們呢。”

    四隻眼睛立刻亮閃閃的盯著宋子恆,宋子恆瞭然,指了指桌前的包袱,三妞猴兒似得從他身上爬下來,輕車熟路的開啟包袱抓了一把飴糖,三娃才慢吞吞的下了地,拉了三妞的手,兩小孩兒眨眼就不見了,與此同時,院外不遠處,傳來一陣小孩的歡呼聲。

    宋子恆笑了笑,看向蘇婉:“我只身在外求學,娘子一人在家辛苦了。”

    蘇婉客氣道:“爹孃慈愛,兄嫂友善,平日陪小妹做做家務,倒也有趣。”

    宋子恆挑眉,心想大小姐轉性子了,開始體驗人間疾苦?倒也沒表露出來,拿了行李往屋子的方向走,邊道:“給娘子帶了點禮物,不知娘子是否喜歡。”

    蘇婉識趣的跟上,進了屋子,笨重的木門自動掩上,帶走大半的光線,也恰到好處的遮住了宋子恆眼底的詫異,他想自己不過月餘未歸家,他的屋子就大變樣了——除了床的位置沒動,屋子的擺放幾乎是翻天覆地的改變,而今床也變了,掛起了紗帳,外面串起了珠簾,本是普通的床,這樣一拾掇,他幾乎想不到這是他睡慣了的床;屋子裡也添置了不少東西,床邊放了他從未見過形狀的小桌子椅子,靠窗有陽光的位置擺了張搖椅,窗兩邊靠牆又放了兩方桌子,其中一張靠牆立了面銅鏡,桌面上整整齊齊碼著些做工精緻盒子和妝奩,另一張桌面上則乾乾淨淨的,除了一盆開得正好的蘭花,什麼也沒有;窗戶上掛了一串風鈴,此時正開著窗,風吹進來,清脆的鈴聲幽幽響起。

    宋子恆收回打量的目光前,又瞥了蘇婉一眼,他更料想不到,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妻,於生活方面卻也有幾分意趣,父兄竟也隨著她鬧——他認得出,這些新打得桌椅,都是他父兄的手藝,樣式確實有幾分特殊,比尋常的更顯精緻好看,但他父兄應該不會欣賞,不實用的東西,在他們眼裡都是胡鬧。

    不過胡鬧也沒什麼不好。

    宋子恆回過神來,從包袱裡拿出一個盒子,蘇婉接過,雖然比不得她桌上的做工精緻,卻也不算差,還沒開啟,一股幽幽的清香飄來,是她喜歡的梔子香。

    “子恆囊中羞澀,禮物甚為簡陋,還望娘子不要嫌棄。”宋子恆說這話的時候,終於沒了一貫的從容,眼神微閃,白皙如玉的臉上似乎染上了胭脂。

    蘇婉瞭然,這掛名丈夫想來也是第一次給女人買東西,就像那些第一次進內衣店的毛頭小子。思及此,蘇婉不由笑了,為數不多的接觸中,宋子恆表現得太過老成,險些讓她忘了他也還是個少年,再通世故,也有他通不了的事。

    蘇婉經驗豐富,恰到好處的表現出了自己的喜愛——這塊香膏她是真心喜愛,梔子花清香但不濃郁,在夏天用剛剛好,她幾乎是迫不及待的用上了,而後還朝宋子恆擡了擡手腕,“好聞嗎?”

    水袖掠過鼻尖,帶來一陣香風,宋子恆覺得鼻尖發癢,忍住了觸控的欲望,看著蘇婉面上不加掩飾的喜悅,心頭也微微湧出一番奇怪的情緒,他給蘇婉挑選禮物,也不過是舉手之誼,心知妻子嬌慣挑剔,這等檔次定入不了她的眼,但是宋子恆問心無愧,無論如何,他給了自己所能給。卻怎料她如此歡喜。

    宋子恆頓時覺得,他其實可以給更多一些。

    若蘇婉知道他這番心理,必定要感嘆一聲,男人的成就感。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2 10:44 PM

第十章

    宋子恆開啟衣櫃,清香撲面而來,前陣子玉蘭花謝之前,蘇婉和宋小妹一起收集很多做香囊,正好放在衣櫃裡除異味。

    蘇婉好歹還記得自己的職責,跟上前道:“相公要找什麼?我來罷。”

    “不用,尋件舊衣而已。”

    蘇婉也就沒再客氣,站在旁邊看著他找。衣櫃裡大半都是她的衣物,宋子恆的就一小疊,輕鬆的從中抽出一件,沒弄亂衣櫃分毫。

    “勞煩娘子拿一下。”宋子恆把衣服放到蘇婉手上,自己利落的脫了外衫,一回頭,蘇婉已經把衣服掀開了,正含笑看著他,宋子恆頓了頓,配合的張開雙手,蘇婉繞到身前,低頭給他細衣帶,她動作很不熟練,宋子恆只是耐心的看著她,耳朵上的墜子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宋子恆的眼神也跟著閃爍。

    繫好腰帶,再撫平衣服上略微的細褶,蘇婉退後一步,打量了兩眼,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好了。”原來她還是有點做賢妻的潛質,真想穿回去讓斷言她嫁不出去的閨蜜看看什麼叫打臉。

    衣服染上了玉蘭花香,清雅,怡人,並不濃郁,宋子恆卻感覺鼻中溢滿了這種味道,偶爾掠過幾絲梔子幽香,瀰漫不去,宋子恆看著蘇婉笑顏如花的臉,終於輕笑:“有勞娘子了。”

    “只是不知夫君為何換衣?”

    “天色尚早,子恆肩不能挑,卻也能給父兄分擔一二。”

    蘇婉心中很認同,嘴裡卻道:“怕是爹孃不同意,萬一誤了你念書……”

    “只是下地幫忙,有什麼可耽誤的。”話已落,宋子恆才想起剛成親的時候,他也說過這話,只是那時妻子神情語氣太過不屑,他壓了怒氣拋下這句話便走了,而今倒是有耐心與她解釋,“再者,雖說書生文弱,若無健強的體魄,卻也熬不過考試,明年開春便是院試,子恆如此也是鍛鍊身體。”

    蘇婉這才點頭:“我卻是不知這些,相公心中有數便可。”

    宋子恆離開,蘇婉倚在視窗目送,心中不由惋惜,宋子恆絕對算極品男人了,性格人品外貌都無可挑剔,雖說性格圓滑世故,骨子裡又有幾分書生氣,未嘗沒有調教的餘地,若她真的回不去,這樣過一輩子也未嘗不可,只是到現在她還不能確定,宋子恆與她所知的那個宋辰,到底有無聯絡?

    蘇婉仔細回想過,史書記載,宋辰少年得志,文采風流,正德帝愛才,遂欽點其為探花——既然是少年得志,而且世家貴女肯配窮探花已經是下嫁,如若宋辰已有妻子,這事如何也成不了吧?蘇婉捂著頭嘆息一聲,書到用時方恨少,她接到劇本的時候要是能多下點功夫,好好了解人物背景,現在也就不至於如此頭疼了,可話又說回來,就算曆史記載宋辰生平,最多記錄一下他的出生籍貫事蹟等,他那位世家貴女的妻子,在史書上也就留下一個姓氏而已,至於“一世一雙人”的故事,還是劇組特聘的歷史老師閒時與他們八卦的。

    如果掛名夫君只是與宋辰撞了姓名,蘇婉都不至於如臨大敵,偏偏史書記載宋辰也是江州人士,她也不能無緣無故問人現在是什麼朝代,或是帝號年號——她改變這麼大沒被懷疑,若一旦問這種問題,準會被當妖魔鬼怪燒了,古人姓鬼神的程度,她還不想去挑戰。

    究竟有什麼辦法,既能確定現在的朝代年號從而判斷宋子恆的身份,又不被大家察覺呢?蘇婉皺眉想了很久,忽然擡頭往對面看過去,那是宋子恆的書房,裡面定然有很多書能查到,她曾試圖進去過,卻被攔住了,宋家人把書房當神殿,除了宋子恆誰也不能進,但若是宋子恆允許,應該就沒人說了,可是她一個目不識丁的女子,宋子恆如何能允她進書房?

    宋子恆書院放假長達半月,正值農忙收割季節,考慮到寒門弟子,每年這個時候,書院都會放長假。宋子恆白天下地,晚上在書房苦讀,見他這麼刻苦,蘇婉還真不好意思提出想跟著進書房的意圖——看起來就像是搗亂的。

    不過蘇婉想了好久,還真想到了一個辦法,趕緊起來穿上衣服,踏著月色來到書房門口,輕輕敲了門:“相公。”

    屋內油燈閃爍,宋子恆拿了一卷書坐在燈下,微微擡眸看她,蘇婉忽然想到一句很酸的話,公子世無雙。

    “娘子?”

    蘇婉定了定神,道:“相公並無用多少晚飯,離晚膳過去許久,不知相公是否飢餓?用不用夜宵?”

    “確實不早了。”宋子恆卻起身笑道,“稍候片刻,我與娘子一同回去。”

    不是喊你回房睡覺啊親!蘇婉動了動脣,還是沒說話,看著宋子恆整理了一遍書架,而後吹熄了燈,走到她身前的時候伸出了手,蘇婉頓了頓,擡起左手,下一刻便被幹燥溫暖的大手包裹住。宋子恆看著清雅出塵,手指卻修長有力,手指關節處磨出了厚厚的老繭,卻異常踏實。

    書房的門被鎖上,兩人踏著月色,一步步往他們房間走,蘇婉沒有回頭。沒關係,她告訴自己,總會有辦法的,不著急。

    兩人躺倒床上,並不多話,沒一會兒蘇婉就聽到身旁之人變得綿長的呼吸。

    南方的夏季,天亮的早,夜來得晚,而農忙時節大家也顧不上省這些油燈,非要在地裡忙到天黑的最後一秒方肯罷休,等大家都吃完飯收拾完,也都過了八、九點,凌晨三四點天就亮了,院外的公雞還沒有打鳴,耳邊就從來窸窸窣窣穿衣的聲音,蘇婉迷迷糊糊睜了眼,感覺額頭被人輕輕撫了一下,入耳是溫潤似催眠的聲音:“無事,你繼續睡罷。”

    蘇婉就真的繼續睡了,再醒來天已大亮,院裡有小孩的吵鬧聲,屋裡空無一人,她也不耽擱,立刻起身,利落的換上衣服,挽了發,開啟門時深深吸了口氣,清晨的空氣,新鮮中透著一絲芬芳,蘇婉沒賴床,而且越起越早,自己內心是有些成就感的,奈何還是比不過別人。

    “三嫂,你起了?早飯好了,快去吃吧。”牛被村裡借去拉糧食了,借的人家包餵食,宋小妹不用放牛,卻也歇不住,早早的起來做好了早飯,不過地裡都幹了一個多時辰的活,想來也都餓了。

    三妞三娃各端了碗坐在門檻上,小小的身子像是懷抱金元寶似得緊緊捧著與身型不符的海碗,看著碗挺大,碗裡的粥可稀了,根本看不到幾粒米,不過宋小妹煮粥的時候也怕家裡幹活的人吃不飽,多剁了幾隻紅薯扔進去,算得上豐富了。

    蘇婉也沒想到,有朝一日,想喝碗濃稠的白米粥,對她而言都會是一種奢侈——還好她更喜歡喝紅薯粥,蘇婉苦中作樂的想著,在三妞三娃熱情的叫喚中進了廚房,宋小妹帶著大妞二妞忙活著,蘇婉看了一眼,不禁好奇:“這是去送飯?”

    宋小妹點頭:“早上天氣好,就不浪費時間回來吃了。”中午回家吃飯是因為太陽太烈,幹了一上午也都累了,順便在家歇會兒,下午才更有精力。祖祖輩輩幹農活的莊稼人,也明白過猶不及的道理,不是一天到晚忙不停就是好,尤其是一年中最熱的時候,累病了或是中暑了,請大夫抓藥才是得不償失。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2 10:44 PM

第十一章

   幹的活多,大家飯量就大,也要吃好,之前宋家是以豆飯為主食,現在不能奢侈的吃上白米飯,只能盡力多加幾把米,讓幹活的人吃得香些。

    蘇婉一開始還奇怪,宋子恆考過了童生,已算有功名的人,家裡怎麼說也不至於緊巴巴成這樣——甚至比他們鄰居家還不如。然通過在宋小妹跟前旁敲側擊,她才知道宋子恆是有些能力,他如今揚了名,功課之餘抄些書,比以前還賺得多,只全讓宋老爹夫妻收著不準用,留著以後趕考——這還遠遠不夠;再加上今年宋子恆娶媳婦,宋家也盡最大能力給的彩禮,雖然親家不在乎,雖然大家開玩笑都說他們家娶了做金山回來,但是宋家人也沒誰去惦記著蘇婉那些陪嫁——蘇婉聽到這兒才鬆了口氣,她還以為原主小氣成這樣,孃家給了不少銀子陪嫁,她卻一文都捨不得拿出來改善伙食。

    宋家為人正派,不肯佔媳婦的便宜,對蘇婉來說有好也有壞,她穿越前穿越後都大小算個土豪,每個月掏點銀子給宋家吃用不在話下,再說她一介現代人,攥錢不是難事,不擔心坐吃山空,唯有一點,她是典型的吃貨,現在還愛著古代純天然種出來的食物、愛著食物原本的味道,但時間一長肯定會吃膩,到時候想米飯吃不到,雞鴨魚肉就是做夢,幾個蔬菜還是用水煮的捨不得放油放鹽——她一定會崩潰的。

    蘇婉很有些危機意識,旁的都先放一放,一門心思的琢摸著怎麼讓宋家人改一改,宋家人不肯用她的錢,是還沒有嚐到好處覺得沒必要,但如果他們嚐了美食的味道,還能坐得住嗎?

    俗話說剛打瞌睡就遞上枕頭,蘇婉一眼瞥到宋小妹指揮大妞二妞剝豆子,自己則用盆裝了些許大米過來,心裡一動,忙問:“中午蒸米飯,還會加蠶豆?”

    “是啊,雖然不是白米飯,但是豆飯里加了大米,也很香呢!我娘說今年地裡收成好,讓我多放點大米。”宋小妹說著,眼睛也亮了許多,看起來很是期待加了大米的豆飯,不過她看到蘇婉,才抿了抿,道,“我差點忘了,三嫂在孃家應該吃慣了白米飯。”

    蘇婉腦子飛快的轉著,沒一會兒便定好菜譜,笑眯眯的看著宋小妹:“那你一定不知道比白米飯更好吃的飯,還不用就菜。”

    宋小妹好奇:“是什麼?”

    大妞二妞也眼神發亮的看著蘇婉。

    “豆燜飯。”蘇婉不賣關子,大大方方的道,“大米和糯米提前泡一下,加了糯米更頂飽,除了蠶豆,還可以再放些馬鈴薯和肉——鮮肉也行,臘肉最好,都切成丁,鍋裡多放點豬油,菜都下鍋炒熟,倒了水把泡好的米也加進去,中火把水燒開,水快乾的時候蓋上鍋蓋,改微火煨一刻鐘,最後滅了火燜幾分種就好了——看似簡單,燜出來的飯可好吃。”蘇婉說著自己都快忍不住吞口水了。

    “三嫂不會做飯,怎麼會知道做這個?”宋小妹笑道,倒是不懷疑三嫂的品味,無數次實踐證明了,能讓她三嫂這麼念念不忘的,定差不到哪兒去。

    蘇婉大言不慚:“我喜歡把好吃的記下來,然後教會很多人做,造福群眾。”

    宋小妹點點頭,“三嫂說的這麼香,我也忍不住了,那中午就做這個吧。”她想吃倒是其次,娘叮囑了,三嫂若想吃什麼,不太過分都儘量滿足,不就是費點油麼。

    萬萬沒想到,這點油費得有點多,在蘇婉的堅持下,宋小妹放油的時候手都是抖的,捧著一顆惴惴不安的心把缺了一大塊的豬油罐子放好,希望她娘發現後能手下留情一些。

    事實證明油還是沒白用,嚴格按照蘇婉指揮做出來的豆燜飯,香味都飄到院裡去了,宋家的男人女人們忙完回來,聞到這勾人的香味都開始覺得餓得慌。

    “小妹今天做了什麼,這麼香?”李氏還沒進屋,一副嗓門已經傳進了廚房。

    張氏慢了婆婆半步,此時笑容真誠的看了婆婆一眼:“小妹心靈手巧,將來不知便宜了誰家。”

    宋母笑了,雖沒接話,眼底卻也多了幾分自得,女兒出眾,是她這個娘教得好啊!不過倒不急著定親,就剩這一個小女兒了,她和孩他爹都願意多留她兩年。

    “我哪有這本事,是三嫂跟她孃家廚子學的新做法,我不過下鍋翻炒幾下罷了。”宋小妹並不居功,帶著侄女一邊擺桌一邊道,“不過三嫂說了,這道豆燜飯雖然香,卻容易膩,所以又蒸了些紅薯,先吃飯吧,紅薯在鍋裡燜著。”

    蘇婉去喊了在屋裡做針線的宋奶奶出來,又盯著兩小豆丁洗乾淨臉和手,其餘人已經上桌了,農忙時節,家裡幹活出力的人不分男女,都能上桌吃飯,李氏一馬當先,看著盆裡的飯嘖嘖稱奇,一邊下狠手給自己盛,一邊道:“放了不少油呢,還是豬油,弟妹沒吃過苦,可不知道油多精貴。”

    上次被丈夫教訓,李氏確實對著蘇婉小心殷勤了一陣,但本性難改,她見這弟妹如今似乎轉了性子,雖還有些脾氣,但轉頭就忘了,並不與人計較,她也就漸漸恢復了本性,索性她只佔些小便宜,說幾句風涼話,蘇婉也懶得理。

    張氏一貫打圓場:“畢竟這幾日活多,多吃些油水也更好熬。”

    “前兩日就開始幹活了,怎麼不見油水?”李氏看似抱怨吃食,眼神卻不斷往宋子恆身上瞟,倒也不是看不慣他,只是不忿他媳婦假公濟私罷了。

    蘇婉這才開了口,不鹹不淡的瞥了李氏一眼:“二嫂要是喜歡,我跟小妹日日做給你吃,又不值當什麼。”

    李氏性子橫,不怕撕逼,以前跟原主對著鼻子罵,把原主氣得跑回了娘子,可見是個遇強則強的,偏偏怕蘇婉這種淡淡的眼神,不忿她這種像打發什麼似得打發自己的語氣,心中暗罵她學了小叔的樣子來唬人,又罵她看不起人,又恨沒個得力的孃家讓自己受盡欺負,一時間竟五味陳雜,倒住了口。

    蘇婉很欣慰二嫂不嚷嚷了,不意宋子恆竟把目光轉過來,眼底一片瀲灩,蘇婉壓力山大的低下頭,別想多啊少年!

    一年中最熱的季節,白天長,中午也長,至少要過了未時太陽稍微好一些,才能下地幹活,也就是說加上吃飯的時間,中午要歇上近兩個時辰。宋子恆是學習模範,飯後洗了個澡,睡半個時辰就起了,然後去書房看書。蘇婉原想溜進去幫忙研個磨,過一把紅袖添香的癮,結果人家沒有要動筆的打算,她杵在一旁純屬多餘,不過宋子恆說得倒漂亮,“娘子辛苦了”“子恆心有不安”一通話把她勸出了書房。

    計劃二宣告失敗。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2 10:44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4-16 03:29 AM 編輯

第十二章

    未時末,宋家其他人陸續起來,又帶上工具出去幹活了。

    蘇婉閒的無事,索性把宋子恆換下的衣服抱了去洗。就兩件衣服,蘇婉也懶得跑河邊,再說這會兒日頭也大,葡萄藤葉濃密,把棚下遮得密不透風,她打了水就坐在葡萄棚下洗衣服,風吹過來還覺得陣陣清涼,有有頭頂散發著迷人香味的串串葡萄。

    聽說再過個把月,這葡萄就可以吃了,蘇婉不由心生歡喜,她是被這個沒有零食水果也匱乏的世界折騰怕了,當然也有好處,減肥不再是她的事業了——蘇婉只得這樣安慰自己。

    “三嫂,給我哥洗衣服呢?”宋小妹出來,看到蘇婉不由得笑道,“我三哥可愛潔了,一幹活每天就得換兩身衣服,要我說還不如就在家看書呢,也不缺他這雙手,沒得折騰人給他洗這麼多衣服,偏偏沒人說得動他。”

    “身為男子,講究些都無事,肩不能提就不行,父母兄長皆在辛勤勞作,他躲在家中享福怎能行。”蘇婉把滑落到臉上的髮絲撫開,不甚在意的道,“小妹你以後也睜眼看清楚了,沒擔當的無論如何都不能要。”

    蘇婉一番話說完,才反應過來,心中一凜,說這話太不符合她人物設定了,不由擡頭看了宋小妹一眼,只見她眼神閃爍,臉頰微紅,蘇婉這才放下心來,小姑娘害羞了,便沒心思琢磨她那番話,趕緊道,“跟你開玩笑呢,可別當真,爹孃才捨不得你這麼早定下來。”

    “三嫂縱是想誇三哥,也用不著這麼編排我。”宋小妹臉更紅了,卻也不傻,“三哥要是聽到你這麼說,定會開心的。”

    “可別,他估摸著以為我被人假冒了。”蘇婉大大方方的笑道。

    宋小妹想到她三嫂以前的性子,很贊同的點頭,“若不是我親耳聽的,我也不信。”

    “這有什麼,跟讀書人待久了,總要明白些道理。”蘇婉擡頭看了宋小妹一眼,神情頗為驕傲,“你三嫂資質可不差。”

    以前三嫂這種表情讓人不喜,可能是相處久了,又瞭解她性子,宋小妹越來越覺得三嫂這種笑容漂亮的近乎耀眼,不由跟著笑了:“是是,我三嫂天賦異稟。”

    “什麼天賦異稟,又不是練功。”

    “三嫂你說什麼都是。”宋小妹笑容更甚,三妞拉著三娃從外面回來,小臉曬得紅彤彤的,滿頭都是大汗,宋小妹把人拉住,“兩隻猴兒,又去外面滾一身汗回來?過來我幫你們擦擦。”

    小朋友乖乖站在宋小妹跟前,仰著小臉一副等待臨幸的模樣,蘇婉忽然心念一動,不動聲色的道:“三娃都五歲了罷,整日在外面玩,別把性子玩野了,相公有空怎麼不教教他認字?”

    “也會教,但我三哥又要念書,還得備考,有點時間都拿去抄書換錢了,沒法子好生教三娃。”

    “既然三娃也學了認字,怎麼不把書給他看?”

    宋小妹一臉嚴肅:“那可使不得,他一個小人兒,哪能看書。”

    聽懂了姑姑和嬸嬸是在說自己,擦乾淨臉的三娃跑到蘇婉跟前蹲下,眼睛亮閃閃的看著她,蘇婉笑著逗他:“你三叔真小氣,是不是,書房都鎖著不讓人進,還不給看書。”

    “我哥也說過無事就讓三娃看看書,他書房裡有筆墨,要三妞和三娃每天寫幾個大字,他回來要檢查,但是書紙多金貴啊,都是我哥辛苦抄書換來的,弄壞一本可不心疼死人,爹孃才不讓他們胡鬧。”宋小妹耐心解釋,“平日只有我娘才能進去打掃,其餘人都不給碰的。”

    宋家估摸著把宋子恆那些書當命根子看了,蘇婉只能歇了混進書房的計劃,心中正失落,屋裡傳來宋奶奶的聲音:“天還熱,小妹你熬點湯送去田裡給他們解解暑,順便做些吃食,怕是餓了。”

    宋小妹響亮的應了一聲:“好咧,我這就去做。”

    蘇婉晾好衣服,跟著進了廚房:“你打算做什麼?”

    “熬一鍋綠豆湯,再蒸些紅薯,往年我娘都這麼做的。”

    “說到消暑,酸梅湯更合適些吧。”其實是她想吃了。

    “酸梅湯,那是什麼?”

    風靡古代的酸梅湯,宋小妹都不知道?蘇婉狐疑的看了她一眼,若無其事的笑道:“就是用烏梅、山楂和甘草一起熬水,熬兩遍,放了糖就能吃了,不過在井水中放一會兒拿上來,口感會更好。”

    “去年我爹上山採了不少甘草收起來,但是三哥說甘草是藥,能止咳還是什麼,這甘草也能熬湯?”

    “正是加了甘草,才有解暑生津的功效。”

    “但……沒病也能吃藥?”

    “無事,甘草還能養胃,不然你問你哥。”

    關於吃的,蘇婉是宋家不折不扣的專家了,宋小妹並不懷疑,點頭道:“烏梅和山楂還有許多,不知道為何,今年採的山楂特別酸,都不愛吃,也就三妞和三娃平日實在沒味,才吃上一兩顆,能酸一整天呢!我這就去拿來。”

    井水很涼,在井水中浸過的酸梅湯,跟冰箱冷藏過的沒法比,但也比別的好太多,大夏天喝著酸甜可口的酸梅湯,蘇婉幸福的快哭了,也為自己的智商感動,自從跟掌勺的宋小妹打好關係,她期待的幸福生活越來越近了呢!

    宋家其他人也很感動,宋小妹和大妞兩個把吃食提到地裡,剛開啟蓋子,大娃二娃便扔了東西竄過來:“小姑,今日做的什麼?好香啊。”

    “酸梅湯,去喊爺奶來吃。”

    宋小妹熟練的分碗裝好,其他人也陸續歇下來,累得滿頭大汗,邊扇風邊喝一大口酸梅湯,頓時感覺渾身都舒暢,二娃抱著碗蹲在宋小妹跟前,笑嘻嘻的道,“小姑,這也是三嬸讓做的吧?可真好喝!”

    大娃附和:“自從三嬸過來,咱家吃的可香了。”

    “好喝是好喝,就是太費糖了。”張氏依依不捨的放下碗,她也喜歡喝,不過看了兩兒子道,“太甜了,我這還剩半碗,你們兄弟分了吧。”

    “還有許多呢,保管夠!”宋小妹攔住了她,道,“也沒放太多糖,煮的時候放了甘草,原就有甜味,而且山楂放那都沒人吃,這樣也不怕浪費。”

    張氏點點頭,這才重新端起了碗。說到甘草,宋小妹走到宋子恆旁邊,“哥,不是說甘草是味藥麼,三嫂聽人說平日沒病也能吃甘草,是不是真的?”

    隔壁田就是宋家鄰居財福家的,財福娘跟宋母處得好,歇了遍朝宋母招手:“有根娘,過來我們說會兒話。”

    宋母就端了碗過去,在樹樁上坐下,財福娘咧開了嘴:“你們家做的這是什麼,怪香的咧!”

    “用酸梅和山楂熬的湯。”

    “酸梅和山楂也能熬湯喝?你們家小妹真是手巧啊。”

    “她也就是動手做,主意都是那老三媳婦出的。”宋母搖頭笑道,“盡瞎折騰,索性無事,倒也隨她們去了。”

    “可了不得,子恆媳婦如今是懂事了。”財福娘道,她家就在宋家隔壁,那日老二媳婦和新媳婦那出鬧騰,她在家聽得真真兒,心底很是同情有根娘,原就有個嘴巴不饒人的二媳婦,三媳婦更是個潑辣混不吝的主,以後鄰居家恐怕無寧日了,也就有根娘太和氣,才被兩個媳婦鬧到頭上,若換做是她,有她們好看的!只是沒想到,這老三媳婦都鬧得跑回孃家,再回來竟也不生事了?財福娘好生好奇。

    “我原就說了,老三媳婦只是被親家養得嬌了些,並無壞心,你別不信。”

    財福娘點頭道,不無佩服:“現如今我是真信了,還是你會調理人。”

    宋母擺擺手:“我也沒做什麼,還是她自己轉過性子,她原就不是不講理的人。”

    “說的是,子恆媳婦看樣子就聰慧得很,那模樣真是俊喲,跟子恆一起就跟那什麼……跟戲文上說的金童玉女似得。”財福娘笑道,“以後給你生個仙童似得孫子,你就等著享福吧!”

    “我等著呢。”宋母也笑了,又道,“要我說,幾個媳婦裡,最孝順的也是她,最近不是忙麼,生怕我們吃不好,有賣貨郎來,立馬就支使了三妞三娃去買,怕我們不同意,等賣貨郎走遠了才回來說,還總想著塞錢給我買魚買肉。”

    “媳婦孝順你,你就收著吧,再說你媳婦也不缺那幾個錢。”

    “她是不缺,可我不能帶一大家子佔她的便宜,他們兄弟幾個感情好,也沒這個道理,你說是不是?”

    財福娘點頭:“你說的是,還得一碗水端平。”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2 10:44 PM

第十三章

    李氏悄悄豎起了耳朵,宋子恆慢條斯理的喝完湯,用帕子擦了擦嘴,這才道:“甘草性平味甘,有補脾益氣、清熱解毒之功效,日常食用並無大礙,注意別過量就好。”

    宋小妹這才放心下來,喜滋滋的點頭:“那敢情好,明兒我繼續做,三嫂說了,今天是做的匆忙,如果能在井裡吊上一兩個時辰,味道會更好。”

    宋子恆挑眉:“這酸梅湯在井水中吊過了?難怪喝起來有些涼。”

    宋小妹點頭,隨後又問:“你知道這是哪邊的吃食不?這麼好吃的東西,我以前竟沒聽過。”

    “縣裡就有賣,不過用的是楊梅,也沒放山楂也甘草,口味到底有些單一。”

    “三嫂家的廚子真厲害,這手藝都可以去外面擺攤了。”

    宋子恆笑了笑,沒說話,李氏眼珠子一轉,狀似無意的過來道:“弟妹性子閒散,很多事都不上心,竟知道這些,也是奇了。”

    宋小妹不樂意了,她如今跟三嫂處的好,二嫂當著三哥的面說三嫂在傢什麼都不幹,實為過分,於是道:“二嫂這話說的就不對了,三嫂孃家有廚子,幹活有丫鬟,原就無事可做。”

    李氏被不輕不重的噎了一下,臉上有些不好,索性直白道:“我只是好奇,弟妹連活都不會幹,怎會知道這麼多。”

    “那些吃食都是她孃家廚子教的啊,不稀奇吧?”宋小妹認定了二嫂在找茬。

    “這廚子有這本事,又知曉這麼多,在外面做什麼不好,給人家做廚子?”

    “這……”宋小妹一時語塞,不由得看向宋子恆,宋子恆微微一笑:“二嫂多慮了,岳父當年走南闖北,見識廣闊,娘子耳濡目染知道一二,實屬正常。”

    “你哥真這麼說?”蘇婉擡頭看著宋小妹。

    “我保證一個字都沒落下。”宋小妹道,“然後二嫂就無話可說的走了,那臉色可好看。”宋小妹如果在現代,就知道她二嫂挑唆不成反被無視的行為叫“打臉”了。

    蘇婉面上笑著,心中卻有些打鼓,這李氏話裡話外雖有挑撥離間之嫌,但也不是無事生非,宋子恆心機深,外表看起來一派自然,誰知道他有沒有對自己起疑?也是她這些天過得滋潤,太大意了。

    蘇婉決定低調幾天。

    午時,宋家下地幹活的人都回來了,洗了臉陸續到了桌前,二娃掃了眼桌上,頓時有些失望:“怎麼又是這幾個菜,三嬸,都好幾天沒換花樣了!”

    “換花樣倒是不難,就怕有人放下碗,轉身就開始編排人,我才不做被狗咬的呂洞賓。”蘇婉雖然意有所指,眼神卻毫不避諱的看向李氏。

    李氏本就心虛,聽到蘇婉這話立刻炸了:“你罵誰是狗?”

    蘇婉端了碗坐下,看都沒看她一眼:“誰心虛誰是唄。”

    李氏暴脾氣,雙眼一瞪雙手叉腰,很有些準備大撕一場的架勢,只是宋母臉色不善的瞥了她一眼:“怎麼回事?”

    李氏頓時就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氣勢全無,她不說話,蘇婉也端著碗不說話,不忿的情緒卻表現得很明顯,宋母看向李氏:“老二家的,你來說。”

    “我,我就是多嘴說了兩句罷了,弟妹不高興可以直接和我說,怎麼能罵我狗咬人?”說到後面,李氏覺得底氣足了,一挺胸,“一家人怎麼能說這種話,哪天爹孃要是說了她幾句,她是不是也……”

    “你閉嘴吧!”宋有福暴喝一聲,拳頭握得緊緊的,如果不是當著家人面,只怕耳光就送上去了,“就你整天生事,弟妹見我們辛苦,換著花樣做點吃食犒勞大家,礙著你什麼事了?”

    宋老爹叫住兒子,“當著孩子的面,你也少說幾句。”

    李氏一聽,覺得公爹是在向著自己,頓時梗著脖子衝宋有福道:“我不過是說兩句,她直接罵我是狗,到底誰有理?”

    蘇婉似是嫌戲不夠看,嗤笑一聲,懶洋洋的看著李氏:“我可沒說,二嫂自己非要應,哪能賴我。”

    宋子恆不動聲色的瞥了蘇婉一眼,卻沒說話,夾了一筷子菜放她碗裡,似是叫她閉上嘴。蘇婉果然就不吱聲開始吃飯了。

    做大嫂的張氏拉住李氏:“這事確實是你不對,三弟妹為我們著想,弄些吃食,你怎麼能說她呢?不過都是一家人,快道了歉,三弟妹也不會介意的。”張氏心說這要換了三弟妹以前那脾氣,哪會嘴上罵,直接回孃家喊了人過來教訓了,二弟妹見三弟妹近來脾氣好許多,就把人當花貓呢,忒不知事了點,現在踢到鐵板了能怪誰。

    宋有福瞪了李氏一眼:“還不給弟妹道歉,你想滾回孃家不成?”

    發現二嫂三嫂有撕逼跡象,宋小妹當機立斷把幾個孩子、包括大娃二娃都叫進了廚房,現在廳裡就這些大人,除了宋有福夫妻還站著以外,其他人早已坐上了桌,撕逼主角之一的蘇婉非常淡定的吃著飯,正是這副事不關己的態度,越讓李氏覺得受到了輕視,道歉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

    倒是宋子恆輕輕一笑,道:“罵人卻是娘子不對,不過二嫂也知道,她一時嘴快,說完就放下了,二嫂聽聽就過罷,別放在心上,傷了一家人和氣倒不美了。”

    蘇婉在宋子恆的眼神下,不情不願的擡頭看了李氏一眼,道:“是我說話過分了,二嫂別介意啊。”

    “要不是她自己生事,弟妹也不至於說她。”宋有福表情緩和了許多,看著李氏道,“還不道歉。”

    有了宋子恆遞的臺階,李氏下得倒也不艱難,她心想是蘇婉先認的錯,自己不過是為了一家和氣才服軟,並不丟臉,做完心理建設,才不情不願的道了歉。廳裡安靜下來,宋小妹也帶了幾個小輩回大廳吃飯。

    飯後,宋母把蘇婉叫去屋裡,塞給她一串銅錢,大概有十多二十個,“別理你二嫂,想吃什麼,拿錢去買就是,以後的飯菜,還是你與小妹決定罷。”

    蘇婉臉上倒是笑了,卻要把錢還回去:“只是決定菜式罷了,娘給我錢幹嘛。”

    “雖然不多,割塊肉是儘夠的,拿著罷,哪能每次加菜都從你私房出。”

    “才幾個錢,哪值得娘惦記。”

    “娘知道你是好孩子,孝順爹孃,你的心我領了,不過咱們又沒分家,你一出就是出一家子的份……”

    蘇婉擺手,傻大姐的形象深入人心:“那也不值幾個錢,相公說兄長們供他上學是吃了苦的,我也感激不盡。”

    宋母卻依舊堅定:“我原不該說,但升米恩鬥米仇的道理,你也該懂的。”

    李氏先時見婆母喊蘇婉進屋,認為婆母是顧忌蘇婉面子,才私下告誡,便在門外等著看戲,誰料一刻鐘後蘇婉出來,臉上並無任何不悅,手中卻還拿著東西,看見她後馬上藏進了袖口,李氏眼尖的看清是一串銅錢,原還幸災樂禍的臉,立刻變了模樣,偏蘇婉還衝她一笑,李氏於是知道她就是故意讓自己知道的,想顯擺婆婆對她的好,刺激自己。

    李氏心說絕不能讓她如願,就當沒看到,冷哼了一聲,扭身進了屋。雖是打定了主意,心頭仍有幾分意難平,公婆實在偏心,兒子裡偏心老三,那也沒法子,老三聰明會念書,看著是個有大前程的,可媳婦裡頭偏心老大家的,她原就不忿,老大家的除了會說幾句漂亮話,還有啥用?現在連混不吝的蘇氏都能得他們青眼,就從來看不到自己家!

    李氏越想越氣,關門的時候使了五成力,門板一聲巨響,把熟睡中的三娃嚇得哭了一聲,宋有福擡頭一瞪:“你又出什麼麼蛾子!”

    李氏被瞪得脖子一說,十成的不忿倒去了一大半,見丈夫對自己不耐煩了,也不敢多舌,見大妞和二妞坐在那裡翻繩,過去罵道:“玩玩玩,整日就會玩,老孃被人欺負了也不見你們吭聲!”

    大妞二妞雖是李氏生的,卻是宋小妹一手帶大,性子倒不隨她們娘,大妞作為女孩中的老大,因著是女兒,她娘生三娃之前受過不少氣,說是溫柔,實則有些逆來順受,李氏一罵她就低著頭不敢作聲了,倒是二妞活潑些,看著她娘:“誰惹娘生氣了?”

    “還能有誰,不就是你們的好三嬸!”

    大妞捏了捏衣角,猶豫的道:“三嬸……三嬸平日對我們都不錯……”

    “是啊,三嬸經常拿錢給我們買零嘴吃呢,可好了!”

    李氏氣得直翻白眼:“你們兩個倒黴催的,幾個吃的就把你們收買了,連娘都不認了?早知如此,生你們還不如生個棒槌!”

    “跟孩子說這個幹嗎?”宋有福白了李氏一眼,“說孩子被收買,以後弟妹給孩子買的頭花簪子你別拿了自己用!”

    “我這不是為她們好,她們年紀還小,哪能學那些人打扮的花枝招展,一看就不是好人家出來的……”李氏氣弱了許多。

    “有完沒完?你還睡不睡了!”宋有福一聲喝,李氏徹底消了聲,宋老二屋子安靜下來了。

    外面,蘇婉把李氏氣走了,擡頭就看到宋子恆站在屋門口,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蘇婉瞪大眼睛,非常配合的做出嬌羞的表情。

    宋子恆:……

    這畫風變得太快就像龍捲風……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2 10:44 PM

第十四章

    蘇婉漸漸覺得無聊了,穿越到這個沒手機沒網路還沒街可逛的地方,原就乏味的很,她要是穿越到富貴人家也好,辦辦聚會,或參加各種宴席,未出閣也好,跟同樣無事可做的閨中姐妹們找點法子打發時間,鬥地主葉子牌,偏偏穿越到鄉間,就是她自己不用做事,也再難找到同樣閒得慌之人陪她打發無聊的時間,其實還不如做一個本土姑娘,還不記事就拿著針線玩,說不上喜歡還是討厭,女紅就如家常便飯,時間也就不難熬了,偏偏她又是半路出家。

    蘇婉之前各種打宋子恆書房的主意,除了想確定自己的推測對錯與否外,也是想趁他們不注意搬幾本書回房看看,文言文和繁體字她看起來雖然吃力,可總比對這個時代一無所知得好,一來打發無聊的時間,二來,若她不幸猜中,宋子恆真是歷史上大名鼎鼎的宋辰,她總得為自己早作打算。

    可惜宋家人把宋子恆書房當命根子看,等閒不讓人靠近——就衝著他們這謹慎的態度,蘇婉知道有朝一日自己能進書房,也不能輕易動那些書了,畢竟她一個大字不識的商戶女,無事捧著本書看是件很驚悚的事。

    想到這些,蘇婉不由嘆了口氣。

    “三嫂,怎麼嘆氣了?”宋小妹剛按照她三嫂的指導,蒸出了一鍋圓潤可愛的窩窩頭,興沖沖拿了一個還冒著熱騰騰香氣的玉米窩窩頭跑過來,“窩窩頭蒸好了,可香了,快嚐嚐是不是這個味!”

    蘇婉剛接過去,外面玩耍的三妞三娃聞著香味便進院了。

    “三嬸,什麼東西這麼香?”三娃仰著小臉一眨不眨的盯著蘇婉手上的東西,他身後跟了一串小尾巴,眼神和神態與他如出一撤。

    這窩窩頭是新鮮吃食,用玉米麵和三嫂從孃家帶來的麵粉做的,若不是三嫂發話,平日她可捨不得用,算是精貴吃食,又是特意做了給家裡幹活之人填肚子,宋小妹可捨不得一人一個分給這些孩子,於是擺擺手:“沒什麼,你們去玩吧。”

    面香味勾人,一群孩子眼神發亮的看著蘇婉,就像狗盯著骨頭看的那種眼神,蘇婉還真不好意思裝作沒看到,她沉吟了會兒,道:“你們無事是不是?”

    一群孩子齊刷刷搖頭,蘇婉笑道:“那就去洗手,嬸給你們吃好吃的。”

    不用人說,三妞三娃小主人似得,領著小夥伴們去井邊洗手,宋小妹想攔住蘇婉:“三嫂,這……孩子多,怕是不夠他們吃……”

    “無事。”蘇婉又把手中的窩窩頭拿回了廚房,又拿了一個,切成大小相似的小塊,拿碟子裝了,笑道,“這不就夠吃了嗎。”

    宋小妹這才笑著點頭:“本來三妞三娃一人都要一個,現在切開分了,一群人也儘夠。”

    蘇婉勾脣:“他們也會很高興用自己的東西招待了小夥伴的。”

    果然,跟小夥伴們分完吃的,三妞三娃也沒想自己可以吃更多,興高采烈的和小夥伴們出去玩了,宋小妹想叫大妞和她一道去地裡,蘇婉看了看天色,太陽將下,此時的日照並不強烈,相反還有種溫暖清新的味道,便道,“別喊大妞了,我陪你去吧。”

    宋小妹也沒多想,高興的道:“三嫂還沒有去地裡看過吧?今年收成可好了,整個村也就村長叔家的莊稼長得比我們家好些,但也好不了多少,娘說等忙完收割,許我去鎮上趕集呢!”

    “我也沒去過鎮上趕集,到時候帶我一塊唄?”

    “好啊,那我就不喊老叔家的二妹了,她每次都磨磨蹭蹭的,和她一塊去鎮上,回來都到中午了。”

    “嗯,就我們倆去。”

    蘇婉和宋小妹聊著鎮裡趕集的事,不知不覺就到了田邊,宋家村的田基本上都集中在這一塊,正是收割時節,每家每戶都在地裡忙活,此時看到宋小妹帶了個漂亮得少見的女子拎了食盒過來,紛紛揚聲招呼道:“小妹,這是你家三嫂吧?”

    “子恆媳婦長得真好,看起來跟畫上的一樣。”

    “那可不,子恆以後是要考狀元當大官的,他媳婦哪是隨便什麼人可以做的。”

    “子恆媳婦長得又白又好看,那臉蛋跟白豆腐似得,我要是老宋家的,也捨不得讓這麼個嬌滴滴的媳婦下地幹活啊!”

    鄉下人熱情純樸,打趣的話也不避著蘇婉,當著她面一群人哈哈哈大笑,蘇婉得心應手的扮著害羞小媳婦,低了頭不說話,只跟著宋小妹往前走,倒是宋小妹,面對一些相熟的三姑六婆,會笑著解圍。

    “知道我三嫂是城裡來的,臉皮薄,別這樣笑人家了,趕明兒我三嫂又許久不好意思出門了。”說著轉頭對蘇婉道,“三嫂,這是宋六嬸,那邊是海生嬸,她旁邊是大牛嫂。”

    蘇婉倒不怯場,順著宋小妹的介紹一個個喊過去,又被打趣了一番,這才走到宋家的田前,宋家人遠遠的看到她們過來,這會兒已經停了手上的活,在田埂上歇了,宋子恆走了兩步,從蘇婉手中接過食盒:“怎麼過來了?”

    蘇婉笑眯眯的道:“小妹說今年收成好,我來瞧瞧。”

    這幾日朝夕相處下來,宋子恆對蘇婉也沒有了那種隨時端著的矜持範,聽這話便斜了她一眼:“你能瞧出什麼?看稀罕罷。”

    蘇婉笑而不語,看他兩鬢間冒了汗還沒擦,隨手把帕子遞過去,若有所思的一轉頭,便見宋母旁邊坐了個大嬸,兩人正目光灼灼的看著她。這種灼熱的眼神,身為明星的蘇婉見過不少,但她直覺的知道這事不是這麼簡單。

    見她看過來,宋母笑眯眯的道:“這是你財福嬸,就住我們隔壁的。”

    蘇婉乖乖打招呼:“財福嬸好,今天做了窩窩頭,待會兒您也拿一個吧。”

    財福嬸擺手:“不用,我們家的也快送吃的過來了。”

    雖是這麼說,蘇婉給宋母送窩窩頭和酸梅湯的時候,依舊多拿了一個塞給財福嬸,“原就特意多做了些,再說您吃一個還能吃窮我們不成?”

    財福嬸這才拿了,笑眯眯的看著蘇婉離去的背影,對宋母道:“還是你有福氣啊,你這媳婦又孝順又大氣,就該這樣配子恆才是。”

    宋母點頭,“不是我自誇,老三家的人品行事真沒的說,就是有些脾氣,她孃家給慣的,不過這樣也好,有什麼說出來不就解決了嗎,總比放在心裡時時惦記得好。”

    “你說的是。”財福嬸又看了蘇婉一眼,笑道,“這小兩口感情好啊,趕明兒跟你一群白胖的大孫子,你福氣還在後頭呢!”

    蘇婉沒走遠,隱約聽到財福嬸的話,腳下頓時一撇,宋子恆及時伸手扶住了她:“這路不好走,你小心些。”

    不遠處傳來宋母和財福嬸歡暢的笑聲,蘇婉這回是真的羞澀了。

    等宋家人吃完下午茶,精神抖擻的投入下一輪工作中,蘇婉和宋小妹收了碗,這才提著食盒回去了。她們出門的時候陽光正好,回去時夕陽已經西斜了,金色的餘暉照在田地上,美得純粹又壯觀。

    踏進院子,蘇婉下午給宋子恆洗的衣服已經幹了,她收回了屋,宋小妹在外面道:“嫂子你一天給哥洗兩次衣服,不麻煩嗎?可以放一起洗的啊。”

    蘇婉放了衣服出來,搖頭道:“他幹活能穿的就這兩件,萬一幹不了,就沒衣服穿了。”

    宋小妹點點頭,想了想又道:“等忙完這陣子,天就要轉涼了,等我哥下次放假回來,就得換秋衣,他能穿的春秋季衣物不多了,待我做完手上的活計,去鎮上裁幾塊布給我哥做新的。”

    蘇婉眨了眨眼睛,她知道宋小妹說這話沒別的意思,心中卻是一動,微微低了頭,做出一副憂鬱狀:“這……原是我這個做妻子的責任,卻要勞煩小妹……”

    “沒關係,反正我做慣了……我的意思是你別想太多,我幫你做就是了……”許是覺得自己越解釋越亂,宋小妹聲音越來越低,生怕戳中了蘇婉的敏感神經,“我們早就知道嫂子你不會這些了,我們家都不介意的……”

    蘇婉繼續憂鬱:“我知爹孃和善,不介意這些,但終究是我手拙,做不了好妻子好兒媳……”

    宋小妹急得不知道要怎麼解釋,像她們這樣的女孩兒,不會針線活,不會裁衣服,婆家是不會要的,她三嫂以前在孃家沒人介意,現在嫁了人,開始擔心這個也不奇怪,只是她不該提起這茬&……正左右為難中,聽到蘇婉幽幽的道:“……我也想親手為相公做件衣服……”

    宋小妹這才鬆了口氣,道:“無事,我來教你吧。”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2 10:44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4-18 11:26 PM 編輯

第十五章

    無所事事的蘇婉開始了學習生涯。女紅是個技術活,毫無疑問,蘇婉平日連釦子都不會縫,現在想學做衣服,那就是條漫漫長路。滿口答應要做個好師傅,一定把蘇婉教出來的宋小妹在瞭解過她水平後,也不說話了,默默的找了件破得不能再破的衣服給蘇婉:“三嫂,你先學著縫衣服。”

    如果古代也有朋友圈,宋小妹現在一定去發條狀態,就一句話——die。宋小妹原本信心滿滿,她想連大妞二妞兩個小丫頭她都能教出來,她姐妹倆剛學針線的時候針都拿不穩,現在家裡的衣服幾乎都是她倆縫的,而三嫂一個成人,即使真如她自己所言“不通女紅”,平日在家縫個釦子打個補丁應該不在話下的,怎麼說也要比小孩好教些。

    怎麼也沒想到,她三嫂半點沒謙虛,那水平比大妞二妞剛學針線時也好不了多少,讓她縫顆釦子,先不提針腳如何,手指被針戳了不下五次,宋小妹在旁邊看著都替她疼。

    然而蘇婉很有成就感,她現在能縫釦子,以後就會做衣服,畢竟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需一步一步來,所以宋小妹拿了塊破布給她練手,她也沒意見,興致勃勃的穿了根線,按照宋老師的吩咐先“打基礎”。

    需要蘇婉做的事非常有限,打掃衛生,洗幾件衣服,做飯的時候在宋小妹旁邊打打下手,其餘時間她都閒得發慌,現在一門心思放在練女紅之上,倒是不覺得無聊了。蘇婉學的不算快,她原就不是手巧之人,對這也算不上多感興趣,而今不過是新鮮感作祟,一天練下來,針腳倒是整齊了許多,雖稱不上細密,但至少不會再扎到自己手了。

    宋小妹也終於放心下來,她原擔心的事有兩件,一是她三嫂不滿學習進度,剛拿針就想裁衣服,二是擔心她開始那個頻率扎手,遲早要受傷,到時候自己這個“慫恿”她學針線的人,少不得要挨頓罵。

    萬幸她擔心的事都不會發生了。

    飯後,宋家人搬了長凳坐在院中聊天吹風,夏夜的月光清亮,不用點燈也能將屋內照得亮堂,大家也就不用為省那點油燈早早的洗漱上床了,再說天氣熱,這麼早回房也覺悶熱,不如一家人在院中乘涼來得暢快。

    作為很好的融入了宋家的一份子,這種集體活動蘇婉當然不會缺席,自上次聽她說過飯後不宜立即洗澡,宋子恆每日也會花上半個時辰陪家人院中閒談,他是孩子王,上至兩個已經算得上家中勞動力的大侄子,下至三妞三娃,都喜歡圍在他跟前聽他說話,他自幼好讀書,也不侷限於聖賢書,各種雜談、遊記都看,書中所講之事信手拈來,用詞淺顯又風趣,不單是幾個半大的孩子,就連蘇婉也聽得漸漸入迷。

    三妞和三娃不安分的爬到宋子恆身上,宋子恆並沒有停下說話,而是一手攬一個把兩熊孩子分別放兩腿上,農村的孩子沒太多講究,整日在外面玩一身泥回來,袖口處髒兮兮的,沒少沾鼻涕和口水,很有些潔癖的宋子恆竟也半點不介意,摟著他們繼續講故事。

    蘇婉就在旁邊一眨不眨的看著。

    半個時辰後,宋子恆放下熊孩子,起身去打水洗澡,他洗完澡還給蘇婉提了一桶水,宋家人口多,原先是各自在各自的屋裡洗澡,但宋有福兩個大兒子漸漸長大,分了床睡後,他們屋裡便擺不下浴桶,於是宋有根兄弟趁不忙的時候在後院搭了間屋子,權當澡房,平日也就宋有根一家會用澡堂,其他人還是在各自的屋內洗,不過蘇婉過來後,怎麼也不能習慣臥室當浴室用,理由倒是找得很充分,她怕屋裡多了溼氣不好,宋家人一想她陪嫁過來那些上好的漆木櫃子箱子,便也理解了。現在雖是夏日,並不怕溼氣,宋子恆卻也還是隨她。

    蘇婉洗完澡,院裡的人都散了,她也回了屋,而本應在書房挑燈夜讀的宋學霸,卻還在屋內逗留,他背對著蘇婉站在窗前,不知道在看什麼,等蘇婉走近了才發現,他手中捏著一塊破布,月色清輝,照在他手上,好像鍍上了一層銀輝,美得不可方物。饒是蘇婉臉皮厚,這會兒也有點心虛的感覺,實在是她練手的這塊破布,太配不上宋子恆高大上的氣質與此情此景了。

    “娘子。”宋子恆微微側頭,如墨般的眸子盯著蘇婉。

    “唔……相公今日怎麼沒去書房?”

    宋子恆不在意的放下手中破布,走向蘇婉:“進屋時看桌上這布有些好奇,娘子可否解惑?”

    “我女紅不行,先拿舊布練練。”

    “娘子既不善女紅,不做便是了,也不打緊。”

    “在家無聊,不如做做針線打發時間。”

    “倒也尚可,只是娘子有時間便做,切莫因此著累。”

    蘇婉微微頷首:“省得了。”

    宋子恆也笑道:“那我去書房了,娘子早些休息,不必等我。”

    蘇婉點頭,例行公事的叮囑幾句莫太晚,便目送著他推門離去。宋子恆一出門,卻並不急著往書房去,而是站在門口仰頭看了看夜色,一聲嘆息輕輕從心頭升起,他忽的想起剛成親那會兒,自己也是如此,一有時間就呆在書房,娘子對此頗有微詞,他那時只當不知,而今她如此習慣,甚至體貼入微,他卻無端覺得失落。

    嘆息終於從心頭溢至喉間,宋子恆回神,壓下嘆息的同時輕輕哂笑,有時間無病呻吟,還不如多看幾卷書,這樣想著,他邁開步子走向書房。

    蘇婉看著宋子恆把屋門帶上,這才將桌上的舊布收起來,一邊收拾一邊嘆息,宋子恆是為了囑咐她,才推遲了看書的時間,雖然不至於多偉大,但能注意到這個細節並且表達關心,放到現代也算是好男人了。

    如果這個好男人發達後不拋棄糟糠妻、也不三妻四妾的話,這樣過一輩子也未嘗不可。

    蘇婉繼續跟著宋小妹學女紅,宋奶奶瞧了眼天色,道:“差不多弄晚飯了。”

    “好咧。”宋小妹和蘇婉放下東西,去到廚房。在這裡生活了好幾個月,蘇婉能幫上的忙依然不多,就洗菜而已,她上次切菜差點切到手,之後不管怎麼保證,宋小妹也都不敢讓她碰菜刀了。晚上要做的菜沒有中午多,中午吃的兩個大菜還剩了不少,再炒幾碗青菜就好了,兩個人忙得過來,用不上喊大妞二妞來幫忙。

    蘇婉在井邊把菜洗好端進廚房,宋小妹已經升起了火在洗鍋了,見她進來,笑道:“我發現三哥今天有些奇怪呢。”

    “哪裡奇怪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我跟他說你在學針線活,為了要親手給他做衣服,三哥聽完表情很古怪啊,難道你沒跟他說這事嗎?”

    “不會啊,他知道我在學針線。”蘇婉挑眉,又問,“他當時什麼表情?”

    宋小妹停下手中的動作,認真想了想,搖頭:“不好說,好像是愣了一下,然後眼神發亮,一句話沒說就走掉了,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蘇婉想象不出來宋子恆做這些表情的樣子,也搖頭道:“估計是想到了別的事,讀書人總有些不一樣。”

    宋小妹深以為然:“我哥連奇形怪狀的字都認得,我們看不懂也正常。”

    不過宋小妹的話歪打正著的提醒了蘇婉,她想做件衣服出來還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但是有些福利還是可以提前支取的。於是這天晚上,宋子恆照例在書房讀書,蘇婉卻敲門而入,揚了揚手中的布:“時間尚早,我想做做針線,不知相公可否移步到寢房?房內也有桌椅,並不妨礙相公看書。”

    宋子恆放下書,嘴角已噙滿笑意,“回房看書尚可,只是油燈昏暗,娘子夜間做多了針線,於雙眼無益。”

    “相公常年燈下看書也使得,我只偶而夜間縫補,想來應該無礙。”

    宋子恆深深的看了蘇婉一眼,不知為何竟然沒有堅持,卻是道:“娘子記住你說的偶爾才是。”

    蘇婉原以為說服他要點功夫,做好了長期抗戰的準備,不料幾句之下他已有贊同之意,下意識點頭,便見他站起身,燈光下更顯長身玉立:“娘子稍候片刻。”

    兩分鐘後,宋子恆腋下夾了書,端上油燈,關上門後,握住了蘇婉的手,看書陣地轉移到臥室,蘇婉之前讓打的椅子和“沙發”派上了用場,宋子恆在桌前椅上坐下,她便坐在旁邊的“沙發”上,背靠著還算涼的木板,脫了鞋把腳縮排衣服裡。燈再加上窗外的月光,倒有幾分明亮。宋子恆回頭,看蘇婉縮成一團如貓兒一樣,忍不住笑了,“你倒會享受。”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2 10:44 PM

第十六章

    蘇婉不過是心念一動,宋子恆反而喜歡上了在屋裡看書,為了能讓他安靜的看書,宋家特意空了面向後院的屋子當書房,宋家後院是個菜園子,再往後就是松林山,平日裡孩子們都不願往後院去,安靜確實是安靜些,哪能比得上他們睡覺的屋子。

    宋子恆的屋子,是廂房裡採光最好的一間,雖然他常年在書院,在家住的日子不長,全家人還是習慣把最好的給他,誰都攔不住。也因在家住的時間不長,宋子恆倒也沒特意佈置屋子,他一個大男人並不講究這些,宋家人只道他喜簡潔,是以原主嫁過來後,屋裡除了床和一個放東西的櫃子,其他竟全是她的嫁妝。

    自己屋裡塞滿不是自己的東西,宋子恆更只當這是睡覺的地方,除了晚上,等閒並不肯踏進。

    而今蘇婉把屋子收拾得很好,她閒的沒事,有時候拉上宋小妹,宋小妹沒空就叫上大妞二妞,上一兩個月改造和佈置,屋裡就變了模樣。古時的雕花木床,層層疊疊的紗帳,精緻古樸的傢俱,喚醒了蘇婉那顆文藝小清新的心,她是花了十二分熱情來佈置屋子的,床頭的珠簾,窗邊的風鈴,都是她親手製作,等忙過了這陣子,她打算多鼓搗些手工藝品,不圖幹什麼大事業,過得開心就好。

    蘇婉有自己的審美觀,恰好宋子恆也不迂腐,別人見著這屋子還要驚奇一下,他只瞧一眼便滿臉帶笑誇道:“娘子會享受。”如今試過才知道,這個“會享受”之前,得再添個“很”字才算恰當。桌上擺著一盆長得正好的蘭花,散發著幽幽香氣,窗戶上掛了一層紗,開著窗並不怕蚊蟲進屋,倒是清幽的夜風徐徐吹來,清涼舒適,風鈴隨著風動清脆作響,並不聒噪,反而更能提神醒腦,宋子恆在屋內看過一回書,之後再也不肯回書房了。他心裡倒是羨慕蘇婉有這份閒情逸致,心中也不免對新婚妻子又高看了一眼,妻子孃家跟他們宋家的生活,雖說不上天上地下,但也相差甚大,不是誰驟然到了新的環境,都能有她這份隨遇而安的心境。

    宋子恆的舉動,對蘇婉而言算是意外之喜,不過有人喜,自然就有人憂,宋母還真有些擔心,之前三兒子跟媳婦不親近,她也愁,好容易現在小夫妻親密了,太過親密她又擔心,兒子明年還要院考,如今卻白天夜晚,有空就跟兒媳待屋子裡,真能看得好書?

    可他們新婚燕爾的,宋母也不好多說,只能按捺下,說不得只是一時親近,過幾日便好,然而如此這般過了幾日,宋子恆沒有回書房的打算,除了一心等著抱曾孫的宋奶奶整日樂呵呵,宋家其他人倒開始坐不住了。

    關鍵時候,還得宋母起頭:“子恆啊,娘見你這幾日都在屋內看書,會不會有些不便?”

    “倒無不便,內室的書桌正好對著窗,光線甚好。”

    見兒子神態自若,宋母頓了頓,小聲的提醒:“那你媳婦……也不覺妨礙?”

    “兒子看兒子的書,她做她的針線,這有甚妨礙……”宋子恆失笑,解釋到一半忽然恍然大悟,這才正色道,“實則是內室窗戶掛了紗帳,既無蚊蟲進屋,又能開窗吹風,倒比書房要清涼舒適許多,學習起來也可事半功倍,況且娘子現今一心做針線,比我還要安靜些,如此方能相安無事。”

    宋母這才放下心來,她原是不想兒媳尷尬,這才拉了兒子單獨說這事,如今倒有些慶幸沒當她面說,她這兒媳心是好的,就是性子不太好,最受不得委屈,進門以來發作過兩回,一回她二嫂給了她氣受,她吵不過乾脆氣回孃家,第二回還是她二嫂說了她幾句閒話,她就差沒指著鼻子罵狗,這性子算是剛烈的,且除了兒子,誰的話也不頂用,自己雖是婆母,要是惹著她也怕是不好,這番誤解若被她知道,還指不定要如何——宋母一介婦人,最信奉的莫過於“家和萬事興”這話,能少一事是一事。

    想到這兒,宋母不由露出了一分笑意:“看來你媳婦那些日子在屋裡也不算是瞎折騰,還是有幾分用處的。”

    宋子恆點點頭,宋母又道:“不過到底你念書為重,既然掛紗帳有用,我這就給你書房也掛上,也省得你擠在屋裡。”

    “再有幾日我就回書院,等下次回來已是入秋,根本用不上,倒不如爹孃幾個屋子都掛上,也省得夜間悶熱。”

    宋母不肯,還想說什麼,宋子恆卻攔了她:“就當兒子孝敬您吧。”

    宋母這才一合計,發現兒子說的確實沒錯,她心道兒子白日忙於農收,夜間還要看書,也不知身體熬不熬得住,在屋裡有兒媳看著,倒能讓他注意休息,反正假期也沒剩幾日,倒不如讓他好好放鬆。心思轉過來之後,宋母倒覺是好事了,自然不再堅持,轉而想到了另一個事:“也是,你回書院之前,是不是陪你媳婦去趟親家那裡?”

    宋子恆原就想跟他娘商量此事,這會兒卻目露恍然:“還是娘想得周全,我倒沒注意這個。”

    “那是,你雖書念得好,這些事還得看你孃的。”宋母笑了,別看她兒子書念得好,主意又正,在家最聽她跟孩他爹的話了,最初娶這兒媳,他原是不願,為著他爹還是點了頭,如今小夫妻雖和睦,卻也更倚仗她。宋母最自豪的卻是這三個兒子一個賽一個孝順,人說娶了媳婦忘了娘,放她兒子們身上可一點都不靈驗。宋母高興,語氣也更加輕快輕快,“今年家裡收成好,你去時帶些糧食,再裝十幾斤花生,雖不值當什麼,到底是我們一番心意,若是親家執意挽留,你們住一晚也無事。”

    宋子恆點了頭:“全憑娘安排,不過岳父似是好酒……”

    宋母一思忖,便道:“你劉大娘家世代釀酒,手藝沒得說,我們倒不用去鎮上她家的酒鋪子裡買,她家中定存了不少好酒,你財福嬸與她關係好,我改日請她去磨一磨,看能不能買一罈子陳年好酒。”

    “那就勞煩娘了。”

    再過五日,宋家地裡糧食收得差不多了,宋子恆這才告訴蘇婉第二日陪她回孃家的事,蘇婉如今倒也不害怕,畢竟幾月沒見,就讓蘇老爹夫妻以為他們的女兒離了父母之後變得懂事了也未嘗不可,況且有宋子恆在身邊,想來她也沒多少跟蘇家人單獨相處的機會,既是這樣,就更不怕被瞧出什麼。

    宋家隔壁的財福家倒比他們早兩天忙完,財福娘聽得宋母的囑託,拍著胸脯保證把事辦好,果然過了一天,她抱著一罈子酒進了宋家院子,出發回孃家那天,蘇婉見宋子恆往車上搬東西,其中就有這壇酒,起先她只覺眼熟,後頭想起來,不由得笑道:“那天看財福嬸抱了壇酒進來,娘高興成什麼樣,我還以為是爹愛喝,打定主意要多尋幾罈好酒孝敬他,卻不料是給我爹的。”

    宋有根宋有福也在幫著兄弟搬東西,聽到蘇婉的話順口接了一句:“可用不著,爹不喝酒,我們都不喝酒。”

    宋老爹一般不跟幾個媳婦講話,這會兒卻道:“你就別琢磨這些了,錢留著自個兒使,家裡啥都不缺。”

    “知道你們不缺什麼,孝敬你們卻是我們的心意。”

    張氏打趣道:“瞧瞧,三弟妹跟小叔一起處久了,說話都文縐縐了,我們就學不來,到底像他們說的,這才是天生一對哪!”

    自從宋子恆抱了書把臥室當書房,她被打趣的次數就直線上升了,不只是張氏,這幾日村裡人也陸續忙完,閒時逛各家院子,每個來宋家坐的人都喜歡開她玩笑,可說來說去就那麼幾句,蘇婉很想請她們換點花樣來,可作為合格的小媳婦,卻不得不低了頭裝出一幅面紅耳赤的樣來。

    見蘇婉配合的羞澀了,打趣的人有成就感,看熱鬧的人也頗覺有趣,還有兩熊孩子不甘寂寞的湊熱鬧。

    “娘,三嬸為什麼低著頭不說話啊?”

    “大伯孃,三嬸為什麼紅著臉啊?”

    這下只是笑而不語的眾人都開懷的笑了,一家人氣氛看起來很是融洽,唯有李氏不太和諧,板著一張臉,嘴都不扯一下的。她站在眾人之後,忍不住“呸”了一聲,心道她當然不說話了,她心裡還不知怎麼美呢,出門才幾個月,婆家不但允許回孃家,還整一車東西搬過去,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多滿意這個新媳婦似得,別說在老宋家,就是整個宋家村也是頭一份了,自己剛進門的時候怎麼就不見婆家人這般親熱?

    宋子恆和蘇婉出門後,院裡的人也散去了,雖然收完糧食,但也有不少活要做。李氏趁大家不注意,拉了張氏低聲抱怨:“爹孃也太偏心了,弟妹不就是回趟孃家,用得著把大半個家都搬過去嗎?”

    張氏雖也羨慕蘇婉在宋家媳婦中不一樣的待遇,倒也還理智,知道自己沒法跟蘇婉比,畢竟她有個救了公爹性命的爹,她們這輩子也比不過,於是道:“都是自己家種的,也不值什麼,況且弟妹孃家父母出手大方,上次她帶來的東西就遠不止這個的價,這次回來還指不定又帶些什麼,你也別計較這些了。”

    “孃家有幾個錢怎麼了,有錢就高人一等嗎?”

    張氏不再說話了,自提了豬食往豬圈去,她雖然不喜三弟妹的做派,卻更不喜二弟妹的性子,三弟妹從孃家帶回來的吃食用具,就數她拿得最歡了,真沒見過這般拿人手長的。不過她也知道這李氏就嘴上厲害,且上次被收拾了一頓,現在也只敢背地裡說說,並不敢狠得罪了三弟妹,不用理她便是。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2 10:44 PM

本帖最後由 sheauyah 於 2016-4-16 09:37 AM 編輯

第十七章

    天氣燥熱,自家娘子又是個愛美的,太陽烈時絕不肯出門一步,此去岳家路途又遠,宋子恆心底一合計,便打定主意清早趕路。

    於是蘇婉今天是睡夢中被叫醒的,具體有多早,她穿好衣,到院中洗漱的時候,一擡頭還能看到天邊呈半透明的滿月,乍一看蘇婉還以為是晚上,後來一想,估計大概就是凌晨五點左右,這麼早把人喊起來,也是挺喪心病狂的。

    但這事蘇婉沒話語權,趕車的不是她。

    蘇婉背靠在一筐子花生上,宋子恆特意用麻繩左右固定了讓她當背靠用的,說是路上可以讓她安心閉眼休息,但蘇婉如何睡得著。

    宋子恆親自趕著牛車,拉著蘇婉晃悠悠的出了宋家村,蘇婉看他挺得筆直的脊背,穿了青衫顯得風流又單薄的肩膀,心想真該讓後世那些整天在網上嚷著小鮮肉的妹子們看看什麼叫真正的穿衣顯廋脫衣有肉,乍一眼看宋子恆,以為就是個豐神俊朗的弱書生,典型的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那種,不想他生長於農家,從小就是神童般的人物,村裡人捧著,爹孃兄弟慣著,卻也沒慣出個眼高於頂的天才來,不但唸書了得,農活也能幹,又會講故事,還會設計小院,蘇婉後頭才知道不僅是鞦韆,宋家這個生機盎然的農家小院,也是照著宋子恆規劃佈置的,可見此人還是有些生活情趣的,沒想到他連牛車都會拉,放到現代絕對是內外兼修的男神代表啊!

    蘇婉有時候覺得這位便宜丈夫,就像機器貓的口袋,每每重新整理她的認知,而宋子恆對她約莫也是這種心情,他這次的長假已將過去,數十天的朝夕相對,竟漸漸淡忘了對她的初始印象,她身上最初讓他深惡痛絕的眼高於頂,對他家人的不屑一顧,已然成了被嬌寵下的自傲和直率,雖是缺點,卻也不是那麼無法忍受。

    月亮逐漸隱去,徹底不見了蹤影,太陽還未有要升起的跡象,天矇矇亮,蘇婉回頭,已然看不清宋家村的位置,倒是看到許多錯落有致的小村落,分不清哪是哪,清一色的灰瓦,在白霧中若隱若現,遠遠看過去,就像一副充滿詩意的水墨畫,也有青山點綴其中。

    蘇婉心想難怪古代出文人,看著充滿詩意的風景,她也覺得自己分分鐘要賦詩一首了,只是詩情畫意很快被一路顛簸打破,蘇婉見宋子恆專心趕車,索性一手撐著車板,另一隻手很不雅的伸到身後揉了揉屁股,按照宋家村的說法,他們就在縣城邊上,便利得很,雖沒修官道,可這麼多人來來去去的進城,這條路也踏得平整,只是不夠寬敞,不然比官道也不差什麼。

    蘇婉想到這兒,悄悄為宋子恆點了根蠟,如果宋家村人說的沒錯,那到他進京趕考的時候,豈不是要顛散架了?怎麼看最悲劇的人都不是她。

    懷著這種幸災樂禍的心情,兩人終於進了城。

    女兒和女婿一同回來,蘇老爹原不當什麼,女婿書院放假的事並不是祕密,有心一打聽便知道了,宋子恆一回家,就有人把訊息遞了蘇老爹,蘇老爹自個兒估摸著,宋家窮是窮了點,也有好處,俱是厚道人,女婿又知事懂禮,待地裡忙完,應該會抽空陪女兒回來走一趟。

    是以,宋母還在門口就拉了蘇婉的手,眉開眼笑的道:“你爹昨兒還是你們該來了,我原不信,卻不想是真的,難不成你爹還成算命先生了不成?”打趣了一句丈夫,宋母又對宋子恆嗔道,“你們也是,人來就行,拉這麼多東西是作甚?”

    宋子恆笑道:“今年家中收成好,岳父岳母家並未種地,也好嚐嚐鮮。”

    “那也不用拉這麼多,這架勢都把大半個家搬過來了。”宋母一邊說一邊吩咐家丁把東西搬進去,又讓牽了牛去喂草。

    “行了,都別杵在門口,進屋罷。”蘇老爹發話,一行人便踏進了蘇家宅子。

    進到堂屋,早有小丫鬟上了茶,蘇老爹寒暄之後,第一句話就是:“婉婉近來沒闖禍吧?”

    蘇太太也帶了笑,殷殷的看著宋子恆,這副“我家熊孩子最近皮癢了沒”的樣子,讓蘇婉不由自主的低了頭,宋子恆含笑看了蘇婉一眼,笑道:“娘子自上次家去,近來十分賢惠,小婿一直在書院,都是娘子替我照顧家小,小婿一直內心難安。”

    蘇老爹蘇太太對視一眼,這才確定自己耳朵沒出錯,蘇老爹還有些不太相信女婿口中的“賢妻”就是自家女兒,愣了半響才笑道:“你不在家,侍奉公婆是她該做的,不值當這番誇讚。”

    “還得感謝岳父岳母厚愛,把娘子下嫁與我,實是子恆之幸。”

    宋子恆幾句話把蘇老爹蘇太太哄得眉開眼笑,蘇太太這會兒看宋子恆已經跟看親生兒子沒差多少了,宋子恆卻話鋒一轉,幽幽道:“只有一條。”

    蘇婉不由豎起了耳朵,這是準備先揚後抑,誇完開始告狀了?

    蘇家父母也稍稍提了心,等宋子恆的話。

    “娘子總想著拿私房補貼家用,子恆知道娘子是孝順爹娘,然家中並不緊張,且人口多,怎能用娘家的私房?”宋子恆道,“還望岳父岳母好生勸勸,爹孃也是這個意思。”

    “這有什麼打緊。”蘇老爹一擺手,財大氣粗道,“你們儘管用便是,她缺了多少,我給補上。”

    宋子恆眼角猛跳,終於知道他娘子那副不差錢的樣子是怎麼來的,動了動脣還想說什麼,蘇太太身邊的丫鬟小紅來報:“老爺太太,小姐姑爺,午飯備好了,是現在用嗎?”

    飯桌上,宋子恆送的那罈子老酒入了蘇老爹的眼,蘇老爹高興的拉著宋子恆要不醉不歸,蘇婉好奇的問了一句:“那劉大娘釀酒手藝真這麼好?”

    “娘子有所不知。”宋子恆熱心解惑,“劉大娘家祖代賣酒,早些年劉大爺在村裡賣酒,十里八村都有名,後來劉大爺去世,劉大娘就跟兩個兒子在鎮上開酒鋪,如今想是兒子看她年邁,特意讓她回老家養老。”

    別看蘇老爹長得五大三粗,平日最推崇讀書人,後來有宋子恆這個女婿,他雖憂心女兒拿捏不了女婿,心中未嘗沒有自豪,而今見女兒女婿關係融洽,再無擔心,對宋子恆的滿意頓時上升到十分,果真拉著他陪自己慢慢喝酒,蘇太太給足了翁婿倆空間,飯後拉著蘇婉出了堂屋。畢竟他們就一個女兒,出嫁了還保留著閨房,蘇太太有些事急著交代女兒,拉了蘇婉直奔閨房,吩咐小丫鬟就站在門外,關了門便問。

    “你近來肚子可有動靜?”

    蘇婉見蘇太太如此神祕,還以為能聽到什麼機密性的內容,結果就是這麼一句,失望之情溢於言表,蘇太太不等她回話,拍了拍腦門:“瞧我這記性,女婿前陣子一直在書院,家去十多天,就算真有了,也沒這麼快反應。”

    蘇婉無言以對,只能點頭。蘇太太開始傳授生子祕訣,當年為了生兒子她沒少打聽這些,來來去去的折騰也就生個女兒,別的不說,蘇太太所知的生子祕訣都夠集刊出書了,蘇婉實在不知要怎麼說,只能點頭,態度端正,很是勤學向上的樣子,就是這份反常讓蘇太太生了疑,她眼睛一瞪:“你跟女婿……該不會還未圓房罷?”

    還未圓房?蘇婉玩味著這四個字。資訊量很大的樣子,她說呢,都成夫妻了,宋子恆怎的還是一副正人君子樣……

    蘇婉未說話,蘇太太便知自己說中了,急得扯著她的耳朵罵:“你是要氣死娘嗎,當初你自己要死要活非嫁給女婿,現在又想出什麼麼蛾子……”

    蘇婉急忙捂了耳朵求饒:“娘,疼……疼啊,您輕點……”

    “輕點?我恨不得怕死你這不省心的丫頭!”蘇太太嘴上厲害,到底手下留情了,只是叉腰問,“說罷,這次又是為什麼?”

    蘇婉心道她哪知道為什麼,宋子恆沒動作,她更樂得輕鬆。便支支吾吾的露出了這麼個意思,蘇太太卻罵道:“女婿滿腦子的聖賢書,當然不知這些,你原就知道,如今倒是扭捏起來了?”

    蘇婉卻冷哼:“他拍拍手去書院了,我卻在他家中當牛做馬,還要伺候他?哪有這麼好的事!”

    “我說你怎麼忽然變得懂事了,原來都積怨在心,女婿去書院乃天經地義,哪能為你丟了書?!”蘇太太氣得又想擰蘇婉,不過手伸到一半,卻是一嘆,“不過你知道把不滿藏在心裡,也是長進了,看得出女婿如今很滿意你——總比原先好。”

    “也罷,你不懂這些個利害關係,娘便仔細給你說。”蘇太太重新坐下,語重心長的道,“現在不是你賭氣的時候,女婿明年就考院試,過了便是秀才,之後無論能否中舉,都不是咱們一界商戶可比的,宋家現在因著你爹的救命之恩,對你很是感激,等日後得知女婿結了這門親實為拖後腿,可還會感激?女婿一表人才,以他的品貌,出人頭地不在話下,日後走得越高越難料,娘家幫襯不上,婆家又不滿意,若還沒個兒子傍身,日後你待如何自處?”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2 10:44 PM

本帖最後由 sheauyah 於 2016-4-16 09:41 AM 編輯

第十八章

    宋子恆一介書生,如何喝得過蘇老爹這位資深老酒鬼,待蘇太太教訓完了不省心的女兒,回到堂屋,見丈夫把女婿灌趴下了,頓時氣笑了:“你們父女兩,一個比一個不靠譜!”

    蘇老爹雖還穩穩坐在位子上,卻也有幾分醉意,看了妻子一眼,笑道:“女婿酒量不錯,日後定前程無量。”

    “女婿前程無量還用你說,我也知道。”蘇太太邊說邊喊了家丁過來,“把姑爺送到小姐屋裡去。”又吩咐丫鬟收拾滿桌狼藉,抱怨道:“平日是少了你兩口酒喝還是怎樣?把女婿灌成這樣,他們還怎麼趁天黑前趕回宋家村?”

    蘇老爹眼一橫,粗聲道:“我的女兒女婿,在我家住一晚怎麼了?”

    蘇太太懶得搭理他,直接扶了人回屋。而那頭,蘇婉見家丁扶了醉的不省人事的宋子恆過來,也是驚訝的,宋子恆向來自律,看著也不像好酒的,竟能被蘇老爹灌成這樣,蘇老爹很強大啊!

    然後才覺為難,她雖沒潔癖,也是愛乾淨的,宋子恆滿身酒氣的躺床上,而這張床很有可能晚上她還要睡……想想便覺壓力山大。

    正在蘇婉左右為難之際,小綠抱了一套衣服進來:“太太知道姑爺愛潔,原是太太親手為姑爺做的衣裳,小姐給姑爺換上罷。”

    小綠放下衣服就出去了,蘇婉走到桌前看了幾眼,心道蘇太太還真是面面俱到,原先準備這套衣服,應是因為“蘇婉”不會針線,為了不讓宋家有微詞,還得她這個做母親的為出嫁女兒繼續張羅。卻不料倒是派上救急了。

    又看了眼床上睡得正香的人,酒氣上臉的宋子恆白玉般的臉頰猶如染上胭脂,清俊的眉眼,閉上眼時看不到那雙深邃的眸子,倒顯得有幾分青澀,更符合他這個年紀的樣貌了,從蘇婉這個輕熟女的角度來看,宋子恆這會兒很有幾分我見猶憐的感覺,倒不介意為他服務一把。

    蘇婉盯著宋子恆衣襟看的時候,先前出去的小綠又過來了,原來她是打熱水去了,把水和臉帕放床旁,低聲問:“小姐還有吩咐嗎?若無事,小綠便下去了。”

    “下去吧。”

    小綠臨走前倒是不放心的看了屋內一眼,但也不敢違背小姐的意思,出了門去,還貼心的把門帶上。

    蘇婉絞了臉帕,自額頭往下給宋子恆擦臉和脖子,許是覺得這樣舒服,宋子恆本能的往蘇婉身前湊了湊,蘇婉卻不再繼續,臉帕扔回盆裡,毫不客氣的伸手扯他衣襟,扯到一半,蘇婉被握住。

    經過幾番折騰,宋子恆似乎清醒了些,半睜眼看了蘇婉一眼,頗為黏糊的喊了聲“娘子”。

    蘇婉不由笑了,細聲道:“我幫你擦擦身子,換過套衣裳,睡得舒服些。”

    醉酒的宋子恆看起來很乖,對蘇婉眨了眨眼睛,深邃的眸子變得瀲灩,也看著有幾分迷茫,蘇婉不知他聽懂了沒有,但見他放開了她的手腕,便繼續為他寬衣。

    宋子恆不但乖巧,還特別配合,主動擡臂擡腿,若不是他神情和語氣有異,蘇婉還真要懷疑一下他到底是不是真醉。不費勁的脫下宋子恆的衣服,看著躺床上一絲不掛的小鮮肉,閉著眼一副任人魚肉的樣子,蘇婉面不改色的絞了帕子繼續給他擦身子,從頭到腳,一絲不苟。

    給宋子恆穿衣服倒費了不少力,蘇婉熱出了一身汗,準備出去叫小丫鬟準備水讓她洗個澡,還沒起身手又被拉住了,這回宋子恆說什麼也不肯放手,蘇婉只能坐在床邊,等他睡沉了再離去。

    雖然睡一張床上這麼多天,蘇婉還是第一次這麼仔細的看宋子恆的臉。宋子恆最出彩的是眼睛,有時深邃莫測,有時又流光溢彩,溢滿笑意的時候真如世家公子,氣度高華,卓爾不凡。如今閉著眼,倒更像個少年了。

    蘇婉忽然想起蘇太太說的話,她說的也沒錯,宋子恆不似池中之物,若有一飛沖天的時候,她這個商家女的確配不上,到那時有兒子絕對是她最大的保障,但蘇婉從現代而來,她接受的教育和人生觀,從來不把孩子當工具,更不會是為了體現女人價值的證明,若無足夠的愛和期待,她絕不會要小孩。而今她自己對這個世界沒有代入感,十分小心翼翼,又如何培育下一代?再者,蘇婉也有自己的驕傲,綁住男人的心,從來不是靠孩子就行的。

    小綠準備回堂屋,路上遇到蘇太太,忙喚了一聲:“太太。”

    “你怎麼出來了,小姐那兒不需要幫忙嗎?”

    小綠低頭回話:“是小姐讓奴婢出來的。”

    蘇太太腳下一頓,往女兒的閨房看了一眼,心道她丫頭到底聽進了自己的話,照顧相公,確實不能假他人之手。心下寬慰,也不過去打擾小夫妻了,轉身往自己屋裡走之前,吩咐小綠道:“你就在門口候著,若小姐有事吩咐也方便。”

    “是,太太。”

    蘇婉迷迷糊糊的趴在床上睡了一覺,但因彆扭的姿勢,她睡的時間並不長,醒來左手依然被握著,肩膀倒有幾分痠痛。蘇婉小心的掰開宋子恆的手,端了盆輕聲出屋,小綠站在門口,見狀趕緊上來接過水盆,蘇婉道:“你去打水來,我要沐浴。”

    小綠依言去了,不一會兒便和廚娘兩個擡了幾桶水來,蘇家寵女兒,蘇婉閨房旁是她一個人用的澡房,還特別造了個大木桶。水溫正合適,不熱也不冰,蘇婉舒服的泡了個澡,連頭的洗了,小綠將她的頭髮擦至半乾,蘇婉道:“頭髮擦好了,我肩膀酸,你幫我捏捏。”

    “是。”

    小綠不輕不重的捏起肩膀來,蘇婉閉著眼睛享受了會兒,忽然抱怨道:“鄉下真是無聊透了,除了繡花,什麼也不能幹!”

    小綠聞言,心道讓自家小姐繡花,可不是無聊透頂了,嘴上卻道:“小姐向來不愛這個。”

    蘇婉睜開眼,繼續抱怨:“以前在家並不無聊。”

    小綠脫口而出道:“那是家中有小姐愛看的話本啊。”

    蘇婉眼底有光芒閃過,原身竟是個識字的?太難得,可為何不見人說過,並且原身的嫁妝裡,也無任何書籍紙墨?

    小綠已知失言,噗通跪下:“小姐,奴婢錯了,奴婢不該提起這個。”

    “為什麼不能提?”

    小綠低了頭,囁嚅道:“是,是老爺和太太……”

    “起來吧。”蘇婉不動聲色的挑眉,又問,“我爹孃為何不讓說這個?”

    “太太說小姐好容易放下話本一事,就不要再讓您想起來了。”小綠雖依言站了起來,卻仍舊垂著頭不敢看蘇婉,“小姐,老爺太太也是為您好啊,世人皆說女子無才便是德,您剛嫁入宋家,上次那麼一鬧,原就有些不好,若再讓宋家的人知道您識字,更加不妥了,再者,若惹姑爺不喜……”

    蘇婉突地站起身,“書都在哪兒?”

    “不要啊小姐……”小綠急了,忙拉住蘇婉。

    “你若立刻帶我去,爹孃問起,我便答是自己想起來的。”

    小綠遲疑了片刻,她想自家小姐素來脾氣不好,但說話倒算數,況且這事放小姐身上,老爺太太最多說兩句,並不捨得罰她,若是自己,就不止罰不許吃飯這麼簡單了。想通後,小綠立即道:“小姐的書和話本都收在廂房。”

    原主的書並不多,各類話本居多,倒有幾本《女則》《女戒》之類的書,不過蘇婉看著還嶄新,便知原主並不在意這些教條。蘇婉忽然想到紅樓夢中隱約提過,話本小說是不許閨中女子看的,想來世人眼中並不認為這是正經書,難怪蘇老爹他們不讓原主把這些話本跟著嫁妝一起送去宋家。

    不過蘇婉還是好奇,原主一介商家女,如何讀書認字的?蘇老爹又怎會同意?

    不過很快蘇太太便給她解了惑。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2 10:44 PM

第十九章

    燥熱的中午令人昏沉,蘇太太也在榻上卸了片刻,找來小丫鬟問小姐是否還在房裡休息,小丫鬟支支吾吾的回道“不清楚”,蘇太太立刻厲聲拷問,小丫鬟頂不住,和盤托出:“小姐……小姐在廂房……”

    蘇太太見小丫鬟的表情,原就知不好,聯想到那一大箱子書,倏地站起來:“她怎麼,怎麼又看那些東西!”

    蘇太太氣得不行,帶了丫鬟直奔廂房而去,蘇婉此時正拿了話本靠在榻上看,繁體字讀起來有些吃力,古人的小說寫得也太含蓄了些,不過總比沒事幹好,當了幾個月的文盲,而今發現自己也識字,蘇婉是驚喜的,當然蘇太太帶著丫鬟霸氣側漏的推門而入,她是驚嚇的。

    “娘……”

    蘇太太快步上前,扯了蘇婉手中的書往地上一摔,氣勢洶洶的罵道:“又看這些東西!你出嫁之前怎麼答應我的?你爹也是,你一個女孩子家,讀什麼書認什麼字?該看的書不看,偏偏看些這個!你這是要氣死我啊……”

    蘇婉扶了蘇太太一把,對旁邊的小丫鬟道:“你先出去吧。”

    蘇太太是真的氣著了,甩開蘇婉,往榻上一坐,斜了她一眼:“說吧,之前應得好好的,怎麼又動了心思?”

    耳朵貼在窗下打探的小綠聞言渾身一顫,提著一顆心,卻聽到她家小姐不鹹不淡的回道:“如此無聊,看幾本書打發時間有何不可?再說,不讓我看書,又為何準我學字?”

    “你以為我願意讓你個姑娘家學認字?還不是你自己不吃不喝非逼你爹同意!”蘇太太伸出食指狠狠戳著蘇婉的額頭,“你從小主意就大,稍有不如意就學人家一哭二鬧,讓你認字是無奈,可你那時也說了,日後想嫁個讀書人,認得字也算配得上,如今你也嫁了女婿,這些個書還有甚可看的?”

    蘇太太很是看不上認字的女孩,她見識不多,經常跟些個富家太太聚會,也俱是有錢無根基的人家,簡稱爆發富,這些太太聚在一起哪有可說的,八卦也是些雞毛蒜皮,蘇太太聽得幾耳朵,於是知道像他們這樣好人家的女兒是不識字的,倒是那些個樓裡的清倌們,端的是琴棋書畫都會,迷得男人不知東南西北。是以蘇太太恨不得女兒把學的字忘個精光,卻見她還看書,真真是氣煞了。

    蘇婉恍然大悟,原主嫁宋子恆原來不是一時興起啊。第一次琢磨起原主來,忽略原主被養得驕縱刁蠻的性格,其實她也算很有上進心的女孩了,立志要嫁讀書人,為了方便日後夫妻有共同語言學習認字,並且最後成功嫁給了書生。只是她不知道,她的人生才剛剛開始而已,成功嫁給自己想嫁的人,並不代表日後就高枕無憂。

    婚姻從來不是女人最後的歸宿。

    可惜原主只知道讀書能讓她嫁給想嫁的人,卻不知道從書中學做人。對此,蘇婉只想到一句話,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就算她沒有穿越過來,原主日後的人生,也好不到哪裡去。

    蘇太太見女兒許久不說話,還以為她在思索,也不打斷,只是忽然聽到門外的聲音,她急得站起身。

    “姑爺。”正努力偷聽的小綠聽到小紅的聲音,回頭看到宋子恆踱步而來,驚得挺高了不少聲音。

    宋子恆溫聲問道:“兩位姑娘,可否告知娘子在何處?”

    小紅小綠對視一眼,面面相覷,兩人都不敢答話,蘇太太反應極快的推搡著蘇婉,低聲道:“還不出去,可別讓女婿看到這些!”

    蘇婉卻不動,揚聲道:“我在裡面,相公進來罷。”

    蘇太太急得直瞪蘇婉。

    聽到自家小姐的聲音,小紅小綠不敢攔,忙推了門讓宋子恆進屋,蘇太太已經眼疾手快的撿起了地上的話本掩於袖中,卻見女兒看向她:“娘不是說還有事要忙?這就去吧。”

    蘇太太怕宋子恆看出什麼,隱晦的瞪了蘇婉一眼,到底帶著丫鬟離去了。屋內就剩下蘇婉和宋子恆兩人,宋子恆看了蘇婉,眼神似乎有些閃爍,尷尬的咳了咳,才道:“子恆今日喝醉,讓娘子辛苦了……”那時他處於半醉半醒的狀態,還記得蘇婉為他寬衣,溫熱的帕子輕輕擦拭著全身,以及他捉住那隻細嫩的手腕不放手……

    “相公客氣了,這是我該做的。”

    被蘇婉平靜的眼神看著,宋子恆反而越覺得熱氣上湧,卻隱而不露,只餘下一雙耳朵微微泛紅,他環顧了一眼周圍,問道:“娘子在屋內做什麼?”

    蘇婉毫不避諱的看了榻上的箱子一眼,“閒來無事,看看閒書打發時間。”

    “娘子竟也識字?”

    蘇婉看得出宋子恆眼底滿是驚訝,卻並無不喜,於是笑著瞥了他一眼:“相公不信?”

    “並無不信,訝然卻是有的,怎的從未聽娘子提過?”

    “爹孃常聽人說女子無才便是德,怕公婆不喜我識字,故此隱瞞。”

    宋子恆搖頭,解釋道:“古人云,女子通文識字,而能明大義者,固為賢德,然不可多得;其它便喜看曲本小說,挑動邪心,甚至舞文弄法,做出無醜事,反不如不識字,因道女子無才便是德。”

    “是以相公並不介意?”

    “自然不會,娘子識文通墨,乃子恆之幸,怎會不喜?爹孃也只會歡喜,娘子實在多慮了。”

    “我自是相信你的。”蘇婉心中一動,握住了宋子恆的手,含笑看著他。宋子恆抿了抿脣,未說話,手上卻用力反握了她。片刻後,蘇婉又道:“不過通文識墨談不上,能看懂幾則故事,打發時間罷了。”

    宋子恆握了蘇婉的手便不放開,故作無事的問道:“不知娘子平日都看些什麼?”

    蘇婉用空出的手打開了箱子,道:“就些話本而已,也無甚好看的。”

    宋子恆低頭掃了一眼,眉心微皺,似有些遲疑的道:“這類書娘子還是少看罷,我那倒有些史書遊記,也可打發時間。”

    “那敢情好,這話本我早就看膩了。”蘇婉似有若無的湊近了宋子恆,幾乎是貼著他的耳朵低聲道,“只可惜公婆把你書房看得太緊,等閒都不讓進。”

    宋子恆剛恢復正常的耳朵又紅了,雙眸卻盯著蘇婉:“難怪那些日你總想陪我待在書房?”

    蘇婉笑了笑,沒說話,宋子恆也學著她之前的樣子咬耳朵:“如今我都在屋內看書,下次從書房多拿幾本出來,爹孃也不知道。”

    蘇婉配合著他,一副做壞事的架勢商量著:“那明日我也帶幾本書回去掩人耳目。”

    宋子恆含笑道:“娘子大才,掩人耳目這四字用得甚妙。”

    兩人待了沒一會兒,丫鬟在門外道:“小姐,姑爺,老爺太太請去前廳喝茶。”

    就像小朋友一起做過壞事就會變得親密一樣,互相咬過耳朵,有了小祕密,宋子恆和蘇婉之間也親密許多,去前廳的路上兩人還拉著手,宋子恆強作淡定,一直不褪色的耳朵悄悄出賣了他。

    快到門口,牽著的手才分開。他們剛踏進廳裡一隻腳,就聽到蘇老爹大笑道:“子恆酒量甚好,醉後沒頭暈吧?”

    “岳父才是海量,小婿自愧不如。”宋子恆含笑看了蘇婉一眼,“並無不適,只是勞娘子照顧了。”

    蘇太太原還擔心女兒,這會兒見兩人並肩進來,又將女婿溫情看女兒的那一眼盡收眼底,不僅放心下來,還有幾分歡喜,嗔道:“多怪你岳父,這麼大人還沒個分寸。”

    蘇老爹並不理會老妻,直笑道:“無不適便好,如今也不早了,今日你們便在此歇一晚,明兒用過午飯再走不遲。”

    “岳父岳母如此挽留,小婿盛情難卻,只是明日怕無法陪岳父岳母用午飯了,午時炎熱,還是儘早出發為妥。”

    蘇太太想到女兒從小愛美,中午太陽那麼大,曬黑了恐又要鬧,便點頭:“子恆思慮甚妥。”心中還是有些歡喜,女婿自小在農家長大,想來並不怕太陽,這都是為女兒考慮啊。

    蘇老爹也不在意這些細節,但女婿如此爽快的願意住一晚,也是對岳家親近,遂也歡喜:“只安心住下罷,其餘讓你岳母安排。”

    宋子恆又道:“小婿還未感謝岳母做的衣裳,很是合身,倒讓岳母勞累了。”

    “我自來無事,做幾件衣服罷了,不值當什麼,你喜歡就好。”

    宋子恆笑道:“娘子近日也在學針線,子恆很是期待。”

    迎上宋子恆的目光,蘇婉笑得面不改色,心中卻在想,那你有得等了,還不知要到猴年馬月。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2 10:44 PM

本帖最後由 sheauyah 於 2016-4-16 09:43 AM 編輯

第二十章

    雖然女兒女婿看起來相安無事,蘇太太依然有些不放心,晚飯後找了個機會私下問蘇婉。

    “子恆到底知不知道……你看書的事?”

    蘇婉不意她還在糾結此事,點頭道:“自然知曉的,今日他不是去了廂房嗎。”

    “你就不會好生瞞著,看著一副精明相,全是唬人,腦子裡裝的都是什麼!”蘇太太用力戳著蘇婉的額頭,出了口惡氣才問,“那子恆他,怎麼說?”

    蘇婉捂了被戳紅的額頭,不情不願的開口:“他說這些閒書話本少看,等回去把他自個兒的書給我看。”

    女婿是正經人,平日看的書自然也都是正經書,蘇太太對宋子恆倒放心得好,只是想她女兒連《女戒》之類的書都不看,女婿的書她看得進去?果然看到蘇婉一臉鬱悶的樣子,蘇太太話到嘴邊卻成了幸災樂禍:“該!”

    母女沒聊多久,估摸著宋子恆也快洗完澡回來了,蘇太太便擡腳離去,剛好在房門口撞見宋子恆。

    宋子恆先見了禮,溫雅笑道:“岳母不若多陪娘子待會兒?娘子難得回來一趟,平日裡子恆在書院,也少有假陪她過來。”

    雖知是客套話,蘇太太也笑得眉開眼笑,搖了搖頭,看見宋子恆溼著頭,忙道:“子恆快進屋罷,讓婉婉替你把頭擦乾,可別溼著發睡。”

    “子恆明白。”

    目送著丈母孃走遠,宋子恆才進屋關門。屋裡已經點起了燈,蘇家富裕,女兒的閨房用著做工在這個時代稱得上做工精細的燭臺,還是成對的,兩支蠟燭一點,屋裡甚是亮堂。

    蘇婉剛把手從額前拿開,宋子恆便看到了,邊走過來邊問:“娘子額頭怎麼了?”

    剛剛蘇太太戳她額頭確實是使了力的,而後蘇婉用手揉了一陣,這會兒還紅著,宋子恆稍微湊近,便看得分明。這也是因為蘇婉面板白,原主本身底子不錯,蘇婉穿越過來的幾個月也沒少費工夫,美容是女人一輩子的事業,她沒事便自制些簡單的純天然保養品,又特別注意飲食調節,再加上睡眠質量好,如今面板已經趕得上她被各種修飾過的宣傳照的效果了。

    稱得上潔白無暇的額頭上紅了一塊,確實有些明顯,宋子恆伸出食指輕輕摸了摸,指尖碰到一片滑膩嬌嫩的觸感,心頭不由得顫了顫,手上力度收了又收,生怕這一碰便讓這片粉色加劇。

    宋子恆心頭生起些奇妙的感覺,平日裡沒注意,今日竟發現他娘子是如此的嬌弱,好似風一吹就要被颳走了,讓他……在她面前不由自主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蘇婉不知宋子恆奇妙的心情,回道:“被我娘教訓了。”

    宋子恆一下收回了手,像是受了驚嚇般,馬上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度,便甩了甩袖在蘇婉旁邊坐下,帶著幾分錯愕的問:“岳母教訓你什麼?”

    蘇婉掃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怪我沒有伺候好你啊。”

    宋子恆雖也有幾分書生意氣,該機智的時候卻從未掉過鏈子,雖然也被蘇婉一個眼神逗得慢了半拍,反應過來後立刻義正言辭的道:“你我有幸結為夫妻,日後便是一體,對娘子理應尊重愛護,怎麼能說讓娘子伺候我,又不是……又不是……”最後一句話怎麼也說不出來,他雖然已經成婚,到底還是個未經人事的菜鳥,況且宋子恆也不想說那樣的話,讓自家娘子誤以為他有別個心思。

    幸好蘇婉也沒有糾結他說不上來的話是什麼內容,只是笑著伸手挑了他還在滴著水的一絡頭髮,笑問:“所以相公自個兒擦頭?”

    宋子恆原想他自來都是自己動手,可這會兒挨著娘子坐,她身上的梔子香幽幽入鼻,不由有些心猿意馬,遲疑道:“若娘子願意費心,子恆自然感激不盡……”

    “然相公剛剛又說夫妻一體,理應對妾身尊重愛護……”

    “這……”宋子恆還是第一次感覺到詞窮,他倒也不想勉強人,心中難免有些遺憾,還未表態,便聽到自家娘子在耳邊低語:“妾身今日也要洗頭,不若稍後勞相公費心?”

    宋子恆還真有些遲疑,他雖能說出這番深明大義的話,本質上還是古人,還是讀書人,都知道讀書人最好面子,這種類似於“懼內”之人才做的事,他如何能做?可是剛要拒絕,宋子恆又想到剛剛手上摸到的嬌嫩肌膚,岳母不過戳一戳,娘子臉上就紅了一片,實為嬌弱,既如此,自己多照顧些,也不是“懼內”吧?

    蘇婉等了一會兒,見他既不點頭也不搖頭,微微一笑,心知宋子恆怕是抹不開面子點頭,索性起身拿起一旁的幹帕子,慢慢給他擦著頭,笑道:“既不開口,我便當相公默許了。”

    宋子恆於是沉默到底。

    蘇婉洗完澡出來,小綠候在門口,見她全溼了頭,不由驚詫:“小姐午時已洗過頭,怎的又喜?”

    “出了些汗,索性再洗一次。”蘇婉瞥了她一眼,道,“把澡房收拾乾淨,你便去休息吧。”

    小綠本想自請給小姐擦頭,見她說完便往閨房走,也不敢多說什麼了,默默的進澡房收拾。

    屋內,應下時頗有些為難的宋子恆,手指擦在蘇婉黑髮中,含笑道:“青絲如瀑。”其實他更想說的是“發如青絲逸,人比荷花嬌”,到底怕蘇婉覺得他輕浮。

    第二日,蘇婉依然是睡夢中被叫醒的,跟昨日一樣天還未大亮,蘇老爹蘇太太也都起了,雖然一切早已安頓好,也叫了家丁去後院把牛車牽過來,蘇太太還是依依不捨的拉著蘇婉,話倒是對宋子恆說的:“天色尚早,不如用過早飯再上路?”

    “那就有些遲了,最好趕在巳時之前到家,不然太陽烈,怕娘子受不住。”

    蘇婉心想起都起來了,自然是越早出發越好,也道:“早飯回去吃也是一樣,估摸著到家也不晚。”

    這時,家丁來報:“太太,牛車已候在門外。”

    蘇婉跟著眾人出了院子,便看到門外堆滿東西的牛車,不免錯愕,蘇家財大氣粗,她上次已見識過,但是看著比上次還多一倍東西的車,再一次感嘆蘇家果然不差錢。

    宋子恆也錯愕了:“岳父岳母,為何備這麼多東西?”

    蘇老爹呵呵笑道:“昨日你們帶了許多東西,我們自然也要回禮。”

    “小婿帶來的都是些家中種的糧食,並不值錢,倒是岳父岳母這禮備得也……”

    “自家人嘛,也不值當什麼,日後多走動才是正理。”

    蘇太太也笑道:“這也是我給親家準備的一些新心意,你們家人多,每個備一點,看著數量大,實則並不值錢,安心帶回去吧。”

    雖然蘇婉心底為蘇老爹蘇太太心疼,嫁個女兒不停的往外貼錢,不過她現在也是人傻錢多的一份子,見宋子恆仍欲推辭,索性率先上了車,衝他笑道:“相公欲客氣到何時?”

    宋子恆於是又想解釋自己並非客氣,是真心盛情難安,蘇婉卻不在意的擺了擺手,直接跟蘇老爹他們告辭了,蘇老爹笑容滿面的把宋子恆也送上牛車,道:“女婿再客氣,就是看不起岳父了。”

    宋子恆不敢再在岳父大人面前多言,這才趕了車離去,只是離開蘇家宅子後,他還是跟蘇婉解釋了一遍他和他全家都不是佔便宜的人,最後並道,自家人多來往沒關係,禮節也應做到位,但如若岳父岳母下次還如此,他再不敢上門了。

    “那此次便算了,下回我定好好與爹孃說。”

    宋子恆先還怕妻子聽了這話不高興,見她滿口應下,已是驚喜,“娘子說的是,岳父岳母一片心意,子恆自然是領情的。”

    蘇家人沒什麼經驗,放東西的時候沒給蘇婉固定個背靠,蘇婉還想趁著這會兒空氣溫度都正好,好好補個眠,索性往前一倒,靠在了宋子恆背上,想了想又往前移了移,雙手也不客氣的環過去抱住他的腰,這才閉上眼睛。

    宋子恆身子僵了僵,想回頭又不太好意思,只低聲道:“娘子……”

    “噓。”蘇婉也低聲道,“讓我睡會兒。”

    宋子恆頓時不再說話了,雖然覺得周圍的行人都在看自己,還是努力做到目不斜視。

    蘇老爹目送牛車遠去,才轉身回了屋裡,有些猶豫的對蘇太太道:“聽聞婉婉最近懂事了許多?”

    “你怎麼知道?”

    “子恆說的。”

    “子恆眼裡你女兒都是好的,連她看閒書都不說什麼。”蘇太太雖是抱怨的樣子,語氣還是挺得意的,她女兒確實長進了,能讓女婿如此上心,“其實都是裝的,她幾斤幾兩你還不知道?”

    蘇老爹一想,點頭稱是:“子恆雖聰慧,與男女之事到底少見,也不怪他。倒是婉婉,我還真以為她改了性子呢。”

    蘇太太又道:“不過她確實長進了不少,雖有甚多不滿,都在心底沒露出來,這不親家都歡喜了。”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2 10:4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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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蘇婉這一覺睡得還算舒服,她也逐漸在習慣顛簸的牛車,是以也算是自然醒的,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升起,天邊的朝霞還未散去,燦爛的顏色掛在空中。

    蘇婉睡著後是側著臉貼在宋子恆背上的,此時睜開眼,印入眼簾的是路旁不知名的花,呈淡紫色,在一片灌木叢中盛放,格外亮眼。蘇婉心中一動,還沒開口,只聽宋子恆溫聲道:“娘子醒了?”

    “嗯,相公趕路許久辛苦了,不如歇下喝口水?”

    宋子恆想了想,果然把牛趕到路邊停下,回頭朝蘇婉一笑:“娘子所言甚是。”

    蘇婉從身後找了裝水的葫蘆遞給他,自己則下了車,走到灌木叢邊。宋子恆喝完水,也跟著踱步到蘇婉身旁,見她一臉嚴肅的看著木槿花,低聲嘆道:“風露悽悽秋景繁,可憐榮落在朝昏。”

    宋子恆的話剛落音,就看到妻子將手伸向灌木枝條,辣手摧花的氣勢很足,宋子恆被這一變故驚呆了,上一秒他以為妻子在為木槿花嘆息。

    蘇婉兩隻手都上,用力扯著枝條,還側頭看了眼宋子恆:“相公知這是什麼花?”

    “此乃木槿,開在夏季,朝開暮落,周而復始。”

    蘇婉點了頭:“這樣說,即使我不採花,它也要自己凋落的。”

    宋子恆念頭轉過來,看到他妻子還在扯枝條,細嫩的手上已勒出紅痕,這才忙攔了她:“你要扯它作甚。”

    “想做個花環帶著。”蘇婉興致勃勃,“相公會嗎?”

    宋子恆搖頭:“不會。”轉而又道,“不過娘子教我便可。”

    其實花環並不難做,有點力氣,七扭八扭便做好了,宋子恆幹慣了農活,他父兄都會大傢俱編藤椅,到他這兒雖做不了大件的東西,偶爾也能編個草螞蚱什麼的哄哄侄子侄女,也稱得上心靈手巧,一個花環編得比蘇婉想象中好許多,比著她的頭調整了大小,這才將花環遞給她。蘇婉已經採好了七八朵大小不一的花,錯落有致的插在枝條間,一個精緻漂亮的花環便完成了,蘇婉將它戴在頭上,沒有鏡子,就只盯著宋子恆的眼睛:“好看嗎?”

    宋子恆只是看著她笑,並不接話,蘇婉從他清澈的眸子中也看出了分毫,忽而展顏一笑:“相公說這是木槿?”

    “正是。”

    “據說木槿花可入食?”

    “《詩經》中確有記載,不過並無人做,也不知如何才好吃。”

    “和麵下鍋煎熟,一定鮮嫩非常。”蘇婉曾經嘗過酥炸玉蘭,鮮香可口,現在想來都回味無窮,只可惜了院中那樹玉蘭,等她回過神來,花已經凋謝了,可不能再錯過木槿花。蘇婉這樣想著,竟有些迫不及待,“不若這就摘些回去試試?”

    被他妻子又是做花環,又是要煎炸了吃這麼一鬧,宋子恆現在對木槿花再生不出什麼感慨了,攔住了躍躍欲試的蘇婉,半是無奈的道:“這會兒採回去要焉了,村口也開了許多,到那裡去摘吧。”

    村口也開了一從木槿,宋子恆並不讓蘇婉動,自己下車採了許多回來,蘇婉取下花環,把焉得不能看的花撤掉,換上新鮮的木槿花,牛車再駛進宋家村,村民和一群孩子便看稀奇的盯著蘇婉……頭上的花環,紛紛打招呼。

    ——“子恆和媳婦從岳家回來啦?看這滿滿一車,竟比昨日去時還多些……”

    ——“你個眼皮子淺的,子恆他岳父可是財主,這點東西算什麼?”

    男人們難免盯著一車東西眼紅,娶個貌美如花的妻子也就算了,妻子孃家富貴又大方,他們要有這一半的福氣,做夢都笑醒了,然宋子恆是是村裡難得的讀書人,長得也一表人才,日後是要進京考狀元的,這樣的妻子倒也配得,他們無甚可說的——差距太大,連嫉妒之心都生不起來,大家也就說兩句風涼話,但也不過分,更多的還是湊趣。

    有個大娘笑眯眯的看了眼蘇婉頭上的花環,“小夫妻倆感情好呢,你們這群人可羨慕不到。”

    宋子恆只是笑了笑,神態自若趕著牛車駛過人群。

    這會兒忙完農活,也無其他事可做,即便給人做工掙點錢,也得好好歇幾日,過了盛暑再說,像宋老爹他們自個兒會木工,領了事在自家做便可,不用曬太陽,倒也不怕中暑。

    是以這會兒,宋家人全都在家,一聽外面動靜,都出來迎了,三妞三娃比他們還快些,遠遠聽人說他們三叔三嬸帶許多東西回來,跑得跟火箭似得,一轉眼到跟前,抱住了宋子恆的腿。

    又拉回一車東西,比昨兒拉過去的還多些,宋母面上似喜似憂,有些侷促:“怎麼又拉這麼多東西回來……”

    張氏打趣道:“小叔和弟妹倒是去親家那兒打劫回來了。”

    “大嫂說笑了,都是我娘給大家備的一些薄禮罷了。”

    宋子恆也解釋道:“岳父岳母盛情難卻。”

    宋老爹嘆氣:“可也不能總這樣占親家便宜。”

    “瞧爹說的,一家人有來有往,說什麼佔便宜。”蘇婉揚眉笑了笑,“日後我給爹娘說道說道,叫他們不必再如此客氣便是了,先把東西搬回去吧。”

    蘇婉想著自己的木槿花,先捧了回廚房,宋小妹也把米麵油鹽等搬進廚房,跟著出來的時候掃了蘇婉的頭上一眼,笑道:“三嫂頭上的戴的是什麼?怪好看的。”

    “木槿花做的花環,改明兒叫你三哥也給你做一個。”

    宋小妹長長的“哦”了一聲,揚聲道:“原來是三哥做的啊,我長這麼大第一次知道三哥手如此巧。”

    正搬東西的宋子恆注意到周圍的眼神,腳下一頓,抿了抿脣,目不斜視的將東西搬進了堂屋。

    搬完東西,宋母問道:“這會兒回來,還未吃早飯吧?”

    宋子恆搖頭,宋小妹正愛不釋手的摸著一卷繡線,繡線觸感絲滑,顏色正且色彩多,正是上好的繡線,平日她可用不起。蘇太太作為商人婦,於人情往來之上無可挑剔,正如她所說,這些東西倒不貴重,於宋家也可用,還令人歡喜。宋小妹聽到她孃的話,忙把繡線放下,起身道:“我去做早飯。”

    蘇婉跟上:“我與你同去。”

    廚房裡,蘇婉打了盆水將木槿花浸上,在宋小妹的目瞪口呆中,表情甚是自然的指揮道:“小妹,你去拿點麵粉來,再切些碎香蔥。”

    “三嫂,你不會……要用這個花做菜吧?”

    “是啊,和了面下鍋煎,好吃又好看,你三哥肯定喜歡。”

    不一會兒,陣陣香味便從廚房裡傳出,李氏還在摸著手上的布匹,心頭盤算可以做幾身衣裳,下一秒放下布,使勁嗅了嗅,咂著舌道:“這是倒了多少油下去……”

    宋老爹坐在門口抽著旱菸,他向來好這口,只是竹煙桿早被薰得黑乎乎,兒媳孃家準備的新煙桿一拿出來,他迫不及待接過後,點了火啪嗒啪嗒抽起來了。宋老爹也沒回頭,只是不輕不重的拿煙桿在地上敲了兩下,宋母便狠狠瞪了李氏一眼,李氏脖子一縮,抱著布回屋了。

    宋小妹出來喊宋子恆:“三哥,吃飯了。”

    宋子恆起身過去出去,經過宋小妹身邊的時候,只聽她低聲說:“哥你怎麼想的,拿木槿花炸著吃,不過倒挺香的……”

    宋子恆腳下一頓,什麼叫他想的?

    宋小妹狐疑的看他:“怎麼不走了?”

    “哦,無事。”宋子恆回神,微微一笑,踏進了廚房,宋小妹並未跟過去,而是拿了繡線回屋,她平日並無其他愛好,唯獨喜歡做繡活,如今得到如此精美的繡線,她恨不得立馬取了來繡。

    這日,因兒媳們都在家,做飯再用不上宋小妹,午飯是張氏做的,晚上便輪到李氏,本來蘇婉也要去幫忙,她雖不會做,打打下手也是該的,宋母卻道她從縣城回來也累了,先休息一日。

    蘇婉無事可做,本來學做針線也不過是個幌子,引了宋子恆回房看書,等他走後,她便可藉著落了書在屋裡的理由進他書房檢視本朝資訊,如今這個藉口用不上,她對針線的熱情也就熄了一大半,拿著宋子恆從書房“偷渡”而來的遊記窩在沙發裡慢慢看,那塊用來練手的布還擺在一旁。

    屋內很安靜,兩個人都在靜靜的看書,忽而外面響起聲音,宋子恆立刻回頭看了蘇婉一眼,蘇婉意會,馬上把書合上塞到身後,剛拿過手邊的布捏起繡花針,門便被推開,宋母笑著看了眼裡面,道,“你大嫂煮了酸梅湯,過來喝點吧。”酸梅湯如今已經宋家乃至整個宋家村的夏季飲品了。

    宋子恆點頭:“這就過去。”

    目送母親轉身離去,宋子恆這才扭頭又看向蘇婉,心想他娘子深藏不露啊,這反應和粉飾太平的能力,端的是天衣無縫。

    蘇婉朝他眨了眨眼睛,將書藏好,才起身道:“出去吧。”

    宋子恆也笑,握了她的手,走到門邊才放開。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2 10:44 PM

第二十二章

    晚飯後,宋家人照例在院裡乘涼,因為第二日不用雞還沒叫就起來幹農活,所以大夥兒也不急著回屋睡覺,在院裡逗留的時間越來越晚,小孩子熬不住,三娃已經在宋子恆懷裡睡著了,三妞則坐在蘇婉旁邊,認真聽她姑姑算葡萄成熟的時間,一大一小不由嚥了口水,蘇婉問:“真下個月就能摘了?”

    宋小妹道:“若不是怕酸,其實現在就可以吃了。”

    蘇婉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不行,我最怕酸了,一點點都受不住。”

    三妞一臉認真的道:“不酸,咱們家的葡萄是全村最甜的!”

    蘇婉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臉,“到時候我們一起摘葡萄好不好?”

    三妞扭頭叫三娃:“三娃,等葡萄熟了我們和三嬸一起摘葡萄吃!”

    沒聽見三娃的聲音,卻是宋子恆在回話:“三娃睡著了。”

    宋有福撞了自家婆娘一下:“把三娃抱回屋睡,怎麼當孃的你!”

    把睡得熱乎乎的小傢伙交給二嫂,宋子恆就聽到他娘在問:“子恆,後日書院恢復上課,你是明兒下午去還是後日一早趕過去?今天你幾個叔伯並村裡幾個小夥子都來說想進城,到時候隨你一道去。”

    在這個時代,有牛的人家到底不多,宋家是因為宋子恆經常要來往與書院和家之間,他們算了一筆賬,宋子恆幾年租牛車的費用加起來約莫都夠大半頭牛的價格了,實在不划算,宋老爹在兒子分析下咬牙買了這頭牛,還自己打了個板車,除了農忙家裡走不開,平日都是宋子恆兩個哥哥去書院接他回來。後來事實證明這頭牛確實買的不冤,有了牛他們幹活輕鬆了一截,第二年宋老爹便做主又租了一畝田回來種,竟也忙得過來,且忙時村裡人排著隊借牛,也不白借,米麵雞蛋是常有的,而後大家又漸漸知道他們家的牛車經常進城,所以也都會打聽時間同他們一道去,來回也能掙幾個銅錢。

    現在宋家村的人都習慣坐宋老爹家的牛車進城。

    宋子恆往日都是提前一晚趕回書院的,然而今天他沉吟了一下,便道:“後日早上出發吧。”

    宋母驚訝了一下,才道:“那我明日和大夥兒去說。”

    蘇婉洗完澡回屋,屋內雖然也點了燈,宋子恆卻並未在窗前看書,而是在床前打包行李,蘇婉見他把一疊衣服和幾本書整整齊齊的放到了中間,變自告奮勇的道:“要我幫忙嗎?”

    蘇婉本意只是客套一句,宋子恆都差不多收拾好了,哪知他非常爽快的讓了位:“那就有勞娘子了。”

    “不客氣。”在宋子恆的笑容中,蘇婉走到了跟前,回過神來才為難道,“我好像不會打包……”

    “無事,我教你。”宋子恆的話剛落音,便上前一步,由她身後穿過兩側腰握住她的雙手,手把手的教導,“先這樣……再把這個角折下去……”

    蘇婉彎著腰,宋子恆幾乎貼在她背上,夏日的衣服輕薄,隔著衣料蘇婉也能感受到他肌肉的熱度,他為了看清楚手上動作,特意把頭扭到了一邊,這樣一來兩張臉卻靠的很近,幾乎是臉頰貼臉頰,宋子恆呼吸中的熱氣,緩緩吹過蘇婉的臉頰。

    於是蘇婉要一邊學打包行李,還要表現出扭捏閃躲的一面,實為不易。終於在你退我進的暗中角逐中,包裹打包好了,蘇婉都恨不得抹一把汗,卻見宋子恆溫柔的看著她:“娘子學會了嗎?”

    “應該吧。”

    “為夫忽然想起還有一件衣服忘記放進去了。”宋子恆從衣櫃裡把衣服取來,遞給蘇婉,含笑看著她,“那就麻煩娘子了。”

    蘇婉接了衣服轉身看著床上的包裹,眼神閃了閃:“若妾身還未學會呢?”

    “為夫不介意在教娘子一遍。”宋子恆慢慢說著,雙手也再次從她腰間繞過去,握住她的雙手大有再來一遍的架勢,蘇婉卻用力回握住他的雙手不動。

    “娘子?”

    蘇婉扭過臉,直視著宋子恆的雙眼不停閃爍,如此刻外邊最美的星星,“若妾身一直學不會呢,相公要教我一輩子嗎?”

    宋子恆還從未與誰湊這麼近過,尤其是跟女人,蘇婉毫無預兆的扭過臉的剎那,他的脣也正好擦過蘇婉挺直的鼻子,脣齒間留下一陣香軟,宋子恆只覺得心跳都加速了,聽到蘇婉的問題,第一次沒有經過思考,脫口而出道:“有何不可?”

    蘇婉不再說話,只是靜靜看著宋子恆,宋子恆也不開口,目光卻從她的雙眼不知不覺間落到她嬌豔的紅脣上,她此時紅脣輕啟,好似吐氣如蘭。下一秒,蘇婉動了,然後宋子恆整個人都呆住了,剛剛看得他口乾舌燥的紅脣,此刻正覆在他的雙脣上,果然又香又軟,宋子恆這樣想著,下意識的伸出舌頭舔了舔,輕而易舉的滑進了蘇婉嘴裡,頓時好像久旱的稻田流進一股甘霖,甜的不可思議。

    宋子恆讀辛棄疾的詞,裡面寫道“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他知道這講的是煙花,綻放時如火樹銀花,不過轉瞬即逝,如萬點流星墜落,然後消失無蹤,雖未曾見過,卻能想象到是何等美麗。而宋子恆,剛剛便覺得腦子裡開滿鐵樹銀花,還伴隨著巨響,倏爾便消失不見,只餘下脣上美妙的觸感,越來越真實,也越來越沉醉。

    與鮮嫩可口的小鮮肉同床共枕這麼久,蘇婉也是覺得考驗,這會兒既然開始了,她便不打算這麼快結束,索性轉過身面對面貼在宋子恆身上,宋子恆還未回過神來,低了頭繼續尋她的脣,蘇婉手臂向上勾住他的脖子,張開嘴,在他脣內外細細的舔著,宋子恆的雙手也不知不覺間扶住了她的腰,下意識將人往自己身上壓,身體貼的密不透風,夏夜畢竟燥熱,很快兩人身上便出了汗,宋子恆非常有學習天賦的勾著蘇婉的舌起舞了,蘇婉也開始細微的喘氣,氣若游絲的聲音的從相貼的兩脣之間逸出:“熱……”

    此時此刻出聲,絕對不是打斷氣氛,相反這比平時略顯甜膩的聲音,猶如上好的一劑催化劑,宋子恆腦子裡根本就沒來得及思考,手先採取了行動,摸上蘇婉的衣襟:“待我為娘子寬衣。”

    伴隨著蘇婉的輕笑聲逸出,她的裡衣也被拉開,直接垂到肩下,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宋子恆的手不由自主的覆上去,從脖頸處一路向下滑,直到落入一片豐盈,蘇婉的身子不由自主往後倒,呼吸變得急促,偏宋子恆像是遇到了新奇的玩具一樣,全副心思都放在右手美妙的觸感上,非但沒用力攬住她,還隨著她一起往後倒,雙雙跌入床中。

    就在宋子恆將要把蘇婉身上衣服剝光之前,蘇婉的腿不小心蹭到一個東西,腳下一蹬,“啪嗒”物體墜地的聲音響起,兩人從意亂情迷之中回神,宋子恆下意識撐起上半身往後看,他的衣服和書已經散落了一地,但他沒有第一時間下床去撿,他此刻意識到自己的雙手,放在一處很奇妙的東西上,他緩緩回頭,便看到自家妻子近乎一絲不掛躺在自己身下,面色紅潤比擦了胭脂還要美麗,脣紅似血,眼神迷離,他的雙手沒有任何阻礙的撫上她胸前。

    宋子恆臉色一僵,感覺手都不知道要怎麼動彈了。

    他剛剛……好像做了很不得了的事……

    實在覺得被人這樣襲胸的方式很傻,蘇婉不由推開宋子恆的手,宋子恆好像被解了穴道一樣,立時從蘇婉身上跳開,向來以文弱書生面貌示人的他,竟有如此活潑的一面,蘇婉不由看了他一眼。宋子恆不敢與她對視,低了頭,這才發現他娘子的衣服都散落在地了,毫無疑問是她之前剛穿的。而且是他的傑作。忙撿了起來,替她披在身上。

    蘇婉看著宋子恆眨了眨眼,覺得他這副模樣很有趣,顛覆了她認知中的宋子恆,心癢癢的好想逗一逗他,奈何只能在心裡想想,如今宋子恆看著比她還像個黃花大閨女也就算了,她要再像女流氓就真不得了。

    蘇婉低頭,把眼底的遺憾之色遮去,默默的穿好衣服,宋子恆也把行李整理好並且打包,放在一旁的椅子上,這才吹了燈回到床上,蘇婉原以為經過這一番折騰,宋子恆的黃花閨女狀至少得持續一會兒,沒想到他心理素質竟如此好,上床的時候已然恢復過來,甚至很自然的摟過她,想要雙手將她圈在懷中,蘇婉不得不提醒道:“相公,熱。”

    宋子恆不由得憶起先前自己也是因為她這話失控的,臉頓時紅了,只是夜太暗無人看清。宋子恆到底放開了蘇婉,卻還留了一隻手搭在她腰間,平日睡覺宋子恆都一如他性格的四平八穩,平躺著睡一絲不苟,此刻則側著身面對著蘇婉而臥,蘇婉也微微向他側了身,兩張臉距離不過一指,面對面而臥,呼吸交纏,還真有幾分鴛鴦交頸的感覺。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2 10:44 PM

第二十三章

    蘇婉睡得迷迷糊糊,感覺呼吸不暢,不由張開了嘴,這才發現不對,嘴巴被一個柔軟的物體堵住,隨著她啟脣而伺機入侵,倒也沒有太過分,只輕柔的在她脣內側舔舐,氣息甚是熟悉。蘇婉還未睜眼一探,心下已瞭然,她此刻有些憊懶,並不想理會,若醒了就得起床送他,折騰一陣再回來睡回頭覺,太影響睡眠質量了。

    只是好一會兒過去,身上的人還不離去,攪得蘇婉想睡不能睡,蘇婉這才睜開眼,朦朧中對上一雙清透的眸子。

    宋子恆不料她這時醒來,與她鼻尖對鼻尖對視半響後,展顏而笑:“不叨擾你了,娘子繼續睡罷。”

    蘇婉也不跟他客氣,果真繼續閉上眼,而宋子恆也沒停留太久,在他脣角輕啄了一下,便聽到他下床穿衣的聲音,蘇婉便安心睡過去了。

    宋子恆直接拿了包袱出門,小心把門關上,把包袱放到了堂屋才去的廚房,他娘已經起來給需要趕路的他和老大起來做早飯了,宋子恆進去喚了一聲,他娘看了他一眼道:“起來了?你哥估摸著也差不過起了。”

    宋子恆點了頭,宋母又問:“子恆,你臉怎麼紅的?”

    宋子恆眼神閃了閃,不由得伸手扇了扇:“屋內太熱,估計是悶的。”

    “不是生病便好,去洗漱吧,早飯快好了。”

    蘇婉一覺醒來,外面已是豔陽高照,她沒有立刻起來,而是從床邊摸出兩三本書,都是宋子恆從書房給她帶出來的遊記,裡面倒是有提高年號,俱讓她陌生不已,她後來旁敲側擊的問過宋子恆,才知這幾本書的作者俱已去世近百年,想來年號也不知換過幾輪了。蘇婉只恨自己對歷史瞭解不多,如若不然,知道前幾仁的帝王年號,想推測出現任也不是難事罷。

    當然也不是毫無所獲,其中一本遊記中偶然提到了本朝名楚,蘇婉臉色不由微凝,答案越來越傾向於她所猜測的那個,即使就快揭曉,她也高興不起來——如若她所想確是事實,要麼她是歷史上不存在的人物,要麼宋子恆就是陳世美,不管是哪一種,都不值得她高興。

    蘇婉眼底的冷意一閃而過,到底是以後該頭疼的事,當務之急,是選個合適的時間進宋子恆書房,如果是早些天大夥兒還忙農活的時候,她選個宋小妹不趁眼的時機倒也不難,而現在大大小小都在家,她縱是有藉口進宋子恆的書房,也絕無可能眾目睽睽之下在裡面久待。

    這樣想著,蘇婉遺憾的把書放回去,起身開始穿衣服。

    這個夏季出奇的燥熱,已有近一個月沒下過雨了,午休後,蘇婉坐在宋小妹屋子裡做針線,她雖憊懶,每日學不過兩個時辰,到底這麼大人,縫補已是沒問題的,現在開始學做荷包。而宋小妹則拿了塊布在剪裁,原本宋小妹是想等去鎮上扯了布回來給她三哥裁兩身衣服的,蘇婉一聽,想到嫁妝裡還有幾匹適合男子穿的布,細棉的純棉的綢的都有,便義不容辭貢獻出來了,原就是給宋子恆準備的,她倒也沒一股腦兒搬出來,只拿了兩匹細棉布,白的青的各一匹出來,宋奶奶識貨,一摸就喜得合不攏嘴,直道她還沒見過這麼好的布,孫子穿這個定然很好,便想親自動手。

    雖然宋奶奶六十不到,在這個時代已經是高壽了,蘇婉可不敢讓讓人家勞累,好說歹說,還是把她勸住了,宋奶奶也沒不高興,古人畢竟孝至上,蘇婉財大氣粗,給宋子恆裁了布,自然也不能少三位長輩的,還好她不會針線,不用親自做了供上去,只需舉手之勞,她高興,收的人更高興,知道她盡了孝心,於是皆大歡喜。

    公婆現在越看蘇婉越歡喜,李氏心裡酸也不敢說什麼了,她趁著這幾日不忙,也在做衣裳,三娃人小,衣裳做起來不費力,最先做他的,昨日已經穿出去了。這年頭普通人家的,縱使有點錢也不會捨得在這個時節給小孩家做新衣裳,穿不了多久便不能用了,且又不是過年。當然儘管過年,三娃也沒穿過新衣裳,他向來都是撿堂哥穿過的,輪到他這裡已經舊了,但也還好,再來幾個弟弟,就真的要穿打滿補丁的衣服了。是以三娃也很興奮,蘇婉沒有厚此薄彼,兩位大哥家每家一匹布,儘夠一家人每人做一身了,三妞雖是女兒,卻是宋有根的獨女,又佔了小字,平日嘴甜機靈,宋有根兩夫妻也疼她,三娃三妞整天一起玩,張氏見李氏給三娃做衣裳,怕三妞沒有不高興,也麻利的給她裁了一身,索性弟妹給的布儘夠。昨日兩個小不點已經穿著新衣服在村裡逛一圈了,有些人家那時不在,他們逛完後面還特意折回去,誓要讓所有人都看到他們的新衣裳,到今兒全村人都知道蘇婉賢惠大方,自她進了門,連家裡最小的娃娃都有新衣裳穿了,再加上宋奶奶宋母不遺餘力的誇讚,蘇婉如今是賢名遠播,即使有些盛氣凌人不敢招惹,如今也變成赤子之心,大家風範了,也就是這直脾氣,才能爽快的把婆家人都當自家人,吃的穿的用的樣樣準備,換了個小家子氣,縱使帶了座金山來,又有甚用?

    李氏一來不敢在這個頭上觸蘇婉黴頭,二來她如今手上拿到了切實的好處,還指望著蘇婉指縫裡多漏點下來,並不敢得罪她。是以蘇婉耳根清淨了許多。

    宋小妹裁完衣裳,已經開始縫製了,原本蘇婉也拿了其中一匹布學她的,但是她手法不利落,拿了剪刀剛剪下去,就歪歪斜斜的,把宋小妹心疼的不行,後來宋母過來看了幾眼,當機立斷讓她學裁衣服先放一邊,等改明兒買點不費錢的粗布回來練手,實是這塊布太好,他們可捨不得見她如此浪費。蘇婉對做衣服已經沒幾分興趣了,還在堅持無非是打發時間,宋母一說,她便從善如流的放開了手。

    如此一來,宋子恆的兩套衣裳都要宋小妹做了,宋小妹也不抱怨,她縫的又快又好,可謂飛針走線,心裡頭還有幾分興奮,三嫂說了,等三哥的衣裳做完,她再拿塊布來裁衣裳,做正宗的襦裙,到時她們倆一人一身一模一樣的,這就叫閨蜜裝——宋小妹不太懂這個名詞,卻妨礙不了她的興奮之情,襦裙要顏色鮮嫩的布做出來才好看,但這類布大都貴,沒人捨得買,而且穿襦裙不適合幹活,整個宋家村也就村長家的四妹有一身,那還是四妹一個表姐送的,村裡的姑娘都羨慕成那樣,而她可是新裁的,三嫂還說讓她自己選布!

    這時三妞躥進來道:“起風啦,奶說外面涼快,喊你們出去坐。”

    宋奶奶從窗戶瞧了眼外面,道:“要下雨了,三妞別出去跑。”

    三妞脆生生道:“知道啦太奶奶,奶也不讓我們出去。”

    都說老輩人會看天氣,蘇婉這才見識道,宋奶奶斷定會下雨後半個小時,果然天就變了,風呼呼的吹,給盛夏的燥熱帶來一絲清涼,不一會兒真下雨了,雨下得還挺大,幸好宋家的糧食前日已經曬好收進倉庫了,有些人家勞動力太少的還沒收割完,便撐著傘去找那幹活好的,商量出點錢請他們幫忙收割,畢竟泡過水的糧食等不得。

    宋有根宋有福兄弟倆也都被請了去。

    這雨一下就是一整個下午,蘇婉也在門口看了一個下午的雨,她有時候想想自己以前,忙起來每天睡不到三四個小時,對比起來如今倒比養老還閒散,真成一隻米蟲了,但她也沒什麼好抱怨的,看看那些曬得黑不溜秋、跟男人似挑著一擔擔糧食從宋家院前經過的女人們,她才知道自己幸運,無需被生活壓迫,即便宋子恆日後不發達呢,原主爹孃給她準備的嫁妝,儘夠她一個人在宋家這個小村落一輩子吃穿不愁了。

    有對比才知幸福,蘇婉這會兒覺得她也沒什麼好憂心的,未來太糟心又如何,無論怎樣她都缺吃穿,已比大部分人幸運許多。

    大雨在傍晚時分停了,宋小妹也放下了手中活計,出院門看了眼,回來便跟蘇婉說:“我看大夥兒都去後山采地皮菇了,三嫂我們去不去?”

    “地皮菇?好吃嗎?”蘇婉興致勃勃的問。

    “炒的時候放點醋,可香了,吃起來不比肉差。”

    蘇婉迫不及待:“那我們趕緊走吧,別被人搶光了。”

    垮了籃子出去,果然看到很多年輕姑娘和婦女往一個方向去,蘇婉不免擔心:“這麼多人都去菜你說的地皮菇的?”

    “今天雨下得大,後山到處都是,她們採不完的。”

    蘇婉放心了,這才讓宋小妹給她講講地皮菇是什麼東西,宋小妹笑道:“三嫂在城裡可能不知道,每年這個時節,下一場大雨,後上地上都會長出這個,一片一片的,摸上去又滑又嫩,吃起來可香了,就是隻這個時節才有,我們也不知道它怎麼長的。”

    蘇婉點頭,路過一個荷塘,看了眼裡面佈滿荷葉,不由道:“這荷葉開得好啊。”

    “前些日子開了花更好看咧,還有蓮子和菱角,可惜咱家的孩子們都愛吃這個,所以沒采。”

    蘇婉覺得在自己的潛移默化之下,宋小妹也要變成吃貨了,怎麼三兩句不離吃的。她倒是很高興,道:“荷葉也可入菜,我不是從孃家帶了幾隻雞回來嗎,等會兒摘片大荷葉回去,再宰只雞做荷葉雞吃。”

    宋小妹想也不想的點頭道好,這時走在她們前頭的一個姑娘噗嗤一笑,回過頭來看蘇婉:“子恆哥家的嫂子,你們城裡人可真會吃。”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2 10:44 PM

第二十四章

    子恆哥?蘇婉不由挑眉,打量了說話的女孩一眼,女孩梳著與宋小妹相似的辮子,面板不算特別白,卻泛著健康的光澤,看著又青春又活力,她也不像其他女孩一樣扭捏,察覺到蘇婉在打量她,竟大大方方迎上她的視線,還衝蘇婉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

    蘇婉旋即若無其事的收回視線,看向旁邊的宋小妹問:“不知這位是哪家的妹妹?”

    宋小妹也在看女孩,眼底閃爍著不安,被蘇婉一問,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不情不願的道:“村長家的四妹。”

    四妹有些氣惱,她察覺到蘇婉打量了自己,卻又輕輕飄飄的把視線移開,本來可以直接問自己名字,卻非要問宋小妹,四妹覺得自己受了輕視,不由撇了撇嘴,掃了這對姑嫂一眼,“小妹還是趕緊去給你家嫂子摘荷葉回家吃吧,等天黑就不方便了。”說完也不等她們反應,挽著旁邊的小姐妹揚長而去。

    宋小妹也有些惱了,這個四妹說話還是那麼難聽,什麼叫給嫂子摘荷葉回家吃,說的好像她嫂子是三歲娃娃只知吃似得!宋小妹不由衝四妹離去的背影瞪了一眼,轉頭看向蘇婉,見她一副沉思的樣子,心下頓時咯噔,忙帶了些小心翼翼的解釋道:“三嫂……四妹她一向……”

    蘇婉回神,一本正經的道:“四妹說得對,先摘荷葉吧,一片就好了,挑那種葉子又大又綠的摘。”

    “……”宋小妹無語,感情她三嫂剛剛一臉嚴肅就是在想挑什麼荷葉好?

    宋小妹精心挑選的荷葉到底沒派上用處,莊稼人覺得晚上不用幹活,晚飯應付一下便好,日子再寬裕的人家,也不會在無客上門的晚上新作葷食,這個天熱,剩的菜又不新鮮,實在浪費。是以雖無人攔著蘇婉研究美食,荷葉雞還是在第二天中午做的,荷葉自然也新摘了,大娃二娃兩個閒的無事,自告奮勇去給荷塘給三嫂摘荷葉,回來時收穫頗豐,撈了些菱角回來,還從地下挖了兩截嫩生生的鮮藕,把一向溫和的張氏氣得沒拿棍子滿院子追著兄弟兩打,“三天不打你們還真是上房揭瓦,這藕還沒熟,你們急得挖上來作甚?家裡是短了你們吃的還是怎樣……”

    大娃機靈些,捂著屁股在院裡高聲哀嚎:“奶!奶救我……”

    二娃馬上有樣學樣,一邊在院裡亂躥一邊嚎。

    蘇婉覺得好笑,索性不吭聲笑眯眯的站在旁邊圍觀。

    張氏氣得兩三步上前,逮著大娃擰著他耳朵:“還沒開始教訓呢,你們嚎什麼!”

    大娃創作俱佳的表演:“娘,你輕點,疼……輕一點,耳朵要被拽下來了……”

    張氏都要氣笑了,擰耳朵的手到底放輕了力道,另一隻手卻捏著棍子往他身上招呼,剛拍一下,宋母從裡頭出來,咳了兩下,先看了在旁邊瞧熱鬧的蘇婉一眼,又看向大兒媳:“都鬧什麼呢?”

    “您不知道,娘。”張氏放開大娃,嘆氣,“這倆小子跑荷塘把還沒長熟的藕給挖了兩節回來,我不教訓他們,他們還不知輕重了。”

    宋母看向大娃二娃,表情嚴肅:“確是你們的不對,哪能這麼浪費糧食。”

    兩男孩低頭認錯,宋母疼孫子,見狀便道:“這次就算了,半大的小子,饞東西吃也正常。”

    婆母都說算了,張氏也就不說話,拿了兩節嫩藕回了廚房,蘇婉跟著過去,問道:“大嫂,這藕不但能吃,且正鮮嫩著,怎的娘說大娃二娃是浪費糧食?”

    “你有所不知。”張氏道,“這兩節嫩藕,若在荷塘再養上一兩個月,至少要大上一倍,說不定還能再長出一兩節出來。”

    “原來如此。”蘇婉挑眉,又問,“如此說來,這荷塘是自家養的?”

    張氏點頭:“是咱們家和老叔家一起承包的。”

    飯後,宋小妹對宋母道:“娘,明兒鎮上趕集,我跟三嫂說好一塊去。”

    “正好家裡也要添些東西,你明日記得買了回來。”宋母想了想,又道,“叫你爹送你們去吧,如今大夥兒都幹完農活,應該有不少人去鎮上。”

    宋小妹聽得也歡喜:“那敢情好,不用自己走路,還能在多逛些時候。”

    第二天一早,蘇婉被宋小妹喊起來時,早飯已經做好了,蘇婉疑惑:“鎮上裡這兒也不是很遠,要這麼早出發嗎?”

    “聽說爹今天會趕車去鎮上,一大早好幾個嬸子過來說要早點出發,她們還得趕回來幹活。”

    宋小妹也有好幾個月沒來鎮上了,很是興奮,她把最好看的衣裳穿上,梳的辮子都跟平常略有些不同,還戴上了蘇婉送的耳墜,她平日都捨不得拿出來。

    車上有婦人打趣宋小妹:“小妹這對耳墜子怪好看的,青綠青綠的,顯白呢!是玉的吧?”

    宋小妹摸著耳墜看了蘇婉一眼,不好意思道:“我三嫂給的,應該是吧。”

    “子恆媳婦給的啊?那可錯不了!”眾人把話題從宋小妹身上轉到蘇婉身上,問的都是些她不怎麼答得上來的問題,比如她孃家有多商鋪、多少畝地,她爹是不是認識衙門裡的某某,她孃家燒水的丫鬟是不是每個月都能拿半吊銀子還不受累。蘇婉含糊的答了一兩句,婦人們便知她不想說話,於是話題又回到宋小妹身上。

    “小妹也長成大姑娘了。”

    “改明兒叫子恆媳婦給你找個好夫婿,以後就享福了。”

    宋小妹被揶揄的不敢擡頭,好一會兒才湊到蘇婉旁邊,嘴角又揚起了,蘇婉瞥了她一眼:“趕集就這麼高興?”

    “我都等了好幾個月,上次老叔家的二妹喊我一起來,你不在我都沒答應。”

    “上次趕集是什麼時候?”

    “就你和我哥從孃家回來的那天啊。”

    “還是我們小妹有義氣,到鎮上想吃什麼,三嫂給你買。”

    “是三嫂自己想吃吧?我見你早飯都沒動兩口。”宋小妹湊到蘇婉耳邊悄悄道。

    蘇婉斜睨了她一眼:“你不也一樣。”

    說話間,牛車已到了鎮上,這應該是鎮口,並沒有看到商鋪,來往的行人,揭露了鎮上的繁榮。

    古往今來,但凡靠近城區的鄉鎮生活,總要比偏遠山區好些。但是蘇婉不知道,她從縣裡經過了幾次,看著也就比這松林鎮好一些,見此繁榮景象,是有些吃驚的。

    宋老爹把牛車停下,道:“裡面不方便,就到這兒下吧。”又叮囑了宋小妹幾句,便趕著車回宋家村了,今日要來鎮上的人多,且都剛收完糧食手裡寬裕,更願意坐車來,宋老爹一車拉不完,便餘下些不趕時間的他回去拉第二趟。

    同車的幾個婦人本想在前面等宋小妹二人,被宋小妹婉拒了,她們便先行離開,宋小妹陪著蘇婉這見什麼都新鮮的現代人人生第一次逛古代集市。

    越往裡頭越行人越多,挑著擔的抱著小孩的提著行李的,與《清明上河圖》上所繪確實相差不大,只是這裡村民形色匆忙,人聲喧鬧,生機蓬勃。

    周圍還沒看到商鋪,兩邊地上已經有人擺了不少菜在吆賣,還有些家常零嘴,炒花生炒南瓜子,還有些山上採的野果子之類的,宋小妹說這都是自己家種了挑來賣的,只偶爾來,不交租子,便不進裡面擺攤,就在鎮口賣。

    地攤的盡頭,才看到一個石門,旁邊豎了塊石頭,刻著三個字——“松林鎮”。

    宋小妹驚訝的瞪起眼睛:“三嫂你認得字?”

    “小聲點。”蘇婉做了個“噓”聲,壓低聲音道,“怕你爹孃不喜,除了你哥,現在就你知道了。”

    這些天相處,蘇婉和宋小妹已有了閨蜜之誼,立馬表情一肅道:“放心,我一定保密。”

    蘇婉眼睛一轉,忽然計上心頭,攬了宋小妹的肩問:“這鎮上有書鋪嗎?”

    “整個松林鎮也沒幾個私塾,有錢讀書的都去縣裡書院了,鎮上怎會有書鋪。”宋小妹好奇看她,“三嫂找書鋪作甚?”

    蘇婉眼神閃了閃,原本是想借口給宋子恆買書,但這裡沒書店,這個藉口也不能浪費……蘇婉眼神一轉,便笑了:“其實我是想買書。”

    “買書?”

    “相公講了個故事,還沒講完呢,他就走了,我特意問了書名,今日來鎮上就想買回去看,哪知沒有。”

    “三哥講的故事,應該在他自己書裡看到的吧?”

    蘇婉無奈道:“他書房倒是有這本,可是爹孃不讓進啊,還是改明兒看看誰進城,叫人給我帶吧——我就說給相公買的,你到時別說漏了。”

    “一本書可不便宜,我哥有,何苦再買一本。”宋小妹皺眉想了會兒,道,“不如這樣吧,我哥書房許久未打掃,到時我就和爹孃說我們進去打掃,你趁機把那書找出來。”

    蘇婉心下一喜,面上卻遲疑道:“爹孃會同意嗎?”

    “先試試吧,再不行,等過幾日他們都去山上砍柴,我再掩護你進去。”

    蘇婉這下眉頭徹底舒展開來了,“這敢情好,我聽說那本書二兩銀子呢。”

    宋小妹不由倒吸了口氣,這麼貴!幸好她攔住了不知銀錢貴的三嫂,卻又聽她三嫂道:“這事兒幹成了你就給我省了二兩銀子,待會你自個兒選幾朵好看的頭花,就當三嫂犒勞你。”

    一朵頭花不值幾文錢,宋小妹心下淡定,打定主意以後要更注意點三嫂,省得她老花冤枉錢。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2 10:44 PM

本帖最後由 sheauyah 於 2016-4-16 09:48 AM 編輯

第二十五章

    終於進了松林鎮的街區,兩旁一排排商鋪整齊林立,清一色的烏樑灰瓦,屋檐下都掛著兩個大紅燈籠,一看便覺得紅紅火火。雖然街上行人擠,依然有挑著擔子叫賣的貨郎,但大多是依著規矩整齊在兩邊擺攤的小販,小販再後才是烏樑灰瓦的商鋪,說是商鋪,也就像農家小院,只不過前頭堂廳拿出來做店面,後院才是吃飯睡覺的地兒。

    蘇婉看著街區人聲嘈雜,卻並無雜亂,一副欣欣繁榮之象,實在顛覆她對這個時代的印象,分明是如此真實存在的世界,來來往往也俱是有血有肉之人,她如他們一樣,要生活,吃食住行,也會生老病死——她如何能將自己遊離著世界之外?

    “三嫂,你發什麼呆呢?”

    蘇婉回神,搖頭道:“我只是有些奇怪,這鎮上怎麼跟縣裡差不多,看著繁忙卻並無給人雜亂之感。”

    “原來你在想這個啊。”宋小妹笑道,“並不奇怪,三哥說是因為咱們鎮靠近城裡的關係,縣老爺有時候也下鄉視察呢,可得好好管理,但是離城裡沒我們近的鎮上,就遠不如我們這兒了,早些年我在大姐夫那邊的楊林鎮趕集可一點都不好玩。”

    “大姐?”

    “三嫂你不會不記得我大姐了吧?”宋小妹狐疑的看著她,“你跟三哥成親的時候她回來了,還帶二郎在家裡住了一晚才走。”

    “我記得,二郎性格有點……”蘇婉故意頓了頓,宋小妹果然接過話道,“二郎是因為早產,身體弱,我姐把他當女孩養,也不讓他跟村裡孩子玩,性子才這麼認生,不過他很乖的!”

    蘇婉點點頭,又問:“大姐出嫁多少年了?”

    “記得是我七歲的時候,應該有八年了吧。”

    “我那次光注意二郎了,沒太看大姐,怕是有點記不清她的相貌……”

    “這不打緊,我大姐嫁得遠,從他們村來這裡要走上一個下午,姐夫家又沒牛車,只到過年我大哥二哥才會趕了車去接。”

    “他們早上過去,要晚上才能把人接回來罷?”

    宋小妹心有慼慼的點頭:“可不是,到家都天黑了。”

    蘇婉要對古代的交通工具絕望了,親戚間串個門,比出個國還要麻煩,宋子恆還是要進京趕考的人,這兒是江南……蘇婉簡直不敢想。

    宋大姐的話題聊到這兒,蘇婉見前頭一個酒鋪子,忽然停下腳,轉頭問宋小妹:“那就是劉大娘兒子開的鋪子吧?”

    “三嫂怎麼知道?”

    “寫著宋記酒鋪呢。”蘇婉指了指那牌匾,又道,“再者那字看著熟悉,約莫是相公寫的吧?”

    “正是。”宋小妹一臉自豪,“三哥字寫得好,村裡有事兒都找她,劉大娘說外邊請人題字要不少錢,還不如三哥的好看,三哥說不收自家人的錢,劉大娘她兒子非送了好幾罈子酒,可惜我爹和哥幾個都不喝,都被大舅娘和小舅娘一點點給搬回他們家了。”

    蘇婉打量了酒鋪裡面幾眼,倒沒見什麼人進去,但能開起鋪子,應該是掙錢的,便問道:“那這鋪子是租的還是買的?”

    “買下來的。”

    “那他們掙了不少錢吧。”

    宋小妹點頭:“劉大娘兩個兒子可會掙錢了,要不是劉大娘捨不得咱們村,他們就要去縣裡開鋪子了。”

    蘇婉點頭,轉頭看到一家胭脂鋪子,主要是擺在外頭的布有兩匹看起來還不錯,心想裡頭的東西應該也差不離,便拉了宋小妹要過去,宋小妹卻有些遲疑:“這家店東西挺貴的……”

    “你替我省下的可不止這個錢。”蘇婉是真心想感謝宋小妹,當然了以她足可以當宋小妹阿姨的心裡年紀,這麼個又懂事又勤勞的姑娘,還是挺惹人疼的,小姑娘如今是挺聽她的話,但自己不介意她更聽話一點。

    買了超乎自己預算的頭繩和珠花,宋小妹雖有些不好意思,心頭卻也是歡喜的,蘇婉看這珠花雖不精緻卻古樸頗有意趣,也選了一支,若不是宋小妹以她還有很多胭脂水粉唯有死活拉她走,她還真想再看看古代化妝品,當然店裡掛的那幾件成衣也不錯。

    可惜宋小妹嚴陣以待,以不讓她亂花一文錢為使命。

    當然其餘還有許多鋪子,不拘於衣裳首飾,跟著宋小妹挑選宋母開的購物清單也挺有趣的,宋母要買的都是寫零散家用,又是好幾個月累到一起來買,她們幾乎轉遍了整條街才全部買完,宋小妹一邊帶著蘇婉逛一邊興致勃勃的講這一帶風土人情,她只當三嫂以前性子高傲不愛搭理人,導致很多姐妹間打趣的故事都沒聽過,因此講得起勁,也不懷疑什麼,累了渴了就找個街邊小攤坐下來,喝一碗豆汁兒或是荔枝膏,歇口氣,又開始講故事。

    不知不覺就把要買的東西給買齊了,當然日頭也越來越烈,宋小妹看了眼天,“哎呀”一聲道:“看天色巳時都過一半了吧,我爹應該也快到了。”

    蘇婉迅速反應過來現在應該是上午十點左右,其實不算晚,但是她們七點左右便到了,村裡人趕集都較早,這會兒許多人都逛完回去了,蘇婉便道:“那我們給孩子們買了零嘴,就去鎮口等爹吧。”

    旁邊賣零嘴的大爺聽到蘇婉的話,趕忙招呼了:“姑娘,這裡有桂花糖、炒糖豆綠豆糕喲,自家做的,過來嚐嚐吧。”

    這些宋家平日也做,蘇婉本不感興趣,但見老人家看著跟宋奶奶差不多的年紀,挑著擔在烈日下吆賣,周圍也沒見人感興趣看一眼,便衝大爺點了圖,捏了粒炒糖豆放進嘴裡,便開口叫他三樣各稱一斤,也不講價,說多少便從荷包裡掏多少,宋小妹張口欲討價,蘇婉悄悄伸手攔了,從大爺手中接過用油紙包的吃食,拉著宋小妹走了。

    “三嫂你只嚐了一樣,怎麼就三樣都買這麼多?也不講價,這樣買東西要被人宰的!”

    “那這三樣吃食我可買虧了?”

    宋小妹想了想,遲疑的搖頭:“也不算很虧吧,不過要是砍價,至少能便宜三四文。”

    “三四文也就夠我們買個燒餅,大爺賣我三斤吃食也才淨賺這幾個錢。”

    宋小妹反駁:“他至少賺了五六文,可以買兩個燒餅了!”

    “小妹算數真好。”蘇婉忍不住噗嗤一笑,忽然道,“對了,我們再買幾個燒餅回去吧,前面那家聞著怪香的。”

    宋小妹還在心底算那大爺一斤吃食到底能賺幾文錢,冷不丁被蘇婉拉著去了燒餅鋪,再回神,手上已經被塞了一包又香又燙的燒餅。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2 10:44 PM

本帖最後由 sheauyah 於 2016-4-16 09:50 AM 編輯

第二十六章

    倆人到了鎮口,看到宋家村幾個婦人也在那兒等,她們是坐後面那趟車來的,是以蘇婉並不認識,這裡的人大都熱情淳樸,宋小妹帶著她結束了一遍,蘇婉便被大家拉著問了一路。

    他們是最後一批迴村的,到家時,已是午飯時間了,正午太陽烈,宋家的孩子們沒出去,大大小小俱坐在大門口翹首以盼,一聽到院外有動靜,便立刻一窩蜂湧了出去,蘇婉剛下車,還沒把宋老爹特意拿給她遮陽的笠帽取下來,便被大大小小的熊孩子們圍住了,就連內向文靜的大妞都站在一旁用滿含期待的眼神看著她。

    蘇婉不慌不忙的取下笠帽,頭髮有些亂,她把額前的髮絲一股腦兒別到耳後,臉上紅撲撲,是被熱的,又拿手帕拭額頭的汗,就是不吭聲。

    熊孩子們互相看了一眼,默默把三娃推上前,三娃也不讓哥哥姐姐們失望,張開小手就抱住蘇婉的大腿,仰著張小臉奶聲奶氣的問:“三嬸,你去鎮上有好吃的沒啊?”

    蘇婉笑眯眯的道:“有啊,豆汁兒、荔枝膏、炒糖豆、燒餅等等,三嬸吃的可飽了。”

    三娃瞪大眼睛,先是使勁咽口水,然而聽到蘇婉最後一句話,愣了片刻,頓時就扁了嘴,泫然欲泣的問:“三娃也想吃……”

    “那怎麼辦?”蘇婉驚訝狀,與小傢伙大眼瞪小眼,“你怎麼不早說,要知道你也想吃,三嬸就帶你一起去吃個夠了。”

    等了一上午就等來這個結果,小傢伙雙眼裡已經蓄起淚水了,不過使勁眨著眼不讓它流出來,抽噎著道,“那下次三嬸一定要帶上我。”

    “好,下次我一定記住。”

    小傢伙紅著眼伸出手:“拉鉤。”

    蘇婉忍著笑彎下腰跟他拉了鉤:“好,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雖然得了下次的保證,小傢伙受傷的心靈並沒有得到些許安慰,小臉上寫滿了憂鬱,把坐宋老爹的牛車一起回來的婦人們逗得不行,一個個對三娃道:“傻三娃,你嬸在逗你呢,這麼香的味道你沒聞到?”

    三娃腦子還沒轉過彎來,宋母笑著瞥了蘇婉一眼,嗔道:“你還沒長大呢,看把幾個孩子逗的,他們今天誰喊都不出去玩,就守在家裡等你們回來了。”

    有個大娘打趣道:“子恆媳婦這麼喜歡娃子,可得叫子恆多努力,好讓你生一個。”

    蘇婉於是不說話了,牽了三娃的手進院子,宋母笑道:“我這媳婦面皮薄,不經打趣。”

    “到底是城裡來的小娘子,怕生呢。”幾個婦人也都家中有事,跟宋母說了幾句,便各自散了。

    蘇婉抓了一大把炒糖豆給熊孩子們分了,其餘的都放桌上,宋小妹將燒餅拿進了廚房,燒餅只買三張,但是她切成巴掌大一塊塊放碗裡,倒是堆得滿滿的,夠一家人吃了。

    宋母在院子裡檢查車上的家用,她怕鎮上那些黑心商販,見了女兒和三兒媳倆年輕姑娘家,就拿了那不好的來充好的賣給她們,遂一一開啟看了,也沒發現問題,點了下頭,便把東西搬進了自己屋子。

    李氏正好從廚房探頭出來,見婆婆進了屋子,便進了堂屋,見桌上放著個油紙包,便過去一邊翻一邊道:“喲,弟妹今兒在鎮上買了什麼好東西回來……”見只是些桂花糖綠豆糕,臉色頓時不是很好,“就這些個東西還用得著上鎮上買呢……”

    宋小妹替張氏端了菜進來,聽到這話頓時翻了個白眼:“照二嫂這麼說,咱家院裡也有桂花,改明兒摘了花來請二嫂做桂花糖?還有那綠豆,也磨了粉請二嫂一併做了吧。”

    李氏臉色訕訕的收回手:“我是要下地幹活的,可沒那些閒工夫盡折騰些吃的。”

    宋小妹把菜放桌上,轉頭時李氏正好見到她腦後插了支珠花,細細的蝴蝶翅膀隨著她動作輕輕顫著,好似活的一樣,李氏眼底閃過一絲羨慕,大聲道:“小妹這支珠花怪好看的,花了不少錢吧?”

    宋小妹抿了抿脣,還未說話,蘇婉笑道:“不貴,才半吊錢,二嫂要喜歡,下次去鎮上給了錢,我也給你帶一支。”

    正好被請去別家幫收割的宋家兄弟回來,聽得蘇婉這句,宋有福便問:“喜歡啥?”

    李氏忙搖著頭,“我去廚房忙活了。”

    “二嫂坐著罷,大嫂都把菜炒齊了,我去端便好。”宋小妹說完便出去了。

    宋老爹拿了把蒲扇坐在大門口,一邊扇風一邊啪嗒吸著旱菸,幾個孩子坐在他周圍分零食。等宋小妹再進來,蘇婉便道:“小妹,我那個荷包呢?”

    “我落在廚房了,這就去拿。”

    宋小妹取了荷包遞過來,蘇婉便喊道:“大妞二妞。”

    連大娃二娃都跟著圍過來了,兩個小的還沒吃完炒糖豆,便靠在爺爺腿邊看著這兒,蘇婉拿了兩支珠花出來,雖不比宋小妹頭上的精緻,但是上面鑲著珠子又刻了只可愛的兔子,也別有意趣,大妞二妞眼神頓時亮了,蘇婉親自將珠花插在她們頭上,笑道:“大妞二妞快是大姑娘了,長這麼漂亮,可要好好打扮,三嬸給你們的珠花,日日戴在頭上才好,等戴舊了壞了,三嬸給你們買新的。”

    姐妹倆戴了漂亮的珠花,乖乖的點頭:“謝謝三嬸。”

    “看你們整日漂漂亮亮的,三嬸才高興。”蘇婉捏了捏蘿莉姐妹的小臉,意味深長的看了李氏一眼,李氏眼底閃過一絲不以為然,心道自己的女兒,等回了屋還不是聽自己的,宋有福卻有些臉熱,弟妹特意給女兒的東西,每每不過半日便被自家婆娘拿了去用,現如今連弟妹都知曉了,不由瞪了李氏一眼,心道以後可不能讓自家婆娘再搶弟妹給女兒的東西了,雖是女兒的東西,到底是弟妹給的,弟妹大方,女兒的東西不見了便給新的,這樣下去豈不是佔弟妹便宜?

    蘇婉又拿了一個盒子出來,含笑遞給大娃二娃,大娃開啟一看,有些愣:“三嬸,這是啥?”

    二娃皺眉想了想,大聲道:“是圍棋,村長家就有!”

    宋有根搓了搓手:“這東西他們不會,買了也浪費……”

    “我是不會圍棋,卻能教你們五子棋,等你們三叔回來教你們下圍棋。”蘇婉道,“這可是修身養性的好東西,省得你們無事整日在外面上房揭瓦,不幹正事。”

    二娃點頭,攬了棋盒笑嘻嘻的道:“小叔說君子六藝,其中就有下棋。”

    端了碗筷擺桌的張氏聞言眼睛都亮了,還沒說話,卻見蘇婉敲了下二娃的頭:“不懂還亂說,給你小叔知道看他罵不罵你。”

    “小叔才不會罵人。”說話的是鼓著腮幫子嚼炒糖豆的三妞,“小叔只會說,既然不懂,那就用筆寫下來吧,寫到你懂為止。”

    倒把其他人逗笑了,大娃卻有些高興:“小叔教了我們下棋,是不是就不用練字了?”

    宋母進了堂屋,聞言拍了大孫子一下:“想得美,認字是最要緊的。”

    “你們幾時開始認字的?平日怎的不見你們看書?”蘇婉好奇。

    宋小妹噗嗤一聲笑了:“跟三哥學了幾年,還認不了幾個字呢。”

    大娃撓著頭呵呵笑道:“小叔好長時間回來一趟,學的都忘了。”

    三娃終於吃完了自己分到零食,拍了拍手走到蘇婉跟前,眨著眼睛道:“三嬸,我也學認字!”

    宋小妹揉他的臉:“得了吧,你就是個湊數的。”

    不明所以的小傢伙見小姑笑得開心,也咧著嘴笑了,蘇婉朝他伸出手,展開,手心裡躺著一隻用紅木雕刻的小兔子,表面打磨得光滑圓潤,彷彿泛著光,圓滾滾的躺在蘇婉手心中,兔子耳朵上打了個洞用繩子串起來,特別可愛,三娃幾乎是一眼就愛上了,忙取了來掛自己脖子上。三妞也有一個一模一樣的,兔是他們生肖,蘇婉並不厚此薄彼。

    都有禮物,幾個孩子都很開心,宋母卻對蘇婉道:“你又亂花錢,盡買些用不著的。”雖是埋怨的語氣,臉上卻帶著笑。

    蘇婉也笑嘻嘻的回道:“就算我買了用得著的,爹娘也不肯用。”

    宋母嗔道:“沒你這樣花錢的,人說坐吃山空,你孃家縱使給的陪嫁再多,這樣花也遲早要搬空。”

    李氏原就恨得不行,這蘇氏去鎮上那麼久,才買這些東西回來,沒一點是留給她的,可見小氣的不行,之前那些大方全是裝的!這會兒又聽宋母話裡話外不讓她花錢,忍不住揚聲道:“喲,弟妹這才花了幾個錢,娘就捨不得了。”

    宋母瞥她一眼,淡淡的道:“什麼時候你也能給孩子們花這個錢,我便不攔著。”

    “我倒是想花,可也要有錢吶,有道是父母在無私產,我又沒個能幹的爹孃使勁陪嫁妝……”

    “那就別說風涼話!”宋母不耐的打斷了李氏的話,看了蘇婉一眼,“我攔著不叫你花錢,不是你沒錢,只是何苦養出個白眼狼來,你不給它就叫,給了還嫌少,總歸是喂不飽的!”

    李氏一聽氣得不行,這不是拐彎抹角的罵自己是喂不飽的白眼狼麼!頓時哪還管是婆婆,雙手叉了腰便要罵,只是被自家男人一雙眼睛冷冷盯著,頓時便說不出話來了,腿肚子還有些發抖。

    宋有福只覺得無地自容,他以前沒往這裡想,只當這婆娘嘴賤,如今倒真發現他娘說的一點沒錯,這臭婆娘可不就是白眼狼,弟妹也不欠他們,平日裡給他們的東西還少?可從來沒從這婆娘嘴裡聽到一句弟妹好的,倒是一邊使勁往兜裡揣一邊還在怪弟妹不給點好東西,是看不起他們,這話聽得多了,他還真以為弟妹看不起自家人,現在一琢磨卻不是這個理,自家的情況,弟妹還沒進門便知道,若真看不起,又怎會嫁進來?更別提成天的給孩子們買這買那。想到這兒,宋有福不覺咬牙在心底罵了一聲,這攪家精,天天的挑事,存心叫人不痛快!

    蘇婉笑眯眯的點頭,“娘這話我記住了,我自己的錢,想怎麼花便怎麼花,但定要花得值!”

    宋老爹抽完煙,抖了抖灰,正細細的擦著煙槍,聞言道:“老三家的說的沒錯,錢花出去要花得值才行。”

    宋有福卻在想弟妹說的對,她的錢當然是隨她自己花,自家婆娘平日的話,倒還真有點什麼都是她的一樣!宋有福又狠狠瞪了李氏一眼,心這麼大,他以前倒沒發現,不由慶幸自己腰桿硬,要是被這婆娘拿捏了,家中恐怕要折騰不休!

    李氏被丈夫越來越冷的眼神的盯著,半句話都不敢多說。張氏從廚房端了湯出來,便道:“爹孃,吃飯了罷。”

    宋小妹聞言,去房裡攙了宋奶奶出來。吃飯時,宋小妹狀似無意的問她娘:“好像三哥的書房很久未打掃了,要不今兒我跟三嫂去給抹下灰?”

    “你還要縫衣裳,哪裡就沒事了。”宋母想也沒想的搖頭,“我過兩日去打掃吧。”

    “過幾日你們要去山上撿柴,等柴都劈開曬好了,又要去撿山茶籽,得忙整整半個月呢。”

    “無事,子恆這個月不用回來,我下月去清理也行。”

    宋小妹便閉了嘴不說話了,蘇婉笑道:“娘去打掃也好,我還怕跟小妹兩個弄壞了書房呢。”

    宋母點頭:“可不是,你們年輕,手下沒個輕重,弄壞了書可不得了。”

    蘇婉點頭稱是,捧著碗衝宋小妹眨了眨眼睛,宋小妹撇了撇嘴,不太高興,她在家又帶孩子,又準備一家人的一日三餐,如今去鎮上買家用都是她,怎麼就手上沒輕重了?冷不丁見她三嫂眼睛眨得跟抽風似得,嘴角不由一抽,倒是忍不住笑了,怕被人看見,也捧了碗擋住半邊臉。

    又過了三日,宋家兄弟幫完工領了錢回來,一家人便扛了砍刀去山上,都有明確的分工,宋老爹帶兩個兒子砍柴,宋母則和兩個兒媳和兩個大孫子撿那枝椏搬回家,蘇婉依然留在家給宋小妹做飯時打打下手。

    幹活的人一早吃了飯便出門了,宋小妹忙到蘇婉屋門口喊道:“三嫂,快起來罷,這會兒我爹他們剛出門,也沒這麼快搬柴回來,你快些去找書,我在院門口給你望風。”

    蘇婉於是忙穿了衣服出來,頭髮只是拿根簪子隨便挽起來,洗了個臉,連飯都顧不上吃,在枕頭底下拿了本書作掩飾,便匆匆去了書房。

    原本是說好蘇婉找了書便喊宋小妹回來,可宋小妹等了許久也沒等到她三嫂喊自己,擔心自己出來這麼久奶奶要找,宋小妹躡手躡腳的進了院子,在門口低聲喊了幾句三嫂,皆不見回答,心下狐疑,便邁著無聲的步子到了書房門口,探頭看過去:“三嫂,還未找好嗎?”

    蘇婉此時背對著門口,低著頭看不到神情,捏著書頁的洗白手指,卻有些微微發顫,且極為用力,連指甲蓋都泛著白色。聽到宋小妹的聲音,她忙收斂了神色,露了點笑,回頭衝她揚了揚手中的書:“找到了。”

    “那快出來罷……”

    “小妹。”宋小妹的話還沒說,便見到她奶從堂屋出來,“你在這門口作甚?”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2 10:44 PM

第二十七章

    蘇婉忙把書往領口內一塞,笑著走了出來:“今兒整理屋子時才發現相公有書落在屋裡了,我怕時間長了自己會忘記,便及時給放回來。”

    宋小妹也點頭:“我給三嫂開的門。”

    宋奶奶看到桌上確實放了本書,便點頭:“是該如此,咱們不懂,別把書架弄亂了,書放桌上,仨兒回來自然知道該擺哪裡。”

    匆匆吃了幾口早飯,蘇婉放了碗便回屋,宋小妹看她匆忙的腳步只捂了嘴笑:“以前三嫂只提到吃的有這性質,如今對書倒也十分喜愛呢。”

    蘇婉心事重重,雖然臉上未露出來,卻也沒有心情迴應宋小妹,宋小妹只當她心急,也不介意,只道:“什麼故事讓三嫂這麼感興趣,等你看完,一定要給我講講才是。”

    “有時間定好好給你講,我先回屋了。”

    宋小妹一邊收拾碗筷一邊想,她三嫂跟三哥倒顯出了些夫妻相,這愛書的架勢,看著確有兩分相似。

    關好門,把書掏出來,蘇婉翻到折了角的那頁,她怕自己當時時間急沒看清楚,這會兒坐在窗前一個字一個字的看下去,“……高宗崩,太子蕭棋依詔繼位,次年改年號天元……”

    蘇婉一眨不眨的盯著這行字看了許久,蕭棋這名字她不熟悉,但是天元卻如雷貫耳,宋辰,天元二十九年間被楚中宗欽點為狀元,中宗崩後,其三子蕭瑱登基,廟號楚仁宗,仁宗在位時大力推行科舉,啟用寒門學子,柳太傅舉賢不避親,向仁宗舉薦女婿宋辰,宋辰以其才學為仁宗所欣賞,遂重用。宋辰從寒門到門生無數的宰相,且仁宗在位三十餘年,宋相從始至終簡在帝心,仁宗駕崩前,欽點宋相為顧命大臣,肩負治國重任。

    蘇婉已經可以確定,她猜測的也是最害怕的事情,已成事實。只是她還有疑慮,太傅雖是虛銜,舉凡只有被皇上倚重的朝中重臣才會被封為太傅,正一品大臣,他的女兒,尤其是嫡女,自然不愁嫁的,即使非常欣賞宋子恆的才華,求賢若渴,也不介意他的出身和家世,將他收做弟子,或是認為義子,也比把嫡女下嫁於他要好,世家大族裡,嫡庶觀念甚嚴,就算宋子恆休了原配,柳家嫡女嫁過去也成了繼室,地位和嫡室相去甚遠。且若要做繼室,太傅嫡女即便是嫁入皇家也使得,嫁給宋子恆已是低嫁,又怎能受如此委屈?

    當然也有可能是柳家不知情,只當他少年英才,甚為喜歡,劇本里不就經常有,賢妻在家中照料老父母,書生進京趕考金榜題名,被宰相等大官看中後謊稱自己尚未成婚,遂成為大官女婿,這邊忙著金榜題名洞房花燭,老家原配還在翹首以盼。

    然而蘇婉相信自己的判斷,從宋家父母,到宋子恆本人,都不是這種為了金錢地位出賣人性之人。她看得出宋子恆圓滑通透的背後,還有些書生氣,他知蘇家有牛車和車伕,第一日去接她回之前卻自己請好了牛車;聽蘇太太說怕他家用錢緊張,婚禮前她特意託人送了些銀錢過去,接親的時候他都原封不動的送還了。宋家父母也是,他們連她多為大家花了點私房錢都那般在意,又怎會同意宋子恆休了原配去娶那高官之女?

    在世人眼中,這至少比用兒媳的私房更叫人看不起!

    況且原配的父親還是宋老爹的救命之恩,古人把恩情看作天大,不可能做出如此忘恩負義之事。

    宋子恆不會欺瞞於人,柳家按道理也不可能讓嫡女嫁給已有原配的宋子恆,退一萬步講,就算原配死了也不可……

    蘇婉心頭忽然一震,不對,若原配死了,那這一切就都不是問題了!

    只有宋家村的人知道宋子恆已娶妻,而宋家村離京城甚遠,村裡一輩子也沒幾個人去進京,即便進了京也摸不到柳家那個圈子,也就是說京里根本無人知曉宋子恆娶妻之事,若宋子恆原配死了,柳家只需跟宋家商量不把原配之事透露出去,就當之前沒娶過妻,便是將嫡女嫁給宋子恆,外人也只覺才子佳人甚為佳話,之前她想不通的問題都能解釋清楚了。

    想到這兒,蘇婉把書往桌上一拋,自己走到床邊躺下,雙手枕頭,看著帳子一動不動。她已經死過一次,難道還要再死一次?只是不知道下一次有沒有那麼幸運又能穿越。

    想著想著,蘇婉眼前忽然浮現一雙如星辰般晶亮的眸子,這雙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她,滿是歡悅的笑意,簡單的滿足,像是孩子得到了心愛的玩具一樣,全然沒有平日的深邃……

    說真的,蘇婉確實有些捨不得,兩輩子遇到第一個如此極品的男人,各方面符合她對男朋友的要求,且現在他們的感情才剛剛開始,即便沒到如膠似漆的熱戀階段,也只是遲早的事,宋子恆現在還是一個毫無情調的直男,遲早要被她改造成知情識趣的好男人,她怎麼甘心自己努力的成果都還沒來得及好好享受,就要把他讓給別的女人。

    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哪有這個道理?

    蘇婉想了會兒,又覺得自己現在想這個無異於自尋煩惱,所謂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你到五更,遲早的事兒,多想無用,她還是猜猜看自己這次要怎麼死吧,像穿越來時那樣,睡覺時毫無知覺的死去,或者……說不定她一睜開眼又發現自己穿越回去了呢,希望她的身體還沒有死透。

    蘇婉忽然從床上坐起來,她發現自己陷入誤區了,她穿越過來的時候,原主正一個人從宋家村跑回了孃家,這兒至少得走一天的路才能到縣裡,原主一個年輕貌美不諳世事的女子,如此平安順利的到家似乎有些奇怪,而她也不可能無緣無故的穿越到這邊佔據了原主身體——可不可以這樣假設,按照歷史的軌跡,原主本該在回孃家的路上出事,但是沒有,所以在睡夢中出事了,然後她才會一睜開眼就發現自己穿越到古代了。也就是說,原主已經依照歷史的軌跡死了,現在是來自現代的她,不用再死第二次。

    蘇婉趕緊雙手合十,衝著天非常真誠的唸了一句:“我佛保佑。”

    如果是這樣,管他什麼世家嫡女,她不信宋子恆會拋下她去娶別人!

    可是念完佛,蘇婉又深深嘆了口氣,這一切都只是她的推測罷了,根據現狀去推測未來,可沒有什麼是一成不變的,或者她現在信任宋子恆,但世事難料,人心叵測,也許宋子恆日後被繁華眯了眼呢?

    蘇婉漸漸眯起雙眼,眼底閃過一絲光芒,在這個地方生活幾個月,她除了吃喝什麼都不用顧,活得似米蟲,竟漸漸連身為現代女性的自信和鬥志都給消磨了麼?這事兒還沒有定論,再說感情本來就像賭博,不管未來輸贏,現在她總得好好賭一把,即便是輸了,一個男人而已,只要自己有後路,還怕活不下去?

    蘇婉漸漸打定主意,院裡傳來打水的聲音,想來宋小妹要開始做中飯了,她又起身把書塞進枕頭底下,整理了衣裳和頭髮,開了門出去,宋小妹一見她便笑:“三嫂書看完了?捨得出來?”

    蘇婉笑了:“哪有這麼快看完,該做的事總還得做。”說著從廚房端了盆和菜出來。

    “你這一見書就魂不守舍的架勢,跟三哥倒像足了,人家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果然沒錯呢。”

    蘇婉含了笑低頭擇菜,並不言語。

    宋家人花十來天,儲備了儘夠燒一年的柴火,又和村民們一塊上山撿茶籽,茶樹都是野生的,撿茶籽自然是多撿多得,宋家主要勞動力上山不夠,連宋小妹都帶了大妞二妞出動,三妞三娃也自個兒垮了籃子和小夥伴一起上山,邊撿邊玩,拎回家也能有半籃子,簡直是全民瘋狂的節奏,蘇婉也忍不住了,第二天披了件宋子恆的舊外衣,頭上包了個很應景的碎花頭巾,跟在大夥兒背後上山了,然而撿了半個上午,跟宋小妹一塊回家做飯的時候,才發現手上一道一道的紅痕,想來是被樹枝劃的,傷痕倒是不深,只是蘇婉面板白,一點點痕跡都顯得非常明顯,宋小妹回家的路上便不停的嘮叨道:“三嫂也是,喊你別去了,非要跟過去,現在手傷成這樣,全是紅痕,過幾天三哥回來還不怪我們!”

    蘇婉這會兒才感覺手疼,她倒沒宋小妹這麼緊張,這麼點傷口又留不了疤,反而自責道:“是我自己不行,給你們拖後腿了。”

    “你都沒幹過活,以後也不用幹,等我哥考上秀才了,家裡請幾個長工,哪用得著你下地。”宋小妹說的很不客氣,“你學了也沒用,還是安心在家待著罷。”

    蘇婉卻道:“平日也不見你跟大妞二妞她們下地,怎麼上山就這麼熟練?”

    “我們從小就幹這個了,且雖不下地,家裡的活也都要幹,手粗皮厚的,哪能那麼容易傷著。”一進院子,宋小妹便把蘇婉往屋裡推搡,“你回去好好歇著,手傷了也碰不了水,這兒我一個人就行。”

    蘇婉自個兒也知道,平日叫她給宋小妹打下手,也不過是不想她整日在家什麼也不用做扎人眼,宋小妹灶上的活向來麻利,一個人也忙得過來。便點頭回了自己屋子。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2 10:44 PM

第二十八章

    大概一個多星期後,山上便看不到一粒茶籽了,大家撿的特別乾淨,宋家撿了滿滿的四大籮筐,曬了半個月後上秤一稱,竟有十斤,然而榨出的油卻只有二十來斤,蘇婉心下詫異,宋家人卻十分歡喜,覺得今年撿的茶籽比往年多,也得了更多的茶油。

    這麼珍貴的油宋家人當然捨不得留著自己吃,倒也留了三四斤出來,剩餘二十斤都讓宋家兄弟拿去鎮上賣了,卻只得了六貫錢回來,宋母拿著錢也有些失望:“怎麼才六貫?”

    宋有根回道:“那糧油鋪的掌櫃說今年收的茶油太多,怕賣不出去,只能在價格上壓一壓了,多一貫都不肯收。”

    宋母嘆了口氣,拿著錢進了屋。蘇婉只坐在一旁思考,茶油珍貴,一般人家自個兒榨的都捨不得吃,更別提買了,所以他們榨的油去鎮上擺攤賣一天下來也賣不出一兩斤,費時還不掙錢,只能賣給糧油鋪子,可那掌櫃只一味的把價格往下壓,合算下來一斤茶油竟也只比一斤花生油貴三文不到!

    蘇婉算了這筆賬,感覺心都在滴血,早知道才賣這麼點錢,她全買了啊!這才是真正的純天然無新增啊,茶油不但營養,還是美容聖品呢,洗臉做面膜潤膚樣樣都行啊!去糧油鋪買的話說不定有些黑心掌櫃兌了別的在裡面。

    不管怎麼說,秋天來了,蘇婉一直心心念唸的葡萄,終於被告知可以摘了,然而吃了幾粒後,蘇婉便有些失望,這葡萄雖然有些甜味,但是酸味太明顯,可能有人就愛這酸酸甜甜的味道,但她最怕酸了,平日炒菜多放了點醋都感覺酸到不行,一連吃了幾粒葡萄覺得牙齒都不好了,偏偏三妞三娃還比賽似得,使勁把手中的葡萄往她嘴裡塞,“可好吃了,三嬸給你吃!”

    蘇婉有些憂傷,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她有些懷念在現代的生活了。蘇婉擡頭看了看葡萄架上,一串串紅豔豔的葡萄垂下來,不由問道:“這些葡萄自家人吃得完嗎?”

    “當然吃不完,葡萄摘下來放不了多久就要爛的。”

    “那一般怎麼處理?”

    “葡萄很多人家都種了,再不濟山上野葡萄也夠吃,沒人會花錢去買這個,吃不完只能曬乾來收著,等過年當點心拿出來擺桌便是。”

    “曬成葡萄乾會好吃嗎?”

    “硬硬的,還不怎麼甜,我喜歡吃這樣的!”三妞大聲回答,在蘇婉看過來的時候張口吞了兩粒大葡萄。

    簡直是暴殄天物,蘇婉在心底狂搖頭,葡萄乾不好吃,那就做成葡萄酒葡萄醋啊!

    想到這裡,蘇婉忽然挑眉一笑:“葡萄自然沒人買,做成別的就不一定了。”

    宋小妹聞言眼睛一亮,她知自家三嫂對吃食尤為精心,在吃方面三嫂已經是宋家的權威,上次讓自己做的酸梅湯,村裡人都喜歡喝,如今宋小妹對蘇婉的話已生不出懷疑,趕緊問道:“能做成什麼?”

    蘇婉卻不回答,只是擡頭看了眼天頭頂的葡萄:“這葡萄最遲可以什麼時候摘?”

    “熟透的最近幾天要摘下來,不然會爛掉,其他的能再等半個月吧。”

    “我這是第一次做,有六七成的把握,但也不能一次性全搭在這裡面,你要信我,咱們就先把必須摘的摘下來處理了。”蘇婉看著宋小妹,“不過我給你透個底,要是能成,至少比上次的茶油掙錢。”

    宋小妹聞言有些遲疑,蘇婉也不催她,只是看著手中的葡萄不語,片刻後,宋小妹這才咬牙道:“聽你的吧,反正是自家種的,又換不到錢,就算浪費了也不過是少吃幾斤葡萄而已!”

    蘇婉倒是有些意外,她以為宋小妹會要想許久,哪知她如此當機立斷,平日看著只是個機靈開朗的小姑娘,沒成想竟也有幾分果決,以往她倒有些小瞧了這妹子。

    宋小妹又道:“不過在做好之前,先不告訴爹孃吧,爹孃倒還好,就怕二嫂又嘰歪,著實聽著煩。”

    “只是一下子少了這麼多葡萄,他們怎能不發現?”

    “如今爹孃兄嫂他們都在鎮上幹活,那邊管飯吃,到晚上他們回來天都黑了,白日天剛亮便出門,自然不會注意這個。”宋小妹微微一笑,竟有幾分迫不及待,“三嫂,你說怎麼做,咱們現在開始吧!”

    前些日子山茶油實在是賤賣了,往年至少能賣個七八貫錢,如今一下子少了這麼多,宋母氣得心都疼了,這些日子宋家都愁雲慘淡,直到聽說鎮上招工,從杭州回老家的大財主要建大宅子和宗祠,且規定兩個月內必須建好,這麼大的工程少不了要多招些人,一開始只招男人,後面連女人也要,只是工錢要比男人少一半,但也比找別的活計掙錢。宋家全家人出動掙錢,前些日子的壓抑氣氛這才散去了。

    是以蘇婉一提到茶油,宋小妹便咬牙決定跟她幹了,她心裡盤算要是真能掙錢,爹孃也就不用那麼辛苦去給人幫工了,憑她爹的手藝,在家做些木工也能掙幾個錢。

    蘇婉道:“小妹你去煮一大鍋水,水沸後將陶甕,蓋子,並找根棍子和一雙筷子扔到鍋裡煮半刻中,待會兒要用到,我去叫大娃二娃搬梯子來摘葡萄。”

    宋小妹也不多問,點頭便道:“好!”轉身進了屋子搬了個大陶甕出來。

    蘇婉指揮者大娃二娃上梯摘葡萄,摘下的葡萄只在水中浸溼了便提出來放到一旁乾淨的籃子中晾乾,堆了滿滿兩大籃子,宋小妹把煮過了的陶甕搬了出來,蘇婉招呼幾個大的和她一起去廚房用熱水洗手,擦乾手上的水珠,這才將晾乾的葡萄捏碎了放進陶甕內,人多幹活快,一刻鐘便弄好了,蘇婉又讓宋小妹拿了一斤白糖倒進去,用蓋子封號,大娃二娃合力將陶甕抱緊了蘇婉屋內,蘇婉給一人發了一文錢做封口費,大娃二娃便抱了棋盤去樹蔭下玩五子棋了,大妞二妞回屋繼續做針線,宋奶奶也知道此事,只是看了姐妹倆一眼搖頭笑道:“跟著你們三嬸盡折騰。”

    二妞笑嘻嘻的道:“自從三嬸過來,可比以前好玩了,經常能吃到零嘴!”

    宋奶奶笑罵道:“現在就使勁樂吧,等你們出門了,看誰還整日帶你們玩。”

    宋小妹在蘇婉房中並沒有馬上離去,“對了,我還沒問三嫂為什麼要這麼弄葡萄?放多久能用?”

    “這就跟釀酒一樣,半個月也差不多能好了。”

    “釀酒?”宋小妹瞪大眼睛,“沒聽說葡萄也能釀酒的,再說,也沒放酒麴,這怎麼釀得成?”

    “成不成半個月後看便是了,如果能釀出來,男女老少都適合喝,如爹孃不愛喝米酒的,這葡萄酒香甜可口,後勁也不小,女人每晚睡前和一小口,美容養顏,比那胭脂水粉有用多了,何愁沒人買?”

    宋小妹聽得連連點頭,恍然大悟:“難怪你上次去鎮上總盯著劉大娘兒子開的酒鋪,原來早就有打算。”

    蘇婉確實是被那酒鋪一提醒,才想起自己也可以釀點不一樣的酒,卻知道:“那時只是有想法,但並未想過掙錢。”

    “可我從未聽說過葡萄酒,三嫂你是怎麼會釀的?”

    “我在孃家的時候看過一本書上寫的,這葡萄酒是海外人發明的,到咱們這兒,恐怕也只達官顯貴喝得起,我早就想做了,自個兒琢磨了許久,想著既然是酒,那便照著釀酒的法子來罷,釀酒需把糯米蒸熟,但葡萄怎能下鍋蒸煮?便只能捏碎了再放翁中,而酒麴是咱們這邊釀米酒用的,海外不一定有,我便不放酒麴試試看了。”

    宋小妹點頭不已,“我聽著便像這麼一回事,還是嫂子聰明,連這個都能自個兒琢磨透。”

    “還記得上回我喊你炸木槿花麼?那也沒吃過,只聽你哥唸了句詩便想著的,我琢磨著,大概天生聰明罷。”蘇婉大言不慚。

    宋小妹噗嗤一笑,“我看三嫂大概是天生比旁人愛吃,所以總能琢磨出些不一樣的。”雖是損人,心底的擔憂倒是少了許多,她想也是,聽說自家三嫂上次不過是見了木槿花,又聽三哥一說,便心血來潮要摘了吃,照她的法子炸出來還真的香酥可口,連自己都有些念念不忘了。而今這葡萄酒是三嫂琢磨了許久才動手做的,想來定不會出錯。

    蘇婉只笑而不語,說她有六七成把握,不過是藉口罷了,她知道一定能成,雖沒親手釀過葡萄酒,但她有一個閨蜜是diy狂人,葡萄酒蘋果醋桑葚酒酵素等等,哪一樣不是手到擒來?剛出來跑龍套那會兒她窮得叮噹響,在閨蜜家住了整整一年,幾乎見她從春天忙活到冬天,但凡能自己做的東西出來不出去買,其實何止是吃的,那些面膜洗面奶香皂之類的也都自制,蘇婉見得多,偶爾還要搭把手,自然也會了,若不是人多眼雜,她也想自己鼓搗點護膚品化妝品出來。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2 10:44 PM

本帖最後由 sheauyah 於 2016-4-12 10:44 PM 編輯

第二十九章

    蘇婉如今的注意力都在葡萄酒上,每日都要開封壓帽兩三次,就是用棍子將浮上來的果皮壓下去,這還真是個細緻的活,差一天都不行。

    每日早出晚歸去外邊幫工的宋老爹幾個還真如宋小妹所說,半點沒發現葡萄架上的葡萄少了許多。去別人家幫工建房子,比自家農忙那會兒累得多,雖然如今這天氣沒那麼熱了,可整日在太陽底下暴曬,中午也不多給休息,吃了飯沒坐一會兒便要上工,沒幾天大夥兒都曬黑一大截,真能跟非洲人媲美了。

    夜裡,宋家人坐在院裡乘涼,宋母看了看月亮,道:“再過幾日便是中秋,子恆也該回來了。”

    “那會兒咱們還在鎮上幫工呢。”李氏道,她這些日子也累成狗,給蘇婉找茬的精力也沒了。

    宋小妹卻道:“到三哥回家,知道你們沒歇兩日又去鎮上幫工,可不得又生氣。”

    宋老爹沉聲道:“子恆明年要參加院試,若是過了,後年便要進京趕考,進京的路費,住宿費,這些哪樣不花錢?”

    蘇婉覺得她該表態了,即便宋家人不肯要,以蘇老爹生意人的性格,絕無可能坐視不理,只是她剛想好要說,院外卻有個陌生的聲音在喊:“有根娘!”

    宋母忙應了聲:“我在院裡,進來吧。”

    蘇婉便看到一個眼生的大嬸走進來,徑直走向宋母:“有根娘,你們回來啦。”

    “這才剛歇口氣。”

    “這財主的錢可不好掙,又累又熱,喝多了水多上了兩趟茅房都要被那管事抓著說一頓。”

    “可不是,掙錢都不容易。”宋母嘆了口氣,才道,“東勝娘找我有事?”

    “我那兒媳的兄弟不是在縣裡酒樓跑堂嗎?今兒他送東西過來,給你們家子恆帶了個信,我兒媳在家帶幾個娃,走不開,我回來才叫我送過來。”東勝娘說著,從懷裡掏出個信封遞給宋母。

    “寫的信?”宋母接過一看,有些奇怪了,她兒子向來都叫人帶口信,村裡只村長識得幾個字,“這還得去請村長幫忙念……”

    “哪用請什麼村長,子恆媳婦不就認字嗎?這信便是子恆特意捎給他媳婦的。”東勝娘說著,一雙眼睛笑看向蘇婉,滿口子的誇讚,“你們這媳婦可不得了,長得跟天仙似得,又漂亮又大氣,用他們來的話來說就是大家閨秀啊,竟然連字都會認!”

    頓時滿院子的人都看向蘇婉,東勝娘見狀忙問:“敢情你們都不知道?”

    蘇婉忙解釋道:“是我爹孃聽人說女子無才便是德,怕公婆不喜,便不讓我說這事,再者都嫁人了,侍奉長輩才要緊,認不認字有什麼關係。”

    “親家也太小心了,認字那是大好事,我們高興還來不及,又怎會不喜。”宋母嗔道。

    宋小妹也道:“三哥那時還想叫我認字呢,只可惜我腦子笨,學不來,嫂子能學會,可見聰明著,日後有了小侄子,若三哥忙,嫂子也能替他教導一二。”

    宋母聽到這裡,眼神更柔和的看了蘇婉一眼:“小妹說的是。”都說龍生龍鳳生鳳,他們一家子泥腿子生了個天生會讀書的子恆,生怕耽誤了他,如今子恆和他媳婦都認字,有見識,日後生的孩子便不怕耽擱了,以前叫子恆娶了這媳婦回來只當是報恩,現在想來倒是他們家得利了,親家精心養的女兒,可不便宜了他們。

    東勝娘笑了會兒,又道,“雖給子恆媳婦寫了信,倒也讓我兒媳她兄弟帶了幾句話,其一,中秋節書院放了兩日假,但他估摸著是回不來了,江州城裡弄什麼聚會,都是些讀書人蔘加的,夫子也要帶子恆去呢。其二,子恆說農忙過了,若無事的話,讓他媳婦平日教大娃二娃兩個認認字,他媳婦看的書多,教這個是儘夠的。”

    除了三個被點名的當事人,宋家其他人都笑開了,尤其是宋有根夫妻,這個年代等級觀念甚嚴,讀書幾乎是所有寒門子的出路,朝廷和百姓也都重視讀書人,而今宋子恆不在家,還能叮囑蘇婉教大娃二娃兩個認字,想來也是有心培養他兄弟二人,宋有根夫妻毫無怨言的幫著爹孃供兄弟上學,既是希望兄弟出息,也希望兄弟出息後能拉他們兒子一把。

    宋有根還有些自持,張氏已經喜不自勝,淚花都泛出來了,一雙眼睛盈盈的看著蘇婉:“那就勞煩弟妹了,他二人若是不停教,不用留情,只管用戒尺打了便是。”

    被委以重任的蘇婉即便想推脫,見著向來溫婉且照顧自己的張氏如此神態,也不好意思了,她大概能明白張氏的心情,宋子恆忙著唸書,整日不在家,即便有心,也實在無法顧及幾個侄子,而家中供宋子恆一人已經夠緊張了,再無力送兩個孩子去私塾,張氏心中想來是難過的,而今見著有轉機,只怕把她當救命稻草了,畢竟對古代女人來說,兒子才是一輩子的依靠。

    而對蘇婉來說,教兩個孩子認字自然是沒問題的,便無拒絕的理由,只點頭道:“都說一日為師終生為夫,我雖不用他倆拜師,但既然大嫂信任我,我盡力不讓你們失望便是。等明兒制定了計劃,他們倆就按照我的規矩來學吧,不過我先透一句底,大家都知道,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根本學不到什麼,既然要念書,咱們就按著書院的形式來,幾時上課幾時溫書幾時練字幾時睡覺,都有規矩,我不說話,他們兄弟二人別想出院門半步!”

    張氏連連點頭:“弟妹說的是,唸書就得按規矩來,你說了算,他們定不敢不聽。”

    宋有根眼底也透著喜意,卻掩了下去,狠狠瞪了兩兒子幾眼,警告意味甚濃。

    大娃二娃眼底寫滿不可思議與哀嚎,不明白幸福的日子怎麼就一去不復返了。

    蘇婉見狀忍不住笑了,緩了緩語氣:“畢竟你們倆是我第一批弟子,我便放話在這兒,雖是規矩嚴,若你們能完成我佈置的任務,想要什麼獎勵,不出格的我都隨你們。”

    兄弟兩對視一眼,眼底這才露出了點兒高興,對於唸書倒也不是那麼不情願了。

    李氏向來與宋家人畫風不符,這會兒見著大家沒口子的誇著蘇婉,心裡頭更加不忿,便道“小叔寫的信,弟妹快拆來看了罷,也念給大夥兒聽聽。”

    東勝娘已經告辭回家了,二娃起身拋下一句“我去拿油燈”,也一陣煙似得不見了。

    端了油燈來,接著微弱的燈光以及月光,蘇婉拆開了信,信紙後頭寫著四個大字“吾妻親啟”,蘇婉哂笑一聲,將信紙展開,頭一行便是“致愛妻”,後面寫道“一別之後,二地相懸。雖說是三四月,誰又知五六年……”蘇婉看著倒有些驚訝,兩人平日相處,只要稍微親密些宋子恆便顯得十分青澀,這會兒倒是連情詩也會引用了,什麼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雖然現代人聽得耳朵都起膩,古人卻等閒不會這麼露骨的表達。

    往常兩人交談時,宋子恆連句稍微親熱的話都說不出來,拿起筆倒好意思寫這個了。蘇婉笑著從頭看到尾,收了信,才發現大夥兒都在盯著她看,宋小妹急了,忙問:“三嫂,我哥寫了啥?”

    蘇婉看了她一眼,忽然低了頭,燈光下她的睫毛看著越發長,像撲稜著翅膀的蝴蝶,一顫一顫的的蓋在眼瞼上,慢慢將信紙摺好,原封不動的塞回信封裡,蘇婉白皙的臉頰也憋出了絲絲紅暈,手中緊緊攥著信封,只看向宋老爹夫妻:“爹孃,我先回房休息了。”

    宋母點頭:“去吧,日後大娃二娃辛苦你了。”

    直到蘇婉回了屋,宋小妹還摸不著頭腦,轉頭問她娘:“三嫂怎麼不回我的話?”

    李氏嗤笑了一聲,語氣不乏諷刺:“人家相公寫給她的信,幹嘛要讓你知道。”

    張氏不鹹不淡的掃了李氏一眼,對宋小妹道:“小妹你自然不清楚,看三弟妹那樣子,倒是夫妻之話,哪能給咱們看。”

    宋小妹聞言,臉色頓時爆紅,也匆匆打了聲招呼,自個兒回了屋。

    宋老爹抽完一袋煙,也樂呵呵的回了屋,小兒子雖不能趕在中秋回來,卻特意叮囑了兒媳教兩個大孫子唸書,他也不貪心,知道兩個孫子更像大兒子,憨厚有餘聰明不足,不圖他們考狀元,但若能有他們小叔一半聰明,日後就無甚可憂心的了!是以雖見不到寶貝小兒子,宋老爹心頭也是極為高興的。

    宋母落了丈夫一步,起身後便把目光轉向李氏,定定的看著她,看得李氏不自在的移開了視線,才淡淡的道:“都早些睡吧,明日還要幹活。”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2 10:44 PM

本帖最後由 sheauyah 於 2016-4-16 11:23 PM 編輯

第三十章

    蘇婉從沒教過孩子,她上輩子其實談不上多喜歡孩子,一來工作忙,二來她也沒個兄弟姐妹生幾個侄子侄女給她接觸,最好的閨蜜打定主意要當丁克族,圈裡倒也有一兩個算得上真心相待的朋友已結婚有子,難得抽空聚一聚,接觸到他們孩子時也都被教育的禮貌董事,姐姐阿姨叫得多甜,蘇婉經常在微博上看到人們吐槽熊孩子,但真正接觸到的熊孩子,還是穿越了以後。

    蘇婉到這個世界以後,第一次跟孩子們如此相處,比起宋家的大人,她更願意與幾個孩子混在一起,是因為在她初來乍到之時,為保密自己的身份小心翼翼提心吊膽的時候,有一雙純淨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她,那是她第一次在這個世界感覺到安心。而如今她已經對這個世界有一定的瞭解和把握,即便不說已經徹底融入了這個時代,卻也不至於提心吊膽,但她依然喜歡這些孩子,他們單純如一的眼神,對她有特殊的意義。

    是以,蘇婉決定要認認真真的教熊孩子們。

    雖然沒有經驗,但是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蘇婉拍過的古裝戲裡,就有女主把《三字經》當做給孩子啟蒙的教材,蘇婉便也在宋子恆書房裡找到了《三字經》,一本《三字經》裡面便有一千多字,大娃二娃兄弟倆之前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學習,學的還沒有忘的快,可以忽略不計了,便當從頭開始,要教他們會讀會背會理解還要知道怎麼寫,一本《三字經》便夠他們學的,蘇婉沒什麼技巧,就是讓他們多讀多背多寫,聽話學得快的獎勵零嘴,不走心教不會的就打手心,兩個半大的小子也有羞恥心,再說坐在門口聽了幾耳朵的三妞三娃都能搖頭晃腦的揹著“人之初性本善”,他們當大哥二哥的臉上便有些掛不住了,不得不認真起來。

    兩個小的如今最大的興趣,就是坐在門口看哥哥們時不時被罵被打手心,一捱打他們就在旁邊拍掌大笑,高興的不行,連小夥伴們來拉他們去玩都拉不走,蘇婉索性讓他們搬了小凳子進屋,做兩個插班生,順帶好好刺激不認真的兩個學生。

    “我現在不盯著你們,你們自行背一刻鐘,一刻鐘後我回來檢查,若背不出來,便去太陽底下蹲馬步吧。”

    三妞笑嘻嘻的問:“三嬸,什麼是蹲馬步啊?”

    “你們稍後便知道了。”蘇婉說完,便將書放下,出了堂屋。現在宋母他們倒是很放心蘇婉進書房了,卻不放心幾個孩子也在裡面學認字,剛好蘇婉也覺得書房裡有點悶,便把教書地點定在了堂屋,那張吃飯用的桌子,就成了大大的書桌,四個人也夠用。

    宋小妹穿著新做好的裙子,在廚房挽了袖子將乾麵粉和鹼粉加了鹽拌勻,旁邊放了一小盆剝好的花生粒,隨後又舀了一碗溫水倒進裝著白糖的盆中,眼看著一小盆白糖融化成水,宋小妹忍不住嘀咕道:“這什麼多味花生咋就這麼費糖,天天這麼弄誰家吃得起,這個月都買三次糖了,還好娘不知道……”

    “小妹。”蘇婉拍了拍她的肩,宋小妹差點跳起來,回頭時臉色便有些發紅:“三嫂……”

    蘇婉伸長了手攬住她的肩膀,親暱的道:“小妹穿這個顏色真漂亮呢,越看越經看的那種,你還挺會挑的。”

    “三嫂那兒那麼多布,我就隨便選了一塊,是你的布好,顏色漂亮做出來怎能不好看,不過三嫂你都誇一整天了,你的怎麼不穿出來?”宋小妹紅著臉點了頭,雖然還有些羞澀,已經不像蘇婉第一次誇她那樣無措的手腳的不好使了。

    宋家雖然出了個宋子恆,剩下幾個兄妹卻生的普通,宋小妹從小就沒聽過有人誇她漂亮,她以往也不會打扮自個兒,早兩年還要出去做事,面板曬得黑,還是這幾個月漸漸知道要避開太陽,又有她三嫂讓三五天做一次的“美白麵膜”,磕一個雞蛋的蛋清正好夠兩個人用,挺費東西的,效果確實是好,沒幾個月她發現自己面板養白許多。

    可這樣也徒勞,家裡來了個頂尖兒漂亮的嫂子,有她作對比,宋小妹便從來不覺得自己好看。

    她嫂子是真的生的好看,面板又白又嫩,衣服款式都是她沒見過的,又有許多首飾換著戴,即便打扮得不似她想象中金玉滿頭的有錢小姐,舉手投足看起來也叫人難以移開目光。

    宋小妹心想,幸好三嫂不願意出門,要換做二嫂那性子,家裡估計就真的鬧騰了。家裡其實也不想她出門。

    三嫂統共出門的次數一隻手便數的過來,便是這樣,滿村子甚至鄰村都知道她們家有個漂亮的新媳婦,就上次她和三嫂去鎮上,三嫂似是不在意,她可注意到了,許多男的女的路過都要看三嫂好幾眼呢,那眼神直勾勾的,好像一輩子沒見過漂亮人兒似得,後來回了家,那幾天聽說她家院前都有小夥子來來去去的經過,還有些眼生的!宋小妹前幾日有事去了趟村長家,才聽四妹說那些個都是慕名過來,希望有幸見她三嫂一面的。看四妹那表情,宋小妹當時就想一口唾到她臉上,分明是那些個輕浮,三嫂等閒連院子都不出,最是規矩不過的一個人!長得漂亮也不是三嫂的錯。

    宋小妹擡頭,看了眼她三嫂近在咫尺卻更顯白嫩的臉一樣,心裡頭想不穿也好,這都有人坐不住了,三嫂又做新衣服穿的事一旦傳到那耳朵裡,還不知被編排成什麼樣。不過這話卻嚥了下去,三嫂還不知道那事呢,爹娘讓瞞著不讓說,怕她知道了心裡不安。

    蘇婉狀似沒瞧見宋小妹的欲言又止,只攬著她的肩笑道:“我不穿,等你哥回來才穿,也讓他瞧瞧你的手藝,日後好好謝你!”

    “那我等著啊。”宋小妹重新笑了,她高興的想自己剛剛的低落純屬多餘,三嫂多喜歡三哥啊!再說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有三哥在跟前,誰眼睛裡看得到別人,是以四妹再怎麼編排,也沒人理的!

    “對了,三嫂你怎麼出來了,不是在教他們認字嗎?”

    “我佈置了任務,要他們自行背誦。”蘇婉被一提醒,才想起來,“我得回屋看看那葡萄酒怎麼樣了。”

    “我也去。”宋小妹忙淨了手,在胸前的圍兜上擦了擦,便跟上蘇婉的腳步。

    發酵了十多天,一開啟蓋子,已經有濃郁的酒味傳了出來,之前才放了一半的葡萄,現在水都漫上來了,宋小妹湊過去看一眼,又聞了一下,頓時眉開眼笑的:“快成了,當時也沒放多少葡萄,現在看著竟有滿滿一甕呢!”

    蘇婉點點頭,將浮上來的葡萄皮用棍子一一壓了下去,重新封上蓋子,回到廚房的宋小妹滿眼都是笑意,再也不埋怨這多味花生費糖費香料了,花生自家種的,又不值錢,不就是幾斤糖一些香料麵粉麼,等三嫂把葡萄酒釀好了,想吃多少吃多少!

    釀酒有多掙錢,她可是知道的,劉大娘家兩個兒子不僅在鎮上買了大房子和鋪子,如今都盤算著要進城了,她們釀的酒跟劉大娘家是不一樣,劉大娘家的酒要糯米,糯米比葡萄不知貴多少,但三嫂說了,葡萄難得啊,糯米可以存放個好幾年,一年到頭都在釀酒,葡萄酒可不行,三嫂講葡萄酒有那麼多作用,比香粉還好用,那樣一來便金貴多了!他們家不影象劉大娘兒子一樣買大房子,賺的錢夠給三哥進京趕考,便心滿意足了。

    蘇婉在門外看了許久,才走進屋裡,兩個大的已經沒吭聲了,小的還在搖頭晃腦嘴裡唸唸有詞,架勢倒比正式上學的還足些,蘇婉心底發笑,臉上卻斂了表情,她是演員,各種角色都有揣摩過,如今板起臉來做嚴師狀,不過才幾天,大娃二娃已經不敢隨便對她笑嘻嘻了。

    蘇婉清了清嗓子,問:“連著前幾天學的,全都會背了嗎?”

    兄弟兩個聞言都蒙了,想要說什麼,蘇婉卻擺擺手:“我看你們胸有成竹的樣子,想來都記住了,誰先開始吧?”

    結局很慘淡,蘇婉毫不客氣的帶著他們到了院裡,快傍晚了,太陽倒不是很大,也不怕他們曬中暑,蘇婉板著臉很有些冷麵教師的風範:“開始吧,蹲好,不到一刻鐘誰都不準動,不然今天的點心都沒有!”

    三妞扯了扯蘇婉的衣服,仰著臉問:“三嬸,昨天吃的是板栗糕,今天點心吃什麼?”

    “比昨天的板栗糕還好吃的多味花生,你們聞到香味了嗎?”

    幾個熊孩子齊點頭,口水都要流出來了,兩個小的一聽有吃的,竟迫不及待跟著一起受罰了。

    宋小妹從廚房出來,便看到院裡幾個孩子蹲成一排,雙手伸直,腿半彎的蹲著,姿勢看起來很奇怪,她三嫂坐在葡萄架下一邊扇風一邊道:“二娃,腿再蹲下去一點,三妞三娃要蹲就別動,好好蹲!”

    這架勢比她哥還嚴厲些呢,宋小妹心想,看到兩個大侄子苦不堪言的表情與兩個小臉上的興致滿滿形成鮮明對比,不知怎的有點想笑:“三嫂怎麼教書教到院裡來了。”

    “他們背不出來,受罰呢。”

    宋小妹接收到侄子們求救的眼神,斟酌道:“我平日聽他們唸的挺好的啊,昨兒晚上當著爹娘唸了半晚上的書,可把爹娘高興壞了。”

    “是,念得挺好,也會認字了,但是前兒剛學的,今日又忘光光。”蘇婉吐了口氣,她這是收了兩個怎樣扶不上牆的學生,能退貨嗎!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2 11:06 PM

本帖最後由 sheauyah 於 2016-4-16 11:18 PM 編輯

第三十一章

    還好蘇婉也不是個愛操心的,想著盡人事聽天命便好,而大娃二娃也不是真正的熊孩子,他們有時頑皮了些,卻非常聽話,蘇婉讓背書便背書,罰抄字就認真抄字,蹲馬步也一絲不苟,蘇婉更不多說什麼了,只把進度放慢了,時不時抽查以前學的字叫他們認和默寫。如今連三妞三娃都能跟著正式學了,只要不要求他們寫字,勉強也跟得上進度。

    中秋前一天,宋老爹他們在鎮上的活便結束了,領了幾貫錢,一個個消瘦而疲憊的臉上都佈滿了笑意,中秋當天宋子恆果然沒回來,宋母卻也割了整整一斤肉回來,蘇婉見了差不多斯巴達了,她早知道這兒都把肥肉當好肉,越肥越油越好,宋母拎回來的肉裡幾乎看不到多少瘦肉,若練了油炒油渣還好吃,然蘇婉只聽她對張氏道:“這肉你便直接炒吧,大夥兒累了一個月,也好好補補。”

    蘇婉想了想問道:“若要補身子,娘怎的不買幾根骨頭回來熬湯?”

    “骨頭熬湯?你不知道,那骨頭上都沒幾點肉,熬了湯想來也沒甚味道,買不起肉的人家才吃那個!”

    蘇婉不成想古代也有這等攀比之風,聽宋母說的便想笑,卻正色道:“那是他們圖省事,只把水煮開了,骨頭裡的精髓都沒熬出來,哪能有什麼味道,就是清水裡放點鹽罷了,肉味都聞不到。”

    宋母便有些遲疑:“照你說豬骨頭比豬肉還營養些?”

    “娘你現在就去買,選那豬身上的肋骨,不用太多,一兩根便好,從現在開始用小火慢慢熬,到午飯時便可以吃了,熬的時候剝幾粒大娃他們撿的板栗放進去,湯汁更清香呢,連調料都不用放,加些鹽便好了。”

    “就是費點柴火和功夫罷了,正是過節,買就買吧,反正那骨頭也不貴。”宋母說完便轉身出去了,今兒村裡有人殺豬,先叫本村的人買好了屠夫才會把剩下的拿到鎮上去,所以宋母出去沒幾分鐘,便又拎了兩根骨頭回來,蘇婉已經回了堂屋上課,宋母拎著骨頭現在門口聽了幾耳朵,她自然不懂,但是見孫子穿的乾乾淨淨的,搖頭晃腦的跟著蘇婉念那書本上的字,心裡頭一陣歡喜,她小兒子將來是要考狀元當大官的,娶了會識字的媳婦,如今三個孫子都跟著媳婦在認字,村裡人誰不羨慕!

    宋母拎著骨頭歡喜的進了廚房,張氏李氏正在忙著做月餅,宋小妹也在旁邊打下手,本來是不需要她,但宋母說她年紀也到了,該學的都得學起來,剛好宋小妹也喜歡做這些,她被她三嫂訓練出了一手好廚藝,便是日後出了門,婆家也只有滿意的份兒。

    想到這兒,宋小妹臉悄悄紅了,見宋母進來,便想迎上去:“娘……”

    張氏卻道:“小妹好生學做月餅便是,豬骨我來處理,之前三弟妹說的我也聽見了。”

    張氏為人溫婉,幹活卻比宋小妹還麻利些,端了水將骨頭洗了洗,便哢擦剁成小塊,扔進了一個陶壺裡,這個陶壺還是新買的,上次公婆生病,買來準備熬夜,還沒用上,他們病便好了,剛剛三弟妹說用這種藥罐像熬藥一樣慢慢熬出來的湯,又香還營養,她便找了出來。

    張氏很快又剝了小半碗板栗放進去,加滿了水,便放在院裡剛升起的小爐子上煮,看見丈夫牽了牛進來,便道:“他爹,幫忙看著爐子的火別熄了,但是水開後要把火放小一點。”

    宋有根起先還不以為意:“這是做什麼?”

    “熬骨頭湯,三弟妹說的,估計是想吃了,你好好看著吧,聽說要小火才能熬出那個味道。”

    宋有根臉色頓時變得嚴肅了:“好,交給我吧。”

    夫妻倆如今把蘇婉的話當聖旨也不為過,她認真教他們兒子唸書,前日晚上,兩個孩子還拿了張寫了字的紙給他們看,他們自然看不懂,兒子說那是爹的名字,他們都會寫了,宋有根這個漢子聽得都有點泛淚,張氏更是翻來覆去看了好幾眼,才細細的折起來,放在自己唯一一個裝銀手鐲的首飾盒子裡,可見有多珍視這張紙。

    張氏從來沒如此感激過蘇婉,她原想兩個兒子都是不聰明的,小叔教了許久也教不會,可她還是想叫他們認字,不求像小叔那般出息,就看看三弟妹,念過書的人說話都不一樣。而後三弟妹果真開始教兒子們了,張氏心裡到底期望,又沒抱太大希望,哪成想他們如今真的會寫字了,張氏恨不得給蘇婉跪下磕幾個頭,只求她日日這樣教才好。

    張氏回了廚房,見宋母打了水在用抹布擦灶上,想了想道:“娘,剛剛三弟妹說了個新吃法呢,教我們將肉切成片裹了糯米粉下過煎……”

    “照子恆媳婦說的做罷,總歸她比我們會吃。”

    張氏便笑道:“那我就這麼弄了。”

    李氏哼了哼,見不得張氏這麼討好蘇氏的架勢,但想到原本小叔是沒讓自己兒子也學認字的,謝天謝地蘇氏喜歡自己兒子,便連著一起教了,如今是真的萬不敢得罪她絲毫了。

    宋小妹想到她三嫂今兒舀點葡萄酒來給爹孃嚐嚐,心裡頭高興,又有點失落:“可惜三哥不回來……”三哥那麼聰明,自然知道這些酒要怎麼賣,賣多少錢最好。

    不過三嫂說這酒多放幾日更好些,而且才這麼點還不夠賣,家裡剩下的葡萄全摘了釀酒也不見有多少,還得去山上採野葡萄,再問問其他人家吃不完的,都收了過來,恐怕要到下月才能釀了酒拿去賣。想到這兒,宋小妹便把遺憾的心收了起來。

    跟年夜飯一樣,中秋節也是晚上才是重頭戲,月掛枝頭,擺了桌在院中吃飯吃月餅,氣氛是挺好的,偏偏有人煞風景的說道:“我聽說城裡過中秋,晚上都有廟會的,還有放花燈啊,江州城想來更熱鬧了,小叔倒是享受了。”

    李氏這話道不是存心針對蘇婉,不過她想來尖酸慣了,語氣裡自然的帶了點嘲諷,一時間大夥兒都小心的看向蘇婉,蘇婉不吭聲,張氏反應過來,忙道:“想來三弟妹在孃家時應該也逛過廟會吧,倒不如給我們講講?”

    張氏是好心,可蘇婉哪裡會,總不能把電視劇裡那套搬出來,索性冷了臉不說話,眾人只當她在氣李氏不懂眼色,倒是宋小妹無心解了圍,她一直惦記著屋裡的葡萄酒,這會兒便自衝蘇婉眨眼睛:“三嫂,咱們不是準備了好東西給爹孃嚐鮮的嗎!”

    蘇婉恍然大悟,忙起身,宋小妹跟著過去,從廚房裡拿了個大碗進了蘇婉屋子,熊孩子們想跟過來,被她無情的關在門外:“不許看。”

    其他人坐在桌上伸長脖子等著,不一會兒蘇婉和宋小妹出來,蘇婉端著油燈,宋小妹捧著碗,走近時正好風吹過來,一陣濃郁的香味便在院中瀰漫開來,李氏急得站起來:“這是什麼?”

    蘇婉叫人拿了一疊乾淨的碗過來,每隻碗裡倒了兩口酒,眾人接過,只見白瓷碗裡裝著暗紅色的液體,在月光下照著竟有幾分剔透,先前濃郁的香味便是這東西散發出來的。分了酒,倒沒人動,宋小妹解惑道:“這是我跟三嫂釀的葡萄酒,你們小口的喝一點,味道可好咧!”

    宋小妹說著,迫不及待的抿了一口,她這是第三次喝了,前兩次只是嚐嚐味道,但是每一次都感嘆:“比前日嘗得又好吃了許多。”

    宋母也抿了一小口,咂舌道:“葡萄做的?味道咋怪怪的……”雖是這麼說,卻忍不住又抿了一小口,喝到嘴裡也挺香的,跟一般的酒不一樣,酒味也淡。

    倒是號稱不愛喝酒的宋老爹,喝了一口便停不下來,一下子全喝光了,還在回味無窮:“這酒好啊,比那買來的酒都好喝!”

    “還是爹識貨呢,這哪是普通的酒能比的。”蘇婉笑道,“不過這酒還沒完全釀好,放的時間越長越好,今兒是拿出來給你們嚐嚐鮮的。”

    宋小妹迫不及待的道:“爹孃,你們說多做幾缸這葡萄酒拿去賣,是不是……”

    宋小妹的話還沒說完,被院門口的動靜打斷了,宋老爹奇怪道:“誰家趕的牛車?大過節的,誰還趕路不成……”

    卻聽到牛車在他們院前停了的樣子,隨後便聽到有人說話,忽然宋母站了起來:“子恆回來了?”

    蘇婉跟著大家往外走,一踏出宋家院子,果然看到月光下站在牛車邊的男人,眉目清俊,長身玉立,一回頭,那雙彷彿流著光的眸子定定的看著她。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2 11:08 PM

本帖最後由 sheauyah 於 2016-4-16 11:19 PM 編輯

第三十二章

    宋子恆的突然回來震驚了宋家所有人,宋母愣愣的問:“怎麼回來了,不是說跟夫子去江州城了嗎?”

    宋子恆剛從他娘子漂亮的眸子中回過神來,聽到他娘的問題,居然下意識的頓了頓,眼神閃了好幾下,才輕聲回道:“前日便去了江州,今兒下午回的書院,夫子體恤,破例放了一天假,本打算明日再回來,便去岳父岳母那裡賀節,哪知岳父岳母如此客氣,竟非要使人現在送我回來。”

    宋子恆的話剛落音,趕牛車的蘇家家丁便跟一行人打了招呼,恭恭敬敬的拎上一個包裹道:“這是我家老爺太太給親家賀節的,還請笑納。”

    宋母收了,看著天色已晚,本想叫蘇家家丁在這裡歇一晚,家丁推辭不肯,趕忙又讓大兒媳去裝幾樣月餅點心拿過來當回禮,目送著家丁趕著牛車離去,一家人才重新回到院裡坐下,宋老爹滿臉笑容道:“這才是團圓嘛!”

    宋母問過兒子還沒吃晚飯,忙把月餅點心往他跟前推了推,自個兒進了廚房,要親自給兒子做頓吃的,也不要人幫忙,把進來想替她的張氏都趕了出去。

    宋子恆吃了塊月餅,喝了幾口水,捏了桌上一粒圓滾滾不知用什麼做的點心放進嘴裡,牙齒一嚼,又香又脆的味道溢滿整個口腔,還有些別的滋味,甜,鹹,以及微微的辣,咬到後面帶著花生的香脆,竟是格外的好吃。讓人吃了一粒還想再吃一粒。

    不用想,定又是他娘子想出來的新鮮吃食,宋子恆見怪不怪,又捏了一顆放進嘴裡,微微側頭,雙眼含笑的看著身側之人,“娘子是如何想出將花生如此處理的?”

    蘇婉一臉高深狀:“若有心琢磨,什麼東西想不出?”

    宋子恆眼底笑意更甚,脣角彎起一個賞心悅目的弧度,又壓了壓,故作正色狀,深以為然的道:“娘子所言甚是。”

    宋小妹急著插話:“這多味花生說難倒也不難,精心點都能做好,另有一個,三哥你也不得不佩服三嫂呢!”

    眾人都知道宋小妹想說的是什麼,也不吭聲,由著她一人說完。之前用來盛酒的碗中還有兩口沒分給大家的,宋小妹忙端了來遞到宋子恆跟前:“你嚐嚐就知道我所言不虛了,爹都喜歡極了。”

    宋子恆端著碗看了片刻,又聞了聞,挑眉道:“葡萄酒?”

    宋小妹一臉驚奇:“你也知道?”

    “書上看到過,只是沒想到你們竟能做出來。”

    宋小妹道:“不是我們,都是三嫂想出來的。”

    宋子恆已經低頭抿了一口,細細品味過後,才展眉笑道:“果然名不虛傳,不是一般米酒可以比的。”

    宋老爹也咂了砸嘴,點頭道:“可不是,你媳婦釀的酒好喝!”

    宋子恆已經將酒都喝完了,支了隻手撐著頭,面對著蘇婉,清透的眸子竟比碗中的液體更顯流光溢彩,蘇婉被他這樣直勾勾的盯著,竟破天荒覺得有些口乾舌燥,下意識端起跟前的碗一飲而盡,放下碗後才覺得自己表現有些失常,這才重新淡定下來,一轉頭,宋子恆依然保持著之前的動作和神情,只是眼底的笑意更濃了。

    蘇婉才察覺不對,不由挑眉笑了:“看相公這情形,竟是喝醉了一般?”說到這裡臉上笑容更甚了,還帶著幾分顯而易見的戲謔,顯得眼神熠熠生輝,“這酒雖有些後勁,也比一般的米酒更易醉些,但相公才喝小兩口,不至於這麼快就醉了吧?”

    宋子恆看著那雙溢滿戲謔的眸子,只覺比天上的月亮還亮些,一看過去便捨不得移開視線,若不是此刻一家人都在這兒,宋子恆倒真想調笑一句“酒不醉人人自醉”了。卻只是掩下心頭的些許遺憾,笑道:“在岳父那兒喝兩杯,有些頭暈罷,倒被娘子看出來了。”

    恰好宋母端了剛炒好的飯菜出來,一聽這話忙道:“那趕緊吃了飯去歇著罷。”

    宋小妹本來想問三哥對這葡萄酒有沒有些意見,如今也不說話了,索性明日還有一天,倒不急於一時。

    宋子恆吃完飯,又歇了片刻,跟大家講了些在江州的情形,李氏還惦記著城裡晚上的熱鬧廟會,感嘆了一聲,宋子恆便笑道:“昨兒晚上在江州城,也有廟會,聽說連續辦三天,有小吃叫賣,也猜燈謎,亦有人擺了地方讓投壺,投中一支便可選一件禮物。”

    宋小妹也來了興致,忙問:“那姑娘們也可以去玩嗎?”

    “也有不少戴了面具的女子,應該也有未出閣的姑娘。”

    宋小妹滿眼豔羨的感嘆道:“想來一定很好玩。”

    張氏便打趣道:“等爹娘給小妹選個城裡的女婿,往後啊,你就天天出門逛廟會都行!”

    蘇婉倒不全然是嚮往,可宋子恆這番描述,也不避免勾起了她的些許心思,她經歷的,遠比這熱鬧許多,如今雖身處宋家村,像個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類似隱居一般的生活,但那些繁華熱鬧,仍是她過去生活的一部分,此刻難免有些懷念,若是未穿越過來,她今晚會在做什麼,去旅遊,跟閨蜜吃了飯看過電影然後去商場血拼過癮,還是邀一群狐朋狗友喝酒搓牌胡天侃地?蘇婉想得入神,冷不丁放在身側的手被握住,溫暖乾燥的觸感緊緊包裹著她。

    其他人談著熱鬧的話題,有說有笑,周圍還有孩子們三不五時爆發的陣陣笑聲,熱鬧又喧雜,無人注意到的這邊,蘇婉只感覺耳邊有熱風吹過,不燙,卻帶起一陣酥酥麻麻的感覺,像過電一般。

    喧鬧中,她聽到他輕柔的聲音:“往後我都陪你去逛廟會。”

    蘇婉歪頭看他,他並不知道她在想什麼,給的承諾不見得她就很想要,可是這樣的夜色這樣認真的眼神,在耳邊撥出的熱氣都像一股暖流直湧進內心,信一次又何妨?

    “你自己說的。”

    眼前的女子揚眉含笑,明豔的五官帶著幾分張揚的感覺,一點也不溫婉賢淑,並不是時下所欣賞的美,宋子恆卻只覺得眼前都亮了,當下便要點頭,話還沒說出口,一個小人兒硬生生擠在了他們中間:“你們在說悄悄話?我也要聽!”三妞瞪大眼睛,看著桌下悄悄握著的手飛快分開,趕忙把自己的小手也伸了過去,“我要牽手,三叔三嬸帶上我啊!”

    宋子恆騰地站起身,動作太急差點沒把旁邊的三妞掀翻,忙伸手扶了她,道,“不早了,我去洗漱。”這話自然不是對三妞講的。

    蘇婉剛好看到宋子恆匆匆離去時,耳邊泛起的一抹紅色,心裡頭發笑,但擡頭見其他人都一臉戲謔的看著自己,忙擠出了一抹羞澀的笑容,頗有些夫唱婦隨的意味道:“我回去給相公收拾衣服。”

    蘇婉剛進屋,還能聽到宋小妹發現新大陸的似得湊到宋母旁邊說:“娘,三哥一直拉著三嫂的手不放呢,我都看見了!”

    宋母笑著點頭:“小聲點,他們臉皮薄經不起玩笑。”

    蘇婉默,光叫別人小聲些,您老的嗓門可一點沒降低。

    宋子恆洗完澡回屋,剛好見到蘇婉從櫃裡捧出了兩套衣裳,藉著月光看見衣裳的顏色,便知是給自己做的。宋子恆想起上次在家時,她還興致勃勃的拿了針線要學做衣服,頓時有幾分欣喜,竟這麼快便做好了?

    蘇婉也笑著招呼道:“站在門口作甚?過來試試這衣裳合不合身,過完中秋天便涼了,先帶兩套秋衣去書院備著。”

    說著已經抖開了上面那件青色的。宋子恆洗了澡穿的便是裡衣,直接套上去便好,他也不自個兒動手,走到蘇婉跟前攤開了雙手,蘇婉沒說話,直接給他把衣服套上,繫上腰帶,又理了理領口,只對著窗外的月光打量了幾眼,點頭道:“挺合身的。”

    宋子恆卻摸了摸針腳,縫的細密又整齊,想來不是新學者能達到的水平,不知為何心頭竟有些低落,低頭看了床上另一件,道:“那件也試試吧。”

    另一件是月白色的,怕穿著單調,便在袖口和衣襟兩邊各繡了一圈雲紋,夜裡看不清,手摸上去便能感覺到,精緻的繡紋,更不可能是她做的。宋子恆心頭的歡喜當下便少了一分,但見她端詳著自己,似是很滿意的這兩身衣裳的模樣,也不忍說什麼,由她打量了片刻,才徑自脫了衣裳。

    蘇婉把衣服攤在床上仔細疊好了,一邊疊一邊道:“我說小妹手巧,都沒量過,竟也能做的如此合身。”

    宋子恆看著她彎腰給自己疊衣服,滿頭青絲垂下,心中竟是一動,控制不住的伸手將她頭髮別到腦後,再回過神來時,雙手已經從身後繞過去圈住了她的腰。

    蘇婉身子一僵,卻沒吭聲,繼續疊衣服。宋子恆只當自己喝多了,酒氣發作,卻捨不得把手挪開,甚至身子都貼上了她的後背,臉埋在她的髮絲上,若無其事的問:“娘子那日還在學針線,學得如何了?”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2 11:09 PM

第三十三章

    “那個啊,我原是想好好學,後來發現這活對我來說太難了,只能無奈放棄。”蘇婉說著回頭看了宋子恆一眼,“相公不會笑我半途而廢吧?”

    “怎麼會。”宋子恆雖是習慣性溫和的語氣,心頭確有幾分低落,只答了一句便閉口不言,隨後乾脆把臉也貼在蘇婉脖頸間。

    如今天氣不算很熱,兩個人這樣貼著倒也不十分難受,蘇婉索性只做不知他的情緒,若無其事的疊好衣服,這才動了動脖子,對趴在她身上的人道:“起來啦,衣服疊好了。”

    宋子恆卻頭也不擡,悶聲道:“不起。”

    蘇婉簡直要笑了,乾脆掰開宋子恆橫在自己腰間的手,很不客氣的把衣服放到他手中,道:“好,不起就不起,衣服你自己去放。”

    明顯是忽悠的語氣,連三妞三娃都不會上當,宋子恆居然乖乖聽話了,拿了自個兒的衣服開啟箱子,裡面裝的都是蘇婉常穿的衣服,他將衣服放在最上面,重新關上蓋子,心情竟莫名其妙的好了起來,回到床邊,蘇婉已經脫了鞋躺在了裡面,宋子恆將床帳放下來,整個人也躺了進去。

    蘇婉見狀似笑非笑的道:“喲,宋才子今兒不頭懸梁錐刺股了?這麼還早便打算歇了,可見是偷懶的。”

    “娘子好生霸道,為夫多日未歸家,如今想早些歇著竟也不許了?”

    見宋子恆配合著委屈,蘇婉反倒一橫眉,冷笑一聲道:“你整日在外頭,只顧自己風流快活,可曾想過我?”

    “確實沒想到娘子如此不講理,為夫整日在書院,寒窗苦讀,又如何風流快活?”

    “哼,好一個寒窗苦讀。”蘇婉繼續冷哼,做足了蠻不講理狀,“整日寒窗苦讀的人一聲不吭跑去了江州城,你就是這樣寒窗苦讀的。”

    “冤枉啊,為夫去之前不是已經叫人給家中託信了嗎,何況夫子的決定,我如何敢不從?”宋子恆語氣似乎更委屈了,小身板還配合的趴到蘇婉肩上做嬌花狀。

    還越來越來勁了。蘇婉肩上被他枕著的地方熱的幾乎要出汗,便沒心情配合他玩下去,推了推宋子恆,卻沒推動,便伸出手扇了扇風:“靠這麼近,你不熱啊?”

    宋子恆不起來,臉卻轉為正面朝下,剛剛蹭幾下蘇婉的領口已經拉開不少,他入目的便是她的鎖骨,細細的一根彎出優美的弧度,像一根白玉釵似得,泛著盈白的光澤,宋子恆張嘴,牙齒輕輕咬上那裡。

    蘇婉冷不丁發出一聲尖叫,聲音雖不大,在這個時候便顯得有些曖昧。宋子恆倒還不察,只是耳根有微微泛紅而已,他想不通自己今日為何頻頻失常,竟做出如此舉動。然而做便做了,又不好直說,只能粉飾太平。宋子恆牙齒鬆開,語氣還一如之前:“娘子可還覺得我在外頭風流快活。”

    蘇婉生怕自己不配合,他又張口咬下來,忙做懺悔狀:“相公一向好學,方才是妾身誤會了。”

    宋子恆這才順勢起身,翻了個身,平躺著床上,與蘇婉之間隔了半臂距離,眼角餘光瞥到她用手摸上了鎖骨,忽然覺得熱氣上湧,忙用手扇了扇風。

    除了一點點溼潤,並沒有摸到牙印,蘇婉放心下來,遂閉上眼睛,耳邊卻聽得宋子恆恢復了一貫的語氣在問:“娘子不如和我講講這葡萄酒是如何釀成的?”

    “還沒釀成,只是半成品而已,不過味道已經出來了。”蘇婉便把和宋小妹一起釀酒的起因經過都說了一遍,宋子恆聽後沉吟了片刻,問:“這酒你想拿去賣?”

    “若能補貼家用,又有何不可。只是不知相公如何看待?”

    “能賣出去自然不錯,可若是直接拿去酒鋪裡賣錢,或是去鎮上縣裡組個攤子賣,也是不成的。”

    “為何?”

    “賣給酒鋪,先得看人家收不收,求人辦事,一來價格被一壓再壓,二來這釀葡萄酒並不複雜,只是起先沒人想到葡萄也能釀酒罷了,娘子能想出來,常年釀酒的酒鋪掌櫃自然也能琢磨出來,到那時便用不著收咱們家的酒了。但若自己擺了攤去賣,更是行不通,租攤買些便宜家用倒可,有著閒錢買這酒喝的人家,必不會往小攤上多看一眼;然自家開鋪子就更不成了,那便成了商戶。”

    宋子恆分析得頭頭是道,蘇婉不住的點頭,又問:“那待如何?”

    宋子恆卻只是一笑:“那該問娘子才是。”

    “問我?”蘇婉發揮演技,滿不在乎的翻了個白眼,“要我琢磨些吃的可還行,賺錢從來不是我的強項,你別找我。”

    “那若我今日不回來,娘子待如何做?”

    “問爹孃他們啊。”

    “爹孃和兄長都只會種田,從來不懂這些。”

    “那就去找我爹。”蘇婉似是覺得這個提議很靠譜,騰地翻了個身,變成側臥,正對著宋子恆,雙眼發亮,“你們家不能開鋪子,那讓我爹出面不就好了,反正也是往外請夥計,誰知道這背後是誰家的?”

    “這可不行,一旦敗漏,可是要坐牢的。”

    蘇婉似有些不耐,又翻了個身,重新變成平臥,“那你說如何。”

    宋子恆反倒伸長手將她攬入懷中,語氣一片溫柔:“娘子倒是提醒了我,開鋪賣酒的事可以讓岳父出面,但日後酒賣得好,要釀的酒便多,需要的葡萄也越多,種葡萄和釀酒想來是爹孃擅長的。”

    蘇婉不信他真是被自己“提醒”才想到的,恐怕一開始便有這個念頭,特意試探她是什麼想法,當然蘇婉自己也是在試探,宋子恆與她的想法不謀而合,宋老爹有錢有人脈,這酒一旦能打入本縣有錢人的圈子,日後只會越來越遠,掙錢自然不成問題,便是宋子恆也可以利用一二,他日後必定是狀元,由他將葡萄酒引入讀書人的圈子,時人愛附庸風雅,開啟京城市場也不過是時間問題。

    世人常言“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出嫁之人還時時惦記孃家要被人戳著脊背罵的,即便釀酒的法子是蘇婉想出來的,在世人眼中也與蘇家無關,她讓蘇家進來摻一腳,已是不佔理,必須要讓宋家先提出來才行,是以她剛剛與宋子恆迂迴了好幾個回合。

    畢竟她佔了人家唯一閨女的身體,總要為他們考慮些,再說看著雖是蘇家佔了便宜,然宋家一無根基二無本錢,就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捏著方子也沒用,倒不如有錢大家一起賺。

    “這法子好,相公書念得多,見識也多。”蘇婉臉上露出了笑容,“日後若生意做得大,爹孃能種出個葡萄園來才好,再也不愁葡萄不夠吃了。”

    “就算種不出葡萄園,也不會短了你的葡萄吃。”宋子恆也忍不住笑了,低頭看著她的雙眼,“若真有那一天,娘子便是咱們宋家最大的功臣。”

    宋子恆雖是笑盈盈的,眼神卻深邃無波,彷彿能將人吸入深處。這點探究之意還不至於讓蘇婉慌亂,她臉色都沒變,眼神一轉,便拍了下頭,叫道:“早知道還得叫我爹幫忙,今日就裝點葡萄酒讓那蘇福帶回去了!”蘇福便是送宋子恆回來的蘇家家丁。

    “瞧你這一驚一乍的性子。”宋子恆笑著握了她的手,“因是請岳父幫忙,更應咱們親自登門拜謝才是,讓蘇福順便捎話算什麼。再說,你記起要岳父幫忙才想著送酒回去?”

    “蘇福來得匆忙,我如何記得這麼多,再說,爹孃又不計較這些。”

    “即便岳父岳母不計較,咱們該盡的心也要盡,不是嗎。”

    “行了,你有空多陪我回去走兩趟,他們便心滿意足了。”

    宋子恆哭笑不得,到底是誰爹孃?也是被爹孃寵著才能養出如此性格。宋子恆之前升起的些許懷疑,倒徹底消去了,他更願意往巧合方面去想,妻子嫁進來也快有大半年了,家務女紅俱是一竅不通,便是自己愛吃,在廚藝上也一塌糊塗,只對吃食有著無窮的熱情,才能時不時想出些稀奇古怪的吃法,這邊是另一種意義上的術業有專攻了,能琢磨出葡萄酒的做法也不算特別稀奇。

    何況子不語怪力亂神,他方才怎會有如此荒唐的猜測。

    宋子恆這會兒一想,又覺得有些對不住蘇婉了看,握住她的手一直不放,甚至在她想抽出來的時候手指插/了進去,變成十指相扣的姿勢,宋子恆笑盈盈的看著蘇婉:“娘子知道為夫如何今夜趕回來的嗎?”

    “你不是說去我爹孃那兒,被我爹孃派人送回來的?”

    “那是為夫早料到岳父岳母會如此熱心,這才去的。”

    蘇婉睜大眼睛做不解狀:“為何?”

    宋子恆的臉貼近了她,飛快的在她脣上輕輕掠過,蜻蜓點水一般,用輕得近似針落地的聲音在她耳邊呢喃道:“因為相思……”

    其實不止如此,若不是他魂不守舍之情表現太明顯,夫子如何來的體恤他新婚燕爾之意,又如何主動提起明日準他一天假,他又如何去岳父岳母那兒登門賀節,又如何能被當日送回家?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2 11:11 PM

第三十四章

    天快亮了,蘇婉頭一次在沒人叫的情況下醒這麼早,一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大片黑色髮絲,當然不是她的。也不知道昨晚宋子恆怎麼睡的,整張臉都埋到她脖子上了,及腰的頭髮散的到處都是,枕頭上,她脖子上,還有臉上鼻尖,難怪夜裡做夢都感覺自己身上壓著一座大山。

    蘇婉的手被緊緊握住,這倒依舊保持著昨晚睡去之前的姿勢,十指緊扣,一整晚沒動過,她感覺到整隻手都僵硬了,習慣性的動了動食指,感覺麻麻的。

    只是輕微的動靜,窩在蘇婉頸間的人忽然被噩夢驚醒一般,眼睛猛然睜開,眼底竟然一片清明,不知道的人根本不相信他是剛剛睡醒。宋子恆無意識的跟蘇婉對視了一秒,瞬間從她身上彈開,轉而平躺在床上,看見外邊已經大亮了,下意識要擡手扶額頭,這才發現自己手中還攥著一隻細白滑嫩的手,觸感好的一塌糊塗,宋子恆的指腹不由輕輕摩擦著蘇婉的手背,接觸的部位好像過電一般,酥酥麻麻的感覺一直從指間傳到心底,令人不由的沉醉。

    許是因為還沒清醒的緣故,宋子恆保持這個動作,大腦先沉醉在美妙的觸感當中,大概有兩秒,這才反應過來,他昨晚趁夜趕到了家,那麼今天在床上的就不止他一個……

    宋子恆猛然轉頭,順著這隻手看過去,果然看到他娘子一雙漂亮的眼睛裡含滿了笑意,一眨不眨的看著自己,以及交握的雙手之上。

    雖然蘇婉演技了得,但宋子恆畢竟是與她同床共枕的人,且又心細如髮眼光如炬,他比這裡所有人都清楚她的某些習慣,比如掩藏在一本正經背後的惡趣味,喜歡看人窘迫無措的一面,尤其是他的。

    所以她現在的笑容,一定不是單純的心情愉悅。

    宋子恆心裡清楚這一點,知道她喜歡,索性做出一副繼續也不是放開也不是的樣子,但他畢竟不習慣如此,也就裝了一瞬間,見蘇婉眼底笑意果然更明顯,晶亮一片如同那偷吃了小魚乾的黑貓如出一轍,他嘴角不著痕跡的勾了勾,做強自淡定狀,神態自若的繼續握著手,打了個招呼:“娘子今日竟也醒這麼早,趁著太陽還沒出來,不若為夫陪娘子好好看看村子附近?”

    蘇婉心情不錯,也是睡夠了,便不介意早起,只笑道:“過來這麼久,確實還未好好到附近看過。”

    “平日爹孃都要幹活,想來也沒時間帶你去走走,等天不熱了,哪天有空帶你去釣魚。”

    “那敢情好,自己釣了魚上來做烤魚吃。”

    宋子恆哭笑不得:“儘想著吃的,釣魚分明是一項修身養性的活動。”

    “吃飽了才有力氣修身養性,不是麼。”

    宋子恆見她有興致,倒也不掃興,起身後像模像樣的鞠了一躬:“娘子所言甚是。”

    宋子恆下床去找衣服,拿了自己的,又開了蘇婉裝衣服的箱子,問:“娘子今日穿那套?為夫一併帶過來。”

    “隨便選一套吧,你拿最上面那件也行。”

    蘇婉已經坐在了梳妝鏡前梳頭,想她一介光彩照人的女明星,平日化妝打扮搭配都信手拈來,到了這古代,最拿手的反而使不出來了,原主化妝品看著不少,好用卻沒幾件,再者到了落後的小鄉村,真要描眉畫眼了,村裡人看了也得在心裡嘀咕,不過想來也是,宋家村的村民都勉強能吃個飽飯,不管男女平日灰頭土臉的幹著活,她閒著沒事幹就已經夠招眼了,每天再打扮的花枝招展,難免叫人心裡不平衡。

    但蘇婉也不願意委屈自己,可以不化妝,反正她年輕貌美,但是不能不打扮,便在服飾髮型上多下功夫,可她以前都有專門的造型師,頭髮還從來沒讓她自己上手過,算是生手,不過在劇組看別人弄多了,挑了個最簡單易學的依葫蘆畫瓢似得綰起來,好在原主也是有丫鬟照顧著,自己並不擅長綰髮,她那慘不忍睹的水平才能瞞過大家。

    如今幾個月過去,蘇婉每次挽頭髮依舊要費不少功夫,她頭髮又多又長,七扭八扭的才把大部分頭髮盤上去,剩下那些柔順的披散在肩上。

    宋子恆就抱著衣服在旁邊看著,見蘇婉打開了首飾盒,這才放下東西走了上去,雙手撫上她的肩,含笑道:“需要為夫幫忙嗎?”

    蘇婉還真不客氣,挑了幾個珠花簪子,指揮他一一插在頭,宋子恆卻沒有動,而是仔細看向她妝盒,伸手將最裡面那根四蝶銀步搖取了出來:“怎的從未見娘子戴這個?”

    宋子恆眼光還真不錯,這根步搖雖是銀的,價格並不比那些金的玉的首飾便宜,因做工著實精巧,以銀片和銀絲做四隻精巧的蝴蝶纏在枝頭,造型玲瓏,當初蘇婉一眼便愛上了。然而這是宋家村,普通的金銀飾品雖不多也都見過,但如此精緻的步搖想來知道的人少,她貿然戴出去,那才是真正的扎眼。蘇婉雖不委屈自己,也不張揚,但也不想叫人如此注意。

    但蘇婉並不多說,笑了笑便道:“相公既然喜歡,便它吧。”

    心情極好的給妻子戴上步搖,宋子恆心頭油然而生一種自豪,拉著她左右端詳許久,未發現問題,反而有些未知名的失落。

    “娘子這便好了?”

    “自是。”

    宋子恆有些文藝的憂傷,書中常說的畫眉之樂,娘子何時也能叫他試上一試?

    便是蘇婉心細,也沒能發現宋子恆骨子裡的文藝範,自然不懂他的憂傷。她從椅子裡起身,轉身便見到一套簇新的衣裳放在床頭,不由挑眉:“相公選的是這套?”

    “這套衣裳並未見你穿過。”

    蘇婉道:“這還是小妹前些日子和你那兩套衣裳一起做的,難為她一直給你做衣裳,我想從箱子裡尋塊布叫她自己也裁一身,又怕她不肯要,這才讓她給我也做一身。然我衣裳夠多,便沒想這麼快尋出來穿。”

    宋子恆卻道:“既做了衣裳,不穿還放著作甚?娘子喜歡多做幾身又如何,為夫不才,幾塊布還是扯得起的。”

    蘇婉捧起衣裳,回頭看了宋子恆一眼:“相公今日如此講,日後便不能因此怪妾身敗家了。”

    宋子恆心裡一動,上前一步從身後將她攬入懷中,低聲道:“漢武帝有言,若得阿嬌作婦,當作金屋貯之,子恆自然比不得一代帝王,日後定傾我之全力,叫娘子隨心所欲。”

    蘇婉任他抱著,沒有動,也沒作聲。

    宋子恆把臉貼向她的臉頰,輕輕摩挲:“只是如今卻叫娘子委屈了。”

    雖然不知道話題是怎麼從新衣服變成“以後一定讓你買買買”的承諾,蘇婉稱不上動容,卻也不會懷疑,至少說話的這一刻,宋子恆的真心的。至於日後會不會變,不光看宋子恆,她怎麼做也是重要的。

    但肯承諾還是好的,這個年代的讀書人,講究君子一諾千金。

    蘇婉笑了,冷不丁回頭,鼻尖擦過宋子恆的臉頰,有些癢,他還沒來得及仰頭,蘇婉的脣出其不意的貼在他臉頰,很輕很淺的一個吻,一觸即離,宋子恆腦海裡彷彿再一次開滿了火樹銀花,漫天空中璨如流星般的落下。

    蘇婉的脣移到他耳邊,幾乎是貼著他輕聲道:“只希望相公記著,妾身嫁與你,並未想過榮華富貴,只盼君心似我心,一生一世一雙人,便此生無憾了。”

    蘇婉說完,便一眨不眨的看著宋子恆。宋子恆恍恍惚惚回神,如今不僅腦中開滿火樹銀花,連眼前也一片絢爛了,“一生一世一雙人”,聽起來竟然如此美好,其實他以前並未想過,不是打算著將來給自己納妾,真正有抱負的男人,不會一心想著女人情愛,他有太多事要做,太多抱負要實現,不只是想叫父母家人過上好日子,也想給這個天下的百姓做點什麼。之於婚姻,也不是完全沒想過,然而他對妻子最大的期待,也不過是相敬如賓舉案齊眉。直到此刻他才明白,若能心心相印,才算真正的美滿。

    宋子恆驚醒又震撼,回過神來又覺得自己失態了,不知如何彌補,乾脆沒說話,蘇婉也不介意,只是推著他:“還不穿上外衣。是誰說要趁著太陽出來前帶我到附近走走的?再不出發,太陽都要出來了。”

    宋子恆這才忙著穿衣服,繫好腰帶後才發現蘇婉自己都沒動,便問:“娘子為何還不換上衣裳?”

    蘇婉瞪了他一眼,說是瞪也不恰當,眼波流轉倒有幾分嗔意,伸手將他一路推出房門,宋子恆還百思不得其解,欲要敲門,裡頭傳來蘇婉的聲音:“你個呆子,還不快去洗漱,我要更衣了!”

    宋子恆想說什麼,卻被他娘叫住:“子恆,你站在屋口發什麼呆?”

    宋子恆不好說自己是被妻子推出來的,那太有損顏面,便拂了拂衣,一派自然的道:“昨日喝了點酒,不想今日竟起晚了。”

    宋母忙問:“對了,身體可還舒服,頭疼不疼?”

    “並無大礙,我去洗漱了,娘自去忙罷。”

    “等等。”宋母卻叫住了宋子恆,有些疑惑,“你怎的頭也沒梳,披頭散髮的就出來了?”

    宋子恆一愣,伸手一摸,果然頭髮都披到腰間了,眼底浮現出一絲尷尬,卻只一笑:“想是忘了,洗漱了再回屋梳頭罷。”

    宋母還是不放心的看著他:“你確定身體並無不適?”

    “自然確定,兒子再如何也不會拿身體開玩笑,娘去忙你的罷。”

    宋母這才將信將疑的走開,走之前還叮囑他不舒服一定要說。費了老大功夫打發走母親,宋子恆長長吐了口氣,看了一眼周圍,並無人發現這一幕,才放下心來,若是被娘子或是崇拜自己的侄子侄女們撞見,那也太有損他英明神武的形象了。

    然而屋內的蘇婉靠在門後笑了好一會兒,才回到床邊脫衣換上襦裙。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2 11:13 PM

第三十五章

    清晨的鄉村,雖算不上什麼美景,但也叫人心曠神怡,微風中帶著些沁涼之意迎面吹來,又舒服又清爽,心情都好了許多,看到周圍景緻自然也更順眼了。

    田中的稻穀已被收割完,剩下一垛垛金黃的秸稈整整齊齊的堆在那裡,田裡也有一茬茬割得只剩手掌高的秸稈,同樣整整齊齊,放眼望去,所有的田連成一片,這些秸稈便像整齊擺列的士兵。

    其實是有些震撼的,蘇婉從來沒看過這樣的場景。

    許是看得太入迷,再加上田間小道不好走,蘇婉在田埂忽然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宋子恆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叮囑道:“小心別摔了。”

    過了農忙時節,這個時間村民要麼外出做工,要麼在家忙活,沒什麼人來田裡,就是家裡要放牛的,也是去後山的草坪,是以宋子恆也不避諱,搭在蘇婉肩上的手便一直沒放下來。兩人慢慢在田埂上走著,蘇婉問:“那些秸稈堆在田裡怎麼辦?”

    “過幾日村裡會統一燒燬。”

    蘇婉咂舌:“就在這田裡燒?”

    “自然,秸稈燒成灰後沉進泥裡,也可做肥料,所以一直在種的田,比那新開墾的荒田收成要好些。”

    站在視野開闊的田間,遠遠望去彷彿與天連成一片,太陽在天的那邊緩緩升起,露出臉來之前,天邊的雲彩先羞紅了半邊臉,朝霞烈如火,昭示著又是一個豔陽天。

    蘇婉沉浸在那壯麗的色彩之間,好一會兒才聽到宋子恆的聲音:“回去吧,太陽差不多要出來了。”

    蘇婉還有些戀戀不捨,被宋子恆攬著肩往回走的時候,還時不時回頭瞧一眼。她喜歡一切美好的東西,自然也包括美景。

    “走路看路,小心摔跤。”宋子恆幾乎是用手擺著蘇婉的頭讓她轉回來的。

    蘇婉想也不想的回道:“不是還有你麼。”

    宋子恆脣角愉悅的掀起,努力往下壓了壓,露出一副嚴肅狀,他本想認真的教育妻子自己不可能隨時隨地的幫她看路,有些事情終究得靠自己,但是話到嘴邊卻成了:“這兒離家又不遠,只要你想,隨時都能過來的。”

    “可你又不能隨時都陪我來看日出。”

    宋子恆攬在她肩上的手更用力了些:“日後只要有空,你想來我都陪你來。”

    蘇婉不滿的撇了嘴:“又是日後,你就沒有個當下的。”

    宋子恆苦笑:“我心中自然是想時時陪著你的。”

    “我可不想,要真時時刻刻都在一起,你不煩我都膩了。”

    兩人半拌著嘴往家的方向走,遠遠看著各家屋子炊煙裊裊,都升了火在做飯了,有些孩子起得早的,已經在各家院門前玩鬧起來了。宋子恆寬大的袖子下,手悄悄拉著蘇婉的,兩人並肩走著,俱是廣袖,便也沒人發現,蘇婉在過去的世界裡,當街接吻都能大大方方的,如今悄悄拉個手,竟然還有些做壞事的刺激感。

    “子恆哥。”身後傳來一個女孩的叫聲,宋子恆做賊似得倏地放開了蘇婉的手,動作並不大,轉身的時候臉上已經帶著恰如其分的笑容,至少女孩什麼都沒發現,興沖沖的朝他笑,“我遠遠看著,就像是你的樣子,子恆哥什麼時候回來的?”

    “昨天晚上。”女孩喊得親熱,宋子恆態度也親切,寒暄道,“這麼早去做什麼?”

    “三叔家的小寶又病了,我奶叫送幾個雞蛋過去給補身子。”

    宋子恆點了頭,這才給蘇婉介紹:“娘子許是不認得,這是村長叔家的四妹,村長叔平日對咱們家頗為照顧,把四妹當自家妹子看便是。”

    蘇婉早在女孩對宋子恆笑出一口白牙的時候便想起來了,前段時間她和宋小妹去後山撿地皮菇的時候,跟這姑娘有過一面之緣,印象不淺,因為這姑娘大方外向,對古人來說或許有些出頭,她卻反而感覺有些許親切,見慣了笑不露齒、動不動就臉紅的妹子,還是覺得現代姑娘相處起來更自在。

    當然如果這姑娘眼神能再和善些,說話不要意有所指就更好了。

    四妹果然大方,蘇婉還沒說話,她便抿脣對她笑了:“我上回見過嫂子的,嫂子當時見了荷塘便捨不得走,非要小妹摘了荷葉回去做什麼荷葉雞吃……不知嫂子可還記得我?”

    “自然記得。”蘇婉一笑,轉頭對宋子恆道,“四妹一說我倒想起來了,那日的荷葉雞味道真不錯,只可惜這個時節的荷葉老了。”

    蘇婉臉上的可惜太過明顯,宋子恆忍不住笑道:“等來年荷葉正鮮嫩時,一定叫娘子吃個夠。”

    “我是替你惋惜,你不領情便算了,竟還取笑我。”

    “是子恆錯了,還請娘子不要記恨,來年一定賞我幾口荷葉雞吃。”

    兩人這麼打趣,倒把一旁的四妹忘一邊了,四妹咬了咬脣,隨後又恢復了笑容,看著蘇婉道:“嫂子今日穿得真漂亮,比前陣子去鎮上逛街時穿得還美些,那日若是穿了這身衣服去,來嫂子院門口求一睹芳容的後生就不止那些個了。”

    宋小妹做完飯,見三哥三嫂還沒回來,便打算出去喊他們,剛出院門,遠遠的看見四妹在跟他們說話,宋小妹小跑著過來,便聽到這番話,蘇婉和宋子恆都還沒反應,她已然氣得不行,忍不住上前推了她一把。

    “宋四妹,你亂說什麼!”宋小妹氣得臉都紅了,“上次就聽你在村裡搬弄我三嫂的是非,我娘見大家都沒信你,又想著你也快及笄了,便不計較,哪知你這次當著我哥的面又開始胡說八道,你,你放屁!”宋小妹想來是沒跟人吵過架,憋了許久也才憋出這麼個近似罵人的話。

    “我放屁?我哪件說錯了,自你們從鎮上回來,那陣子你們院門口是不是多了後生來來去去的經過?好幾個都不是咱們村的!有眼睛都看得到,我搬弄什麼了?”

    蘇婉和宋子恆一起好奇的看向宋小妹。宋小妹眼睛都紅了,是氣的,可她又不會說謊,只能瞪著四妹:“那些人自己輕浮,關我三嫂什麼事?我三嫂除了那日陪我去趟鎮上,平日連院門都不出,她到現在還不知道這事!你說的好像,好像是三嫂故意招來似的!”

    “我可沒這麼說。”四妹神情堪稱淡定,“但我娘說了,好女人就該在家相夫教子,整日打扮的花枝招展給誰看?”

    “四妹!”宋子恆表情有些嚴肅,“多謝你提醒我與娘子,就不耽誤你辦正事了。”

    四妹以為宋子恆不高興了,更是露出了一口白牙,笑容燦爛道:“不是我多嘴,子恆哥是該跟嫂子好好說道了,你都不在家,她還整日打扮,村裡人都看不下去了。”

    宋子恆卻皺眉:“你一個姑娘家講這話,倒不怕被人說長舌。”

    “什麼村裡人,分明就是你自己。”宋小妹終於忍不住道,“你自己想嫁我三哥不成,就一直詆譭三嫂……”

    “小妹!”宋子恆打斷宋小妹的話。

    四妹剛剛還笑容燦爛的臉上,已經烏雲密佈了,隨時出現狂風暴雨的可能。然誰的表情變化也比不上蘇婉,蘇婉心裡頭其實是鬆了口氣,這下什麼解釋對峙都不用了,竟然是這種展開,她臉色一黑,隱含怒意的雙眼瞥了宋子恆,一甩袖轉身大步回了宋家院子。

    宋小妹趕忙追了過去,原本宋子恆比她反應更快些,可是袖子卻被人拽住,四妹明亮的眸子裡已經蓄上了淚水,泫然欲泣的樣子。宋子恆現在只覺頭疼,他都沒想好怎麼面對妻子的怒火,這會兒更沒心情安慰罪魁禍首,忙說了一聲“我知道小妹只是隨口瞎說,等會兒定好好教訓她”,便也甩了袖子踏步離開。

    蘇婉好久沒爆演技了,這會兒竟有點剎不住車,氣勢沖沖的進了院子,連眾人給她打招呼也沒理,一頭栽進自己屋裡,院裡宋家人面面相覷,接著宋小妹衝進來,後腳宋子恆也滿臉急切的進來了,宋母忙抓了他問:“子恆,跟你媳婦怎麼了,出去時不是好好的嗎?”

    “叫小妹給你們解釋吧,她去哪兒了?”

    “氣沖沖進屋子去了,我們三娃喊了好幾聲嬸嬸都沒理,氣性可真大。”李氏翻了個白眼,宋子恆卻沒聽她後頭那些抱怨,聽到第一句便擡腳也往屋裡去。

    眾人便拉了宋小妹問來龍去脈,宋小妹一臉怒容:“還不是那四妹又在我哥面前搬弄是非!她攔住……”

    宋小妹的話還未說完,便被從屋裡傳來的聲音打斷了,只聽蘇婉揚聲道:“我穿自個兒的衣服戴自個兒的首飾,與她何干,她自己戴不起還怪我了?還說我花枝招展不是好女人,我不是難道她是?”

    宋子恆低聲道“娘子說的是,她就是眼紅罷了,我們不比與他們一般見識。”

    “我道她為何針對我,連那些事都往我頭上扣,竟然是你的小青梅啊?子恆哥哥,喊得那叫一個親熱,聽著甜到心裡頭了吧?”說到這裡,蘇婉怒火似乎更甚了,冷笑一記道,“宋子恆,你今日不解釋清楚,我跟你沒完!”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2 11:14 PM

第三十六章

    這屋裡頭的爭吵聲,在院裡聽得一清二楚了,宋家眾人徹底不說話,面面相覷,半響後宋母唸了一聲佛,“阿彌陀佛,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那四妹跟我們子恆能有什麼關係,三媳婦該是誤會了吧?”

    張氏有些支支吾吾,沒吭聲,李氏卻恍然大悟:“我道她為何時不時往咱家跑,每回來都是小叔在的時候,嘴巴又會說,把娘哄得那叫一個高興。小叔不在家時,她又換了一副面孔,原來是瞧上小叔了?”說著狠狠往地上唾了一口,“我呸,就她也敢肖想小叔,也不自個兒照照鏡子瞧瞧,姑娘家該學的沒學好,盡學她娘端了副村長夫人的面孔,一個未出嫁的姑娘整天說這個不好那個沒規矩,還教訓起我來了!她老子是村長,說到底不也是種田的,一個小丫頭片子心倒大!”

    李氏這張利嘴,對著家裡人沒個消停,埋汰起外人來倒叫人大快人心,宋小妹頭一次在心裡頭贊同二嫂的話,卻也沒吭聲,宋母瞪了李氏一眼,又皺了眉:“先不論四妹怎麼想,總歸是姑娘家一廂情願,倒是子恆和他媳婦這兒,再吵下去可怎麼成。你們誰去勸架?”

    張氏倒想主動請纓,李氏張嘴便攔了:“娘,你又不是不知道弟妹那脾氣,翻起來臉就不認人的,恐怕這會兒咱們進去,都得被趕出來,就是孃親自去也不一定鎮得住,倒是小叔說話她或許能聽一二。”

    宋母沉吟了一下,不得不承認李氏說的沒錯,她從來沒在蘇婉面前擺過婆婆款,倒是蘇婉一生氣起來連她都有些不安,還記得她頭一次跟李氏吵了架,氣勢沖沖的掀了東西就跑回孃家了,家裡誰敢攔?如今恐怕誰進去都沒用。

    希望子恆能把她勸下來吧。宋母嘆了口氣,仰頭對著天唸了聲佛,心中對那四妹有了些埋怨,子恆被姑娘愛慕,她不奇怪,不說宋家村,就是整個松林鎮,她兒子也是第一才俊,早些年開始就有不少女方家陸續託了媒人來,連那地主家的女兒都有,他們都沒應,可這四妹也太沒輕重了,竟然鬧到三媳婦跟前,豈知三媳婦那性子家裡誰都沒轍,真真是添亂。

    再者,一個姑娘家如此搬弄是非,她爹孃竟也不管管!她定要好好跟村長和他婆娘好好說道說道。

    被大家寄予厚望的宋子恆這次倒叫人失望了,他根本沒哄人的經驗,情意綿綿時講一兩句情話倒還行。他說一句蘇婉有四五句頂回來,對方氣盛的時候講道理肯定沒轍,然一個勁的低頭認錯也不滿意,宋子恆真有些進退兩難了,索性不說話,就見蘇婉拿了衣裳準備收拾包袱,宋子恆急了,要拉住她,蘇婉一甩手,隨便包了兩件衣服往肩上一甩,氣勢便有了,撥開宋子恆便要出門。

    宋子恆拉著蘇婉,不敢用力,但又不敢放手,只能跟著她出到院子,邊走邊哄。

    宋母一見這架勢也嚇一跳了,顧不上許多,忙上去幫著勸:“子恆媳婦啊,你可別誤會,那丫頭一廂情願,連我都沒看出來,子恆等閒並不與她接觸,向來只當妹妹,就更不知道了,哪知道她鬼迷了心竅,竟鬧到你跟前來,這不是存心要咱們家不安寧嗎?”

    宋小妹靈機一動,忙道:“是啊,三嫂,你可別如了她的意,你這一走,她明日又有得編排了。”

    蘇婉腳下一頓,似乎有些遲疑,宋子恆見有戲,忙使眼色叫他娘和妹妹繼續,只是宋母和宋小妹剛剛純屬靈光一閃,這會兒再想不出其他了,張氏也想勸,張了張嘴又發現什麼都不會,這才恨自己嘴皮子不利索。李氏是純粹想看戲,抱了胸不說話。

    蘇婉便順利的出了宋家院子,早有人聽見動靜,圍了過來瞧熱鬧,也有不明所以卻幫著宋母勸蘇婉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已經將他們圍了個圈,蘇婉這才停下了腳步,揚聲道:“娘,不是我非要鬧,實在是他們欺人太甚,我打扮怎麼了,沒進你們家之前我還穿金戴銀,可有誰說一句?如今不過裁件新衣裳,戴幾件首飾,倒成不正經的女人了?”

    先前幫宋母的財福嬸便道:“這話誰說的?好沒道理!子恆媳婦孃家有錢,又是從城裡過來,見過世面多,穿戴打扮自然與咱們鄉下不同。但子恆媳婦性子端莊大方,分明是有錢小姐家的做派,大家都看得到,怎麼就成了不正經的女人?”

    便有人附和道:“可不是,人家有錢,怎麼穿戴是自己的事,跟別人何干。”

    “不知道誰說話竟這麼刻薄,見不得人好似得。”

    蘇婉卻道:“我知大嬸大娘們為我鳴不平,這倒還是小事,另有一樁我是萬萬不敢認的,我平日在家都不出門,大家也是知道,如今倒被人說是水性楊花了,哼,再待下去還不知道要被編排成什麼樣。嬸子們若真疼我,便讓開叫我回去吧,呆在孃家總不用擔心哪天無緣無故有人衝進來給我扣上一頂紅杏出牆的帽子,便被捉了去浸豬籠。”

    眾人面面相覷狀:“竟有這事?”

    “這事我倒是有所耳聞,但子恆媳婦平日都不出院子,性子甚是賢淑,大家有目共睹。”

    “是啊,我也聽說過,還特意跟那傳的人解釋許是誤會,沒成想竟還有人在傳,甚至傳到子恆媳婦耳裡來了?這該不會故意的吧?”

    有看熱鬧不嫌大的便道,“這種話也能編排,豈不是要把子恆媳婦的名聲都毀了?真真是狠毒,到底是誰說的,子恆媳婦不如把那人喊來,咱們都幫著你對峙。”

    其實宋家村也就這麼大,在場的又是訊息靈通的三姑六婆,誰家一有風吹草動,哪個不知道的清清楚楚?況且蘇婉和宋子恆之前被四妹攔住又不是沒人看見,稍微一轉彎便明白了,如今說得這麼義正言辭,也不過是湊熱鬧。

    蘇婉並不如她們願,冷哼了一聲,道:“我坦坦蕩蕩,才不做那長舌婦,不然倒顯得跟她一樣了!她若是有那個編排人的膽量,當著大夥兒的面自己出來承認且道歉了,我倒願意高看她一眼,若像個縮頭烏龜,便當我沒說罷。”

    蘇婉這話把周圍火上澆油的人噎得不行,一個個訕訕笑著附和她的話,蘇婉畫風一轉:“當然我心中還是很感激嬸子們肯為我出頭的,也謝謝你們沒有聽信那人的造謠。”

    大夥兒面上這才好看些,一個個說著不用謝,那語氣端的是嫉惡如仇,這會兒人群外又傳來一個聲音:“大夥兒都圍在這裡幹甚?”

    都聽出是宋老爹的聲音,眾人讓了條路給他進來,宋老爹一看蘇婉背了包袱要走的架勢,妻子和兒子左右拉著她不放手,便皺了下眉,還沒問到底怎麼回事,便有人熱心的解釋他小兒媳婦是如何被人編排詆譭義憤填膺的,說完還道:“老宋頭啊,這次你可千萬別怪子恆媳婦,她是真受委屈了,名聲差點就叫人給毀了,能不生氣嗎?”

    宋老爹聽得也是一臉怒容,他剛和兩個大兒子去地裡回來,此時宋有根宋有福還扛著鋤頭,眉頭一豎便有了幹架的氣勢:“到底是誰這麼壞心眼,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眾人都推說不知道,還有人學了蘇婉剛剛那番話,道:“還是子恆媳婦大氣呢!”

    宋老爹沉吟了一下,這才看向蘇婉道:“子恆家的,我知你心中有氣,然這麼大的事你一走了之也解決不了問題,還是先進屋歇會兒,到中午我便去請了村長來主持公道,定要那人給你一個說法。”

    蘇婉遲疑了會兒,才不情不願的道:“那就看在爹的面子上吧。”說著掙開了宋子恆的手,率先踏進了院子,宋子恆忙跟眾人打了招呼,也跟了進去。

    一直跟著蘇婉進了屋,宋子恆才放下心來,妻子回孃家本身沒什麼事,但按照岳父岳母那護短的性子,這事便絕無善了的可能了。他倒也不是向著那四妹,可四妹到底是村長的女兒,村長又幫他們家良多,處理過了未免顯得忘恩負義,再者雖是他家在理,妻子難免也要落一個得理不饒人的名聲。

    然妻子正在氣頭上,就算她不氣的時候,宋子恆也不敢過分把事情揉開了講與她,只怕不管如何說都會被她冠上一個為了幫四妹而找的藉口。幸好他爹及時回來攔住了她。

    “娘子。”宋子恆放柔了語氣喚道,手剛上牽上去,蘇婉毫不客氣的甩開,走到床上坐下,“別以為我就原諒你了,你那四妹妹的事,可得好好與我講講!”

    “什麼四妹妹,你這醋勁也忒大了些。”宋子恆哭笑不得,走到床邊挨著蘇婉坐下,蘇婉甩了他一眼,臉上雖有些嫌棄,到底沒挪動,只聽他如何說。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2 11:16 PM

第三十七章

    當事人都走了,看熱鬧的三姑六婆也只能遺憾散場。

    宋老爹進到院裡,就問宋母:“是不是因為前陣子有許多後生在咱們院外逗留的事?不是都瞞著子恆媳婦的嗎,怎麼鬧成這樣?”

    宋母點頭,宋小妹給她爹盛了碗紅薯粥出來道:“還不是那個四妹,以前就拿這事到處亂說,三嫂怎麼樣村裡人都是知道的,自然不信她的話,她還不死心跑到三哥面前造謠。”

    宋老爹端過碗就喝了一大口,這才看向宋母,又問:“所以四妹的事你們早知道?怎麼沒人說?”

    “我看村裡也沒人信她,再說她一個快及笄的姑娘家,正是找婆家的關鍵時刻,要是為著這事受了牽連,村長他婆娘鐵定要記恨上咱們家了,所以就沒計較。”

    “胡鬧!”宋老爹把放在地上,自己往門檻上一坐,臉色鐵青,“你早計較了,私底下跟村長一說,叫管住四妹的嘴,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能影響什麼找婆家?現在她都到子恆他們跟前造謠生事了,別說他媳婦了,就是你兒子也不能當什麼事都沒發生!”

    宋母臉色有些訕訕的:“當時咱們都在鎮上做工,早出晚歸的,又累又困,我也就沒細想,哪知道那四妹竟然這麼過分。”

    張氏也幫婆婆說話:“爹,這也不能怪娘,那日小妹一聽四妹說,便罵了幾句叫她不準再亂講,我們便也以為她會消停了,誰知道姑娘家的竟然這麼大膽。”

    “哪裡是大膽,這分明就是沒臉沒皮,都欺負到咱家來了。”欺負的還是他們家那個沒人敢惹得活閻王。李氏想到這兒不由得有些幸災樂禍了,兩個都是不好惹的主兒,就跟狗咬狗似得,“幸好爹及時回來,拉住了弟妹,不然真讓她回了孃家,親家對弟妹的看重程度咱們都是見識過的,當初她氣了爹孃摔門就回孃家了,若換做是我孃家,還不拿繩子捆了連夜就送過來?親家直到第二日小叔親自去接,才放心讓弟妹回來呢,如今被他們知道弟妹如此讓人汙衊,還不氣得帶上家丁就打過來!”

    說到這裡李氏還有些遺憾看不到撕逼。

    宋母臉色一變,忙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幸好老頭子回來得快。”

    宋有根囫圇吞棗的喝了兩大碗粥,放下碗便道:“欺人太甚!爹,我這就上村長家理論去,就是他女兒也不能這麼欺負人。”

    宋有福也道:“大哥,我和你一塊去!”

    兄弟兩還沒走出院子,房門打開了,宋子恆走了出來,宋有福道:“三弟,我跟大哥去村長那裡理論,你嘴皮子厲害,也一道來吧。”

    “等等。”宋子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讓蘇婉“相信”他與四妹真的半毛錢關係,外帶簽下了一系列不平等條約,這會兒出來已經沒有了平日的春風滿面,反而有些沉默,臉上也沒帶多少笑意,沉吟道,“今日鬧這麼大,想來村長也知曉了,咱們就在家等著,端看他什麼態度吧。”

    在宋子恆身後的蘇婉迅速入戲:“哼,他要是不帶他女兒上門負荊請罪,別想我會原諒她!”

    宋老爹點頭道:“子恆說得對,這回得他們上門道歉才是。”

    宋子恆果然料事如神,蘇婉才吃完早飯,那村長便押了四妹過來請罪了,旁邊還有個穿著半新布裙、聳拉著嘴角看起來很有些盛氣凌人的婦人,村長的態度倒很誠懇,一進來便鞠躬:“真是對不住啊宋老哥,我們家四妹實在太不像話了!幸好沒釀出什麼禍事出來,不然我這心裡真真是放不下啊!”

    宋老爹親自扶了村長,道:“確是萬幸沒出大禍,不然我也不知該如何辦了。”

    村長連連點頭稱是:“萬幸萬幸,不然我真的沒臉見人了。”說著狠眼一瞪,罵道,“你個孽障,還不快些道歉,求子恆媳婦原諒你!”

    那四妹紅著雙眼含恨瞪了蘇婉一眼,不吭聲,雙手捂著半邊臉頰,想來是被她爹打了。

    宋小妹在蘇婉身後嘀咕道:“村長這回竟然捨得打四妹,四妹她娘都沒能攔得住,看來確實是被她氣狠了。”

    四妹雖是排行四,卻是在堂姐妹中排四,她其實是村長最小也是唯一的女兒,長得漂亮嘴巴又甜,她娘疼到骨子裡了,平日連重話都捨不得說一句,今日卻被她爹扇了一巴掌,她倒是不恨她爹,把錯全歸到蘇婉頭上了,更狠她讓自己如此丟臉,如此狼狽的出現在子恆哥面前。

    其實蘇婉也想嘆氣,這事原在她看來都沒什麼,放到後世倒是笑談一樁,證明她魅力不小,所以那時四妹當著她的面說,她也沒反應,直到後來一鬧,反而越想越明白,這是古代,名節可以逼死女人的時代,若不是她既嫌外面無甚可玩的,又沒個小夥伴讓她出去串門,索性連院子都不用出,在宋家村村民們眼裡便成了十足的守婦道有規矩,甚至成為被婆婆們用來教訓愛串門不著家的媳婦們口中的“別人家媳婦”,稱得上是宋家村新媳婦中的楷模,所以並不相信她會故意勾搭那些年輕後生——但凡她過去表現得活潑愛交際一些,現在就真的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蘇婉這才發現事情的嚴重性,她之前看那四妹也就比宋小妹大個一兩歲,還是個孩子,只當她是無心的,如今被她毫無悔改之意的瞪著,心裡頭轉過彎來,自己之前沒想明白,作為土生土長的宋家村人的四妹哪會真的不知事情的嚴重性?怕是她心中最清楚不過。

    若宋家人也認為她蘇婉是個水性楊花的,縱使蘇老爹是宋老爹的救命恩人,這樣不守婦道的兒媳婦也不能要。

    想明白的蘇婉在心頭一笑,就算沒有自己,將來也還有太傅千金的柳小姐,怎麼也輪不到她宋四妹,說不定到頭來為他人做了嫁衣。不過她之前是真的低估了這姑娘,年紀再小,在這個時代都是可以嫁人當孃的了,再不是孩子。

    那村長娘子之前忍了氣,以為有了個臺階蘇婉會識相的下來,哪知道她瞧都不瞧自己女兒一眼,態度著實氣人,頓時就不能忍了,挑眉道:“喲,不過是孩子小不懂事罷了,也沒鬧出什麼事來,瞧你們這一副天塌下來的樣子。”

    “你這愚鈍不堪的蠢婦!”村長指著他媳婦氣得說不上話來,揚了手便一巴掌扇過去,“你還敢說,若不是你不給四妹學好,叫她小小年紀就如此長舌,今日也不至於差點叫子恆媳婦受了罪!你……”

    村長的話沒說完,被他媳婦打斷了,他媳婦柳眉倒豎,捂了臉咬牙切齒:“你打我?”看樣子竟是要撲上去撕回來的架勢,被宋母和張氏強拉住了。

    “看在村長叔的面子上,我敬你一聲嬸子。”被幾人小心翼翼瞧著的蘇婉這會兒卻沒氣得跳腳,當然臉色沉得讓人一眼便知她很生氣。蘇婉這會兒終於正眼瞧了四妹一眼,道,“若嬸子覺得不是什麼大事,待會兒我就敲鑼打鼓,在村裡走上一圈,告訴大夥兒,就說前陣子在他們跟前說我的是你們家四妹,當然我會記得轉告嬸子的原話,四妹只是年紀小不懂事的,叫他們犯不著一副天塌下來了的樣子。”

    村長他媳婦願意叫四妹跟著過來道歉,原因就是蘇婉他們今日並沒有把四妹的名字囔出來,如此一來只要兩傢俬底下解決便好,村裡人心中杜明是一回事,只要沒鬧到檯面上,瞧著村長的面子,也不會亂跟人嚼舌根。

    蘇婉這話便掐住了村長媳婦的命脈,她也顧不上計較被男人扇一嘴巴的事了,忙陪了笑給蘇婉道歉,又暗中掐了四妹兩下暗示她好好認個錯。四妹倒是聽她孃的認了錯,蘇婉便不再理他們,擡腳便進了堂屋,拎了大娃的耳朵:“叫你們認真背書,眼睛往哪裡瞧呢?”

    大娃哇哇大叫:“三嬸,輕點啊。”

    村長看著蘇婉離去,有些惴惴的問宋母:“老嫂子,子恆媳婦她這是……”

    宋母還沒說話,宋子恆臉上倒真是露出了笑容,鬆了口氣的感覺:“娘子如此便是原諒四妹了,只不過四妹下次再不能如此了。今兒耽誤許久,村長叔快回去忙吧。”

    村長媳婦還有些難以置信:“子恆媳婦一句話都沒說,真的原諒我們四妹了?”

    “放心罷,我這媳婦是說話算數的,她之前說只要四妹誠心道歉,她便不再追究。”

    聽宋母這麼說,村長一家惴惴不安的走了,進了自家院子,村長媳婦還道:“子恆那媳婦好大氣性,看樣子倒把老宋頭一家都給吃住了,那李氏嘴巴向來厲害,她說話時卻也不敢做聲,竟老實了!”

    村長眉頭一皺:“你到底想說啥?”

    “我就怕她這會兒說不計較,另一頭又真的敲鑼打鼓叫全村人看咱們四妹的笑話,四妹還得議親呢……”村長媳婦走了許久的眉,這才咬牙道,“那一籃子雞蛋,還是送過去吧,拿了咱們家的東西,她總不會亂說了。”

    “我早就說拿了去給宋老哥家賠罪,是你撒潑打滾死活不讓。如今你自己送過去吧,不會說話就閉嘴,別一張嘴又把人給得罪了!”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2 11:18 PM

第三十八章

    宋母沒成想還能從摳門的村長媳婦手裡得一籃子雞蛋,驚嚇之餘還有幾分高興,當下便叮囑大媳婦做中飯時記得多炒兩個雞蛋。

    蘇婉好似不受任何影響,繼續著她的小班授課,宋子恆在門外聽了一會兒,臉上便露出了幾許笑意,他原本叫妻子教侄子們唸書,也不過是想著她平日沒事幹,打發下時間,再者,不管教的好不好,總比叫幾個侄子無事時瘋玩好些。

    她竟能教著他們寫字,各項意思理解的也不差,這倒是出乎宋子恆的意料。

    然而宋子恆還沒高興一會兒,想起另一件事,心頭確有幾分擔憂,照小妹的說法,就是那日她們鎮上了一趟之後,之後幾天院門口常見到有年輕小夥子探頭,後來許是見不到他娘子,便又各自散去了。

    而宋子恆這會兒另有擔心,如今民風還算淳樸,或許大部分都是湊熱鬧的,自然等不到人出來便放開了,若碰上那有心幹壞事的,特意等他爹和兄長兩個不在家時闖進來,家裡平日也就他妻子和小妹奶奶幾個,老的老小的小,並不頂用,那才是真的要糟。

    到底他該如何未雨綢繆?

    宋子恆還沒想出好對策來,一晃一天便過去了,吃了晚飯,一家人又坐在院裡乘涼,宋子恆才說起正事。

    “我昨晚和娘子討論過了,這葡萄酒口感醇香,回味無窮,像爹平日並不愛喝酒,也能喜歡上它的味道,便想放到外面去買,應該會有更多人喜歡。”

    “賣酒?那不就成商戶了嗎,不行不行。”宋老爹一聽,想也不想的忙擺手。

    “自然不是叫我們去賣,咱們對經營之事一竅不通,恐也賣不起來,若真有利可圖,倒能和岳父商量一起做,岳父家有鋪子,他又擅長做生意,定能把酒賣出去,咱們家種葡萄和釀酒,日後岳父賣的酒越多,需要的葡萄也越多,這也是個問題。”

    宋老爹這才眼前一亮,但又有些遲疑:“這樣是不是太麻煩親家了……”

    蘇婉笑了:“若能賺錢,又有什麼麻不麻煩的。”

    宋母聽得心動,三媳婦在孃家享過福,是個頂頂挑剔的,平日叫小妹折騰出那麼多他們都沒見過的新鮮吃食出來,大家吃的恨不得把舌頭都吞下去,可也沒見她多高興,而今她如此喜歡這酒,竟還想拿去賣,可見是真的好東西,況且連兒子也覺得好,那便是真的好了,應該能賺錢。於是忙道:“這主意好,子恆明年院試,若過了便要去京裡考舉人,又是一大筆費用,能趁著現在多賺點錢,日後去京裡也能手頭寬鬆些,我聽說京裡達官貴人多,要考得好一些,便要花錢打點,不然落榜都有可能。”

    平日聽他娘這話宋子恆只會好笑,這會兒卻沒吱聲。宋老爹啪嗒啪嗒抽了兩口煙,道:“若是平日,你說的我當然照做,但這次要把親家拉過來,可得小心些,不然賣不出去,咱們不打緊,就是幾串葡萄,浪費些功夫罷了,親家那兒可是實打實的銀子,縣裡鋪面的租金可高著,一個月租金都夠咱們一家大半年了。”

    宋子恆點頭,宋老爹又道:“你們先說說打算,也不能咱們覺得這酒好就拿去賣,萬一別人不喜歡呢?”

    “等閒應該沒人買這個酒,但若是那些富貴人家,便不會在意價格了,越珍貴越好,自己喝亦或是送親友,也是體面的禮物。當然爹擔心的亦有道理,是以,待酒完全釀好,我會和娘子挑個時間帶上葡萄酒去岳父家一趟,先聽他老人家如何定奪。”

    蘇婉悠悠的道:“我爹的口味我是知曉的,這事絕對沒問題,我能打包票,與其浪費時間,倒不如趁著如今各家的葡萄還沒摘掉,商量那幾個錢都摘回來,俱釀成酒送去給我爹,逢年過節我爹生意上的朋友都要來往,這酒往他們杯中一倒,我就不信他們不會喜歡。再者這酒也適合女子,我娘常跟那些個太太們來往,多請她們喝上幾回,日後咱們開了鋪子,何愁沒人來買?”

    宋子恆說得隱晦,蘇婉因著是自家爹孃,無所顧忌,便直白許多,意思其實都差不多,但蘇婉這麼一說,眾人的眼神才變的,真正心動起來,唯獨有一個顧慮。是宋母先提出來的。

    “去大夥兒家收了葡萄回來倒是沒問題,可若賣不出去,可不是白白浪費錢和功夫?”

    李氏也揚聲道:“對啊,再者咱們花了錢,又辛苦釀了酒,前一批賣不到錢,都給親家喝了?”

    “羊毛出在羊身上的道理,二嫂自然是不知的。”

    “咳咳。”宋子恆忍不住打斷了蘇婉的話,雖然說得也有道理,可哪有說自己爹孃是羊的……

    “爹孃,我先給你們算一筆賬,你們再決定要不要幹吧。”宋子恆清了清嗓子道,“五斤葡萄加一斤半糖,大概能釀出三斤左右的葡萄酒,而這葡萄酒的定價,至少是一兩銀子一斤。”

    只聽得周圍倒吸氣的聲音,宋有根兄弟倆一向只聽他爹孃的安排,這會兒也忍不住咂舌:“就算一個月只賣出十斤,那也儘夠了,給親家分一半,咱們還淨得五兩銀子!”

    宋小妹也附和道:“咱們自家種的葡萄,又不花錢,就是現在葡萄不夠,找村裡人買也用不了幾文,反正各家都種了,也吃不完,能賣錢他們也高興。”

    張氏問:“山上還有野葡萄,不知道能不能拿來釀酒?”

    “自是可以的。”蘇婉點頭道,心想這就吸氣了,她還是不把自己心裡的定價拿出來,想了想又道,“還有一點希望爹孃知曉,葡萄酒也是酒,跟米酒一樣,越是陳年的老酒,越醇香綿長。”

    有了蘇婉這話,宋老爹不再遲疑了,拍板道:“那就幹吧,近日地裡也無甚可忙的,明日叫你娘去各家打招呼,吃不完的葡萄都別摘了,留給咱們家,老大老二和我去山上摘野葡萄,其餘人在家釀酒。”想了想,宋老爹又道,“子恆媳婦繼續教孩子們唸書吧,這些活兒交給你嫂子們便是。”

    李氏眼睛一轉,道:“爹,弟妹的孃家只管賣酒,還能分一半銀子。我孃家兄弟不會做生意,力氣卻是有的,不如喊他們過來幫忙釀酒吧?”

    宋母唾她:“就這點活,小妹和子恆媳婦都幹得過來,你倒想偷懶!”

    李氏連忙道:“我又不是說現在,但日後做得大了,咱們幾人肯定忙不過來,語氣請別人,還不如請我孃家兄弟呢!”說著又看了張氏一眼,“還有大嫂的孃家兄弟。爹孃總不至於那麼偏心吧,都是你們家媳婦,叫了弟妹的爹孃進來空手賺錢,卻把我和大嫂孃家撇在一邊。”

    張氏本來想說話,這會兒也默默地閉了嘴,說起來她孃家比李氏孃家還差些,最小的弟弟至今未娶上的媳婦,都嫌他們家窮。自己以前是沒辦法,但如今眼看著有希望,若能拉扯一把孃家,也是好的。

    “這釀酒的法子是我想的,我便先把話說在前頭了。”蘇婉毫不客氣的道,“這酒以後改名就叫紅酒,對外只說是用幾種特殊材料釀製而成,可別叫人輕易猜出只用葡萄便能釀成。”

    宋子恆挑眉笑道:“這倒是個好主意,其實葡萄酒釀起來並不難,只是沒人想到罷了,若照娘子的說法,別人便無從而知了。”

    李氏私以為蘇婉這話就是故意對她說的,很有些不滿,但宋子恆這般一解釋,她便不敢多說了,若再爭辯,豈不是顯得她很想叫外人知道釀葡萄酒的方子?她又不是傻子,有錢自然自家賺,誰願意叫別人摻一腳。

    蘇婉洗完澡回到房裡,沒一會兒宋子恆也洗漱完回屋了,其他人還在院裡頭閒聊,聲音斷斷續續的,宋子恆悄悄從身後摟了蘇婉的腰,在她耳邊柔情蜜意的喊了聲:“娘子……”

    蘇婉挑了挑眉,轉頭看他。宋子恆見她臉色並無不悅,便把鼻尖貼上去對著她的,親暱的蹭了蹭,輕笑道:“娘子今日好大氣性。”

    聽到這個蘇婉又換了副表情,冷笑一聲:“是你說她與你是同一族,同族不通婚,且你向來只當她是妹妹,並不接觸,我這才放她一馬,若讓我知道你在哄我,你就等著瞧吧!”

    宋子恆低笑一聲:“娘子甚是威風,我又怎敢欺瞞於你,況且事實本就如此。”雖早些年也有人破了例,但那兩家都遷到外地去了,村裡人等閒都不提起,他也確實從未對那小丫頭有什麼想法,若不是她來自家來得勤,恐怕他都記不清她的樣子。

    “信你一次罷。”蘇婉說罷挑眉,月光映襯得眼底波光,媚氣橫生,學著那四妹嬌滴滴的喚了一聲“子恆哥哥”,只是語氣百轉千回。

    百鍊鋼成繞指柔。宋子恆何曾見過如此仗勢,只覺得半邊身子都酥了,這才是真的甜到心坎裡。不客氣的靠在蘇婉身上,將她摟進懷中,既是調笑又有些期待的道:“娘子,再喚一聲罷。”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2 11:19 PM

第三十九章

    把人的心勾得七上八下,蘇婉又惡劣的收回了臉上的表情,推開宋子恆,轉身到了床前。剛把帳子掀開,還沒躺進去,卻被人從背後摟住了腰,整個身子的重量都往她身上壓,蘇婉整個人都撲在了床上。

    “娘子,再喚一聲吧。”宋子恆不依不饒的在她耳邊吹著氣。

    蘇婉把臉從被子上擡起來:“不要。”

    宋子恆低頭,看著眼前精緻小巧的耳廓,竟鬼神使差的伸出舌頭輕輕舔了一下,蘇婉便像被碰到了開關的機器人一樣,渾身一顫,動作之大,竟把毫無防備的宋子恆從身上掀了下去。

    蘇婉忍著笑撐起上半身,扭頭,與宋子恆四目相對。

    大眼瞪小眼。

    宋子恆覺得他此生最受挫的事,都在今日經歷了個遍,在今晚畫上一個完美的句點。簡直叫人畢生難忘。

    蘇婉還在強忍著笑,她之前純屬是生理反應,但這會兒看到宋子恆難以置信卻又要故作鎮定的表情,是發自內心的想要笑,是她厚道才沒有大笑出聲。

    “相公你沒事吧?妾身向來怕癢,所以反應大了些,並非故意為之……”

    蘇婉亮晶晶的眼神配上滿是內疚的神情,只讓宋子恆更覺得窘迫,他也是愛面子的,在妻子面前丟了這麼大的醜,形象盡毀,也委實掃興了些,原本心頭還有些想法蠢蠢欲動,也只得按下不表。

    “是我唐突了。”宋子恆掩飾般的匆匆掀開薄被,躺了下來,“天色不早了,娘子也早些睡吧。”

    宋子恆尷尬得恨不得立馬將這事翻篇,蘇婉自然也不會沒眼色的提起,也若無其事的躺了下來,閉上雙眼準備睡覺。

    大概過了半柱香的功夫,宋子恆心情才平靜下來,身子往蘇婉的方向挪了挪,手也輕輕的擱在了她的腰間。

    蘇婉猶自閉著雙眼,微不可查的勾了勾脣,呼吸漸漸變得平緩綿長。

    一夜無夢,蘇婉醒來時床上就她一個人了,宋子恆照例天沒亮便趕去了縣裡,而宋家其他人已經忙活開來了,宋小妹已經跟著蘇婉幹過一次,像模像樣的帶著張氏和李氏兩人,把家裡可以裝葡萄酒的瓦罐統統搬了出來,先用井水沖洗乾淨,再一一放到燒沸的水中煮半刻鐘,最後把煮過的瓦罐全都搬到院中曬乾。

    張氏一邊往灶裡添柴一邊問:“小妹啊,將這些罐子放進鍋裡煮又是為著什麼?”

    宋小妹回道:“我也不太清楚,估計這樣才能徹底洗乾淨吧。”

    “依我看就是瞎折騰人,沒見過這樣窮講究的,那劉大娘家中釀酒也沒煮罐子。”李氏往蘇婉的屋子看了一眼,每日睡到日曬三竿,光吃不做,公婆竟一句話也不說!越發忿忿不平,“敢情不要她動手,站著說話不腰疼呢!”

    宋小妹聽著不高興的看了李氏一眼,“劉大娘家釀的酒可買不到一兩銀子一斤。”

    “是啊。”張氏打圓場道,“小妹和三弟妹上次這樣釀成了,咱們照著這法子做,總不至於出錯。”

    蘇婉穿戴整齊出了屋子,院裡大娃和二娃兄弟兩一個在下面扶著梯子,一個在梯子上面摘葡萄,他們兩幹這活最是拿手,宋小妹在底下舉著的籃子沒一會兒便裝滿了,張氏在井邊打了水,將葡萄一串串放進水裡略略清洗了一遍,便放在洗乾淨的井蓋上晾,李氏也淨了手,將晾乾的葡萄一串串捏爛放入乾淨的瓦罐中。

    幾人分工分明,配合也默契,張氏李氏兩個幹起活來宋小妹也趕不上,蘇婉更是隻有旁觀的份,眼看著李氏填了半罐子葡萄進去,蘇婉忙阻止了她繼續動作:“這一罐倒了白糖進去,封住口子搬回屋內便行了。”

    “可是還沒填滿。”

    宋小妹把新摘下來的一籃子葡萄送過來,聞言笑了:“是我忘記跟二嫂說了,等過十幾日酒出來了,便會滿至罐口的。”

    李氏聞言眉開眼笑:“竟能釀出這麼多酒來?”

    蘇婉吃完早飯,宋家院裡的葡萄差不多也被摘完了,大娃從梯子上下來,熱得滿頭大汗,竟還有些意猶未盡的樣子,一雙眼睛亮晶晶的看著弟弟:“咱們去隔壁院裡幫奶摘葡萄吧?”

    既是出錢買葡萄,宋家村的人都求之不得,一個個在家中翹首以盼,宋母第一家去的自然是與她關係好的財富嬸家,就在這隔壁,他們沒栽太多樹,院中大半竟是葡萄藤,結的葡萄自然也要比宋家多出許多,往年連一半都吃不完。

    二娃聽著也意動,躍躍欲試想要繞開他們孃的目光溜出去,卻被黃雀在後的蘇婉捉住,蘇婉搬了條凳子坐在大門口,挑眉看向兄弟兩:“忙完了便回來背書吧。”

    大娃頓時一臉的傷心欲絕,還沒來得及為自己爭取到福利,立刻被望子成龍的張氏趕進了堂屋。沒一會兒,朗朗的唸書聲便從屋裡傳了出來,張氏臉上疲憊的神情頓時一掃而空,含著笑道:“若這酒能賣起來,真能賣到一兩銀子一斤的話,別說小叔進京趕考了,再蓋幾間房子也是夠的,大娃都十二了,再過幾年便要議親,沒間房子可不成。”

    說罷又看了眼宋小妹,道:“便是小妹日後的嫁妝,也能更厚上幾層,到了婆家腰桿子便挺得直了。”

    輕薄的夏衣已經不夠穿了,人們漸漸開始換上秋衣。宋家裡屋堆滿的酒罐子,蓋子已經遮不住那濃郁的香氣了,在堂屋裡唸書的幾個孩子整日沉浸在濃郁的芳香之中,有些鼻子靈的,經過宋家院子也能聞到隱隱的香味,便要打趣問一聲子恆媳婦又在搗鼓些什麼吃食,蘇婉吃貨的名聲已經宋家村人盡皆知了。

    自家的生意沒誰敢偷工減料,即便是李氏嘴上嘀咕幾聲蘇婉亂折騰了,手頭上也不敢掉以輕心,大家嚴格按照蘇婉第一次釀酒的程式,一點不敢出錯,成功率自然是百分之百。酒釀成了,宋家人既高興又緊張著,對他們而言,挽袖子幹活是吃飯的本領,第一罈子酒都成功釀出來了,便沒什麼不放心的,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要怎麼賣出去,才最讓他們擔心。

    畢竟全家為了這些酒,費了多少工夫,他們原先還擔心葡萄不夠,沒成想一聽說能賣,那架上沒摘的便不給孩子動了,因此每家竟能摘下幾十斤,宋家村百餘戶人,家家戶戶的葡萄收下來,竟有五百來斤,價錢倒是便宜,兩文一斤,加起來卻也花了整整一貫錢。

    宋老爹幾個在山上摘的野葡萄也有上百斤了,遠遠超出了預計,甕罐便不夠,宋有根兄弟趕著牛車去鎮上拉了整整兩趟甕罐回來,才堪堪夠用,也花去好幾百文,更貴的是那些白糖,前前後後買了五六兩銀子的白糖,宋母拿錢出來的時候心疼的齜牙咧嘴。

    投進這麼多本錢,若賣不出去,宋家人尤其是宋母,估計心疼的都要滴血了。

    發現宋家眾人看著自己的眼神越來越強烈,蘇婉整日依舊該幹嘛便幹嘛,並不受影響,倒是她這副胸有成竹的表現,無形中給了宋家人許多安慰和安全感。

    蘇婉不是心理素質好,而是很有信心,有錢人她上輩子接觸不少,甚至自己打拼十幾年的累積下來的身家,勉強也能擠進富豪之流,雖然這是古代,但是富人的心態都大同小異,葡萄酒本身不缺受眾,再加上宣傳得當,成為高階人士必用飲品,甚至讓它成為潮流,並不是難事。

    只可惜她現在沒有人脈,全靠蘇家父母,是以這葡萄酒的定位到底是高階還是中端,也只能看蘇老爹的交友圈子如何了。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即便初始定位不夠高階,好好經營下去,翻身也只是時間問題——可以說蘇婉對葡萄酒的期待,一點都不比宋家人的低,宋家人只求靠它吃飽喝暖,賺點閒錢便心滿意足了,而蘇婉是把它當成事業來期待的,若最後歷史軌跡不可逆,她能成名副其實的富婆,離了宋子恆未必就不能過得快活。

    在宋家人焦急又期待的心情中,蘇婉開始行動了,她把自己關在專門收拾出來存放酒的屋子裡半天,不知道鼓搗些什麼,等宋家人進屋時,便看到當中一罈子清透鮮亮,宛若仙露瓊漿的液體,色澤鮮亮,香味濃郁,看著便叫人愛不釋手,哪還捨得喝下去。

    這便是澄清好了的紅酒了,蘇婉給這罈子酒封好口,道:“這邊是釀成了,封了蓋放一旁便可,放置時間越長味道越足。”

    宋母不住的點頭:“這酒釀好竟是這樣?怪稀罕的,給我是捨不得喝的。”

    蘇婉笑了:“不稀罕點,人家怎麼肯花銀子買呢。”

    張氏忙道:“三弟妹果真是讀了書了,見識到底是我們不能比的。”

    蘇婉不欲跟她們多寒暄,直接道:“你們也看到了最終釀好的樣子,我現在把最後一道程式說與你們,其實也很簡單,就是打了雞蛋清,攪拌後倒入酒中,過一會兒,便有雜質沉到壇底,咱們要把上頭的酒倒出來,如此反覆兩三遍,便能得到清透漂亮的紅酒了。這活兒做起來有些麻煩,倒的時候千萬不能讓底部渾濁的酒跟著倒出來。”

    “不麻煩。”宋小妹挽了袖子摩拳擦掌,欲要大幹一場的架勢,“三嫂放心交給我們的吧,定然乾的漂漂亮亮的。”

    倒是張氏注意到旁邊地上裝滿一碗的液體,便問:“這便是剛剛那壇裡倒出來的酒?不能用了嗎?”

    “當然。”

    李氏咂舌:“才一罈子便要舍掉整整一碗,這些加起來那得浪費多少酒啊。”

    李氏說出來在場幾人的心聲,宋母是恨不得不浪費一丁點酒。

    蘇婉只當沒看到她們眼底的心疼,淡淡的道:“還是那句話,羊毛出在羊身上,澄清過後的紅酒清透亮麗,叫人愛不釋手,便是貴些,也有人願意買,但你們看著其他壇中的酒,雖然都是一樣,看著卻差了一個檔次,能不能賣到一兩銀子一斤,倒真說不準了。”

    門外二娃探了個腦袋進來,笑嘻嘻的道:“我知道三嬸說的什麼意思,叫咱們切莫因小失大呢!”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2 11:21 PM

第四十章

    花了兩天時間,所有的葡萄酒都過濾澄清完畢,宋有根後來又去鎮上買了兩個只比水缸小一點瓦缸,洗乾淨消了毒,澄清後的葡萄酒便都倒入兩個缸中,蓋子封好,便不再動了,其餘還有幾大壇,大概四五十斤的樣子,留一部分自家喝,剩下的到時都送去蘇家。

    蘇婉心知宋家人定捨不得喝,卻打定主意自己一定要搬一罈回屋,每天睡前喝一杯,活血養顏還安眠,還可以用來做面膜。

    她起初打算釀葡萄酒便是為了自己用,其他都是附加價值。

    九月底,宋子恆書院又放假了,秋收時節,他沒有叫人帶信回來,自己租了輛牛車便趕回宋家村了,他動身比較早,巳時左右便到了家,拎著東西進屋,院裡竟無一人,回自家屋子看也空無一人,他索性放下東西,在屋裡換了身舊衣裳,剛出屋子便看到宋小妹帶著一身泥回來了,手裡還拎了條活蹦亂跳的大草魚,大魚尾一甩,泥水便濺她一臉。

    宋小妹從井邊拎了個桶打了半桶水,把魚放進去,又怕它亂跳掉進井裡,特意將桶放離了兩米遠,一擡頭看到她三哥,立刻驚喜道:“哥,你這就回來啦?這次書院放幾天假?”

    “照例是半個月,家裡開始收稻穀了嗎?”

    “還要等兩日呢,前些天在挖紅薯,還沒全挖回來呢,老叔又來說塘裡的魚要得抓了,鎮上賣魚的打了招呼說明日便會來收,有多少要多少,爹想省得麻煩,乾脆把藕也都一道挖上來,去年收咱們家藕的那人說過今年也要,直接送去便行,是以今天便都在塘裡忙活,做完這個才開始收稻穀。”

    宋子恆點點頭,又問:“家中無一個人,是不是都去了荷塘?”

    知道宋子恆問的是誰,宋小妹也不賣關子,直接道:“可不是,都瞧熱鬧去了,三嫂看起來比三妞三娃還興奮些,竟是從未見過似得,平日一提到吃的便歡喜,今日做飯都喊不動她,說是叫我自己看著辦。”

    宋子恆不由一笑:“可不是未見過。”

    “可是三嫂不過來指教,我哪知道該做什麼,連著吃了好幾天的魚,清蒸紅燒酸菜魚,都快吃膩了……”宋小妹說著,忽然眼前一亮,“不如我做個水煮魚片吧,三哥你還未吃過,可香了,就是有點辣。”

    宋子恆心思不在這兒,只一笑道:“你決定便是,我先去塘邊看看能幫上什麼忙。”

    “快去罷。”宋小妹揮揮手,“好叫三嫂嚇一跳,她不知道你近日便會回來,還以為要等到年底。”

    然而宋子恆滿心期待的見到了蘇婉,蘇婉卻並沒有顯得多驚喜,她的注意力都被塘裡給吸引了,這次是大面積的捉魚挖藕,直接放了半池子的水,池底的泥都露出來了,一條條肥魚在淺淺的水中跳躍,冷不丁便濺人一臉的泥。

    宋家除了三妞三娃,和宋奶奶,其他人都下去捉魚挖藕了,常年幹活的人速度當然快,一桶桶的魚和藕陸續送上來,大娃運氣好捉了一條十來斤的大魚,得意的舉起來朝蘇婉喊道:“三嬸,看我看我!”

    然後蘇婉就看到那大魚尾巴衝著大娃的臉一甩,整個身子優雅的落入池中,大娃則被甩的往後踉蹌的兩步,陷在泥裡的腳沒及時扒出來,整個人往後仰,險些摔個四腳朝天。

    眾人哈哈大笑,蘇婉也在邊上笑得前俯後仰,她心頭蠢蠢欲動,頭一次見這麼生動鮮活的場景,她都想下去抓兩條魚、挖幾節藕上來,這個過程一定很有趣。

    跟這兒比起來,那些後世的農家樂都只能算過家家了。蘇婉一邊想,一邊還悄悄鄙視了一下後世那些農家樂老闆坑人,圈個小池子放幾條魚養些藕就叫體驗生態農莊了?真該叫他們來宋家村取取經,看看什麼叫真正的生態。

    宋子恆往這邊走,遠遠便看見他家與老叔一起承包的荷塘旁站滿了人,在周圍幹活的村民,瞧見這裡熱鬧,也要湊過來看一看歇一歇,在俱著黑色灰色舊布衣的人群之中,蘇婉著一身鵝黃色裙子就如鶴立雞群一般,宋子恆不費力便瞧見了她,恍如懸崖之巔開了一朵亭亭玉立的花,令人驚豔,甚至震撼。

    宋子恆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腳步,怔怔的看著前方,蘇婉臉上的笑容從他從未見到過的,沒在她臉上看過,也沒在任何臉上見過,到底這個笑容有多燦爛,他說不出來,因為沒有參照物,卻恍然有種感覺,感覺第一次見到真實的她,活生生的她。

    沉思了片刻,宋子恆的眼底不免染上了一抹深色,臉上恢復了一貫的溫和,這才踱著步子走上前。

    小孩子眼最尖,三妞一扭頭,就看到她小叔走過來,頓時大叫一聲,邁著小短腿跑過去:“三叔回來啦!”

    宋子恆彎腰把三妞抱起來,乾淨的手給她抹了把臉:“瞧這泥巴沾的,都成小花貓了。”

    宋子恆抱著三妞走到蘇婉跟前,蘇婉才轉頭看了他一眼:“相公回來了?”

    也只是打個招呼而已,說完視線又回到塘裡,有條魚在她腳底下躍來躍去,耀武揚威一般,蘇婉看得手心發癢。

    宋子恆本來蠕動了脣,見她眼神如此專注,索性不說話了,把三妞往地上一放,開始脫鞋挽袖子挽褲腿,蘇婉的視線終於轉移到他身上,目光中隱含羨慕。

    宋子恆跟他爹孃打了聲招呼,便下了荷塘,瞥見蘇婉的眼神,忽然朝她伸出了手。

    蘇婉一愣,還沒說話,宋奶奶忙道:“池裡涼,你媳婦還未生養,可不能下去,萬一弄壞了身子怎麼辦。”宋奶奶心頭其實有些著急,她想抱曾孫已經很久了,卻遲遲沒見蘇婉有動靜,但因為仨兒常日不在家,一兩月才回來一次,不能完全怪仨兒媳婦,但宋奶奶心裡嘀咕,她家仨兒身強體壯,自是沒問題的,一定是仨兒媳婦被孃家嬌養著,身嬌體弱,自是不比他們鄉下姑娘強壯。

    宋子恆卻道:“小妹也下水。”

    “小妹常年幹活,身子強壯著呢,你媳婦不能比。”

    宋子恆心知生不生養跟蘇婉身體沒關係,便看了她一眼,瞧見蘇婉眼底的一抹心動,便道:“無事,已經接近正午了,這水也不涼。”

    宋奶奶拗不過孫子,便拿眼睛看向蘇婉。蘇婉不下水倒不是因為她,仍舊有些遲疑:“等下衣服弄髒了……”

    “洗了便是。”

    髒就髒吧,即便洗不乾淨也才一套衣服。蘇婉決定一試,便彎下腰也準備脫鞋,宋子恆卻忽然出聲道:“娘子,池底下有蟲子硬物,你光著腳怕是容易受傷,襪子便別解了吧。”

    蘇婉於是脫了鞋,扶住宋子恆的手將要小心的伸腿下去,宋子恆卻冷不丁右手扶上她的腰,眼前一秒天旋地轉,她已經站在池塘中了,腳下軟綿綿的,跟踩地上的感覺完全不一樣,泥還在往裡深陷,沒有安全感的蘇婉下意識抓著宋子恆的手臂不放,宋子恆挪動了一下,左手臂有力的扶著蘇婉,同時彎下腰,另一隻手則靈活的伸進泥裡挖藕。

    蘇婉一開始只是沒習慣這種深陷泥潭的感覺,等適應了片刻,便也不怕了,放開宋子恆的手,學著他的樣子彎腰摸了一陣,摸到一個東西,臉上立刻放開了笑容,用力一拔,竟然紋絲不動,她乾脆兩隻手一起上,咬著牙使勁,宋子恆見狀,本想過去幫忙,剛轉過身,蘇婉手上的東西便出來,順便濺起一坨泥,全甩在他臉上,蘇婉也因為慣性往後一仰,毫無預兆的坐在了泥巴上,因著她的重量屁股不斷的往泥底沉,蘇婉嚇得連戰利品都不要了,往地上一扔,下意識的叫道:“宋子恆!”

    宋子恆過來,抓著她的肩跟拔蘿蔔似得將她從泥裡拔了出來,成功得救了的蘇婉並沒有多高興,她整個人都不好了,偶像包袱這種東西,即便是穿越了時空換了個身體,也依然丟不掉的,她想到剛剛自己形象掃地,便覺得眼前一黑,偏偏岸上還有兩個熊孩子笑得前俯後仰,蘇婉還聽到三妞在跟宋奶奶學:“三嬸羞羞臉,她教我們從哪裡跌倒要從哪裡自己爬起來,不準叫人幫忙,她自己摔倒了還要喊三叔拉她起來。”

    蘇婉眼睛掃過去,三娃不怕死的朝她做鬼臉:“三嬸羞羞臉,羞羞臉。”

    蘇婉眼睛一瞪,拿出老師的威嚴:“不準笑,誰再笑罰你們下午抄十遍《三字經》!”

    剛轉過頭,對上宋子恆那張濺滿了泥點的俊臉,蘇婉上一秒的嚴師狀瞬間蕩然無存,恨不得捂著肚子大笑,但是她忍了忍還是沒能忍住,爆笑出聲,上氣不接下氣的道:“相公……你,你的臉……真真是英俊瀟灑……氣宇非凡啊!”這句話端的是蕩氣迴腸。

    宋子恆下意識伸手抹了把臉,他沒想起來自己的手上也滿是泥巴,臉非但沒抹乾淨,甚至成了張大花貓臉,蘇婉笑得更誇張了,宋子恆無奈道:“還不是你做的好事。”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2 11:29 PM

第四十一章

    蘇婉大笑,喘著氣回道:“你變成花貓臉,可不是我的功勞。”

    “你還笑。”宋子恆冷不丁出手,飛快的往蘇婉臉上一抹,於是蘇婉也整個成了花貓臉。形象徹底掉一地的蘇婉不甘示弱,迅速反擊回去,然後宋子恆除了眼睛嘴巴還是乾淨的,其他地方都全軍覆沒了。

    當然蘇婉自己也沒好到哪裡去,已經看不清原來的五官了。她之前還嫌池塘裡髒,這會兒臉上滿臉,也沒有及時擦乾淨,而是跟宋子恆痛痛快快的玩了一場,幼稚的連小孩都不玩的遊戲,池塘裡岸邊上的眾人都看著他們了。

    二娃還有樣學樣,手上一坨泥的便往大娃臉上招呼去:“哥,我給你擦擦臉啊。”

    大娃一時不察,沒能及時避開,滿臉都花了,全力展開反擊,兩熊孩子在泥塘裡展開世界大戰。

    注意到周圍投過來的視線,宋子恆率先鳴金收兵,掩飾般的清了清理嗓子,“咳咳,娘子可有帶帕子?”

    蘇婉也收了動作,道:“有。”說著彎腰在渾水中將手上淤泥洗掉,這才從袖兜中抽了帕子出來,宋子恆也洗了手,接過帕子,很自然的就給蘇婉先擦了起來。

    畫風突變,含蓄的古人也有些受不住,人家又是正經夫妻,宋子恆去在書院呆了一個多月才回來,本來就小別勝新婚,且他們也沒做什麼出格的事,就是舉止有些叫人……無法直視罷了,之前還圍觀的眾人都低了頭繼續幹活,不再看他們倆,就當做什麼都沒發生。

    在這樣一片和諧的氛圍之下,蘇婉竟然聽到一個充滿不屑的哼,於是擡頭循聲望去,便看到四妹一臉不屑的瞪著她。

    這姑娘估計還沒死心。

    蘇婉收回視線。宋子恆的注意力全放在她臉上,他們湊得太近,連毛孔都看得一清二楚了,蘇婉面板白,臉上一條條汙痕顯得乾淨的面板越發光潔如玉,當然那一道道汙痕也就越發不能忍了。宋子恆擦得很用心,幾乎全副心神都放在這裡,他知道手底下的肌膚有多細嫩,根本捨不得也不敢用力。

    是以宋子恆根本沒關心周圍眾人什麼反應。

    終於將蘇婉的臉擦得乾乾淨淨了。宋子恆微微一笑,眼底有些微的自得。

    蘇婉也勾起了笑容,從他手中將帕子拿過去,遺憾道:“帕子都髒了。”

    “無事,回去洗便是了。”

    蘇婉卻將帕子折了一面,捏著稍微乾淨的那邊,道:“相公不嫌棄便好。”

    宋子恆還沒反應過來蘇婉這話什麼意思,那隻白淨如玉的手已經伸到他跟前了,她用他剛剛給她擦過臉的帕子,又往他臉上擦。

    乾不乾淨不提,大庭廣眾之下的……宋子恆抿起了嘴,耳根處有些微微發紅,終於知道光天化日之下虐狗不太好了,卻也沒有躲開,乖乖站在那裡,因為他個子比蘇婉高許多,怕她仰頭擡手的太累,還配合的低下了頭。

    宋四妹氣得狠狠瞪了蘇婉幾眼,發現她的眼神竟也瞥向了自己,那含滿笑意的眼神,怎麼看怎麼像挑釁。四妹覺得自己被她嘲笑了,剁了兩下腳,狠狠地低聲罵了句“不要臉”,扭身便走了。四妹到底不敢再惹事,因著上次的事,她爹平日都不讓她出門,說是不許她到外邊丟人現眼,近日還是因為農忙,到了飯點她才被准許出來喊她爹孃回去吃飯。但就是這麼點外出的時間,宋四妹也求之不得,她家的田跟子恆哥家後頭,每次過去都要經過,過幾日子恆哥家開始收割,她便能日日都瞧上子恆哥幾眼了。

    蘇婉沒宋子恆那般精心,三兩下便擦好了,宋子恆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正好看見四妹離去的背影,宋子恆心道不好,果然就聽到他妻子冷哼了一聲:“人家罵我不要臉呢。”

    挖了幾節藕,抓了幾條魚,蘇婉玩得盡興了,便覺得滿身溼漉漉的很不舒服,遂跟宋老爹他們打了聲招呼要回去,宋老爹他們原本便沒指望她幹活,點頭應了,蘇婉這才爬上了岸,她腳髒的不行,沒辦法穿鞋,再說套著襪子也沒關係,乾脆就直接拎著鞋子便要回去。

    還沒走出去兩步,宋子恆竟也跟了過來,蘇婉瞥了他一眼:“怎麼你也回去?”

    宋子恆慢了一步,恰好走在蘇婉身後,擋住了她之前因為跌坐在塘裡,被浸溼貼在背後顯出身形的衣裳,一臉自然的道:“渴了,回去喝口水。”

    蘇婉挑眉:“不是裝了水過來?”

    “我不太習慣與人同喝一口水。”

    蘇婉只當他潔癖,沒往別處想,不過到了家才發現他跟過來還挺方便了,宋小妹在廚房燒飯,倒是另有一個小灶能夠燒水洗澡,但蘇婉不會,她穿越來這麼久,除了吃喝睡,其他的根本沒學會,所以說廢材丟到哪裡都是廢材。

    於是宋子恆派上用場了,燒洗澡水,把水拎進澡堂,後面他自己也洗了個澡,出來看見蘇婉坐在院裡艱難的擦著頭髮,又二話不說過去將帕子接過去給她擦。

    出來倒水時不小心看到這一幕的宋小妹眼睛都直了,她還真沒見過她三哥這樣給媳婦燒水提水,完了還給她擦頭髮的——這是個女人能當男人使的時代,連宋小妹挑兩擔水都輕輕鬆鬆,常年幹農活的女人更厲害些,忙完地裡還得顧家裡,就連她二嫂平日那麼剽悍能說的人,回了家也得給她二哥準備洗澡水收拾好衣服。

    想到這裡,宋小妹心道真該讓她二嫂回來看看,那日三哥給三嫂提了一桶洗澡水都嘀嘀咕咕了老半個月,看到這一幕還不知要眼紅成什麼樣。

    不過說真的,三哥這樣確實叫人嚇掉眼珠子,就差沒給她三嫂洗衣做飯端茶遞水了,更叫她驚訝的是三嫂臉上的表情,坦然受之,好像半點沒覺得她三哥這麼做有什麼不對一樣,想來平日他們關起門來在自己屋裡,也沒少這麼膩歪過。

    不知怎的,宋小妹忽然想起幾個月以前,三嫂對她說日後找相公,就得找她三哥這種的。宋小妹臉一紅,剛想打趣的話也說不出口了,閃身回了廚房。

    已經近中午了,秋日的太陽暖洋洋曬著,頭上又被人跟按摩似得擦著發,蘇婉舒服得直犯困,她索性閉了眼,將額頭抵在宋子恆身上。宋子恆身子一僵,卻沒說什麼,過不了一會,蘇婉動了一下,轉了頭半邊臉貼在他身上,雙手也換上了他的腰,宋子恆這才有些不自然的道:“娘子……”

    “繼續啊,頭髮還沒幹呢。”

    “咳咳。”宋子恆清了清嗓子,“娘子,那個……不太好……”

    “對了。”蘇婉昏昏欲睡,說話了拉長了音調,顯得懶洋洋的,“你那個四妹妹,今天不僅瞪了我,還罵我不要臉,你怎麼說?”

    宋子恆心道該來的終於來了,但處理這種關係他真的很沒有經驗,還在頭疼要怎麼回答呢,又聽到妻子懶洋洋的聲音:“這妹子也忒不知好歹了些,我上回好心放她一馬不感恩便變算了,竟還記恨於我?”

    宋子恆反應過來,問:“你是指沒有在人前講出她的名字?”

    “這算什麼,就算我沒講,整個宋家村誰不知道是她。”許是太舒服了,蘇婉說話都隨意了許多,“我沒把她針對我的原因說開來,便是對她厚道了,不然鬧得人盡皆知,她一個姑娘家還如何與人議親?”

    宋子恆手上動作一頓,隨即又笑問:“那敢問娘子為何對她如此厚道?”

    “我為何對她厚道你會不知道?若她名聲毀了,嫁不出去,日後怪到你我頭上,她爹又一向對你們頗為照顧,若是她破罐破摔要不計名分跟了你,你是收還是不收?”蘇婉話鋒一轉,擡了頭挑眉看他,“還是相公覺得錯過了一個美人,心頭遺憾。”

    蘇婉依舊靠在他身上,只是仰著臉看他,目光盈盈,宋子恆只覺得喉嚨發癢,輕易點亮了技能,頗有些風流倜儻的回道:“再美又有誰美得過娘子?縱是溺水三千,子恆也只取那一瓢飲,其餘皆為過眼煙雲。”

    “說得倒比唱的好聽。”蘇婉冷哼,做不屑狀。

    宋子恆最愛她怒氣時的樣子,那雙眼睛明亮又璀璨,豔如烈火,叫人忍不住沉淪其中,宋子恆不由自主的慢慢低下頭,與她對視,輕喃道:“子恆對娘子一片真心,天地可鑑。”

    “好吧,信你一次。”蘇婉說罷,忽然探身在他脣上留下一吻,吸引都是相互的,這個角度宋子恆覺得她眼睛烈如火,她還覺得他薄脣美如畫。

    宋子恆一愣,下意識的伸手固定住蘇婉的頭,便要吻回去,冷不丁一串腳步聲傳進耳裡,因著就在門口,他們剛反應過來,人便已經踏進院子了,目光比一切動作都快,上一秒他們在做什麼,進院的眾人盡收眼底。

    剛剛還有些說笑聲,頓時戛然而止,一家人靜悄悄的對視著,氣氛著實尷尬。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2 11:33 PM

本帖最後由 sheauyah 於 2016-4-16 11:22 PM 編輯

第四十二章

    氣氛是可以傳染的,眾人大眼瞪小眼,誰也沒開口說話,時間好像靜止了般,還是三娃的話打破了此刻的靜謐。

    “三叔抱著三嬸做什麼,玩遊戲嗎?我也要!”

    三娃張口還不如他不張口,他這麼一說,眾人想裝作什麼都沒看見都不行了。宋子恆這才恍如觸電般的放開了蘇婉,心道他遇過最尷尬的情形也不過如此了,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緩解一下氛圍,卻被他爹搶了先。

    宋老爹清了清嗓子:“咳咳,都進屋吧,吃了飯,下午還得繼續下水挖藕。”說完率先踏進了院子,眾人這才驚醒般的跟著進去了,宋有根兄弟二人趕著牛將車上一筐筐的魚和藕拉進院子,宋子恆實在不想這時進屋叫人用詭異的眼神看著,便也不顧剛換上的乾淨衣裳,幫著兄長將牛車上的籮筐卸下來。

    中午宋小妹果真做了水煮魚片,南方人吃不了太辣,宋小妹放的花椒倒比辣椒還多些,湯料香濃鮮麻,魚片鮮嫩幼滑,忙了一上午早已飢腸轆轆的宋家人,自最後一道水煮魚端上桌時,已經饞的幾乎要流口水了,這時無人再注意宋子恆。

    蘇婉是很合格的吃貨,天南海北的美食幾乎都能接受,也沒太多自己的偏好,只要確實好吃,口味清淡或是口味重的,她都喜歡,但是宋家所處江南地區,雖也吃一些辣,吃一兩頓川菜還覺得挺新鮮,然平日飲食依舊偏向清淡。蘇婉難得吃一頓重口味的菜,再加上今日心情也不錯,竟比平日多吃了小半碗飯,不過胃口大開的人不只她一個。

    飯畢,蘇婉心滿意足的放下碗,幾個孩子不吝於讚美,毫不保留的誇獎宋小妹的手藝,末了大娃才道:“小姑,捉了這麼多魚,晚上還做這道菜唄。”

    “天天吃魚,你不膩啊。”宋小妹沒接話,是蘇婉先說的。

    大娃憨厚的搖頭:“天天吃這樣做的,不會膩。”

    “我倒是想起來,小妹改天可以做個麻辣藕片,就飯就粥或是當零嘴,都不錯。”

    宋母便道:“這藕片若做著好吃的話,多做些也無事,也就費些藕罷,咱家倒是多。家裡再無吃食,平日大娃二娃唸書累了,也無甚可吃的。”

    宋老爹問了宋子恆這次放幾日假,宋子恆回道:“照例是半個月,夫子讓家中農忙過了再回書院。”

    宋老爹斟酌了片刻,才道:“家裡人口多,田裡收割,縱是沒有你,也忙得過來,倒是親家那兒,你打算何時陪你媳婦走一趟?”

    聽出了他爹的言外之意,宋子恆驚訝道:“兒子想的是家中忙完,最後抽一天去岳父那兒一趟便可,但爹似乎另有打算?”

    “也不是另有打算,你想的周全,只是,家中堆了這麼多酒,不盡快去親家那裡要個準信,爹這心裡頭七上八下的,放心不下啊。”

    宋子恆放酒的小房間裡瞧了一眼,才知道他爹為何會放心不下,聽他娘子介紹,中間那兩個大缸裡面裝的也盡是葡萄酒,再加上旁邊的幾個不小的罈子,竟足足釀了幾百斤,宋子恆這回是實實在在的驚訝到了。

    宋子恆瞭解自己的父母,他們一輩子謹小慎微,因著家貧,最是節儉不過的,一個銅錢恨不得掰成兩個花,縱使那日他和妻子配合默契,講葡萄酒這門生意說成天花亂墜,一本萬利,他爹孃也甚為心動,但以他們的性子,在沒有百分百把握之前,他們頂多將自家的葡萄全摘了來釀酒,再花幾個錢從鄰居家買個幾十斤,撐死了釀個一百斤出來,沒成想竟翻了好幾倍,於宋子恆既是驚喜,又是好奇。

    回了屋子,宋子恆才問蘇婉:“娘子是如何說服爹孃釀這麼多酒的?”

    “你怎麼知道是我說服的,說不準這是爹孃自個兒的主意呢。”

    宋子恆把太師椅搬了個方向面對著蘇婉坐的沙發,坐下後哂然一笑,悠悠道:“以爹孃的性子,斷不會如此冒險,兄長他們向來也只聽爹孃的吩咐,能叫爹孃改變主意的,自然只有娘子了。”

    “相公倒是高看了妾身。”

    “何為高看?娘子行事不拘小節,自有一番巾幗不讓鬚眉的氣度,為夫只怕委屈了娘子,只能守著宋家村這一畝三分地。”

    “沒錯,就是妾身。妾身知相公有遠大抱負,只是時運未至,雖不知此事算不算得機緣,但也不想放過,對不對?”蘇婉冷不丁起身,來到宋子恆跟前,在他毫無反應的情況下,一屁股坐在他大腿上,雙手勾著他的脖子,鼻尖蹭著他的鼻尖,眼睛對著他的眼睛,一眨不眨道,“作為相公的妻,妾身沒有別的本事,卻也願意盡力助之,既是機遇,便該好好把握,何苦白白浪費時間,是不是?”

    宋子恆渾身僵硬,雖然同床共枕的時間加起來也快有一月了,親密之事也做過,卻也沒有到這個程度,再說那是夜晚,如今卻是光天化日。宋子恆的手原本擱放在雙腿上,特別規矩的姿勢,然而此時蘇婉坐下來,柔軟的臀部蹭著他的手背,讓宋子恆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宋子恆幾乎沒心思聽蘇婉說什麼,只感覺她在自己耳邊吐氣如蘭。宋子恆的耳朵迅速像染上顏料的一樣,紅成一片,再也無可掩飾。

    偏蘇婉還不打算放過他,臀部在他大腿上蹭了兩下,整個身子也擠進他胸膛裡,挑著尾音道:“相公的手……硌著妾身了……”

    宋子恆再不能裝傻,趕忙將手從她臀下抽了出來,摩擦間,柔軟有彈性的臀肉在他手背滑過,無端帶起一陣陣戰慄,蘇婉恍若未覺,只是略微撐起了身子,用手從他肩上滑下來,準確捉住他的手腕,將他的手帶著繞到自己腰後。宋子恆非常上道的環住她的腰,緊緊將人往自己身上貼。

    “妾身如此也算立了功的,相公要如何謝我?”

    宋子恆聲音微啞:“娘子不是說自願助我一臂之力,如今又為何要我謝?”

    蘇婉的脣幾乎是貼著宋子恆的耳朵,如情人間情話呢喃道:“什麼時候相公不再懷疑妾身,再來叫妾身不計回報,可好?”

    宋子恆一愣,剛想解釋自己並非懷疑她,脣卻冷不丁別堵住,蘇婉長驅直入,靈巧的舌已經滑進了他嘴中,相比之下在這方面還顯青澀的宋子恆,幾乎毫無抗拒之力的沉浸在她的熱情主動之中。

    半響後,宋子恆喘著粗氣,艱難的把頭往後仰,讓自己離開了蘇婉的紅脣:“娘子,子恆並非有意懷疑,只是想知道娘子如此聰慧,剛進門的時候又為何故意那般表現……”

    蘇婉的眼底染上幾許情欲,勾起脣笑的時候幾乎是媚眼如絲,一個眼神一個笑容,有著招乎尋常的吸引力,宋子恆勉力維持鎮定,等著她的回答。

    蘇婉卻是調笑:“自是因為相公人才風流,叫妾身無法自持。只願你我相約定百年,誰若九十七歲死,奈何橋上等三年……”

    宋子恆又是一愣,眼神也稍微清醒了些,微微蠕動了嘴脣,想說些什麼,蘇婉又纏了上來,比之前更加火辣熱情,宋子恆剛平復的些許慾火,徹底被她勾了起來,再也忍不住,一手攬著她的腰,一手託著她的後腦勺,重重的壓了下去。

    無人說話,屋裡滿是粗重的喘息聲,男人的,女人的,交織在一起,曖昧又香豔。

    蘇婉原只想逗一逗宋子恆,倒不至於真的生氣,她沒想一輩子演別人,當然再好的演員也不能時時刻刻按照別人的性格生活,她需要改變,在這個極為信鬼神的時代,又不能一下子變化太大叫人懷疑。只能潛移默化,但是性格可以變,智商,情商,以及為人處世,這些跟著一起變,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可以說宋子恆會懷疑她,蘇婉早就有心理準備的,被父母嬌養的不知錢米貴,向來只愛享受不顧代價的妻子,一朝變了畫風,竟對掙錢一事如此熱衷。只是他會當面說出來,蘇婉卻是驚訝的。

    不過一時興起的逗弄,漸漸的蘇婉自己都有些意起了,穿越之前她空窗了整整一年,那時工作忙也沒這心思,穿越後都半年多了,與名義上的小鮮肉夫君同床共枕,說不意動是不可能的,如今擦槍走火,熱情和氛圍都有了,蘇婉並不想推開他。

    男人再青澀,該懂的還是比女人懂得多,宋子恆漸漸不滿足於親吻,而蘇婉予給予求,甚至十分配合,宋子恆的雙手順利的蹭進她裡衣內揉捏,入手的是細膩柔滑的肌膚,宋子恆漸漸沉迷,忽然抱住蘇婉站起身,大踏步走近床邊。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3 10:45 AM

第四十三章

    走到床邊,宋子恆有一秒的清醒,大白日的,確實有些挑戰他的底線。然而現在已經箭在弦上,能忍就真不算男人了。宋子恆的眼底再次變得幽深,如一潭靜謐的井水,泠幽幽的直盯著蘇婉。

    蘇婉除了雙臂緊緊勾著他的脖子,其餘什麼都沒做,任由他將自己放在床上,衣衫慢慢褪去。

    縱是拖了這麼久,該做的還是得做。

    宋子恆無人引導,只能慢慢探索,男人的本能在這一刻發揮到極致,早已沒有平日的清雅模樣,臉色發紅,眼神迷亂,豆大的汗珠從額間低落到蘇婉臉上。

    身上的人橫衝直撞,蘇婉緊閉著雙眼,等那一刻來臨,痛楚瞬間蔓延到全身,蘇婉還是沒忍住,擡頭,張口咬住宋子恆的下巴,兩人同時叫出聲。

    蘇婉緊繃著,又在呼痛,眼角都有淚珠沁出,宋子恆便不敢動了,咬牙死死忍著。就在僵持的時候,屋外傳來一陣腳步聲,聲音離他們屋子越來越近。

    糟糕,鄉下白日是不會栓門的,大家也沒什麼隱私意識,一般都習慣推門而進!想到這個,蘇婉整個人都不好了,渾身繃得更近,宋子恆忍不住悶哼出聲。

    蘇婉兩輩子都沒這麼刺激過,雖然今天比過去任何一次都正當,雖然他們是合法夫妻。蘇婉好久沒有心跳快到這個地步了,她緊張的連呼吸都不敢大力了,睜開眼對著宋子恆,他眼底的震驚想來與她的應該是如出一轍。

    “小妹,你幹什麼?”宋母的話讓宋小妹停下了腳步。

    “該去幹活了,三哥怎麼還不出來,我去喊他們。”宋小妹收回將要推門的手,回頭對宋母道。

    “別叫了,子恆應該是累了,讓他睡罷。”

    “哦。”宋小妹點點頭,又道,“那我去喊三嫂,她說下午還要和咱們一塊去的。”

    “子恆媳婦沒起來便算了,她去了指不定又要下水,她那個身子看著就弱。”宋奶奶再次制止了宋小妹的動作,搖頭道,“年輕媳婦就是不懂事,不會愛惜身子。”

    宋小妹乖乖點頭:“那好吧。”

    幾乎是貼在門邊的腳步聲再次響起,這回聲音漸漸遠去,但是院中,宋家人準備出門前的講話聲,動作,他們屋裡也聽得一清二楚,雖然看不到,卻有種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羞恥感,是以即便警報解除了,宋子恆依然還緊張著。

    他現在衝動退去一大半,恢復理智了,頓時有點兒無法直視自己。

    他剛剛在做什麼,太荒唐了……

    蘇婉則是好整以暇的看著宋子恆,欣賞從一開始緊張得大氣不出,到宋小妹被叫走後明顯鬆了口氣,沒過一秒又開始滿臉僵硬,再到最後的不忍直視,蘇婉不由悠悠的想,掛名丈夫不僅長得好,變臉也厲害,如今這模樣,哪還有半點初見時的風光霽月清雅如仙?

    蘇婉忽然想到上輩子一句話流行的話,形象都是用來毀的,沒忍住撲哧一笑。

    宋子恆低頭看她,已經恢復了平日一貫的神情,勾脣一笑,在蘇婉耳邊輕喃道:“娘子許是覺得為夫不夠努力?”

    紅綃帳暖,一度春宵。

    蘇婉渾身痠軟,如一灘泥似得攤在床上,臉上的紅暈還未散去,黏膩的髮絲貼著臉頰,宋子恆伸了手想把它拂開,蘇婉卻推了推他的手:“相公,去打水罷,一身的汗又黏又膩。”

    雲雨方歇,蘇婉的聲音較之平日,多了些香軟,叫宋子恆冷不丁又想起方才的情形,臉微微一紅,忙披了外衣下床,開啟門出去了。

    雖是中午,井水並不是很涼,宋子恆打了半桶上來,提著往房間走,走到一半又驀地停住,轉身拎了水去廚房,將水倒進乾淨的鍋中,撿了柴火在灶裡點燃。

    蘇婉聽到宋子恆在院裡叫她稍等片刻,水在燒,應了一聲,忍著渾身痠痛,半支起身子,拿帕子輕輕擦了下面,便趴在枕上閉了雙眼。

    宋子恆提著水進屋,見床上的人沒有動靜,便放輕了動作,桶放在床邊,他輕輕喚了聲:“娘子。”

    蘇婉雖睡著了,卻不是很沉,下意識的“嗯”了一聲,其餘便無反應。宋子恆在床沿坐下,眼前見著一方帕子,他拿了準備放到別處,雪白的帕上一抹鮮豔的紅忽然映入眼底,明白這是什麼,宋子恆忽然臉色一僵,拿著帕子也不知該如何放下,半響後,他轉頭看了眼繼續沉睡的蘇婉,毫無預兆的將帕子疊好放入了袖中,耳根微微泛紅,面上卻若無其事,伸手將蘇婉從趴睡轉為仰臥,這才淨了帕子,動作輕柔的擦拭了蘇婉的身子。

    蘇婉這一覺睡了半個下午,醒來的時候聽到一陣嘈雜聲,想來塘裡的魚和蓮藕都撈完了。

    房裡就她一人,蘇婉坐起身,見著自己衣著完整,身上也清清爽爽的,便知是宋子恆替她清理過了。蘇婉睡著時被人翻了個面,其實也有些感覺,只是不確定是不是做夢,如今心頭對宋子恆倒是少了些怨氣,可身體依舊不適。

    蘇婉嘆了口氣,她本來也不介意與宋子恆來一發,長這麼帥的男人,未來將是權傾朝野的宰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能睡到這樣的男人,其實是她賺了,然而自從知道她穿越來之前,原主竟沒和宋子恆洞房過,蘇婉就開始退卻了,作為一個超級怕痛的女人,竟要經歷第二次初夜,她簡直想死一死。

    雖然她有經驗,然而並沒什麼卵用,只要一想到她搭檔是個估計連教材都沒研究過的菜鳥,蘇婉就眼前一黑,恨不得這天越晚來越好。也慶幸宋子恆是個菜鳥,平日端的一本正經,輕易並不往這方面想,蘇婉也就愉快的忽略了,雖然有時候對著小鮮肉也有些口乾舌燥,但是隻要一想到被撕裂般的痛,以及如果不小心中了獎,她就什麼心思都沒了。

    但是今日已經開戒,日後想拒絕便沒了理由,她之前算過,這幾日都是安全期,然而安全期也未必可靠,況且宋子恆也不可能每次都恰好在她安全期的日子回來。

    蘇婉蹙眉,看來她得找藉口回趟蘇家了。

    剛瞌睡便有人遞枕頭過來了。吃飯時,宋老爹又問宋子恆:“子恆啊,中午爹與你說的,你考慮的如何?要不明兒便陪你媳婦去親家走一趟?”

    “明日去是沒問題。”宋子恆心知他爹孃著急,也不一口拒絕,只道,“近日家中都要用到牛,須得當日去當日回才行,然娘子今日身體不適,只恐這來回顛簸,她吃不住。”

    “子恆媳婦生病了?”宋母看向蘇婉,“要不要去請郎中?”

    宋小妹也道:“我說三嬸今日怎麼看起來臉色不好,我下午回來時你都還在房內睡覺,竟是病了。”

    宋奶奶搖頭埋怨道:“定是下水著涼了。老話說得好,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現在真病了吧?”

    蘇婉被大家這麼關切的問候,猶有些不好意思,宋子恆人前跟人後的水準相差甚大,只見他十分自然的接過宋奶奶的話:“還是奶說得對,我也有悔意,不該叫她胡鬧。”

    在場的女人都是過來人,此時都關注著蘇婉,蘇婉怕被她們看出端倪,忙裝作弱不禁風的咳了咳,宋母忙道:“還是叫子恆去請郎中吧,雖是江湖郎中,醫術委實不錯。”

    “叫了郎中便要喝藥,我才一點點小病,何至於此?”蘇婉一臉的嫌棄,“況且那藥又哭又又難喝。”

    宋子恆也道:“明日再看罷,若無好轉,再看郎中不遲。”

    眾人沒有意見,身為病患的蘇婉吃了飯,早早被趕去屋內休息,她身體確實還有些不舒服,便依言回了屋,眾人都當她是著涼,眼睛盯著,她沒辦法洗澡,再一次慶幸宋子恆打水給她擦了身子,天氣不熱,一日不洗澡倒也不會太難受。

    夏天已經過去,宋家人也恢復了以前的作息,飯後並不多耽擱,沒事要乾的話都會早早洗漱回屋,宋子恆跟他爹和兩個大哥說了些事,沒多久也回屋,手上還端了盆熱水,一進屋便問:“娘子睡了沒?身子可好受些?”

    蘇婉沒答話,只道:“我還未漱口,勞煩相公了。”

    宋子恆笑道:“娘子使喚起人來倒是自然。”

    “自家相公,又何必生疏客氣?”

    宋子恆再沒想過他會為妻子端茶遞水,順手打盆水進來倒無事,特意伺候便有些失了男子氣概,當下便要拒絕,但轉念一想妻子今日確實身體不適,還是因為自個兒,男子漢大丈夫,又何須介意舉手之勞?況且更小意的事他也做過。便沒說話,放下了水,轉身又出去了。

    蘇婉洗漱完,又舒服的泡了個腳,擦乾腳便滾進床裡,宋子恆乖覺的端水出去倒了,心中慶幸這會兒家人都回了各自屋內,若被撞見他給娘子倒洗腳水,也是不妥的。

    “相公今日如此體貼,倒讓妾身受寵若驚。”宋子恆一坐在床沿,蘇婉便貼了上去,趴在他背上笑。

    宋子恆回頭,便看到她晶亮的雙眼,如偷腥的貓兒如出一轍,不免失笑,心頭卻生出另一番感嘆,若想要夫妻之樂,便是放下些男子身段,也未嘗不可,對著內人,又何苦端著面子。

    “對了,妾身下午睡得晚,醒來時看見午時換下的衣裳已經洗好晾了,不知是誰做的?”

    宋子恆咳了咳,道:“娘子今日不舒服,子恆能做的便代勞了。”

    “原來是相公,妾身還以為是小妹幫忙的,幸好沒來得及向她道謝。”

    宋子恆低低嗯了一聲,沒說話,蘇婉抵著他的額頭,拉長聲調,調笑道:“相公真真是體貼入微啊,妾身三生有幸。”

    思想已經昇華的宋子恆這才笑道:“娘子高興便好,身子可好受些?”

    “痛。”蘇婉撅了脣,“相公好狠的心。”

    宋子恆只覺身子一酥,心頭無數只貓爪子似得撓啊撓,又有些心疼,怕是真的傷到了她,反手撈住蘇婉的身子一轉,將她抱坐在自己懷中,一下一下撫著她的背道:“要不請郎中過來看看?”

    “呆子。”蘇婉把臉埋進他懷裡,笑罵道,“萬一郎中問起來,要如何說?”

    宋子恆被罵的臉一紅,吶吶的道:“娘子所言甚是。”

    “相公。”蘇婉語氣變得又酥又軟,“近日家中農忙,妾身也幫不上什麼,大娃二娃也要下地,妾身可否回孃家住兩日?”

    一聽到這個語氣,下午的場景不期然又鑽進宋子恆腦海中,他幾乎是毫無抵抗之力回道:“自是可行。”

    “那明日相公陪妾身回去,過幾日家中忙完,再來接妾身?”

    “你身子不舒服,過兩日罷。”

    後天就是蘇婉的危險期,她自然不依,扭了扭身子撒嬌道:“那就後日,後日相公一定陪妾身回去。”

    “若身子好了,後日便後日。”

    “相公真真是善解人意。”蘇婉仰頭在他臉上親了一下,“睡罷。”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3 10:49 AM

本帖最後由 sheauyah 於 2016-4-16 11:25 PM 編輯

第四十四章

    古代沒有電話,不能夠及時聯絡,而蘇老爹和蘇太太也都是要應酬的人,不會整日都在家中,很容易便撲了個空,還好蘇家有下人在,家丁殷勤的牽了牛車進院,蘇婉問:“我爹娘去哪兒了?”

    “回小姐姑爺,今兒真不巧,老爺去鋪裡查賬了,太太應邀去吳太太家做客。”家丁陪笑道,“小的這便使人去請老爺太太回來。”

    “不必了,別耽誤岳父岳母正事。”

    蘇婉卻道:“母親那兒便算了,總歸我也是要在家歇幾晚的,去請我爹回來,就說我們有正事要談。”

    家丁應了,蘇婉又道:“這幾壇酒都搬到廳裡,其餘你們看著辦。”

    “是。”

    宋子恆和蘇婉也在廳裡坐下,宋子恆才道:“娘子,若岳父有正事便算罷,過兩日我還過來。”

    “我倒不急,只是爹娘一直放心不下,為求給他們心安,我爹趕回來也使得。”

    蘇老爹聽家丁來報女兒女婿都回來了,當下便放開手中的事,和家丁一塊趕回家。

    別看蘇婉這具身體才十幾歲,蘇老爹比宋老爹還要大幾歲,屬於老來得女,而今都快五十了,古人云五十而知天命,蘇老爹早沒了年輕時的衝勁,他沒能生個兒子,縱是打下了家業,也無後人可傳,唯一的女兒也不聽自己的安排招個女婿,如今嫁出門,日子過得是好是壞全憑她自己,蘇老爹索性丟開手,如今過著半養老的日子,守著手中幾個賺錢的鋪子,僱了掌櫃與夥計,只需看看賬本便是,平日與好友聚聚會,日子甚是悠閒。

    是以聽到蘇婉兩人回來,他手中正事說放便放,蘇家幾個鋪子就在縣裡最熱鬧的街上,與蘇家宅子隔了兩條街,但都屬於縣中心,是以並不遠,也就一炷香的功夫。

    蘇老爹如今心寬體胖,一腳跨進了院子,還未見人,爽朗的笑聲便傳進了廳裡,蘇婉和宋子恆同時起身,走到門口,蘇老爹跨步進來,樂呵呵笑道:“早只你們今日回來,我與你娘就不出門了。”

    “是子恆忘記事先通知,倒耽誤了岳父的正事。”

    “子恆這麼說便是外道了,一家人有何耽誤不耽誤的?再說,還有何事要比我女兒女婿回家更重要。”蘇老爹說打量了蘇婉一眼,見她臉色紅潤,臉白生生的,竟比在娘家時養得還水潤些,便知在她在宋家日子過得不錯,心下寬慰許多,問道,“你娘還沒回來?”

    “女兒會在家中住幾日,便不急著喊娘回來。”

    “女婿同住嗎?”

    宋子恆笑道:“近日家中甚忙,子恆怕是無法一起了,只能叫娘子代為向岳父岳母略盡孝心了。”

    “我說也是,親家定不能清閒。”蘇老爹說著看向蘇婉,沉聲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水,隔三差五回來叫人看了如何說?如今你婆家正忙,你卻躲了閒跑出來,像什麼話,用了午飯,你便和子恆一同回去罷。”

    “我才回來,爹就要趕我走啊?”

    “怎麼這麼不懂事。”蘇老爹瞪了她一眼,“若是女婿陪你一同住下,倒也無事,我知你婆家都是厚道人,可也沒有這樣的道理。”

    “實為子恆的意思,還請岳父見諒。”宋子恆道,“爹娘也常言岳父岳母只娘子一女,如今娘子出嫁,二老膝下難免空虛,便常勸娘子回來看看二老,奈何家中常年繁忙,子恆也鮮有假回去,沒能多陪娘子回來,心下甚為愧疚。再者,正因近日家中甚忙,送娘子回來,還要請岳父岳母代為照看一二。”

    宋子恆這翻話說得漂亮,蘇老爹心頭甚慰,臉上才露了笑,蘇婉一句話便把剛釀好的氣氛給打斷了。

    “這是嫌我幫不上忙,礙手礙腳,才將我送回來呢。”

    蘇老爹笑意僵住,瞪了蘇婉一眼:“你還好意思說,進門這麼久,什麼也沒學會,不怪你婆家嫌棄!”

    宋子恆忙道:“娘子開玩笑的,還請岳父別放在心上。”

    “你不用替她說話,她什麼樣兒,我還不知道。”蘇老爹無力的擺擺手,“叫她在這兒住下,你安心回去便是,若不便來接,過幾日我便使了人送她回去。是我沒教好女兒,委屈親家了。”

    “岳父如此說,子恆心頭甚是不安,娘子很好,平日孝順爹娘,愛護子侄,若不是娘子在爹娘身側,子恆平日在書院也不會如此安心。”

    寒暄一陣之後,才開始切入正題,蘇老爹看了旁邊幾個罈子一眼,眼底閃過一絲瞭然,笑道:“子恆說有正事要與我談,可是與這罈子有關?”

    宋子恆剛點頭,外邊小丫頭過來道:“老爺,小姐姑爺,今日夫人不在,飯菜是否照平日準備?”

    蘇婉聞言來了興致:“我去看看廚房今日買了些什麼菜。”

    蘇老爹笑罵道:“你又不會燒菜,淨瞎胡鬧。”

    “我到底是不是瞎胡鬧,爹等著便是。”

    “小女頑劣不堪,平日難為親家了。”蘇婉出去後,蘇老爹又對宋子恆道。

    “娘子雖不會做飯,卻慣會自個兒琢磨新鮮吃食,說不準您還真沒吃過。”

    “在你嘴裡她就沒個不好的。”蘇老爹雖是搖頭不信,說這話的時候心底倒有些自豪,他自詡眼光毒辣,自婚後,女婿統共來家三次,其態度他都看在眼底,隨著小夫妻倆相處越久,女婿是越發情真意切了,若說頭兩次還有些客套,而今看著她女兒的眼神,可騙不到他,到底是他蘇大富的女兒,女婿如此人才,也被她收了心。

    他女婿平日再是人才風流,也不過一毛頭小子,動了心,眼裡心裡瞧著,便瞧不到一絲不好的。

    果不其然,宋子恆又是抿脣一笑,“岳父可別不信,這幾罈子酒,便是娘子琢磨出來的,等嘗過之後,您便知了。”

    蘇家的廚房裡,堆的菜不多,但是菜場裡宅子不遠,叫個腿快的家丁跑過去,來回也不過一炷香的功夫,耽擱不了什麼,蘇婉便列了單子,叫家丁趕緊去買,她好吃肉,其實古人就沒個不愛吃肉的,平日越是吃不起的人家越愛。蘇婉記得蘇老爹也是肉食動物,單子上大半都是肉食,排骨豬蹄雞肉之類的,蔬菜倒不用買,廚房還有一些,另外蘇婉又叮囑家丁必去買了幾樣香料。

    廚娘在一旁笑道:“雞倒用不著買,前幾日夫人叫買了只雞還沒吃,我去殺了來,小姐想做什麼樣的?”

    廚娘的手藝,自是宋小妹不能比的,蘇婉一邊在旁邊指揮,一邊嚥著口水,過了半個時辰,菜都備齊了,廚娘和小丫頭一齊端上廳裡,宋老爹聞著香味,對宋子恆笑道:“看來女婿沒說錯,倒真被她琢磨出了些名堂。”

    三個人吃飯,一個手撕雞,紅燒豬蹄,蒜香排骨,並幾個蔬菜,堪稱豐富,蘇婉又叫人把帶來的麻辣藕片裝了一小碗,給宋老爹喝酒吃,雖然喝紅酒吃這個有點過於鄉土。

    蘇老爹忙不迭叫人取杯子來:“我先與女婿小酌兩杯,這酒聞著不錯,能釀出這醇香的酒,我倒前所未聞。”

    蘇婉道:“給我也備一個。”

    “你喝什麼酒!”怕女婿不喜,蘇老爹忙斥道。

    “我婆婆嫂子和小姑平日也喝,我為何不能喝?”

    宋子恆也道:“娘子小酌兩杯,只要別醉了,倒也無事。”

    “有我在,也能配爹喝個痛快。”蘇婉道,“倒是相公今日還得趕回去幹活,爹可手下留情,別再把人灌醉了。”

    因為事先提醒過,蘇老爹便沒有拉著宋子恆喝個不停,也是這酒珍貴,宋家雖釀了幾百斤,卻得拿去賣,蘇老爹便捨不得與平日一般大口大口的喝。幾人淺嘗截止,邊吃飯邊聊著開酒鋪的事,一頓飯吃的也算盡興。

    蘇婉沒插嘴,只安靜聽著,她便是有想法,也是私下與蘇老爹蘇太太講。

    飯畢,開店的事已經基本確定下來了,蘇老爹看好這紅酒的買賣,他是生意人,自然知道與有錢人的生意最能做,也是有意支援女兒女婿的事業,當下便打算將手中最體面的鋪子拿出來做店面。

    不過定下了生意,分紅卻還說不清,蘇老爹原只想支援女兒女婿,他又沒兒子,日後的一切還不都是女兒的,如今不過是拿出個鋪子出來,再招幾個信得過的掌櫃和夥計,都是小錢罷,宋子恆說的分紅便總不肯要,而宋子恆也覺得自家是借了岳父的光才能做、也有機會做成這門生意,別說他如今與蘇婉情投意合,便是夫妻貌合神離,他也不能佔岳家的便宜,遂有些僵持。

    蘇婉笑道:“生意還沒開始做,紅利一事往後再定便是,畢竟是一家人,誰也不會虧待了誰。”

    兩人都沒有異議,宋子恆打算歇會兒再回去,蘇老爹卻熱情的道:“子恆先回婉婉閨房休息片刻,等你岳母回來再走也不遲。”

    “原是該等岳母回來,但是家中正忙,不便耽擱太久。”

    “耽擱不了許久,你岳母最多半個時辰後便回來了。”

    蘇婉聞言便拉了宋子恆道:“縱是要回家幹活,也先歇了午覺罷,不然你趕兩個時辰的路回去,又困又累的,又能做什麼?”

    宋子恆的手悄悄被蘇婉的小拇指勾住,在手心裡滑過,心裡倒有些發癢,遲疑著道:“那便聽岳父安排罷。”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3 10:53 AM

第四十五章

    原主的閨房,一如他們幾個月前離開時的模樣,屋子隔三差五有人打掃,被褥也時常洗了拿去晾曬,竟像隨時候著她回來似得。

    “岳父岳母怕是時常思念娘子。”宋子恆站在床邊,掃了一眼周圍。

    蘇婉則鋪了床,道:“我這幾日便好好陪著他們,相公別感慨了,快歇會兒吧,下午還要趕路。”

    宋子恆下意識的摸了摸肩膀,剛笑了下,卻被蘇婉眼尖的瞧見了,揚聲問:“你肩膀怎的了?”

    “無事。”宋子恆道,“歇下吧。”

    蘇婉卻盤腿坐在床上,朝他招手:“過來我瞧瞧。”

    宋子恆依言在床沿坐下,蘇婉直接掀了他的衣領,瞧見肩膀上幾道紅痕,瞭然道:“定是昨日挑紅薯進地窖的時候勒的,今日又趕了兩個時辰的牛車,肩膀手臂是不是痠痛著?”

    “只是許久沒幹活,著了累,歇口氣便好。”宋子恆沒成想她會直接掀自己衣領,忙把領子拉上來,不自在的道。

    “我給你捏一捏,下午回去時便太趕時間,累了便歇會兒,家中人多,少你一個又不是幹不成活。”

    蘇婉於是給宋子恆捏肩膀,宋子恆看著削痩,很有些書生的文弱氣質,身體卻很強健,肌肉堅硬,蘇婉力氣不大,捏起來很有些吃力,宋子恆一開始只是隨她,幾下過後倒覺得有些舒服了,知道她是關心自己,心下慰帖,卻仍有幾分不自在:“是子恆沒用,叫娘子擔心了。”

    “知道沒用,你還非要逞能。”蘇婉手上用力,嘴巴也不客氣,“早說了給我爹孃送個信,叫家丁來接便是,你非要自己趕車,自找罪受,你一介弱書生,好生唸書做文章便是了,還想跟人比干活挑擔與車把式不成?”

    宋子恆聽得連連苦笑:“娘子所言甚是,是我太不自量力,總想多做些事,卻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蘇婉手上動作突然停住,雙手移到宋子恆兩頰,捏住他臉頰的肉,毫不客氣的往兩邊扯:“叫你以後還逞能,子曰:‘術業有專攻’,你又不是神,還真當自己無所不能了?”

    宋子恆原本還有些失落的情緒,被蘇婉這麼一鬧反而笑了,隨著她的動作身子往後仰,蘇婉一時沒穩住,被他壓倒在床上,宋子恆翻了個身,趴在她身上,揉了揉自己被捏紅了的臉頰,道:“娘子又亂說,這話哪是孔子講的,分明是出自韓愈的《師說》。”

    “是我說錯了,相公會笑話我嗎?”

    “怎麼會,娘子志不在此,能知道這句話已經很難得了。”

    “我想也是,比學問妾身自然比不過相公,若是比女紅,自是妾身贏定了。”

    宋子恆失笑:“我與你比女紅作甚。”

    蘇婉只是一笑,不再繼續這個話題,推了推他道:“趴下去,我給相公踩踩背。”

    “娘子有心了。”宋子恆一語雙關,蘇婉微微一笑,他能明白她的用意,也不枉費她一番勸諫。

    說起來,誰也不是隨隨便便成功,宋子恆在歷史中,是風光無限的狀元郎,從古至今的草根逆襲的代表人物,用自身成就鼓勵著一代代寒門子弟,然而如今蘇婉卻看得分明,他不是一步登天,天賦確實有,背後所付出的努力,並不比任何人少。

    蘇婉不由得想到剛確定宋子恆未來的身份時,她只覺得被現實當頭棒喝,從頭頂到腳心都涼透了,她很少有怕的時候,即便是穿越,確定了自己的身份和處境之後,也就泰然處之了,日子都是人過出來的,縱是換了個世界和身份,換了時代背景,她也有自信不會過太差。

    那時她還對掛名丈夫一無所知,心中想的是若掛名丈夫人不錯,與好好過日子也未嘗不可,若叫人厭惡,想法子眼不見為淨便是,總之不會委屈了自己。在確定宋子恆的身份之前,蘇婉對他無疑是滿意的,若能與這樣一個男人相知相守,也不枉費她穿越一場了。然而現實突然給她一棒,她想與之相守的男人,在歷史上卻是與另外一個女人舉案齊眉。

    蘇婉頓時覺得她的穿越就是一個玩笑。她想過冷眼旁觀,把自己當一個局外人,就看看這個日後名垂千史的男人,是怎樣一步步的成長,他在權勢名望盡攬懷中的途中,又一點點丟掉了什麼。

    可有時候也會有不甘心,蘇婉的不甘心,源自於宋子恆的漸漸心動,或者說她的心也隨之動搖了。若宋子恆是個無心之人,她便也不惋惜,可他一點點心動了,有別於她印象中的那個宋子恆,有那麼點青澀,還有些彆扭,偶爾還小心翼翼,總之不像他自己。

    然而,於歷盡千帆的蘇婉來說,卻又是難能可貴。

    蘇婉不否認自己動搖的原因,與宋子恆的身份脫不了關係,日後註定名垂千史的男人,如今對她情有獨鍾,想起來便是件很有成就感的事,她若是膽小怕事,什麼也不做,只等著被拋棄,日後想來也會不甘心。她想伴他左右,親眼見證一個男人的成長,更想與他攜手共進,書寫一段不一樣的人生。於是她拋開初衷,放棄冷眼旁觀的打算,是想真正走進他的人生,想要改寫早已註定的結局,不僅僅是挑戰,更是一場豪賭,她挑戰的是命運,堵的卻是人心,賭一把宋子恆對她的心,是否能夠戰勝前程似錦的誘惑。

    而今,蘇婉對宋子恆的信心是有的,不是指他對自己情根深種不離不棄,而是相信他的為人,宋子恆有遠大的抱負,卻自有一番傲骨,的確將自己逼得很緊,卻也堅持腳踏實地,更不屑於歪門邪道。

    只希望他能始終如一,不管日後所處什麼地位,都能堅持最初的堅持。蘇婉在心底微微嘆氣,是有些茫然,卻更多的是嚮往。她信一句話,盡人事,聽天命。

    宋子恆卻拉了蘇婉的手:“娘子也辛勞許久了,快躺下歇著罷。”

    蘇婉依言收住了腳,在他空出的位置躺下,問:“相公身子可舒服些?”

    “鬆泛許多,只是叫娘子受累了。”

    “妾身只求相公一切安好,只恨能為相公做的事太多,今日能讓相公舒服些,便是累些也甘願。”

    “我知娘子的意思,日後定量力而行,不叫娘子擔心。”宋子恆把蘇婉攬到懷裡,在她耳旁笑道,“在是想到幾日娘子不在身邊,子恆怕是一個人孤枕難眠。”

    蘇太太從交好的吳太太家回來了,聽丫鬟來報說女兒女婿一併來過,便急了,罵道:“他們何時來的?怎的不派人去通知我?”

    蘇婉和宋子恆已經起了,還沒到廳裡便聽見蘇太太的大嗓門,蘇婉也揚聲道:“娘,你別怪小綠,是相公叫她不要耽誤娘的正事。”

    “你爹可回來了?”

    蘇婉點頭,蘇太太又看向宋子恆:“女婿怎的不再休息會兒?上午趕了路,可是辛苦。”

    “子恆不孝,正準備向您打聲招呼家去。”

    “怎的如此著急,今兒才過來,好說也住一晚罷。”

    蘇太太熱情好客,拉著宋子恆不讓走,宋子恆好生解釋了自家忙,又要用車,須得回去,叫蘇婉好生在家陪陪二老,蘇太太這才勉強放手,只道:“改日待家中忙完,定要好生住上幾日。”

    宋子恆不住作揖道:“定從岳母安排。”

    蘇太太這才戀戀不捨的讓人走,叫家丁牽牛車出來的時候,又吩咐丫鬟去了一大包吃的用的放上去,比之從前確實少了許多,宋子恆推辭不過,只得受了,心道日後家中寬裕了,再不叫妻子孃家吃虧便是。

    宋老爹臨時有事被掌櫃請去了鋪子,當然女婿離開,也沒有他做岳父的守在一旁等待相送的道理,他走便走了,宋子恆客氣的請岳母代自己向岳父致歉,便也趕了車離去,蘇太太和蘇婉在門口看著他身影消失,這才進屋。

    蘇太太端詳了蘇婉一會兒,滿意的笑道:“看著胖了些,想來在婆家過得不錯。”

    “許是近日大魚大肉,吃得好了,便胖了。”蘇婉雖是笑著,心裡卻在淚流,這才過幾個月的快活日子,難道減肥一事又要提上日程了?

    蘇太太點點頭,拉著蘇婉回了房間,開口便問:“你與女婿……如今可圓房了?”

    便是蘇婉在感情一事落落大方,被這麼問也有些不好意思,點了頭不說話,蘇太太這才滿意的笑了,感慨道:“那就好,娘在心頭啊,那塊大石頭終於落地了,日後你與女婿好好過日子,生幾個小子,便再沒什麼可擔心的了。”

    蘇太太頓了頓,又問:“肚子可有訊息?”

    蘇婉搖頭,蘇太太也不意外,只道:“這些日子娘整理許多方子,找郎中看過,挑了個最是溫補的,明日叫小綠去藥鋪給了抓了來吃。”

    “娘可聽過對症下藥一詞?這各人身子狀況不同,藥效自然也不同,依我看,不如明日我親自去看大夫,把過脈,再請他配一副最適合我的方子。”

    蘇太太想了想,點頭道:“我兒說的甚是,那回春堂的坐診大夫最是擅長婦人病,咱們縣裡的太太們都喜歡找他調養身子,明兒叫家丁去請了他來便是。”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3 10:55 AM

第四十六章

    到飯間蘇老爹才回來。

    “婉婉和女婿回來了,你也不派人叫我,自個兒又不作陪,到天黑才回來,女婿早回去了。”蘇太太見了丈夫便埋怨道。

    蘇老爹不想聽她嘮叨,擺了擺手問一旁的丫鬟:“飯菜可備齊了?快上了罷,還備些午時吃藕片,那個味道很不錯。”

    蘇婉來到廳裡,就聽到蘇老爹大嗓門在道:“給我倒杯酒,我先喝著。”看到蘇婉進來,又朝她招手,“午飯時女婿在,不便縱著你,這會兒咱爺倆好好喝幾杯。”

    蘇婉嘴角抽了抽,她終於知道為什麼原主的性子那麼軸,甚至連掩飾一二都不會,一點都不像土生土長的古代姑娘,敢情是被蘇老爹當兒子養大的。蘇老爹也挺逗,當著宋子恆的面訓她恨不得大義滅親似得,人後竟是這個態度,演技渾然天成,蘇婉歎為觀止。

    蘇婉也沒忘記給蘇太太斟酒,蘇太太看著杯中顏色瑰麗的液體,端起杯子在鼻尖嗅了嗅,驚奇道:“這邊是你說的紅酒?香味濃郁,怎麼也不像是酒啊。”

    蘇老爹道:“你可悠著點,這酒勁一點都不小。”

    蘇婉得知原主從小就被蘇老爹練出了酒量,也就放心的與他喝了,酒過三巡,蘇老爹才道:“開酒鋪這個法子倒不錯,你既已出嫁,是你想出來的釀酒法子,與我蘇家也無甚關聯。”

    “就自家人在,爹可別再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這類話了。”蘇婉給他杯中加滿酒,又給蘇太太倒了半杯,“娘酒量淺,便少喝些,這是用葡萄釀的,對面板倒好,每日睡前喝上一小杯試試。”

    “不管有沒有外人在,我都是這句話,你既已出嫁,便是宋蘇氏,與我蘇家何干!”蘇老爹瞪了蘇婉一眼,又換了副語氣道,“這是你想出來的法子,種葡萄以及釀酒都是你婆家打理,我萬事不操心,只是給你們提供個鋪子,就要去一半的分紅,叫外人知曉,還不當我蘇大富是吸血蟲?”

    “爹也太小瞧自己了,若沒有你伸手幫忙,即便是捏著方子,他宋家又如何開得起鋪子?”

    “他宋家?那是你婆家!”

    蘇太太卻道:“婉婉不就說錯句話嗎,這裡又沒外人,你何苦這麼瞪她?”

    蘇婉卻不理會他二人,繼續道:“那日全家人出動,累死累活撿了幾天的山茶籽,曬乾榨了二十餘斤茶油,爹孃可知賣了多少錢?大哥拉去鎮上賣給糧油鋪子,才得了六貫錢回來,要我說,這點小錢還真不如不掙,我婆婆難受的心口都疼了兩天。但話又說回來,若沒有我爹支撐在城裡開個體面的鋪子,靠他宋家,這紅酒釀得再好,估計也就買個茶籽油的價格,你們信不信?”

    “我兒說的是。”蘇太太忙不迭的點頭,“親家沒個支撐,又無法自個兒做生意,找那些個黑心的掌櫃,可不狠狠宰你們。”

    蘇老爹卻沉思了片刻,才道:“我也知曉,女婿找上我,除了鋪面這些,主要還是想叫我出面,他是要考科舉的人,斷不可入了商戶,為了堵住旁人口舌,紅利我是必拿的,然女婿說的對半分是萬萬不可的,我倒還用不著把你們這點生意看在眼裡,就拿個一份,當辛苦錢,其餘的多分給你與你女婿便是了。”

    “爹孃常說你們的日後都是我的,現在多拿幾分紅利,也不過是在為我保管罷,何至於如此推辭?”

    “你不懂。”宋老爹搖頭,“女婿看著是有造化的,想來也有這個心思,日後要花錢的地方還多著,進京趕考不過是九牛一毛罷了,若中了進士,還要打點一二,便是授了官,到得地方上任,想做出政績,沒有銀子也是難以施展拳腳的。恐怕就是賣酒,這錢也不夠使,況且你們這生意又是一家人做的,親家公親家母俱在,斷沒有女婿一個人全花了的道理,是以我將紅利分給你們,女婿手上有些餘錢,日後也不至於縛手縛腳。”

    “全給了他,那我呢?”

    蘇老爹恨鐵不成鋼的瞪了蘇婉一眼:“女婿得了好處,日後還能虧待你不成?”

    蘇太太也道:“正是這個理,我瞧著女婿是講情義的人,你爹如今幫了他,他日後只會好好待你。”

    “爹孃所言甚是,不過我仍覺不妥,說到底,沒有分家,無論如何一家人都得一塊幹。然這法子是我想出來的,賣酒又全仰仗爹孃,我公婆兄嫂幾個能做的,說難聽些,花幾個錢請長工,照樣能幹。當然,都是一家人,我也不至於如此小氣,自己吃肉就見不得他們喝湯,且公婆和兩個大哥為人不錯,厚道老實,能幫他們的我也不吝嗇,可再是自家人,一塊做生意也得理清楚,再說我那兩個嫂子,可都是有自己孃家的,也起了些心思,我斷不能叫無關無系的人分自己的成果。”

    蘇婉這話一出,蘇老爹和蘇太太面色都凝重起來,蘇太太點頭:“正是,你兩個嫂子的娘家人,與咱們有何關係?斷不能捨了自家的利,倒便宜了外人。”

    蘇婉見蘇老爹若有所思的樣子,又笑道:“所以說,爹孃該拿的還得拿,就算日後缺了銀子使,找你們不比找公婆更好?再者,你們女婿自有一番傲骨,如今想的只是叫家人減輕些負擔,而我公公婆婆,就更不會往這方面想了。”

    蘇老爹眼底閃過一抹沉思,點頭道:“這事我回頭再合計合計。”

    蘇太太本身對生意不感興趣,飯後便催著蘇婉去睡覺,她心裡惦記著請大夫的事,打定主意明兒一早便使人去回春堂將人請來。

    回春堂的大夫是個鬍子斑白的老頭,鶴髮雞皮,神情看起來卻頗為和煦,身後跟了個藥童,動作還挺麻利,看著頗為健朗。

    蘇婉心想莫怪蘇太太說縣裡的太太們都喜歡請這位劉大夫,便是他日日進出與閨閣之間,於女子名聲也毫無損害。劉大夫看診,縱是女病人也無需顧忌,蘇婉袖子往上一挽,劉大夫靜靜的把了會兒脈,又叫蘇婉睜眼張嘴,看了鼻眼嘴,再問了些平日身體狀況。

    反而是蘇太太迫不及待,忙問道:“大夫,我女兒身子如何?成親都大半年了,肚子沒一點反應,真真是急死個人!大夫您一定要好好看看。”

    劉大夫樂呵呵的笑道:“貴千金身子骨並無問題,現在還年輕,不著急,會生養的。”

    蘇婉忽然道:“娘,你前些日子找的方子可帶了?拿來請劉大夫看看,若無問題,我便按著那方子抓藥吃便是。”

    蘇太太一愣,“你之前不是不想吃那些藥嗎?”

    “我只是怕亂吃藥,給大夫看過了才安心。”

    劉大夫聞言便道:“貴千金所言甚是,這藥可不能亂吃。”

    蘇太太忙道:“我鎖在櫃子裡了,這就去取。”說完匆匆出去了。

    蘇婉又掃了丫鬟一眼:“小綠,我咳了,你去調完桂花蜜水來。”

    “是,小姐。”

    小綠也走了,屋裡就剩下蘇婉和劉大夫與藥童,蘇婉這才對劉大夫道:“大夫,實不相瞞,我最近不方便要孩子,只是爹娘催得緊,麻煩您待會兒給我開副溫補的方子,順便配些不傷身的避子丸,我知回春堂的避子丸最好用不過。”

    蘇婉說著,悄悄遞了幾錢銀子過去,劉大夫笑呵呵的收進袖袋裡,並未作聲。

    蘇太太匆匆拿了方子過來,瞧見小綠,臉一拉:“你不在房中伺候小姐,出來作甚?”

    “回太太,小姐說想喝我調的桂花蜜水。”

    蘇太太點點頭,眼底閃過一絲疑惑,卻也沒細想下去,便道:“還不趕緊過去。”

    劉大夫不愧是婦女之友,看過蘇太太拿來的方子,沉吟道:“方子也是調理身子的,然有些副作用,蘇太太,老夫前頭說了,貴千金身子骨不錯,又年輕,慢慢調理便是,委實用不著這有副作用的方子。”

    蘇太太忙問:“那您覺得如何調理?”

    “老夫給開些滋補的藥,重在調理身子,藥效不會太重,再者,貴千金有些氣血不足,老夫再配些藥丸叫她先吃著。”

    “那就麻煩大夫了。”蘇太太親自送劉大夫出去,又叫了家丁跟著回春堂拿藥,不僅付了藥錢,另又塞了幾錢銀子給劉大夫,權當是辛苦費。

    劉大夫摸著忙噹噹的袖兜,樂呵呵的走了。

    了卻一樁心事的蘇婉也捧了蜜水,心滿意足的喝著,蘇太太回來,對她道:“這藥拿回來,你可不能叫苦不喝,費了你娘我幾兩銀子呢!”

    蘇婉點頭,賣乖道:“我一定好好吃藥,爭取給娘生個大胖外孫。”

    “女婿來接你時,我也會叮囑他,叫親家好生盯著你,可別想把藥倒了。”

    蘇婉聞言搖頭道:“若被公公婆婆見到我喝這藥,豈不是讓他們覺得我不能生?”

    “也是。”蘇太太想了想,卻道,“那便說是你這次著涼了,請了大夫來看,說是你從小氣血不足才容易生病,這才抓些藥調理身子,想來親家不至於連這都懷疑。”

    蘇婉點頭,不再掙扎了,總歸是要吃藥的。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3 10:57 AM

本帖最後由 sheauyah 於 2016-4-16 11:25 PM 編輯

第四十七章

    蘇婉在娘家住了近十天,除了被蘇太太盯著一日三餐準時吃藥,其他過得還算不錯。

    自從蘇老爹發家後搬到縣裡,蘇太太在這裡生活了幾十年,嫁做商人婦,便要學著交際和人情來往,如今蘇太太也有自己的朋友圈,雖說都是些財主地主的太太,算起來都是暴發戶之家,那些個官太太們才是真正的高階圈子,等閒並不與商戶之家來往。

    不過蘇婉這些日子跟蘇太太出門做客倒是挺樂不思蜀的,高雅的官太太們嫌商人銅臭,更見不得她們平日聚在一起不是八卦傳聞,便是炫耀家中如何鋪張奢侈,太拉低逼格,蘇婉反倒喜歡與她們湊在一起,她對這個時代瞭解不多,聽什麼都覺得新鮮,可惜宋家人見識有限,便是宋奶奶,講來講去也繞不出松林鎮,可蘇婉想知道的,不僅是江州城,而是京城,乃至整個時代。

    宋家人講不出個所以然,這些太太們就不會了,他們與蘇老爹發家的過程都大同小異,都是白手起家,湊在一起才會有共同語言,早些年也都是闖南走北,太太們即便沒跟著丈夫,聽到的見識的,也遠比一般婦人多些,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言,資訊量自然就大了。

    有人喜歡聽,太太們講的自然就更起勁,八卦是拉近女人之間關係最好的橋樑,再說蘇婉心理年齡,也就比這個圈子裡最年輕的太太小三五歲,有些話題還挺有共鳴的,蘇婉很容易便與這些太太們打成一片。當然這也要感謝原主,因著是未出嫁的姑娘,她之前並不與這些太太們接觸太多,如今算是蘇婉的第一次出來交際,太太們對她的初始印象都不錯,好感值自然也是蹭蹭蹭的往上漲。

    “秀娘,咱們認識這麼多年,每次提起你家婉婉你總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我心道你家老爺可不是一般人,哪能真養出個不成器的來。原來竟是防著我們呢。”說話圓臉太太夫家姓孫,她眼睛小,笑起來眯成一條縫,看著一團和氣,她家開了縣裡最大的酒樓,聽說與縣老爺有拐著彎的關係,在這群太太中屬於領軍人物,也是最喜歡蘇婉的太太,此時拉著蘇婉便不放手,還斜了蘇太太一眼,“早知你家婉婉是這般惹人疼愛的人兒,怎麼說我要搶回去,給我家大兒子訂下來才好。”

    蘇太太笑罵道:“你個棒槌,我兒未訂婚之前怎的不見你提?可見就是個馬後炮,真真不可信!”

    “還不是你嚴防死守,養個女兒,長在深閨人不識,早帶出來給我們瞧瞧,大家可不是要搶破頭了。”

    那吳太太掩脣笑道:“這樣說來,秀娘倒是為咱們好,怕咱們傷了和氣呢,真真是用心良苦。”

    “一個個現在話說得容易,當日我要真帶著婉婉上門,恐怕你們一個個跑得比兔子還快。”

    “便是為著女兒的面子,娘也不該如此說話。”這點小玩笑,蘇婉還不至於臉紅脖子粗,自她發現這些個太太們就是喜歡她這股子爽利勁兒後,更不佯裝扭捏了,大言不慚的道,“好叫娘也嚐嚐一家有女百家求的滋味。”

    如此厚顏無恥的話,讓各家太太們笑得前俯後仰,拉著她不放的孫太太更是笑得眼淚都飆出來了,“真真是個活寶。”

    蘇太太也揉著肚子,又笑又狠道:“你還好意思,直到出嫁了才叫我嘗一回這滋味。”

    “確實是晚了些。”蘇婉一臉贊同的點頭,“不過聊勝於無,娘就別抱怨了。”

    那吳太太剛喝進肚裡的茶都要嗆出來了,笑得手都在抖:“好一個聊勝於無。”

    “出家半年多,什麼都沒學會,淨學了一口的牙尖嘴利!”蘇太太拍著胸脯順了會兒氣,平復了心情才道,“過幾日婉婉便要回去了,明兒若無事,便去我家吃飯罷,這丫頭平日無所事事,折騰了好些吃食,早就想在你們跟前顯顯身手了。”

    孫太太一口應道:“便是有事也推了,難得婉婉有這個心,我定不會錯過。”

    其他太太也紛紛道有空,便這麼定下了明日中午的聚餐。

    從主人劉太太家出來,到蘇家宅子有些路程,蘇婉扶了蘇太太的手,笑道:“天色還早,咱娘倆慢慢逛著回去罷。”

    這裡放在後世大概就是別墅區了,有錢人都住這兒,環境也好,兩旁皆是青磚灰瓦的大宅子,路上鋪著青石板,又寬敞又幹淨,還少人走,幽幽靜靜的,到這有些江南古鎮的韻味。

    穿過長長的巷子,來到街道,又換了一副風景,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蘇太太見著前邊不遠處就是自家鋪子,便道:“既然你想逛,便去鋪子轉轉吧,聽你爹說近日要到一批新的首飾布匹,你喜歡也挑兩件回去。”

    蘇婉心道難怪原主的嫁妝裡,各種首飾布匹香料琳琅滿目,叫人看得眼花繚亂,她先還疑惑,依她看蘇家的家底,光是置辦原主的這些嫁妝也夠嗆啊,蘇老爹兩口子不會是給原主陪嫁都掏空了家底吧?如今才恍然大悟,蘇老爹自個兒便是做這些聲音的,給女兒塞幾件貴重首飾,便也不足為奇了。

    蘇家鋪子的位置很好,他們家做高階的珠寶首飾生意,周邊也俱是些高階鋪子,逼格一下子便上去了,蘇婉同蘇太太進去,便有夥計上來招呼道:“太太,小姐,掌櫃的正……”

    蘇太太擺擺手:“不用叫掌櫃的,我們自個兒看看。”

    蘇婉沒說話,而是盯著前方,那裡掛了許多布匹,繡工精緻奪目,然而她看的,是那條縷金百蝶穿花雲緞裙,一隻只蝴蝶在百花中翩翩起舞,色彩搭配的也極為亮眼,繡工更是巧奪天工,叫人驚豔。蘇婉來古代這麼久,還是頭一次見著如此精美絕倫的繡工,放到現代絕對是價值連城。

    蘇太太隨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忙道:“別的你隨便看,這條裙萬萬不行,它可是咱家的鎮店之寶。”

    蘇婉還沒吐槽古人都喜歡動不動就講什麼“鎮店之寶”,不過也笑了,問道:“不過一條裙子,便是精美難得些,也不至於當做鎮店之寶吧?”

    “這便是你不知了,這條裙用的乃是雙面繡,甚為難得,價值幾百上千兩,你說算不算鎮店之寶?”

    蘇婉頓時肅然起敬,雙面繡,已經稱得上是藝術品了。

    蘇太太看她的眼神又被嚇了一跳,生怕她對這條裙子不依不饒,忙拉了她道:“二樓都是些首飾,上去看看吧。”

    蘇家的鋪子,蘇婉當日在松林鎮逛的小店絕對沒法比,蘇婉覺得自己跟逛博物館沒什麼差別,一件件精巧奪目的首飾,她只有驚歎之心,倒沒想著要拿回家,一來這雖是蘇老爹的鋪子,也不是不要錢的,她首飾多到現在還沒能戴完,倒不如放著叫人賣個好價錢,二來是拿了她用不上,整日呆在宋家村,她不用出門交際,太炫富了反倒叫人生出些不軌之心。

    蘇太太聽著這解釋只覺得心酸:“當初若聽爹孃的話,招個女婿進來,也不至於戴個首飾都叫人說三道四。”

    蘇婉還沒接話,蘇太太又道:“不過你爹都說女婿是有前程的,他眼光獨到,想來不至於看走眼,你再忍忍,等明年女婿考過院試,便是舉人了,我叫你爹想辦法讓你搬到縣裡來,日後你想怎樣都行,再不用受那些人的氣。”

    蘇婉聽得眼前一亮,笑道:“還是娘疼我,說句心裡話,我公婆和兩個大伯最是和善不過,然住久了也難免有些摩擦,再者那宋家村要吃的沒有,想買點東西都沒個地方,忒不方便了些,若能搬到縣裡來,日後想見爹娘一面,也不至於如此麻煩。”

    “這叫什麼話,讓你搬到縣裡,是為著女婿在縣裡上學,你也方便照顧他,聽你這麼說,倒是全為你一個人了。”蘇太太點著蘇婉的額頭,“快把這副臉色收起來罷,你爹瞧見了,怕是說什麼也不肯。”

    “娘可要好好替我勸勸爹,昨晚聽著爹那麼說,怕是日後女兒能陪你們的時日不多了。”

    蘇太太眼神閃了閃,她原是聽女兒訴苦,一時心疼才這麼說,實則也沒多大把握,畢竟女婿爹娘俱在,哪有叫他們小夫妻搬到縣裡的道理?然而此時卻被蘇婉策反了,蘇太太想到明年女婿若順利過了院試,後年便得進京趕考,若一舉高中,從此走上仕途,她女兒自然是夫唱婦隨,此後回鄉也不過是探親,可不是時日不多了?蘇太太表情嚴肅起來,已經在認真琢磨這事了,不過還是叮囑蘇婉道:“這可不是容易的事,要讓你公婆同意,至少你日後表現不能差了,不然你公婆如何相信你能照顧好女婿?”

    “娘放心罷,女兒回去後定好生孝順公婆、伺候相公。”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3 12:15 PM

第四十八章

    雖然蘇婉沒想拿什麼,不過蘇太太見著一個花冠挺喜歡的,夥計說是這批新到的首飾,那花冠是純金造的,拿著並不重,造型精巧,賣的便是做工,不過正中間鑲了一粒紅寶石,倒顯得有些難得。蘇太太愛不釋手,拿著在蘇婉頭上比了一下,笑了:“很是襯我兒膚色。”

    便叫夥計裝起來,蘇婉剛想推辭,蘇太太卻道:“你別瞧著這花冠不夠重,金銀自是越重越好,然首飾可不是,不看造型做工,縱使戴上幾斤金子在身上,又能好看到哪裡去?這花冠做工精細,甚為難得,明日正好宴客,你戴了出來,也叫大夥兒都知道,咱們家新到的這批首飾都是不俗的。”

    蘇太太都這麼說,蘇婉只能笑納,心想蘇太太都有本生意經,難怪她每次出門都打扮的珠光寶氣,擱現代就個移動展架,衣裳也是從不穿重樣的,她原想還想蘇太太如此奢侈,不知蘇老爹會不會心懷不滿,現在才恍然大悟,原來是在展示自家貨品,舍了這點東西,在各家太太面前做個好宣傳,真是好主意。

    蘇婉對紅酒的買賣更有信心了,蘇太太開啟夫人市場應該不成問題,尤其是自家做珠寶生意,蘇太太人脈比之蘇老爹,估計也差不了多少。

    次日一早,蘇家便忙活了起來,買菜燒飯這些自有廚娘去做,用不著蘇婉操心,蘇太太一早便叮囑小綠好好給蘇婉打扮打扮,首飾精美,衣裳和妝容自然也得配得上,蘇太太在一旁指揮:“就穿前幾日新做的那條曳地水袖鳳尾裙,配你這花冠真真好。”

    蘇婉笑道:“我這兒小綠便夠了,娘自去忙罷。”

    “讓小綠給你梳妝,你別自個兒胡來。”蘇太太還不放心的叮囑了幾句,這才出去了。

    蘇婉支開蘇太太,也是因為自己手癢了,她自從穿越以來就沒好好打扮過,今日既然要盛裝打扮,肯定要做到完美才行,小綠先是給她梳好了髮髻,戴上花冠,精緻小巧的絹花點綴其間,又給她戴上項鍊和紅珊瑚耳墜,蘇婉這才擺了擺手:“接下來我自己弄。”

    化了個妝,蘇婉攬鏡自照,心裡美美的,走出門時頭都仰得比平日高,昂首闊步,蘇太太迎面走來,只瞧一眼便搖頭:“怎的畫這麼淡,連胭脂都不塗?”

    “抹了胭脂,娘難道沒看出來?”

    蘇太太這才端詳了一會兒,道:“不知怎的,雖然淡,看著卻也不差,你的眼珠子今兒顯得格外的黑,眼睛也似乎更大了。”

    蘇婉笑了笑,又道:“我倒想起來,咱們家的酒杯,都有些什麼樣的?”

    “不就是常用的,你還想喝出個花兒來?”

    “紅酒顏色瑰麗透亮,常用的酒杯怕是突出不了這一特質。”

    蘇太太聞言便沉默了,今日宴客,本就就是為了將這紅酒推出去,她想了想道:“咱們女人家喝酒,倒也不拘什麼,有個杯子就行,正巧你爹前兩年收藏了許多,你自去挑些出來罷。”

    蘇老爹財力有限,喝紅酒專用的高腳杯自然不可能,蘇婉原也沒抱太大希望,倒還是翻到一套透亮的百色杯子,不知是用什麼材質做的,雖不比高腳杯,將紅酒倒入其中,倒也比其他好看許多。

    巳時,客人們便陸續到了,蘇家花廳滿滿當當的坐了一屋子人,到午飯上齊,轉移到客廳,滿桌子的吃食,讓氛圍一下子火熱起來,飯後,撤了碗筷,又上了些點心小吃,再把紅酒搬出來,邊喝邊聊,氣氛一直到眾人離去前都非常不錯。

    一直到申時,也就是下午四點左右,眾人才陸續告退,吃飽喝足,又每人帶了一小瓶紅酒回去,這場聚會圓滿落幕,蘇太太和蘇婉親自到門口送客,直到眾人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中,蘇太太轉身道:“回去罷,今日你也累了,快歇會兒。”

    蘇婉點點頭,剛轉身,鬼使神差的回頭望了一眼,便看到趕了牛車過來的宋子恆,蘇婉驚訝的都失了反應。

    蘇太太走了幾步發現她沒跟過來,不由得道:“你愣在門口作甚?”

    蘇婉還沒回話,蘇太太已經若有所覺的快步走過來,見到宋子恆,臉上立刻堆滿了的笑:“原來是子恆來了,這倒真巧,偏被婉婉看見了。”

    宋子恆風塵僕僕而來,一雙眼睛卻黝黑透亮,深深的看了蘇婉兩眼,這才笑道:“岳母,娘子。”

    “快快進屋吧,可憐見的,都曬黑了,也瘦了,這段日子定是累得不輕。”蘇太太滿臉心疼的要把人拉進去,又喊了家丁過來牽牛車,看了眼板車卻嗔道,“你來便是了,又帶這麼多東西。”

    “都是自家種的,晚米煮飯更香些,這才送來給岳父岳母嚐嚐,另有些紅薯,蒸煮了吃或者曬乾了磨粉都方便,再者,那日我見岳父很喜歡這道麻辣藕片,家中鮮藕甚多,我娘便多做了些送來。反正都是自家產的,只請岳父岳母嚐個鮮罷。”

    蘇太太道:“便是自家產的,也是你們一番辛苦。”

    宋子恆笑了笑,下了牛車,將牛繩遞給了一旁的家丁,蘇太太又笑道:“想來今年豐收了,也不枉費親家辛苦一年。”

    宋子恆也笑:“託岳父岳母的福。”

    幾人邊走邊說,蘇太太走在前面,蘇婉和宋子恆落後於她半步,趁她沒注意,蘇婉悄悄伸手勾住了宋子恆的袖子,右手捏著帕子舉起來在他額頭擦了把汗,宋子恆耳根頓時泛紅,不自然的咳了咳,蘇婉忙把手收回來,便見蘇太太回頭瞥了他們一眼,宋子恆抿著脣並不敢迎上蘇太太的目光,顯然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蘇婉心頭髮笑,鎮定自若的問:“相公這時過來,可用了午飯?”

    蘇太太這才恍然大悟:“瞧我這記性,竟沒問女婿是否吃過飯。”說著便招來丫鬟,要叫她去廚房一趟,宋子恆忙攔了道,“岳母且慢,子恆來時已在家用過午飯。”

    蘇婉道:“便是午飯用過了,趕這麼久的路消耗也大,到用晚飯還有一兩個時辰,不若叫廚娘隨便煮點麵食來墊下肚子?”對蘇太太說完,蘇婉又轉頭對宋子恆道,“便是往常在家幹活,下午也還要吃一頓呢。”

    “我記得中午剩了許多雞湯,用來煮麵正好,我去廚房盯著他們。”蘇太太說風便是雨,本應一腳踏進客廳,卻又頓住,轉身去了廚房。

    蘇婉也沒進廳裡,反而拉著宋子恆的袖子道:“相公趕路一身的汗,不若去浴室梳洗一番?正好新裁了兩套衣裳,也試試合不合身。”

    宋子恆含笑道:“聽娘子的便是。”說著悄悄拉住她的手,蘇婉順勢勾了勾手指,偏長的袖子剛好擋住了兩人的動作。

    丫鬟應聲而去。

    蘇婉和宋子恆先來到她房間,一進屋,宋子恆便順手將門關上,上前摟住蘇婉的腰,壓低了頭,額頭碰了碰她頭頂的花冠,笑道:“娘子今日如此盛妝,可是知曉為夫要來?”

    “可不是,妾身與相公心有靈犀一點通哪!”

    宋子恆又是一陣輕笑,抵住她的額頭,低頭一眨不眨的看著她,從眼睛一直往下看,視線最後停留在她比往日更顯嬌豔欲滴的紅脣上,喉結不自覺的上下蠕動,已經下意識的伸出了食指在她脣上摩挲,蘇婉忙將頭往後仰,埋怨道:“相公還未淨手呢。”

    “是我孟浪了。”宋子恆抿了抿脣,“只是娘子的脣怎的如此紅豔?”

    蘇婉眉尾一挑:“你猜?”

    宋子恆準備搖頭,蘇婉已經探頭過來,踮起腳尖勾住他的脖子,紅豔的脣已經覆上了他的,宋子恆扶在她腰間的雙手下意識收緊,頭壓了下去,蘇婉卻再次後退,笑盈盈的看著抿起了脣有些欲求不滿的宋子恆:“可嚐到了什麼味道?”

    “什麼味道?”宋子恆不由得舔了舔脣,他方才還未來得及用心感受,蘇婉便抽身離去了。

    “猜不出來變算了。”蘇婉欲推開他走向床邊,“先試試衣裳,看下是否合身……”

    宋子恆卻扶著她的肩不放:“娘子怎可半途而廢?再者為夫也沒說要放棄。”

    “你待如何?”蘇婉的話直接被宋子恆吞進肚裡,他覆在蘇婉脣上狠狠的吸了一口,也學她的樣子及時抽身離去,勾脣笑道,“這便嚐出來了,有玫瑰的味道。”

    蘇婉眼底笑容更甚:“相公可還要嚐嚐?”

    宋子恆眼神頓時變得幽深,不說話,直接用行動表達了他的回答,熱烈而又急促的呼吸融進了脣齒相交之間,許是兩人太過投入,竟沒有聽到門口傳來的腳步聲,直到門驀地被推開,屋內相擁的兩人也慌忙分開。

    蘇婉只想狠狠嘆氣,為什麼到了古代,自己總是被撞破隱私,明明當年被那麼都狗仔和粉絲盯著她都從未暴露過。

    小綠紅著臉眼底滿是驚恐在門口告罪:“對,對不起,小綠不是故意的……”

    蘇太太不知何時竟也出現在門口,咳了咳,面色如常的道:“水備好了,子恆先去梳洗一番再用飯吧。”

    宋子恆尷尬的點了頭,被岳母撞見,竟比上一次還要尷尬許多。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3 12:23 PM

第四十九章

    體諒小夫妻臉皮薄,宋子恆洗完澡後,蘇太太沒在出現了,廚房煮好的面,也直接讓丫頭送到蘇婉房裡。

    宋子恆穿著新的長衫,回到屋裡,麵湯的香味撲鼻而來,他卻沒有注意,而是看著蘇婉的臉道:“娘子今日打扮甚美,為何將妝容洗去?”

    蘇婉正坐在梳妝鏡前,剛卸了妝洗過臉,此時將頭上髮釵一一取下,滿頭青絲如潑墨般順著頭和肩膀披下來,側頭笑睨了宋子恆一眼,挑眉笑道:“有多美?”

    宋子恆眼神閃了閃,不由自主的伸手扶了一把眼前的青絲,低低喃道:“回眸一笑百媚生……”他想他忘不了這個令人驚豔的下午,也是第一次嚐到失控的滋味,她驀然回首看向自己的那一眼,於他已是天荒地老。

    蘇婉又將耳環取了下來,這才起身,拉了有些怔忡的宋子恆道桌邊,埋怨道:“頭髮溼著也不擦一擦,滴著水包頭,仔細日後頭痛。”說著已經取了塊帕子給他擦頭,“你先趁熱吃著,我給你擦一擦。”

    女婿來一趟,蘇太太不可能只一碗麵打發他,正好今日宴客,廚房內還剩下不少處理過的食材,順便叫廚娘做了幾個小菜一道送過來,面也不是清湯白麵,切得細細的雞絲和肉丁蓋了厚厚一層,又撒了一把細碎的蔥花,白的綠的,煞是好看,聞著濃郁的香味,宋子恆這才覺得自己真有點餓了。

    然而他也沒有隻顧自己吃,反倒拉了蘇婉:“不急著擦頭,娘子坐著陪我吃點罷。”

    蘇婉便順勢在他旁邊坐了下來,她之前說了自己不吃,便沒備她的份,碗筷也只宋子恆手上一副。蘇婉也不說話,歪著頭笑盈盈的看他。

    宋子恆原想說他去廚房再要一副碗筷來,此刻見到她這般眼神,已經培養出了些許默契的宋子恆頓了頓,用筷子夾了雞絲送到蘇婉嘴邊。

    要說喂人吃飯,宋子恆不是沒做過,他喜歡孩子,也有耐心,家中幾個侄子,就數大娃小時候最皮,每每不好好吃飯,記得他大哥要拿巴掌扇,他在家便會攔了去,大娃從小喜歡黏著他,只有他抱著餵飯時才會稍微聽話一點,然而喂侄子跟喂妻子完全是不同的概念。

    不過宋子恆如今臉皮已經厚很多了,這些以前他想都未曾想過的事,現在做起來並不是那麼困難。畢竟人的接受程度都是一點點增加的,甭管什麼原因,有了第一次,第二三四次都沒問題了,宋子恆甚至都給妻子洗過衣服了,如今這般餵食,不過是舉手之勞。況且關起來門做的事,又無人知曉,就當夫妻情趣好了。

    宋子恆心性灑脫,一頓飯吃下來已經毫不糾結了,兩個人你一口我一口的,連麵湯都喝得乾乾淨淨,小丫鬟進來收拾碗筷的時候還難掩驚訝的看了宋子恆一眼,心想姑爺看著優雅文弱,竟是個如此能吃的,果然人不可貌相。

    蘇婉繼續給宋子恆擦著頭髮,一邊問:“妾身在娘家住得這些日子,家中可一切都好?”

    “甚好,只是小妹時常問我娘子何時回家,你不在,她許是無聊了。”

    蘇婉想到宋小妹,臉上笑容也多了些:“我昨日和娘去家中鋪子轉了一圈,給小妹選了一套頭面,她定會喜歡,還有孃的鐲子,大妞二妞的絹花。”

    宋子恆握了握蘇婉的手:“娘子破費了。”

    “相公的家人,自然也是我的家人,有何破費之說。”蘇婉一笑,“爹娘和小妹平時對我頗為照顧,又甚是體貼包容,我都看在眼裡。”

    “我知娘子心思純善。”

    “相公可別如此說,妾身沒那麼善良,對我好的我才記在心裡,若有人吃裡扒外,你瞧著我如何收拾他!”蘇婉將帕子往旁邊一放,道,“擦得差不多了。”

    宋子恆便將她拉到自己腿上坐下,摟著她道:“娘子如此強勢,讓為夫情何以堪?收拾這種事,還是交給我罷。”

    蘇婉頓時眉開眼笑,摟著他的脖子在他臉上親了一口:“相公可得努力了,日後考中了,當了官,誰敢瞧不起我,我相公指哪打哪!”

    宋子恆在她臉頰輕輕咬了一口:“娘子說得怎叫人如此彆扭,莫說我未必能考中,便是日後真能當官,那也是為著造福百姓,豈能做此等仗勢欺人之事。”

    蘇婉附和道:“相公日後自然是造福百姓的大清官。”

    宋子恆卻又道:“然保護妻兒也是男人該做的事,娘子放心,日後定不讓你受委屈。”

    蘇婉笑了笑,轉而問道:“妾身此次在孃家住如此之久,可否有人閒話?”

    “各家都在忙著收割,誰有這個閒情逸致。”宋子恆笑道,“倒是娘子,今日盛裝打扮,可是我錯過了些什麼?”

    “相公倒是趕巧了,今日正好宴請了與我娘相熟的太太們,席間俱對咱家釀的紅酒讚不絕口。”

    宋子恆也笑了,只摸著她順滑的滿頭青絲道:“日後賺了錢,娘子只管打扮,想買什麼便買什麼,也無人敢閒話了。”

    “外人閒話我從不放在眼裡,自己過得開心便是,就怕相公覺得我敗家。”

    “娘子可是不信我?”宋子恆盯著蘇婉的眸子,半響後輕輕嘆了口氣,“今日娘子回眸一笑,我差些從牛車上跌落下來,自娘子嫁去我家,甚少見你如此暢快的時候,想來也是,娘子在孃家時有丫鬟照顧,出嫁後卻要事事親為,洗衣,打掃,收拾屋子,都要學著去做,吃也吃不好,還不能隨性穿戴……可笑我宋子恆向來對自己太有信心,如今卻連娘子肆意的生活也給不了。”

    “今日見著娘子,這才真正知曉你平日在岳家過著怎樣的日子,到我宋家真真是委屈了。”

    “當日定親,爹孃便細細說了這些,我早有準備,也是心甘情願,只要能與相公在一起,這些並不是不能接受,是以並不覺得多委屈,人生有得必有失。”

    “娘子情深意重,我卻不能不放在心上。”宋子恆眼神堅定,彷彿泛著星光,“娘子今日為我受的委屈,日後定加倍還你。”

    溫情脈脈的時間總是過得飛快,夫妻倆細細談著話,天很快便黑了,餘下視窗露出一點兒微光,蘇婉準備起身點燈,這時門外卻傳來小綠的聲音:“小姐,姑爺,老爺回來了,太太請你們去客廳用飯。”

    蘇老爹見著宋子恆,一如既往的熱情爽快,拍著他的肩哈哈大笑道:“子恆今日便來了,倒讓我驚訝,你家何時收完糧食的?”

    宋子恆不好意思說今日上午一忙完,用了飯便迫不及待的趕過來,不自然的道:“前兩日罷。”

    “如此甚好,離你們書院上學還有兩三日,便安心在我這兒多住幾日。”

    宋子恆原本想拒絕,但是看了看蘇婉,還是遲疑了一下,才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合該如此。”蘇老爹越發高興了,轉頭便對蘇太太道,“把那紅酒拿過來,我與女婿好好喝幾杯。”

    蘇太太叫丫鬟去抱了酒來,宋子恆接過去親自個蘇老爹蘇太太二人倒上兩杯,又給蘇婉也倒了一杯,給給自己滿上,率先舉了杯:“子恆先敬岳父岳母一杯,一來感謝岳父岳母替我照顧娘子,二來也祝岳父岳母萬事如意、健康長壽!”

    照例是酒過三巡後,寒暄了一陣,才慢慢說起正事,蘇老爹道:“這些日子我常約幾個老友小酌幾杯,如今已有好些人找我打聽這酒如何賣的,我只推說自個兒手上並無多少,他們拉著我非要勻上一些與他們,可見是真心想要。”

    蘇太太也道:“今兒我與婉婉宴請一些女賓,也甚為愛喝這紅酒。”

    “是以我琢摸著,不必等到明年,這酒鋪越早開起來越好,過年時宴會甚多,豈不派上用場?”蘇老爹看著宋子恆道,“再者,我聽婉婉說親家這回釀了幾百斤,甚是遠見,撐到明年釀新酒,並不困難,越是有市無價的東西,越叫人想要。”

    “岳父高見。”宋子恆很是佩服,“父母肯釀這麼多酒,實為娘子的功勞,他們平日並不敢冒這個險,倒是娘子,畢竟在岳父身旁耳濡目染,也學了幾成岳父的高瞻遠矚。”

    蘇老爹被宋子恆拐著彎誇著,心下甚是妥帖,嘴上卻道:“我自個兒的女兒,我還不知道她幾斤幾兩?女婿快別說這話了,她哪來的眼光,只不過被養的不知天高地厚罷了,這回不過瞎貓碰上死耗子,不過女婿回去後可得好好與親家說道說道,叫他們知道我這女兒有多不著調,平日萬不可都聽她所言。”

    蘇太太不滿的道:“婉婉總歸是立了功的,若沒有她,你還能每日都喝上幾杯紅酒?就沒見過你這麼埋汰自個女兒的。”

    宋子恆也道:“我知岳父對娘子期望甚高,然娘子如此已實為難得……”

    “得了,我如今連自個女兒都說不得了。”蘇老爹擺擺手,打斷宋子恆的話,臉上卻並無不悅,“不過你們說得對,她倒也是立了功的,若不是她不怕死活的慫恿親家釀這麼多酒,如今咱們也不能說想開鋪子就開,至少還得等上一年。再者,儘早將鋪子開起來,若賣得好,等明年開春,叫你爹娘直接包了山全種葡萄,儘管往大里幹,便用不著縛手縛腳了。”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3 12:29 PM

第五十章

    “那日回去後便與爹娘說過此事,爹孃道岳父大人見多識廣,一切只聽從岳父大人的安排,不過只有一點。”宋子恆笑道,“不過在此之前,還得先確認紅利如何分,那日我轉述了岳父的提議,被爹孃好一通教訓,我爹說便是自家人,也不能如此佔便宜,若要叫岳父大人吃虧,還不如不做這個生意。”

    “你爹真真是古板,我能吃什麼虧。”蘇老爹擺手道。

    “我知岳父大人並不在意這些,但我爹坦坦蕩蕩半輩子,敢拍著胸脯道一聲從未對不起過誰,岳父上次的提議,他委實不敢接受。”

    蘇老爹沉吟了片刻,問宋子恆:“親家想要如何,可與你說過?”

    “前期投入,無論是鋪面和人工,都是岳父出的,您還要出力照看生意,如今說一句兩家平分,已是我們舔著臉了,再多也使得,但若岳父再要推辭,別說我爹孃不肯同意,便是我也無地自容。”宋子恆語氣堅定的道。

    “子恆啊。”許是喝多了,酒氣上頭,蘇老爹忽然在宋子恆面前換了畫風,語重心長的道,“我也不怕你笑話,如今我的心思真不在生意上,我老了,沒野心了,唯一的女兒也嫁人了,還是嫁給你們這樣的人家,再沒什麼不放心的,我與你岳母,就等著你二人多生幾個外孫,日後便只含飴弄孫,安享晚年。然你與婉婉來找我,也確實是個好機會,需要用上我,我不可能不幫,生意一事你家無人方便出面,既是掛在我頭上,我拿一分利是必要的,待你日後高中,再找個妥帖的人將生意接過去,這一分利,我便當是女婿你孝敬我的,還給我外孫,也無人能說什麼。”

    “岳父既然也說就當我孝敬您,這一分利也委實太少了點……”宋子恆的話還沒說完,卻被蘇老爹打斷了,“子恆先聽我說罷。至於我為何願意幫你們將這生意做好,這話我與婉婉也說過,你現在還未走到那一步,卻也不能不考慮,提前做起準備。女婿你家境平常,然我知你是有志向的,唸書認字並不是為了榮華富貴,手頭有些銀錢,日後便能多為百姓做些事。”

    宋子恆聞言一陣沉默,半響後才道:“岳父所言甚是,子恆受教了。”

    “無非是吃的鹽比你多,見得多了,我年輕時走南闖北,也沒少聽聞書生一身傲骨,憂國憂民,卻又徒勞無力的故事,所以啊,光憑這才華,是很難叫你們如嘗所願的。”蘇老爹抹了一把臉,又道,“繼續說這生意,紅利的事咱們重新談。”

    聽蘇老爹這話有回心轉意的樣子,宋子恆這才笑道:“合該如此,岳父能想通,真真是太好了。”

    蘇老爹含笑道:“實則我見這紅酒甚為叫人喜愛,無論愛不愛酒的人都喜歡,著實叫我驚訝,想來日後開了鋪子,買的人應該比我料想的要多,既然如此,便不能小打小鬧了,能做多大咱們便做多大。”

    “一切全仰仗岳父大人,是以這紅利,岳父若拿得少,更叫我於心不安。”

    “不是我自誇,這事確實得靠我,若真做大了,除非你兩個兄弟能立得起來,否則再難找到可靠之人託付生意,然我聽婉婉說平日都在家教你那幾個侄子認字,由此可見他們也想叫子孫出息,便不可能考慮接手生意。十之八/九還是要落在我頭上。”

    “岳父高見,實則是我兄長平日只會種地,便是有心想替岳父分憂,他二人加起來也比不過岳父。”

    蘇老爹被恭維得通體舒暢,笑著與宋子恆又喝了兩杯,才道:“如今我這倒有一個注意,聽與不聽便只在女婿你了。”

    宋子恆洗耳恭聽狀:“請岳父賜教。”

    翁婿兩個相談甚歡,氣氛正好,一頓飯自是吃到月上枝頭,兩人都喝醉了,被家丁送回房間便癱在床上酣睡。

    宋子恆酒品一如既往的好,並且他下午已洗過澡,蘇婉便只給他擦了臉和脖子,再換了裡衣,酒氣倒不是很濃了。忙完這些她已經開始眼皮打架了,曾經的夜貓子,如今也養成了早睡早起的好習慣,叫丫鬟打了水來,泡了個熱水澡,一躺床上便沉沉睡去了。

    宋子恆陪蘇婉住了兩晚,第三日歇過中午後,便趕了車帶蘇婉回去了,送走女兒女婿,蘇太太既高興又不捨,她高興的是小夫妻倆感情好了,如膠似漆的,照著如今的情景,離外孫出來也不遠了,日後她再沒什麼擔心的。宋家千好萬好,就是離自家遠了些,來往忒不方便了,不圖他們住在縣裡,便能在鎮上,她偶爾去上一兩次也使得了,親家公親家母議親的時候接觸過幾次,還有親家奶奶,俱是和氣之人,可女兒嫁過去是弟妹,上頭兩個嫂子,誰知道好不好?

    主要是那次家丁送女婿回去,回來後她仔細問過,家丁只看一眼,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但那日李氏話最多,他聽了幾耳朵,便稟報了,蘇太太后來一琢磨,心想這個李氏不像是個好相與的,而後蘇婉回來,住得這麼些日子,蘇太太雖未說出來,卻隱隱覺得她脾氣比做姑娘家時好許多了,自個兒養了十幾年的姑娘,受不得一絲委屈,向來只有她欺負別人的份,如今竟也學會了收斂,縱是交好的太太們都讚一句大方得體,蘇太太心頭也只覺酸澀,沒有厲害婆婆,卻有個厲害的妯娌。

    蘇太太收起了心情,問丈夫:“前兩日我與你商量的事,到底如何說?”

    蘇老爹心情不錯,笑道:“待我合計合計。”

    “這有甚麼好合計的,不就是幾句話的事,照女婿對婉婉如今的看重,他定不會反對,你為何不先與他透個底?據說親家平日都聽女婿的。”

    “婉婉與你說的?”

    蘇太太點頭。

    “你們女人真是頭髮長見識短!”蘇老爹一拂袖,踏進了客廳。“親家再看重女婿,也不會事事聽從,再者,你把女婿當何人了?當初他願意娶婉婉,便知他有多孝順親家,他如今縱是再看重婉婉,也絕無可能放著親家在宋家村,主動提出讓婉婉來縣裡。”

    蘇太太一聽,連連點頭,問道:“那你說如何?若是女婿不提出來,親家更不可能說,難道叫咱們去提?”頓了頓又道,“也不是不可以,就怕親家覺得咱們管太多,更不同意了。”

    “這事你就別操心了,我自有辦法。”蘇老爹道,“下個月鋪子便能開起來,年後能分一次利,見著錢,親家心中開懷,那個時候順勢提一提,他們同意的機會也大許多。再者,到明年,他們也成親一年了,若婉婉懷孕了,自然無法侍奉公婆,反倒要公婆照顧她,然婉婉從小嬌慣,懷孕折騰一番,為著她肚子著想,親家也願意她回孃家住的,若她沒懷孕,自然是夫妻倆聚少離多的緣故,為著孫子,親家更是願意的,只有一點,現在你給我好好繃著,萬不可提前在親家和女婿跟前透露出這個意思,若親家知道咱們這麼早便在籌謀著,恐怕要心生芥蒂了。”

    蘇太太沒在意丈夫徒然加重的語氣,只眉開眼笑道:“我自不會拖你的後腿,只要你能把這事辦成,叫我做什麼都行。”

    宋子恆是算了時間回去的,如今天氣不熱,太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風吹著也不冷,秋高氣爽天氣格外舒服,趕路的過程自然也輕鬆愉快,過了松林鎮後,太陽漸漸的往西邊落,染紅了半邊天的雲霞,蘇婉背對著宋子恆靠在他身上,欣賞著日落的整個過程,太陽漸漸隱沒在視線中,晚霞依然燦爛燃燒,美不勝收。

    蘇婉和宋子恆已經到家了。

    “三叔,三嬸。”牛剛停下來,蘇婉還沒下車,便見著幾個孩子笑嘻嘻的跑過來,三娃一把抱住蘇婉的腿,“三嬸你可回來了。”

    “這麼想我啊,還是想我帶好吃的回來?”

    三娃一臉的純真:“都想。”

    蘇婉笑了,摸了摸他的頭,又看了大娃二娃一眼,大娃忙道:“三嬸,我想你可不會這麼膚淺!”

    宋子恆笑道:“那你是怎麼想三嬸的?”

    二娃一臉壞笑:“昨日我還聽大哥念什麼‘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什麼的。”

    話剛落音,宋子恆正好握著手中的繮繩不輕不重的往他們身上抽了一下:“不好好唸書,竟看這些東西。”

    大娃憨厚的臉上寫滿了疑惑,他根本聽不懂二娃在說啥好嗎。

    “三哥,三嫂。”宋小妹聽到動靜也立刻出來了,臉上同樣漾滿笑容:“昨兒聽爹說三哥和三嫂今日該回來了,這幾個一天都沒肯出去,就守在院裡,一聽到動靜便往外跑,可算是等到你們了。”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3 12:32 PM

第五十一章

    宋子恆在熊孩子們的擁簇下將牛車趕進了院子,蘇婉在拉著宋小妹敘舊:“多日未見,小妹越長越水靈了,瞧這小臉蛋,白嫩嫩的。”

    “三嫂別打趣我了。”宋小妹經常個被蘇婉翻來覆去的誇著,倒不像以前那般臉紅,大大方方的任她打量。

    宋子恆將板車卸下來,把牛牽進牛棚中,回到堂屋,問道:“小妹,爹孃呢?”

    “爹和大哥二哥去地裡了,娘她們在後面收谷。”

    宋小妹的話剛落音,院外便傳來動靜,張氏李氏各挑了一小擔穀子進來,宋母在後頭跟人聊天,走得便比他們慢些,張氏與李氏一進來,看見牆角屋檐下立著的板車,便知是宋子恆接蘇婉回來了,張氏揚聲問:“三弟妹,你回來了嗎?”

    “大嫂一回來便喊我名字,可見是想我的。”蘇婉應了一聲,走出來一看,問道,“今次就這些收成嗎?”

    “怎麼會。”張氏失笑道,“這是最先曬的那些,已經曬乾了,便挑回來,那些還沒幹的,反正要繼續曬,便放那兒了。”

    蘇婉點頭道:“大嫂二嫂也累了,快放了擔子進了歇歇吧。”

    張氏李氏將東西放好,才到井邊打水洗了把臉,進屋後,李氏見著蘇婉越發白皙細膩的肌膚,半是羨慕半是沒滋味的道:“弟妹這些日子在孃家過得舒服吧?也就是爹孃開明,換了其他公婆,出了嫁的女人哪能動不動就回孃家住十幾天。”

    “嗯。”蘇婉淡淡嗯了一聲,隨手遞出一個盒子,“前些日子在我爹鋪子上選的,雖不是什麼珍貴物什,我瞧著做工倒也精巧,想著大嫂二嫂應該會喜歡。”

    因著蘇婉遞向的是張氏的方向,張氏便先接了過去,李氏一雙眼睛眼巴巴的看過去,盒子開啟,見著裡面彆著兩對一模一樣的耳環,眼睛頓時便亮了,張氏忙蓋了盒子要退回去:“這不能收,三弟妹,太貴重了。”

    “大嫂不收,難道是嫌小?”

    張氏哭笑不得:“怎會嫌小,這對耳環看著便是純銀的,想來不會便宜,弟妹若是給塊布或是些吃食,我便也厚著臉皮收了,這銀耳環是萬萬不能要的。”

    李氏內心很是想要,此時卻也不說話,她孃家自來不富裕,早些年她娘生不出兒子,一口氣生了一串女兒,後頭總算給她們生了兩個兄弟,但那麼多張口,光憑她爹孃幹活,有口飯吃就不錯了,嫁進婆家,總歸是不用擔心餓著肚子了,上頭嫂子也不是富裕人家,有著例子,公婆也不嫌她沒有嫁妝,妯娌兩個並不區別對待,除了前幾年生不出兒子很有些忐忑,丈夫平日說早晚休了她,終究也沒為著這個休妻,對她還是不錯的,再生了個白胖的兒子,李氏覺得她嫁人後反倒事事如意起來,再後來,她小叔考了秀才,眼見著還要精進考狀元當大官,當初那些因著她丈夫和大伯要賺了錢供小叔子唸書,覺得這是個無底洞便不肯讓閨女嫁進來的人家,如今見著她妯娌兩個眼睛都綠了,暗地裡怕是沒少悔青腸子。

    但是享小叔的福,李氏還沒想過要怎麼享,她自來不是有見識的人,以前覺得日日吃飯吃肉,便是享福了,後來小叔娶了妻子,因著她,他們家倒是隔三差五的殺雞吃肉,她又開始羨慕小叔媳婦起來,可這弟妹雖然沒個娘家兄弟,腰桿子倒比誰都挺得直,有個會掙錢的爹,爹親孃疼的,連公婆平日都不肯說幾句,自己更是霸王性子,吃不得半點虧。她早些還說些風涼話,然自兒子跟著大娃二娃一塊學字,她常日聽大嫂說什麼若大娃二娃能學著小叔一半,就謝天謝地之類的話,也慢慢轉過彎來,指望小叔,到底不如指望自家兒子不是?大娃二娃都般大小子了,大嫂都敢想這些,她兒子年紀小,希望就更大了。

    李氏到底不是傻子,知道為著兒子,也該像大嫂一樣,把蘇婉將活菩薩供著,萬一得罪了她,不願意教三娃,豈不是斷兒子前程?可她自來學不會奉承,掐尖要強倒是信手拈來,況且見著蘇婉那張臉,她便沒個好心氣,說到底是嫉妒,臉也撕破過,再難拉下臉來討好,索性婆婆有句話沒說錯,蘇婉這性子雖有些盛氣凌人,到底比那些不依不饒的強上許多,得罪了她,被她發過一通氣,便揭過去了,只要不叫她吃大虧,向來是不記仇的,便是自個兒讓她鬧不愉快,也從沒有牽連到三娃身上過的。

    李氏如今轉過彎來,打定主意要學幾分分寸,只要不將蘇婉得罪狠了,她便不會與自個計較。是以此刻縱是再想要將那對耳環收進手裡,卻又擔心蘇婉只是做樣子,並不誠心要給,若大嫂一推卻,她便收了回去,自個莽撞豈不是叫她不痛快?於是雖眼睛還不停往盒子上瞅,卻也學了半分不動聲色,閉口不開。

    李氏竟然不說話,蘇婉倒有幾分驚訝,但也沒表露出來,擺手滿不在乎狀:“嫂子喜歡,便是它的價值了,別看它不重,夥計說卻是京中流行的款式,縣裡還少人帶。”

    宋小妹好奇的拿了一隻起來,掂量一下道:“京裡的人竟還喜歡這樣輕的耳環?中看不中用。”

    “人家要的便是這份輕便。”

    張氏不懂欣賞京裡的審美,但見這耳環確實輕得很,心道她們兩對耳環,也比不上人家半個鐲子貴,又瞧著蘇婉神色,便收下了。妯娌兩戴好,各自一瞧,心裡頭都美滋滋的,李氏道:“還別說,京裡流行的款式就是好看,平日何曾見過這麼漂亮的耳環?便是輕便,戴著也舒服。”

    更重要的是又能叫村裡人羨慕了,李氏平日羨慕蘇婉,便喜歡以這種形式找平衡,前次地裡活忙完,她忙穿了蘇婉給的布裁的衣裳出來,都幾個月過去了,依然還有婦人羨慕她有個大方的妯娌,給的布都是少見的。如今戴上這對耳環,夠她炫耀一年了。

    宋母從外頭回來,一眼便見著兩個兒媳耳朵上的東西,便道:“子恆和他媳婦回來了?又給你們尋了些什麼?”湊近了一看,咂舌道,“乖乖,竟是銀耳環,還一人一對?真真是個不會合計的,手頭有點錢也禁不住這麼花啊。”

    頓了頓,又掃了兩個媳婦一眼,道:“不過你們弟妹就是這個性子,因著是一家人,對誰都掏心掏肺的好,你們也別見她不在意,拿了東西,可要記人的好才行。”

    張氏李氏連連稱是。

    蘇婉從廚房出來,聽到宋母這番話,笑道:“許是娘見著大嫂二嫂都有,你卻沒分,吃味了吧。”

    宋母笑罵道:“你個不知好歹的,替你說好,你倒這麼編排我。”

    “便是吃味,也沒關係,你是我娘,我短了誰的也不能短了孃的啊。”

    宋小妹不由的上前挽住宋母的另一隻手,道:“三嫂這張嘴真真是厲害,不知情的人還真道你是我娘的女兒了。”

    張氏湊趣道:“小妹這是怕娘更疼三弟妹,吃味了吧?”

    “我娘的心早往三嫂身上偏了,沒見著三嫂一回來,娘臉上的笑就沒斷過嗎?”宋小妹這話倒不只是湊趣,也有幾分認真加感慨。

    說起來,往常日日相處,她倒也不覺得,三嫂去孃家一趟再回來,很多事便看得真真切切的,別看三嫂進他們家們時日最短,還不到一年,在她娘心裡分量怕是半點不比大嫂差,大嫂孝順,對她娘恭敬有餘親近不足,二嫂更是一張嘴只會掐尖要強,不會討人歡心,三嫂性子雖叫人不敢招惹,對人卻如她娘所說,真真是掏心掏肺的,對她就不用說了,便是別人家說婆媳難處,放她身上也半點沒用,三嫂孝順大方,想來是識得字能看書,嘴巴也能說,對她爹娘更不像大嫂二嫂那般怕,倒是十足的親近,她娘自然也真心喜愛,時常被逗趣,三嫂回孃家的這些日子,娘怕是沒少想她。

    便是奶也都瞧在眼裡,那日在她面前透了幾分,叫她好生與三嫂學著,做媳婦的,只會孝順都沒用,能叫人歡喜才是真本事。

    蘇婉投其所好,給宋母的是一個款式沒甚看透,卻一看便知分量十足的銀鐲子,親自給宋母戴在腕上,宋母只覺手腕都沉了一截,眼睛都笑成一條線,嘴上卻道:“這麼重,幹活也不方便了,你花這個冤枉錢做什麼。”

    “便是不重,娘也捨不得戴著去幹活的。”

    “它能叫娘開心,豈是冤枉錢?”說著,蘇婉又給宋小妹點了個贊,“小妹所言甚是,娘幹活時收起來便是。要我說,也忙不了多久了,等過兩年,家裡條件好了,也僱幾個長工丫鬟幹活,娘啥事都不用操心,安心做個穿金戴銀的老太太便是。”

    “還穿金戴銀的老太太,你當我是地主婆啊?”宋母被逗笑了。

    蘇婉拉長聲音道:“怎能是地主婆……”

    “這還差不多。”

    宋母的話剛落音,蘇婉又悠悠的道:“日後相公出息了,當了大官,也給娘請個誥命,您就是老封君了,還做那地主婆幹甚,豈不是自降身價?”

    宋母半響沒出聲,指著蘇婉的手都在抖,竟是笑岔氣了,好半響換了口氣,才道:“真真是心大的,竟連地主婆都看不上……”

    眾人只當她故意開玩笑逗宋母開心,蘇婉倒有了些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感慨,真想看看日後她說的一一都實現了,是不是能撈個先知噹噹。

    聽得外面陣陣笑聲,其中他孃的聲音最大最暢快,在書房裡拿了卷書的宋子恆也不由的笑了。心道他娘子的法子雖簡單些,卻也極為好用,如此一來,別說家中無人對她多日不歸一事說道,便是外人,也無甚可說的,比起對得起婆家,她們誰也比不上她娘子。

    與此同時,宋子恆也深深認同了他岳父說的那番話,真真是有錢好辦事,換了大嫂二嫂家的情況,外人怕是沒幾個能理解他們家體恤親家只一個女兒,真真要被唾沫淹死了。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3 12:34 PM

第五十二章

    晚飯後,宋子恆沒有回房看書,他明日一早便要會書院,得趁著晚上與爹孃商議清楚。

    自打談生意起,怕孩子們嘴上每個門把,聽了幾耳朵便出去與人說嘴,這個時候都是避開孩子們的,張氏李氏各自哄了孩子回屋再出來時,會議已經切入正題了。

    “岳父如今有了新的打算,他縣裡有兩間上好的鋪子,原是租出去的,正好這兩月到期,岳父打算這次將鋪子收回來,重新打理過,年前便能開張了。”

    “這敢情好,有現成的鋪子,也方便許多。”宋母搓著手,笑逐顏開,先前兒子回來一趟,也說親家甚為看好這門生意,但畢竟沒親耳聽見,她倒有些放不下,這會兒便問,“不過親家如何急在這時?”

    “我爹這些日子常請朋友喝酒,俱對紅酒喜愛非常,便是與我娘交好的那些太太們,也都嚐了還想嘗,我爹便琢摸著,瞧著大家這態度,便是年前開張,也能賺上一筆了,真是萬幸,爹孃釀了這許多酒,勉強夠撐到明年葡萄成熟了。”

    宋母道:“這都是你的功勞,釀酒的法子也是你想出來的,你為咱們家做的,這些我都記在心裡。”

    蘇婉剛想謙虛一二,宋子恆卻笑道:“年前酒鋪開張只是其一,其二定要與爹孃仔細說說,因著岳父萬分看好這門生意,他是想做大的,不光在咱們縣裡,便是江州城,以至更遠的地方,只要有機會,他都想試一試。若是開張生意不錯,明年開春,岳父想問一聲爹孃願不願意包了後山,專種葡萄樹?他說估摸著想做大,咱們一家人是幹不完的,與其累著,倒不如多請些人手,爹娘只需督辦,最要緊的是將釀酒的過程給捂嚴實了。”

    宋子恆說完,又頓了頓,再繼續道:“畢竟做生意也有風險,岳父也說爹孃若不願意,他有別的法子,咱們家儘管釀,有多少酒釀多少,完了都送到他鋪裡,只當代售,賣多少酒,便給多少錢,剩下的他再自己找人種葡萄釀酒。”

    這話一出宋家人都沉默了,全都看著宋老爹,指著他做決定。夜色太暗,宋老爹的臉色模糊不清,他正啪嗒啪嗒吸著旱菸,這菸絲是子恆媳婦特意捎回來的,說是親家平日也愛這個,質量好,抽著帶勁,又不那麼傷身子,他飯前便興致勃勃的試了兩口,確實更帶勁,心裡頭歡喜,便也比平日多抽了一頓,子恆媳婦帶的菸絲夠多,他抽到年後都沒問題了。

    宋老爹整個人隱沒在煙霧中。

    反倒是蘇婉笑了,打破了此刻沉默的氛圍:“這不過是我爹一時的想法,具體好不好,還得看開了鋪子的生意,照我說,咱們就看年後手上能得多少錢,再決定要做多大。”

    宋子恆回頭對蘇婉笑了一下,眼底有波光流動。宋母也道:“子恆媳婦說的是,可不就這個理兒。”

    宋老爹終於說話了,他長嘆一口氣,道:“親家是有見識的,他年輕時,家中可不比咱們富裕,孤兒寡母,田產都被那起子黑了心肝的給佔了去,他偏不服輸,一時意氣跑了去學人跑商,迫於無奈入了賤籍,整日跑南闖北不得歸家,如今打下這門家業,靠得便是他那天不怕地不怕的膽子與好眼光。”

    聽到這個話題,宋奶奶來了精神:“親家那事我也聽說過,可不容易了,他爹那幾個兄弟趁他爹病逝,硬佔了他們家田產,他娘那麼早也撒手,說不得也是被氣的,造孽喲。”

    “可不是,親家如今想來也是有怨氣的,是以,便是再不得兒子,也不肯過繼族裡子侄。”

    宋奶奶聽得媳婦附和,更是義憤填膺起來:“想也沒這麼好的事,當年被逼得走投無路,怎的不見族裡替他母子出頭?如今見著親家有出息,倒是攀上來了,也不想想,親家這般氣性之人,沒出族已是寬忍,怎的還想要人家業?”

    正式會議不知不覺變成八卦蘇老爹當年的苦逼史,蘇婉從沒聽過這一段,心道莫怪這個子嗣天大的年代,蘇老爹沒個兒子竟也不從族裡選一個過繼來,這個年代將子嗣傳承看得甚重,雖不是親生,但只要未出五服,便是過繼,與親生的也沒甚差別了。而且蘇太太都偶爾會提到她孃家,蘇老爹的親戚卻一句也為聽過,她那時還以為蘇老爹沒個親戚,未曾想就是這個原因。

    蘇婉聽得津津有味,宋老爹卻咳了咳,打斷他娘與老妻的八卦,將話題拉回正軌:“如今我便想著,若親家那時也跟咱們一樣縮手縮腳,什麼也不敢做,怕是早便餓死了,哪還有今日的家業?”

    “說的是,我爹那是幹大事的人,如今誰也別想欺負他。”蘇婉反應很快,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

    宋子恆輕笑一聲,趁人不注意悄悄拉了蘇婉的手,臉上一派悠然的道:“爹所言甚是,岳父眼光獨到,且有膽有識。”

    “我雖比不上親家,但也知道一點,跟著親家幹,準沒錯。這事便這麼定了,你替我告訴親家,只管賣,他要多少紅酒,我們便釀多少出來。”宋老爹說著,頓了頓,才接著道,“不過這事說定了,紅利一事卻還需仔細商議,親家那兒至少五成,便是更多也使得,斷不了少了。”

    “我也如此說,咱家自己出力,也就費些時日,日後若包了山,請了人,花銷雖大,怕也不比岳父家鋪子的損失,他兩間鋪子租出去,每半年收一次租子,至少上百兩,如此一來,岳父掏出的錢,可不比咱家多?”

    李氏聽得倒吸一口氣:“這麼貴的租子,店鋪得有多大?”

    蘇婉笑了:“大倒還好,主要是位置好,生意好,且那條街俱是些賣貴重物品的,與我爹的首飾鋪子就隔了幾間店,也好照料。”

    “親家如此看重這麼生意,竟將如此掙錢的鋪子投進來,咱們更不能叫他失望。”宋老爹嚴肅道,“那親家對於紅利一事,可有商量的餘地?”

    宋子恆點了頭,道:“然岳父也依舊不肯要五成,他道最多要三成,因著釀酒的主意是娘子想出來的,再者岳父覺得我日後需要花費的地方也多,便打算將剩餘兩成,歸到我們名下,只是不知爹娘如何看待。”

    “都是宋家人,親家將給他的這兩成歸到你二人名下,與他不拿有甚差別?”蘇老爹先是搖頭,不肯讓親家吃這個明虧,但是想到兒子剛剛提到的那句“花費”,皺起了眉頭,想了半響,才道,“還是親家有心。”

    宋子恆知道他爹想明白了,也只是一笑,沒做聲,宋老爹沉吟了一會兒,才道:“親家想得甚為周全,然你都有了紅利,老大老二不能沒有,親家給你的我不論,我名下五成,也拿三成出來,你兄弟三人每人一成……”

    宋老爹的話還沒說完,宋有根便急著打斷了:“爹,我不要,三弟日後要上京趕考,要花費,拿一成自是沒問題,我只在家中,與爹孃一道,豈能也拿一成?”

    宋有福也附和道:“大哥說的對,爹給三弟便是了,我與大哥都明白,斷不會因為這事不舒服,但若爹執意要給我與大哥也分紅,豈不是等於分家?我與大哥是萬不答應的。”

    李氏急得直衝宋有福瞪眼睛,一兩銀子的一斤酒,就算只給他們一成利,也都是錢啊,她以前不敢想,如今卻是公公自個兒提出來的,推辭不要的就是傻子!就連張氏都有些期待的看著丈夫,然兄弟兩個純孝,只當爹娘想要分家,急得不行,那還注意媳婦什麼態度。

    也幸好未注意各自媳婦的態度,李氏還好,平日混不吝的,宋有福早對她沒什麼期待,倒是張氏一向純孝溫婉,宋有根對她頗為信任,若此時見著她這模樣,怕是要起些芥蒂了。

    宋子恆也要表態,話還沒說出來便讓宋老爹制止住了:“分家?你們老爹還活著,你們倒是敢想!”

    宋老爹敲了敲煙槍,道:“我對你兄弟三個自來是一碗水端平,老大老二,我知你們不計較這些,但今兒這麼做,也是以防萬一,我話說明白些,親兄弟明算賬,先把利定好,日後也不怕盤扯不清,你們呢,也不會有其他心思,一家人不為銀錢一事,還能和和樂樂的。至於我手上剩下的兩成,等我們老了,直接留給孫子們,每個都有,子恆你寫單子的時候,這條也加進去。”

    宋老爹想了想,又補充道:“至於子恆與他媳婦一共有三成,你們也聽得清楚,那是親家勻了而成給他們的,原本若是分了家,子恆媳婦相出來的主意,也該平分一份的,如今倒是他們吃虧了。”

    蘇婉心道其實這也沒比平分少,再者吃這麼一點虧,她還真不介意,只要日後別起矛盾便值得了。

    宋老爹這話並不是說給兒子們聽的,他知道兩個兒子的性子,斷不會在意這些,無非是敲打兒媳婦,而張氏和李氏也清楚,忙表了態,她們現在是真不介意,自家能分一成,已是萬幸了,此時只想拉著自個兒丈夫,生怕他們又起了牛脾氣,非把這到手的銀錢給推了出去。

    實則宋老爹在家中頗有權威,做了這麼一個決定,見他態度堅決,宋子恆兄弟幾個也不敢再說了,且宋子恆也清楚,利字頭上一把刀,多的是那些為了銀錢兄弟鬩牆的,他爹這麼做絕不是杞人憂天,反倒是未雨綢繆才是。

    宋母雖不解,卻也沒有反駁丈夫的話。

    事情就這麼定了。

    宋老爹道:“明兒老大老二一塊去送子恆去書院,順便將剩下的酒送去給親家,也將我的意思帶過去,子恆你今兒記得寫一張單子,若親家無意見,便照著這個簽契約。”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3 12:35 PM

第五十三章

    照例是次日清早,宋家三兄弟都上路了,一家人都翹首以盼,急著等他們帶好訊息回來,然而一直到用午飯時,依然沒見著宋有根宋有福兄弟兩的身影,平日宋家人都是正午用飯,今日等到午時末還無人開動,宋老爹便道:“他們倆還未回來,咱們先吃吧,飯菜都涼了。”

    宋母也道:“許是親家太過熱情,非留了他兄弟二人用過午飯再放行也未必。”

    蘇婉便笑道:“我爹孃最喜歡熱鬧,大伯二伯去了卻不留下用飯,必是不準的。”

    果然他們吃完飯,也不見那兩兄弟回來,一直等到申時,才見著人回來。

    宋母也在家,兄弟兩一回來便出去看了,見著他們手上提了包東西,便問:“你們手上拿著什麼?”

    宋有福道:“親家大娘忒熱情了,非留了我與大哥吃飯不說,還硬塞了些雞蛋與一塊牛肉要我們帶回來。”

    蘇婉一腳踏出院子,聞言便笑道:“我娘便是這麼個性子,今日大伯二伯也算領教了一番。”

    宋母笑她:“有你這麼編排自個兒親娘的麼。”

    蘇婉卻招呼了宋小妹來一塊兒將牛肉拿廚房去,她已經在琢磨明兒中午加什麼菜了,若說沒穿越,第一反應肯定是牛排,可惜現在吃不到了,要不就紅燒牛肉吧,蘇婉忽而一笑:“你三哥一走,牛肉便來了,可見他是個沒口福的。”

    宋小妹見著牛肉也歡喜,雖說豬肉貴,再窮的人家,到年底還是能嚐點豬肉味的,牛卻真沒幾個人吃得起,牛是主要勞動力,大家都好生養著,只有那牛老得走不動了,不能幫著家裡幹活,才會賣了去,如此一來牛肉便貴了。

    是以聽到蘇婉的話,宋小妹也深以為然的點頭,若是平日,娘肯定捨不得,必要醃了等過年吃,然這塊牛肉是三嫂孃家送來的,三嫂又一副歡喜樣,娘只會依了她,說不準明兒就弄了。這麼稀罕的吃食,三哥竟然吃不到。

    還在為自家哥哥惋惜中的宋小妹,冷不丁聽到蘇婉一本正經的話,差點沒笑噴。

    蘇婉道:“如此一來,我便有義務替你哥多吃兩塊了,日後他回來,我也好細細說與他聽。”

    宋小妹:……三哥會謝謝你的!

    院裡頭,宋母忙問兩兒子:“親家那邊怎麼說?”

    “自然是如三弟說的一半,上午親家大叔帶我們去那鋪子瞧了一眼,真真是氣派,上下兩樓都是親家的,日後都拿來賣這紅酒。”說話的是宋有根,宋有福在一旁點頭,補充道,“別說咱們就是本縣人,我竟也不知道縣裡有這麼條氣派的街,還有人扛著轎子經過哩,親家叔說那是知縣家的女眷,乖乖,那條街都是大人物去的地兒。”

    宋母聞言點頭,心放了下來,道:“等你爹回來,你們再仔細將那店鋪給說說,別看他昨兒說的肯定,晚上可是半宿沒睡,好叫他也寬寬心。”

    宋有根好半響,憋出一番話來:“原先我也忐忑不安,自打見了親家叔,後頭又去了那鋪面一瞧,再沒什麼不放心的了。”

    “大哥說的是,跟著親家叔幹,咱們虧不了!”

    晚上,宋老爹果真拉著兄弟兩細細的問了,得到如此回答,便拍著大腿笑了:“我早知親家是有能力的,咱們跟著他幹,錯不了。”又問,“那紅利一事,親家有什麼意見嗎?”

    宋有根道:“並無,親家叔覺得爹深有遠見,甚為佩服,等三弟下次放假,便一道去起草契約,就按這個籤。”

    宋老爹聽得親家竟佩服自己,臉上頓時沒繃住,笑出朵菊花來了,褶子皺成一團,隨後一想,又皺眉:“子恆放假,那得等到年底了。”

    宋有福道:“那也無事,正好年底咱們鋪子開張,親家叔的意思是到那時請咱們一家都去縣裡,也為自家鋪子添些人氣。”

    臘月初一,宋有福便套了牛車去縣裡接宋子恆,據說宋子恆此番放假,便要到年後才回書院了。

    古代竟也有寒假,蘇婉一開始覺得很是新鮮,後來聽聞是給夫子們放的假,學生不過是附帶,古代讀書人地位崇高,又尊師重道,斷沒有寒冬臘月的,叫老先生們不過年上課的道理。蘇婉這才理解了。

    宋子恆這趟回來可謂是大包小包,他先前給家裡人備了些點心吃食,幾個孩子各有小玩意兒,與宋有福匯合後,兄弟兩又去街上買了許多年貨,宋有福來時宋母便叮囑了,縣裡年貨買的多,便比鎮上便宜又好用,叫他能裝多少便裝多少回去。

    於是兩兄弟拉了一車。

    蘇婉沒聽見宋母的叮囑,睜大眼睛瞧了會兒稀奇,不知道還以為宋子恆這是搬家了,後面才知道竟是些年貨,不由感嘆古人真會過日子,不浪費一分資源。

    幾個孩子拿了小玩意兒,撒開丫子玩去了,宋有福先前帶多少錢去,便揣了多少錢回來,原封不動的交給宋母,宋母沒在意,接了後才嚇一跳,“怎的沒用錢?”

    宋有福道:“這些東西都是三弟出的錢。”

    不等他娘再發問,宋子恆便主動道:“這些日子有空閒,便給書鋪抄了幾本書,得了幾個錢。”

    “家裡最近也不缺錢使,何苦要你去給人抄書?耽誤了唸書可如何是好?”

    “娘放心便是,我給掌櫃抄的都是些平日要讀的書,這抄一遍,比讀幾遍管用,反倒對我大有益處。”

    宋母聞言才放心下來,卻還有些心疼:“那也用不著給人抄書啊,你平日做文章已經夠累了,這要是累壞了身子可怎麼辦?”

    “兒子還不至於如此沒用。”

    “你是有主意的,娘也不多說,你自個兒有分寸便是。這些年貨竟比我預想的要多許多,怕是過年也儘夠了,花了多少錢?”

    “兩貫錢。”

    宋母雖有準備,還是嘶了一聲:“你這兩個月給人抄了多少書?”

    “不多,只因書鋪掌櫃與我相熟,給的價錢要比旁人多許多。”宋子恆笑得一派悠然,掩在袖中的手卻摸了摸袖兜,猶豫了片刻,還是沒說除了置辦年貨,他手頭仍有幾個餘錢,他自來沒藏過私房錢,心下便有幾分對不住爹孃的感覺。

    宋小妹與張氏過來幫忙搬東西,正好聽到這話,咂舌道:“三哥不過偶爾給人抄書,才兩月就有兩貫錢了,都說唸了書才有出息,我今兒算是知道了。”

    張氏更是雙眼放光,三弟妹時常誇幾個孩子是聰明的,大娃二娃日後便是不學他三叔考秀才,只給人抄書,也比種田掙得多,吃穿不愁,還是讀書人,說起來也體面。

    張氏覺得自己為兒子找到了一條康莊大道。

    宋子恆回來,一家人何時去縣裡便提上日程了,宋子恆道:“我抽空去過岳父那裡一趟,岳父算了黃曆,前兩日許是開張了,不過今兒置辦年貨,便沒空去看一眼。”

    宋老爹也點頭:“上月親家確實叫人捎了話來,說月底開張,叫我們過去,只是我想等你一道,也就耽擱幾天,便沒先去。”

    宋子恆道:“那便明兒去吧,新開張一般都忙,也給岳父幫一幫。”

    於是開始決定哪些人去縣裡,原本都是男人的事,但蘇婉特殊一點,大夥兒都去縣裡,還是去她孃家,沒道理撇開不叫她去,可一車都是男人,縱是自家人,唯獨蘇婉一個女人,也難免叫人說閒話,宋母想了想,便道:“財福娘叫了我明兒去她家炒花生,我便去不了,不如叫娘一塊去吧,她也多年沒去過縣裡了,正好瞧一瞧。”

    宋奶奶道:“我不去,天兒冷,我這把老骨頭可扛不住,叫小妹去吧,她長這麼大,也該長長見識了。”

    張氏原先便知道與自個兒無關,自家男人去看了便是,她只求生意越來越好。李氏雖也想去,卻也知道輪不到自己,若是婆婆指名叫大嫂去,她還能爭上一爭,都是媳婦,憑什麼不帶自己?可大嫂都沒分,她也只得洩了氣。

    於是宋小妹意外得了一個進城的機會,歡喜的半宿睡不著覺。

    商量完正事,大夥兒便各回各家,準備睡了。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3 12:39 PM

第五十四章

    宋子恆到下午才回來,冬天黑得早,他回來先是被他娘拉著說好一會兒話,沒多久他爹和大哥又從外頭回來了,與他們說完,匆匆拿了衣服去洗了澡,打理完便吃晚飯了,到這會兒才有時間與蘇婉說兩句私房話。

    兩人一進屋,房門一關上,宋子恆從懷中一摸,便掏出一對雨滴形狀的耳墜子,因著天黑,看不清是什麼材質做的,摸在手裡倒涼涼的,很有幾分質感。

    宋子恆道:“無意間瞧見大叔挑擔賣雜物,我瞧著這耳墜雖不值錢,形狀卻甚是好看,顏色也配娘子,只是不知娘子是否喜歡。”

    蘇婉翻來覆去的摸了一遍,才問:“是什麼做的,石子嗎?”

    “許是石子打磨的。”

    蘇婉不由遺憾:“我摸著甚為圓潤光滑,連相公都道好看,想來是不常見的,可惜現在天太黑,看不清楚。”

    宋子恆見她如此反應,心下妥帖,倒攬了她的肩笑:“已經是娘子的東西,等天亮了儘管看個夠。”

    蘇婉點頭,往梳妝桌前一坐,將耳墜放在盒子上頭道:“明兒我便戴這個。”

    宋子恆也走了過來,見蘇婉往頭上拆了髮髻,便從她手中接過梳子,一下一下慢慢將她頭髮梳順,滿頭青絲如潑墨般披在蘇婉肩上,宋子恆沒握梳子的手輕輕抓了一把,髮絲輕輕從手中一根根滑落的感覺,竟讓他有些沉醉了。

    愛不釋手的觸感。

    蘇婉脫了外衣,剛坐到床上,那頭宋子恆又拿了個東西過來,竟是個荷包,蘇婉沒有開啟,只摸一摸便知是什麼東西,擡頭看著宋子恆,宋子恆道:“給家中置辦完年貨,還剩了半貫錢,明日去縣裡,娘子也買些自己喜歡的。”

    蘇婉捏了捏,半貫錢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今日他們那一車子的東西,也才花了兩貫錢,但是自個兒男人給零花錢,兩輩子她也是第一次,上輩子是沒個名正言順的老公,她交往的幾任男朋友,說實話賺的不一定有她多,感情也沒多好,輪不到他們給零花錢,宋子恆給的這半貫錢她並不看在眼裡,卻是他全部的個人家當,只是這份舉動,也夠叫她驚訝的了。

    蘇婉從未有過這種把自己手中一切都奉獻給他人的經歷,一想到這是宋子恆的所有,心頓時撲通撲通的跳著,他不說直白的蜜語,行動卻比一切言語都要直白,也是她最不能拒絕的認真。

    宋子恆見蘇婉捏著荷包許久沒說話,不知在想什麼,原本是順其心意的舉動,這會兒竟也變得忐忑起來,低了頭,抵住蘇婉的額頭,輕聲道:“娘子?”

    蘇婉回神,將荷包往枕頭底下一塞,一揚雙手,便勾住了他的脖子,得了便宜還賣乖的笑道:“父母在,不藏私,相公竟然藏私房錢。”

    “還不是為著你。”宋子恆似有些惱怒,低頭咬了她鼻子一口,並不重,蘇婉躲也不躲,繼續得意道:“相公藏私房錢是不爭的事實吶。”

    “你不要還我,我這就去給娘。”宋子恆推開蘇婉,作勢要去翻枕頭。

    蘇婉忙抱了他的手:“都到我手上了,便是我的,哪有取回去的道理。”

    “你不是不想要?”

    “誰說我不要了。”蘇婉索性撲到他身上,無賴狀,“雖然父母在不藏私,然丈夫給妻子花錢,也是天經地義之事,是也不是?”

    宋子恆無奈,雙手托住她的腰,將人往床上放,道:“你說了便是。”

    蘇婉揚了眉:“相公心中可是在想孔子所言甚是,果真唯女子與小人難養?”

    “娘子如今越發霸道了,連我心頭想什麼都要管?”

    “我可管不了。”蘇婉一笑,背部剛貼床鋪,雙腿便一勾,勾住宋子恆的腰,他一時不察,順勢被絆倒,整個人壓到蘇婉身上,眼睛裡像是燃著火,“娘子可是在暗示為夫什麼?”

    “分明是相公在暗示我,才故意給我絆倒……”蘇婉的話沒說完,脣便被堵住了,呻吟聲漸漸升起,充斥著房間的每個角落。

    這晚蘇婉得了個教訓,血氣方剛的小夥子經不起撩撥,宋子恆身體有多好,她以前便知道,但直到被翻來覆去的折騰了半個晚上,經歷了幾個回合的死去活來,蘇婉才有了最深刻的體會。

    第二日起床,嚴重睡眠不足的蘇婉臉上黑眼圈格外明顯,她面板白,氣色好不好最容易看出來,早起在廚房給他們做飯的張氏瞧了,都朝她露出個曖昧的笑容,道:“弟妹身子不好,過年可得好好補一補。”

    宋小妹進來,聽到張氏的話,便瞧了蘇婉一眼,道:“三嫂這身子確實不好,今兒不過比往常早起一個時辰罷了,臉色竟這般差。”

    蘇婉心想她運動了大半個晚上,加起來睡覺的時間都沒超過四個小時,這會兒能爬起來已經是她毅力驚人了,若不是要回娘家,她恨不得一睡不醒。

    蘇婉沒吭聲,張氏便想著她定是羞澀了,忙道:“小妹過來做什麼?”

    “哦,我沒想好戴哪朵絹花,想請三嫂給我看一眼。”宋小妹第一次去縣裡,想要打扮漂亮些也無可厚非。

    蘇婉便同她過去了。

    吃過早飯,一群人便出發了,剛上車時蘇婉還不覺得什麼,只是走了一會兒,發現風越吹越冷,南方冬天溼冷,風吹過來就跟刺骨一般,穿多少衣服都不保暖,身上裹的被子裡也灌進了風,涼颼颼的,估計就起個心理作用,蘇婉之前打算在路上補個眠的計劃,徹底泡湯了,她相信在這個天氣下,就是她眼睛撐不住閉起來了,宋子恆都能給她撐開,睡覺時最容易著涼,這個時候的感冒都是要命的。

    原本蘇婉是挨著宋小妹坐的,還興致勃勃的與宋小妹聊著天,給她細數縣裡哪條街都是吃的哪家店首飾漂亮,不到半個時辰,宋小妹依舊興致昂揚的問東問西,蘇婉已經冷的不想說話了,整個人往宋子恆身上靠,她頭一回這麼思念現代的汽車和暖氣。

    宋子恆本來與他二哥說著話,忽然背上一暖,回頭一看,蘇婉已經貼在他背上,被寒風一吹,臉更是白得不像話,宋子恆心底微微一揪,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更顧不得要避嫌,索性轉過身來,連著被子將蘇婉抱進懷裡。

    男人火氣旺,宋子恆的胸膛跟火爐似得,蘇婉身子一暖,勾了勾笑容,更往他懷中鑽。

    因著裹了被子,兩人又是正經夫妻,宋子恆這個舉動雖有些出格,卻也不算傷風化,是以宋老爹皺著眉瞧了一眼,瞥見蘇婉的臉色,倒沒說話了,心裡頭嘆了口氣,子恆他媳婦身子弱,嬌慣些就嬌慣些罷,若是冷出病來,卻不知如何與親家交代了。

    宋有福沒說話,拍了拍正趕車的大哥兩下,宋有根轉頭一看,宋有福忙衝他擠眉弄眼,眼神很明顯有些得意,宋有根明白他的意思,虧得是三弟娶了這個媳婦,讀書人不拘這個,若換了他們,縱是知道弟妹的爹是他們爹的救命恩人,也沒這個耐心的。

    宋小妹也悄悄瞧了幾眼,三嫂已經靠在三哥懷裡睡著了,心底忽然有些羨慕,也有些迷茫,她想自己未來的丈夫,也能如三哥對三嫂一般嗎?

    一行人先去蘇家,蘇老爹果真不在家裡,蘇太太出來迎了,說是去了鋪裡,本想迎了眾人進屋吃些茶點暖暖身子,宋老爹迫不得勁想去鋪子上瞧一眼了,根本坐不下,蘇太太也不攔著,立刻家家丁來,引了親家老爺去店鋪,因著鋪子離家不遠,便沒有趕車。

    蘇太太拉了蘇婉和宋小妹,道:“讓他們先去,咱們進屋喝點熱水暖暖身子,再過去也不遲。”

    蘇太太之前聽蘇婉說過宋小妹,早有幾分好感,如今更是愛屋及烏,拉著她不住的誇著。她雖然沒及時出來,家丁卻瞧見了,來報時道姑爺一路上摟著小姐過來的,怕是擔心小姐受凍著涼,真真是體貼入微。蘇太太聽得心花怒放,對宋子恆的好感已經快要爆表了。

    被誇了又誇的宋小妹臉色微紅:“親家嬸子說笑了。”

    “小妹這氣色瞧著真真是好,哪像你嫂子,坐趟車就受不住了,真是個中看不中用的。”蘇太太說著還瞥了蘇婉一眼,雖是埋怨,未嘗沒有心疼,她與蘇老爹有個習慣,在蘇婉婆家人面前都喜歡說蘇婉多不好,然後等對方舉例反駁。

    宋小妹自然也忙說了些蘇婉的好話,蘇太太聽了幾耳朵,高興了,才道:“你娘怎麼不來,還有你奶?先前我還道親家人口多,一輛車怕是坐不下,千叮萬囑叫子恆來前一定要報信,我叫家丁去接一趟,子恆也應得好好的,我還道好生在家裡等訊息,卻等來你們幾個。”

    宋小妹解釋道:“奶身子不方便,來回一趟怕是受不住,我娘與隔壁的財福嬸先前便說好今兒一道炒花生,走不開,我大嫂二嫂更是來不了,一來要照顧幾個孩子,二來快過年了,也有得忙活。”

    蘇太太聽得連連點頭:“你說的是,我竟沒想到這一茬,倒是這時間訂的不對,不過等過年,你們一家人如何也要來我這兒住上幾日。”蘇太太說著,丫鬟已經端了熱騰騰的蜜水過來,她親自接了一碗,遞給宋小妹。

    宋小妹羞澀的道了謝,輕輕抿了一口,眼睛頓時彎成一條線。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3 12:41 PM

第五十五章

    三人吃了會兒東西,又聊了幾句,終於上路了。

    從宋家宅子到店裡,要穿過兩條街,到了年底,縣裡也都熱鬧起來,並不比那松林鎮差。不過新開的酒鋪,所在的街氣氛要比她們經過的這兩條街差一些,確實如宋有福所言,很有些氣派,宋小妹看得目不暇接。

    蘇家酒鋪,是這條街上最熱鬧的一家店,因著是新開張,蘇老爹又動用了人脈,來往客人甚多,就連與蘇太太交好的一些太太,經過旁邊的首飾鋪子時,也會過來瞅上兩眼,稍走一兩瓶酒。

    對他們而言,這酒雖貴,也就買個人情罷了。

    但是宋家人不知道,瞧著這熱鬧氛圍,一個個臉上都笑開了花。

    蘇婉一行人到了,蘇太太叫丫鬟準備了些熱茶水點心帶過來,鋪子後面也有間供掌櫃休息的屋子,桌椅都有,幾人便去了後面歇口氣,蘇婉一坐下便笑蘇老爹:“爹,那日我建議你特意定一些漂亮獨特的酒瓶,讓人一看酒瓶與包裝便知是咱們家鋪子出的酒,你還罵我儘想些稀奇古怪的事,今兒怎麼也照辦了呢?”

    蘇老爹還沒說話,蘇太太撐不住笑了,睨她一眼:“你現在歇過氣來,就生龍活虎了,連你爹都敢編排?”說的是她剛下車時許是受了凍,又剛睡醒一會兒,精神有些不好。

    蘇老爹卻不計較,大手一揮笑道:“好的建議也需採納,我後面與子恆商量過,不僅定了這酒瓶,還請那匠人造了一批杯子,日後在咱家買得多了便送一套,雖不是很值錢,也是心意。”

    看過店裡的生意,午時一行人便回了蘇家吃飯,飯後便準備回去了,雖是天寒地凍的,卻也擋不住宋家人心頭的火熱,開張才幾日,生意已經如此火熱,照著這趨勢,日後定差不了。便是吃飯時蘇老爹解釋過這幾日來買酒的,大多是自個兒認識的熟人,大夥兒心下也稍定,蘇老爹重新給這酒定了價,一兩半銀子一瓶,一斤一瓶,貴的叫人咂舌,蘇老爹講是因著酒瓶酒杯的成本算在裡面,造價高了,定價自然也要往上擡。

    便是如此,他們也瞧見那來買酒的客人眼睛都不眨一下,更沒聽見討價還價的,便知他們不僅買得起,恐怕這價格也沒太放在心上,宋家人都在心頭算一筆賬,便是一日只賣出一兩瓶酒,便不怕賠本了。

    幸好大夥兒在店裡時,蘇婉拉了宋小妹去旁邊的首飾鋪逛了逛,宋小妹看得眼睛放光,卻什麼也沒要,只道自個兒帶了錢,想買些價格便宜但又新鮮的繡樣,蘇家鋪子買的都是高檔貨,繡樣雖精巧,卻要貴上幾倍,倒也不是不能白送,可宋小妹一來便說拿了錢,蘇婉索性讓丫鬟帶她們去了另一條街,不只宋小妹選了幾件繡樣,便是蘇婉也買了對看著還算不錯的墜子,只是打的絡子太粗糙,蘇婉看不下去,聽聞宋小妹跟宋奶奶學了打更精緻的絡子,便買了不少絲線,拿回去叫宋小妹幫忙。

    如此一來,兩人也算收穫頗豐了,尤其是宋小妹,這一趟縣裡不算白來,便是那些平日來往的姑娘來問,她也能講得出個一二三來,是以講到回去,並不失落。

    反倒是蘇太太頗為不捨,將人留了又留,到底留不過午時末,冬天黑得快,又因天氣冷,車並不會趕太快,午時末上路,等到宋家村,估計吃個晚飯天變黑了,是以宋家人並不留太久。

    蘇太太忍了忍,差點就叫蘇婉與宋子恆留下來住幾晚了,她心底琢磨,酒鋪子如今也算開門紅,便是大夥兒看在情面上來買的,也要東西著實好才肯來,都不是傻子,買回去沒用的東西誰花這個冤枉錢?方才親家也都見了店裡的熱鬧,此時留女兒女婿下來住,便是為著店裡生意,親家也沒有不讓的理兒。

    蘇太太打定主意,只是還沒張口,便被蘇老爹一眼瞪回去了,蘇老爹道:“天不早,你們要趕路,我也不強留,只盼過年時再聚。”

    宋老爹胸口揣著文書,自覺心頭火熱熱的,臉上笑意便繃不住:“自是要走動的,只不過要又得叨擾親家了。”

    “自家人來往,叫什麼叨擾,再客氣我倒不高興了。”

    蘇太太被丈夫瞪得幾眼,心下不悅,到底放心不下女兒,道:“我瞧著婉婉來時臉色很不好,怕是著涼了,今兒風吹得這般大,要不還是帶上火籠吧,好歹也能取個暖。”

    蘇婉頭一次聽這個名詞,等丫鬟把火籠遞上來,眼睛都睜大了,竹篾編成一個花型,上頭還有個拎手的,有個圓形的鐵蓋子,摸上去暖暖的,開啟一看,裡頭竟是個小小的瓦盆,盛了些柴火星子,上頭用一層燒完的木灰蓋住,許是這樣能燒的久一些,蘇婉看得嘖嘖稱奇,除了體型大些,竟與後世的暖水袋類似。當下一抱住,再也不肯撒手。

    宋小妹在一旁道:“像這樣的火籠,咱爹也會做,就是費些時日罷,不過這裡頭的鐵鉢貴,再說咱們家人多,用大盆燒了柴火,一家人都能取暖,倒犯不著用這個。”

    人一走,蘇太太還沒問丈夫為何制止自己,蘇老爹先瞪了她一眼:“你若想婉婉明年搬回來縣裡,便給我忍著,別添亂,她這會兒多吃點苦,親家都看在眼裡。”

    蘇太太頓時什麼都不說了。

    有了外掛,蘇婉回去的路上便沒那麼煎熬了——雖然來時除了開頭,後來被宋子恆抱在懷裡,也不覺得冷了,但回去時總算不用這樣秀恩愛,在後世公然秀恩愛頂多被罵一句虐狗不道德,這個時代卻是要出大事的,蘇婉再不想被每一個路人盯了。

    宋子恆看著空蕩蕩的手,卻無端有些失落,心道丈母孃也不是每次都做好事。

    蘇婉跟著宋小妹坐在車尾,揹著風,上午沒出太陽,這會兒太陽卻很大,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宋小妹便拿出幾根絲線來教蘇婉打絡子,蘇婉一時興起,雙手也捨得從火籠上挪開,學得甚是用心。

    蘇婉雖然針線活不行,打絡子卻還好,她記得自己上學時,也與小夥們編過各種漂亮的繩子戴在手上,雖說這絡子複雜許多,原理上來講也都大同小異。蘇婉做的興起,而且投入,前邊與兄弟聊天的宋子恆時不時回頭看一眼,心頭有些淡淡的憂傷,他娘子的心思全被這小玩意給迷住了,竟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到家之前,蘇婉圓滿完成了兩條絡子,雖然比不上宋小妹用作示範的那條精巧,卻也不差了,蘇婉甚為滿意,下車時臉上的笑容也更多了,在家翹首以盼的女人們,一見著他們個個喜氣洋洋的臉色,便知好訊息來了。

    飯後,天果然黑了,宋老爹破天荒的叫宋母將油燈點起來,他把契約拿出來,雖不識字,佈滿皺紋的手卻一下下摩挲著紙背,眼帶笑意的看了許久,才遞給宋子恆:“子恆啊,給你奶和你娘念念,這紙上寫的都是啥。”其實是他自個兒還沒聽夠。

    回到房內,趁著宋子恆在外頭洗漱,蘇婉將下午買的墜子拿出來,剛穿好絡子,宋子恆便回來了,瞅了她一眼:“娘子在做什麼?”

    蘇婉顯擺著手上的東西,宋子恆看不清,索性點了油燈,端過去放到床邊的櫃子上,這邊瞧見了蘇婉手上的掛墜,上面竟是一塊通紅的石子,說石子也不全是,而是打磨成了紅豆形狀的石子,當然比紅豆要大上許多,燈光下這抹紅也豔得似乎要滴血,蘇婉見他看得認真,一副驚呆了的模樣,揚了揚手,興致勃勃的道:“我上午與小妹在街上見到,也覺得甚是特別,恰好有一對,那賣貨郎拍著胸脯保證道絕對從別個手上看不到一樣的,便買了下來,不過兩塊石子,卻要了我半貫錢。”

    “是以娘子便將昨兒我給的錢全花了?”

    蘇婉眨了眨眼睛,無辜狀:“相公不高興嗎?還是覺得我敗家?”

    “怎麼會,錢既然給了娘子,想如何花,便是娘子說了算。”宋子恆失笑,往蘇婉旁邊一坐,從她手中將兩條掛墜都拿了起來,道,“況且只有養不起女人的男人,才道自家女人敗家。”

    蘇婉剛想接話,宋子恆愛不釋手的撫了撫絡子,恍然道:“我見娘子下午一直在織什麼,便是這個?”

    “相公可喜歡?”

    宋子恆點頭道:“這也是娘子第一次贈與為夫親手所做的定情信物了,甚為珍貴。”說著便遞給蘇婉,“還請娘子為我戴上。”

    蘇婉無奈:“戴了也要脫衣的,不若明日起來再戴。”

    宋子恆堅持:“不行。”

    蘇婉只能依他,給他戴好了還不行,他非得給蘇婉也戴上,可蘇婉一進屋便脫了外衣,是打算睡覺的,宋子恆纏著她又將外衣穿上,才將這墜子戴好,宋子恆滿意的瞧著各自腰間一抹紅色,才道:“能叫人一眼瞧出來的,才是真正的定情信物。”

    蘇婉難得見他如此孩子氣,面上一副哭笑不得的樣子,心底卻有些複雜,她以為自己不會喜歡幼稚型的男生,卻對宋子恆偶爾流露出來的孩子氣毫無反感,甚至覺得兩人距離越來越近了。

    等宋子恆欣賞完,蘇婉才道:“趕了一天的路,早些休息吧。”

    宋子恆卻叫住她:“娘子。”

    “怎麼了?”蘇婉原是背對著宋子恆在脫衣,聞言便轉過身,只見他抿著脣,遞了一張薄紙過來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3 12:45 PM

第五十六章

    “這是什麼?”蘇婉好奇的接過,上頭只有簡單的兩行字,字型清晰,昏黃的燈一照便看得分明,蘇婉卻懷疑自己看錯了,“這是……”

    宋子恆卻有些不自然的道:“娘子看過便是,好生收起來罷。”雖然他擬這張契約覺得有理有據,可若被家人發現,卻也是一樁麻煩事,便是再解釋也無用,爹孃定然對娘子心存芥蒂。

    他只是單純想對她好一點,並不是要給她添麻煩。

    蘇婉也萬萬沒想到,宋子恆給她的驚喜,竟然還在後頭,比起這個,前一晚的半貫錢,已然不值一提。而蘇婉卻不能夠忽略,宋子恆是土生土長的古人,思想觀念與自己本就不同,誠然他昨日便是將剩下的錢上交給宋母,宋母多半也不會收,對於兒子,宋母算是個開明的母親,雖說沒分家,不該叫兒子們有私產,然她平日叫兒子們去鎮上置辦些什麼,有時剩餘個三五文,她並不會收了去,就當給個零花錢,便是知曉以宋有根宋有福的性格,這錢最後也都收起叫媳婦們保管,她瞭解便好。這如今宋子恆自個兒掙的錢,大頭都拿來置辦年貨了,剩下些零頭,宋母決計不會要的。

    然宋母不要,與宋子恆隱而不報,差距卻大了。打個比方來說,張氏李氏拿著丈夫給的錢,是存是花,之後的去向宋母都瞭解,若是她們全花了給自個兒買些用不著的玩意兒,宋母絕對能將她們罵個狗血淋頭,再把她們手頭餘下的錢都沒收了,然蘇婉拿著宋子恆悄悄給的半貫錢,便是把銅板一個個扔進水裡就看個水花兒,宋母頂多也只能罵聲胡鬧,沒收是萬萬不行的。

    如此一來,宋子恆也兌現了他對蘇婉的一部分諾言,在他自個兒力所能及的前提下,確實給了蘇婉絕對的自由——不能少看這點自由,它已然是宋子恆目前能做的所有,蘇婉也能猜到,或許還是宋子恆人生中最出格的一件事,即便到不了愧疚難安的地步,心理壓力也是有的。

    卻不成想,他能給的,比她以為的要多得多。

    蘇婉看了好半響,還是沒有如宋子恆所言收起來,而是擡頭看他:“為何給這個?”

    “原本便是娘子該得的,莫說這三成紅利,若無娘子的主意,咱們家又豈能做成這門生意?”見蘇婉嘴脣蠕動,宋子恆卻伸出食指輕輕抵住,笑道,“我知娘子想出這個,也是為了咱們家謀條出路,是以爹娘和大哥二哥那頭的紅利也該拿。然子恆無以為報,只能以身相許了。”

    蘇婉挑眉笑道:“相公本就妾身的人,還談什麼以身相許,忒沒誠意了些。”

    “子恆整個人都是娘子的,這些身外之物,自然也歸娘子所有。”宋子恆低頭在蘇婉耳邊吹氣,先前的調笑,眼底已經染上一絲意動。

    蘇婉也不露怯,只道:“既是如此,相公這契約便寫的不對,怎是三成紅利都歸我?相公的全部也該是我的才對。”

    宋子恆早知他娘子或許不會如自己所想的那般投懷送抱,感動得無法自已,然她這個反應,也叫他始料未及,蘇婉演技了得,一時間宋子恆都拿不準她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的。不過叫他如此料不著的女子,也只有他娘子了,宋子恆不由自主低頭親了親蘇婉的眼角,他發現自己越來越愛看她在自己跟前驕橫到不可一世的模樣。

    “娘子胃口倒是大,也罷,寫過一紙便是。”宋子恆說著,作勢要去桌前,房裡的桌子上,也有書有紙墨,甚是方便。

    蘇婉卻拉住宋子恆,那張紙已被她放在枕下,她雙手纏在他臂上,笑得甚為開懷:“白紙黑字便罷了,相公如此人才,一言九鼎,妾身還能不信你?”

    宋子恆便沒真的去動筆,他認為自己是體貼娘子,叫蘇婉將這契約藏起來,是怕大家誤會她要自己寫的,於她的名聲無益,可若自個兒真照她所言重寫一紙,在外人看來,他宋子恆懼內的名頭,便真的坐實了。

    不過他娘子這番話叫他聽得心頭甚為妥帖。

    雙手用力將蘇婉抱起來,宋子恆邊回床上邊道:“便是娘子不信,也無甚關係,我自做自己該做的,娘子日後也能見著。”

    蘇婉將頭埋在他胸前,沒吭聲,心頭委實翻湧不休,片刻後,她整個人都被放到床上,蘇婉閉著雙眼,宋子恆將燈吹滅了,眼前一片黑暗,她也沒沒睜眼,卻實實在在的嘆了口氣,宋子恆這三個字,在舌尖繞了又繞。

    蘇婉是個隨遇而安的人,自然有著避禍求福的本能,與宋子恆攜手共進,拼一把未來,是她仔細評估過宋子恆與宋家人的品性之下,選的一條最利於自己的路,若宋子恆發達後仍能對她不離不棄,她又何苦叫他冷了心肺,只為自己日後全身而退?

    她確實琢磨過,自己好好的不作死不出錯,日後宋子恆真對柳太傅之女動了求娶之心,需要料理自個兒,她便是拼著蘇老爹對宋老爹的救命之恩自請下堂,宋家也沒有不應之理,若那柳太傅霸道些,要將此事捂個嚴實,還宋子恆一個未婚之身,只要宋家願意護她,她隱姓埋名的離開,怕也不是難事,只待日後重新開始便是。

    可做人總得有點理想追求是不是?宋子恆如今對她有意,她自個兒也不是完全無心,只是怕日後不好,才不得不遠離。但是,放著未來風光無限的一品夫人不做,跑去荒村野林當個平頭百姓,隱姓埋名的,再慘點或者連原身的爹孃都不能認,她是腦抽了才選後者吧?

    誠然,比起前者,後者要安全多了,基本沒多大風險和難度,想做風光的宰相夫人,也得要有那個命去享,可人生在世,哪個選擇不是賭?從現代社會來的蘇婉,也有著不輸於男人的血性,她在娛樂圈摸打滾爬十幾年,從小透明混到在百花齊放的圈裡擁有自己的一片天地,如今叫她窩窩囊囊的活著,自個兒男人不能要,身份不能要,該替原主盡孝的父母也不能認,她如何能忍這口氣?

    蘇婉也不是魯莽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她願意拼一把最大的儀仗,來源於宋子恆的態度,他讓她對未來越來越有信心。

    不過現在,宋子恆給蘇婉帶來的,不僅僅是信心了——還有麻煩,她似乎動心了。

    蘇婉沒辦法不動心,她是內心比別人冷了些,外表看著嬌美,卻有一顆不下於男人強悍的心。早些年她也什麼都忍了,能吃的苦,能受的委屈全都受盡了,她只是一個人,沒有背景,經受過各種潛規則,那些算計,那些黑暗,人人自顧不暇,沒人幫她,她習慣了一切都靠自己。

    而如今,不用她開口,更不用算計,有個傻子主動將自己手上的一切給她,也不問她是不是需要,有什麼給什麼,能給的都給了,她焉能不動心?

    不,宋子恆怎麼會是傻子?他若是傻子,這世上便沒有聰明人了!他看得分明,比誰都知道如何對付她,所以她從來不肯放手也沒想過要給誰的這顆心,漸漸都不屬於她自己了。

    蘇婉越想越不甘,賭局才剛剛開始,她怎麼能先把心輸了?心都不在自個兒身上,還談什麼未來,是死是活豈不全靠他了?!如此一想,蘇婉心裡頭發狠,逮著宋子恆伸過來的胳膊就是一口,宋子恆毫無防備,忍不住“啊”了一聲,聲音又清又亮,在這樣的夜裡,忍不住叫人想入非非。

    若是有人在宋家院子,便能發現這個聲音一出,四周都安靜多了,幾個屋子裡傳來的細語聲,如同被按了靜音鍵,在同一刻消失無蹤。

    蘇婉也想到了這裡的房間沒有絲毫隔音效果的坑爹性,連忙放開了嘴,狠狠地瞪了宋子恆一眼,可惜天太黑,宋子恆看不見她眼底的鋒芒,當然她也瞧不見宋子恆已悄然紅透的耳根。

    蘇婉能想到的,宋子恆自然也想到了,可是見她只看著自己不說話,便是黑暗中,也能感受到這目光甚是灼熱,不由的靈光一閃,頓了頓,頗為羞澀的問:“娘子可是想了……”

    蘇婉還沒來得及說話,炙熱的脣便覆了上來,宋子恆氣息灼熱而凌亂,吻著她充滿了熱情,前一秒還心平氣和的男人,這會兒竟如發了春一般,蘇婉只覺眼前一黑,敢情她剛剛那一口非但沒起到絲毫震懾效果,竟跟給他打了支催情劑一般?

    早知道就不嘴下留情,狠狠一嘴咬下去,讓他發春!蘇婉惡狠狠的想著,索性張開嘴,順著自己被勾的舌尖,狠狠吸了一口。

    宋子恆渾身一顫,只覺得舌尖又痛又麻,傳到全身,刺激的小兄弟也立刻有了反應,緊緊抵著蘇婉那兒。

    他平日總覺得自家娘子嬌弱,一點反應便呼痛,第一夜對著他又抓又撓又咬,哭喊得嗓子都快啞了,後來每次也是又哭又笑的,也不知是疼多些還是歡愉多些,但他總算知道自家娘子有多怕疼,因此小心翼翼,生怕她難受,竟是頭一次知道,這事兒不只是溫柔,用了力,卻是如此暢快,暢快的他還未進去,已經覺得欲仙欲死了。

    如此一來,宋子恆也沒想起憐香惜玉,兼之蘇婉也用力迴應,激情碰撞,宋子恆頭一次覺得恨不得死在她身上。

    抵死纏綿。

    雕花的大床,幾乎晃到天明才停下動靜。

    蘇婉恨不得一睡不醒,睡到日曬三竿時醒來,身下火辣辣的疼,許是磨破皮了。不過身子倒是一片清爽,便是宋子恆給她清理了,她也不會領情。蘇婉忍不住在心裡罵了一聲,看著溫潤如玉的男人,在床上居然這個樣,活生生一頭披著羊皮的狼,難怪以後能爬得那麼高。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3 02:44 PM

第五十七章

    坐在窗邊桌前的男人,聽到動靜,便放了書轉過身來,揚了揚眉,聲音一派溫潤:“娘子醒了?”

    裝的是一本正經!蘇婉更不想理他,一個眼神也無,宋子恆心下更是愧疚了,昨晚雖說兩人都太過投入,但若他有些分寸,不那麼孟浪,他娘子也不至於……傷了那兒。宋子恆摸了摸鼻子,索性站起身,走到床邊,將蘇婉的外衣取了來,溫聲哄道:“煮了粥還在灶上熱著,娘子起來用一些吧。”

    換做蘇婉以前,一頓早餐吃不吃也無所謂,但這幾個月來,生活作息無比的規律,睡覺、吃飯都是按時按點,少吃一餐都不行。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宋子恆一說,她便覺得肚子確實很餓,當下也顧不上置氣,將手從被中伸了出來,冷空氣掠過,不由打了個寒顫。

    宋子恆頗有眼色,見蘇婉掀開被子坐起來,忙把她的外衣掀開披在肩上:“天涼,快些將外衣穿上。”

    蘇婉穿好衣裳,他又在一旁道:“從岳父家帶回來的火籠,我見娘子喜愛,今兒早上已將柴火燒好了倒在其中,就放在灶旁,娘子起來便可用了。”

    真真是小意溫存,蘇婉再大的氣性也被磨掉了,便給了個笑臉,擡腳便要往梳妝檯走,雙腿卻如灌了鉛一般,又酸又沉重,大腿根部更是一陣火辣,蘇婉疼得皺了眉,正關注她神色的宋子恆見狀忙問:“可是身體不適?還是……扯著傷口了?”

    蘇婉不由白了他一眼,宋子恆頓時懂了,耳根也紅了起來,猶豫了片刻,道:“娘子還是在屋內歇著吧,我去打水過來為你洗漱。”

    有人服務蘇婉一萬個樂意,但也猶豫,平日關起來門與宋子恆再如何相處,也無人知曉,真要論起來,那也是夫妻情趣,可若要擺到外頭去,宋母頭一個饒不了她。稍微一琢磨,蘇婉還是拒絕道:“相公一番美意,然這麼多雙眼睛看著,被誤會便不美了。”

    宋子恆也不想自個兒體貼娘子,卻被誤以為懼內,是以剛剛提出為蘇婉代勞也猶豫了許久,然而蘇婉的拒絕卻加劇了他的決心,聽了蘇婉的話便一笑道:“娘子還請寬心,爹娘他們一早便出去整田地了,小妹在家,更不會多舌。”

    蘇婉聞言再不遲疑了,道:“那邊有勞相公了。”

    不用出去,蘇婉也懶得梳頭,索性坐在床上等著,沒過幾秒鐘又合衣歪在床上。宋子恆打了水過來給蘇婉洗漱後,又端了粥進來,仍舊是金黃燦燦的大半碗紅薯,見不到幾粒米,蘇婉已經吃習慣了,就著一小碟藕片,吃得也香。

    宋子恆將臉盆端了出去,堂屋二娃在那邊探頭探腦:“三叔……”

    “怎的了?”

    “三叔,三嬸怎的還未起來?”

    “你們三嬸今兒不舒服,不講課了,你們自去寫一百遍大字,給我看過,便可去玩了。”幾個熊孩子頓時歡天喜地,蘇婉也一陣輕鬆,吃了早飯,再睡不著,便歪在床上抽了本書看著,宋子恆依舊坐在桌前看書練字。屋外寒風陣陣,屋內溫暖安靜,蘇婉偶爾擡頭,窗邊的男人脊背挺直,竟是一上午都沒換過姿勢,一心沉浸在書中,便是這份專注與毅力,也註定了他日後必然不凡。

    雖然不知道蘇婉上午起來時連地都下不了,但這不妨礙用午飯時,宋家懂人事的女人們眼神曖昧的看著蘇婉,宋母聽得宋小妹道她三哥與三嫂一上午都在房子,她進去的時候卻見他們都在看著各自的書,宋母最後一絲擔憂也消失了,她心道子恆是個剋制的,並不像那些個毛頭小子,一娶了媳婦便什麼都丟開了,該看書寫字依然照舊,如此一來,她還擔心什麼?媳婦這麼久還未有個訊息,小夫妻平日聚少離多,也不能怪她,難得過年有一個多月能在一塊,自個兒若再叫他們節制,那才是真真兒傻。

    宋母只恨不得他們夜夜如此,最好過年就聽到好訊息,那便是喜上加喜。宋母一想著,心頭興奮起來,吃飯時便不斷地給蘇婉夾菜,“子恆媳婦多吃些肉,補補身子。”

    時間如燕子的尾巴,一掠而過,痕跡都未留下,轉眼已近過年了。這個時節,各家該殺的豬都殺完了,宋母養了三頭豬,一水兒的膘肥肉油,得了不少錢,統統塞到床底下,因著是自家養的豬,也不吝嗇,蘇婉喜歡的豬蹄排骨什麼的,留了許多,便是心頭嘀咕她不會吃,放著上好的肥肉不要,竟愛吃那些硬邦邦沒滋沒味的瘦肉,也專門為她留了一扇。又因宋家今年在縣裡買的年貨甚是便宜,村裡眾人商量後,那些手頭寬裕的,便央了宋家的馬車借他們也去縣裡,便是出些租車錢,也夠划算了,更要緊的是城裡東西新鮮,帶上婆娘兒子走這一遭,夠他們高興到年後了。一家家輪著來借,到小年前才真正消停,有人去縣裡,宋母便也不客氣,託他們捎了一扇肉給親家。蘇太太也不白拿,回了兩匹棉布,道是自家店裡壓箱底賣不出去的,再留下去說不得就被那蟲子禍害了,叫親家拿了每人裁一身衣裳過年。

    於是宋母她們幾個,除了忙著籌辦過年,醃臘肉灌臘腸,年前還要大掃除,不只是掃地洗地,還要酒將門窗也都洗得一塵不染,那叫除舊迎新,忙完這些一閒下來,便拿著針線縫個不停,要不是捨不得點油燈,她們怕是摸黑也捨不得放手,左趕右趕,終於在除夕夜前將家裡人的衣裳都做縫好了。

    連宋小妹都跟著她娘忙得腳不沾地,蘇婉卻不用忙,她這才發現教熊孩子竟是一門不錯的差事,宋子恆原只是叫她打發時間,她能將教學工作幹得多好,卻沒奢望過,能給幾個孩子啟蒙便好,然這次回來後很是考了他們,才發現連最不耐煩學習的大娃,也能將三字經背全了,叫他解釋其意竟也條條是道,字差些,但滿打滿算也才學四個月,能寫出樣子已是不錯了,更難得的是二娃的字跡堪稱端正。

    宋子恆由此對蘇婉刮目相看,放心的將教學工作全權交給她,自個兒並不沾手,宋母見著幾個孫子,連最小的三娃都端端正正的坐在那兒背書,有模有樣,便叫蘇婉什麼都別管,安心教著幾個孩子便是,至於張氏李氏,李氏習慣性的說些酸話,也不敢當著蘇婉的面,只背地裡對張氏倒苦水,張氏並不理她,聽聽便過去。

    除夕的前兩天,宋子恆安靜看書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原因無他,村裡人都將紅紙裁了來請他寫春聯,每年都有這麼一遭,宋家村的人上上下下,平日都對宋子恆頗為推崇,連帶著也甚是親近他們一家人,宋家人在村裡的人緣有多好便不多說了,寫春聯對宋子恆而言也不過是舉手之勞,雖然量有些大,卻也不能不幫,他沒想著收什麼好處,村裡人卻甚是自覺,若是買寫好的春聯,比紅紙要貴上好幾倍,宋子恆不肯要他們的錢,他們想著寫字也要費不少筆墨,每個人拿紅紙來時,要麼塞幾個雞蛋,要麼給豬腳,反正是自家養的豬,豬腳也賣不了幾個錢,倒是聽說子恆媳婦很喜歡,總之不會空手來,連有些微詞的宋母都高高興興的,他們自個兒也心安,省了不少錢,又沒白勞動宋子恆。頓時皆大歡喜。

    只是苦了宋子恆,宋家百來戶人家,每家至少兩對大春聯,院門口一對,大門一對,有些家捨得紅紙的,正屋正牆上也要貼一對,其他屋子上的門聯,福字聯,還有貼各種牆上的,貼樹上的,灶上的,包羅永珍。而且這春聯還不能亂寫,撇是撇,捺是捺,字型要工整對稱,在蘇婉看來,寫一家的都夠嗆了,百來家的春聯都要在這兩日寫完,她很是給宋子恆點了根蠟。

    蘇婉愛莫能助,這邊的人都將春聯看作是大事,開不得玩笑,她便是如今書法字有很大進展,也勉強稱得上工整,卻不能給宋子恆分擔,若是被大夥兒發現她一個女人在寫春聯,怕是要被唾沫星子淹死了,不過大娃二娃是宋家村的男娃,若能寫上幾個字,反倒是佳話。蘇婉便叫他們單練了一上午的福字,然後幫著宋子恆寫福字聯,這個算是最簡單的,而且也不是義務勞動,他們哥倆寫多少張春聯,過年便能得多少壓歲錢,但若寫廢一張,便是一個板兒也沒有了。半大的小子,在金錢誘惑面前,再無忐忑,挽了袖子便幹起來。託蘇婉的福,他們日後最拿手的便是寫福字了,不過這是後話了。

    大娃二娃兄弟承包了大半的福字,也算是幫宋子恆減輕了壓力,宋家貼的福字聯,便都是出自他二人之手,至於蘇婉承諾的壓歲錢,宋母高興得不成樣子,萬不肯讓她出,自個兒包了厚厚的紅包分給哥倆,便是三娃純圍觀,今年得的紅包也比往年厚一倍。

    一家子俱喜氣洋洋的,新年的氣氛甚是融洽。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3 02:46 PM

第五十八章

    從除夕上午,宋家的女人便在廚房裡忙活開來了,不止宋母,便是宋奶奶也參與其中,蘇婉在頭天停了熊孩子門的課,被關狠了的熊孩子們一瞬間跑沒影了,約了一群小夥伴滿村的跑。也是天氣好,臘月中旬下過一場大雪,之後便一直晴到現在,除夕這日更是豔陽高照的好日子。

    過年的氣氛甚濃,大大小小都喜氣洋洋的,雖然不知道他們在高興什麼,但不妨礙蘇婉感染這種氣氛,她父母離異,因為沒條件將她帶在身邊,她便從小跟著爺爺奶奶,後面各自有了新的愛人和孩子,對於自己這個頭婚的女兒,雙方都抱著虧欠的心態,也努力想過彌補,但蘇婉那時正處於中二的年紀,連父母的面都不願見,等爺爺奶奶相繼去世,她便一個人開始北漂。

    自從進了演藝圈後,蘇婉再沒有過年的概念,她一開始是群演,後來有意跟幾個副導打好關係,便能接一些炮灰的角色,比如女主同學同事什麼的,能露幾個臉,刷刷存在感,有次人品爆棚的接了一個女三的角色,由此被經紀公司看中籤約,那些年,她一年到頭泡在劇組裡,這個完了下一個,趕場似得,根本沒時間過年,等混出來了,也不知道要跟誰一塊過年了。

    便是蘇婉小時候與爺爺奶奶一塊,也沒見過這麼氛圍濃的年味,她跟著老人在老家小縣城,她爸在北京工作,工作忙到死,兩年回來一次,後來娶了新的妻子,又生了孩子,連戶口都遷到北京去了,更不方便回老家過年了,蘇婉印象中她爸帶了老婆孩子回來過年的次數加起來也不超過兩次,記憶中過年都只有她與爺爺奶奶,老人家沒什麼心思,雖也給她買新衣服塞壓歲錢,年夜飯也整雞鴨魚肉,豐盛的擺一桌,從大年三十吃到親戚來才吃得完,然而與宋家過年比起來,就有些像過家家了。

    蘇婉喜歡這樣的氛圍,熱鬧又鮮活,在她看來年前的一切準備工作都新鮮,比如宋母提著刀滿院子捉雞來殺,大妞二妞兩個拿著自家做的剪紙貼在窗上,宋子恆兄弟幾個搬了梯子在院門口貼春聯掛燈籠,旁邊碗裡盛著小半碗濃稠的糨糊,蘇婉一早上起來便看到張氏在鍋裡熬這個,這時候還沒有膠水,用糨糊正好。

    中午飯不是大頭,雖然也有雞鴨魚肉,但是這幾天連著吃,連孩子們都不稀罕了,匆匆扒完飯。燒完飯後,灶裡並沒有熄火,燒了一大鍋水在那裡等著,飯後一個個排著隊,開始洗澡洗頭換新衣裳,這才是熊孩子們最期待的節日,往年他們所謂的新衣裳,除了前頭兩位老大,其他都是大的穿不了傳給小的,雖對小的來說是新衣裳,但畢竟是被穿過的,至於大人們只洗了澡換身乾淨衣裳便是,而今年過年卻是人人都有新的棉衣,費了好些棉花,幸好自家種了些,沒花錢去買。

    全家人洗完澡,花了整整一個時辰,之後便是洗衣裳,張氏他們先洗好,這會兒已經挑了一桶衣裳去河邊了,蘇婉跟著她們去過一次,便再也不肯去了,河裡的水冰死人,手都凍麻了,還怎麼搓衣服?好在她也就兩個人的衣裳,在家用井水洗,也用不了多少,宋家人便睜隻眼閉隻眼了,比起河水,井水堪稱溫暖,至少沒有刺骨的寒,若是宋母他們不在,宋子恆還會悄悄給她燒點熱水洗,不過今兒過年,宋子恆便大大方方給蘇婉燒了小半鍋熱水。

    宋母早知道她這個兒子擅長陰奉陽違,一點子心思別人看不到,卻瞞不過他老孃,連吐槽的心情都沒了,朝他翻了個白眼。不過想想小兒媳婦的身子,確實不敢叫她去河邊洗衣裳,到現在還無訊息,要是受了涼更不得了。

    一家人忙完,圍著火盆聊天吃花生,花生是宋母自個兒炒的,大大的鐵鍋裡倒小半盆沙子,然後倒了帶殼的花生進去慢慢翻炒,炒出來的殼有些黑,看著髒兮兮的,剝了殼,花生米卻格外的香脆,若無人攔著,蘇婉一次可以吃半盆,只是容易上火,宋子恆不讓她多吃。

    除了花生,還有炒得焦黃的南瓜子,南瓜子的肉小小粒,一開始吃沒什麼味道,後頭越吃越香。孩子們喜歡那些油炸的,麻花,地瓜丸子,豆腐丸子,吃得滿嘴油,彼此吃肉還香些。

    到了申時,天黑下來了,女人們這才開始整治年夜飯,因為江州一帶有守夜的習慣,不像是現代守到凌晨,看完春晚放了鞭炮就能睡了,這邊是一夜不睡,所以年夜飯要慢慢做,慢慢吃,吃到子時也是有的。

    宋母也不吝嗇,點了兩盞油燈,一盞放堂屋,一盞端去廚房,這會兒院裡又來人了,竟是宋子恆老叔一家,他老叔家孩子養活的少,只兩個兒子兩個女兒,兒子都成婚了,小女兒二妹還沒出嫁,這會兒拖家帶口的過來,又帶了鍋碗瓢盆並一些肉和菜,擠了滿滿一屋子。

    許是知道蘇婉正好奇,宋子恆在她耳邊小聲解釋道:“咱家住的屋子是祖宅,年夜飯要請祖宗,明兒一早也要拜祖,是以老叔每年都在咱家一塊守歲。”蘇婉聽了並不驚訝,宋奶奶還在世,宋老爹和兄弟雖分了家,關係也依然親近,老叔會打些獵物,每每得了野味,自家有必然要送一份來宋老爹,當然宋老爹也不例外,用不著宋奶奶嘮叨,自家有的也常送一份給弟弟,連養魚養藕都是兄弟兩一塊包了乾的。

    古代的兄弟關係,比現代要親近許多,絕不只是過年走親戚而已。

    老叔家帶了這麼多張嘴過來,也不白吃白喝,肉和菜帶了不少來,還有宋家沒做的小吃,藕丸子,韭菜盒子,餈粑等等,有這些吃的,年夜飯再晚吃也不餓。老嬸也不見外,進屋寒暄完,便帶著兩個媳婦和小女兒一道去廚房幫忙,就跟在自家似得。蘇婉也跟在大夥兒後頭進了廚房,悄悄捂了嘴在嚼藕丸子,宋子恆趁人不備塞給她的,說是等她從廚房出來,這些吃的便見不著了,可見熊孩子們的戰鬥力。

    熱火朝天的忙了一兩個時辰,戌時左右,年夜飯終於端上桌了,堆滿一桌子,碟碗多的幾乎放不下了,還有些碗層起來,香味溢滿整個堂屋。

    院門開啟,在外頭放了鞭炮,從戌時初開始各家各戶都在放鞭炮了,聲音此起彼伏,跟接力賽似得,已知大夥兒幾乎都是這個時間吃年夜飯。

    堂屋正牆面,桌子的前方,點了香燭,倒了酒,一群人便輪著個磕頭祭拜,到蘇婉這兒,宋老爹還說一席話,女子不入家譜,便在這個時候介紹給祖宗認識,更重要的是求保佑,蘇婉也聽得幾耳朵,宋老爹的話很是深奧,比文言文還文言文,有幾句意思大概便是咱家的媳婦,請祖宗保佑兒孫滿堂之類的。她也沒作聲,老老實實跟著宋子恆一塊兒跪拜。

    請祖宗用了飯,大夥兒這才開動,一家人和樂融融的,心裡高興,宋母也大方了一回,叫張氏去屋裡搬了一罈葡萄酒出來,連幾個小子都各倒了小半杯,可見宋母今兒有多高興。

    這頓年夜飯吃雖沒吃到凌晨,但也差不離了,主要是有酒,宋老爹和他兄弟便開始侃天侃地,宋子恆兄弟幾個並兩個堂兄弟也不攔著,過年高興,只在一旁湊趣,不斷的勸酒,宋老爹他們便喝嗨了,一罈葡萄酒喝完,又搬了一罈水酒出來,幸好古代的酒度數都不高,混著喝也沒太喝醉,倒是徹底盡興了。

    收拾桌子用不著宋母和老嬸子,幾個媳婦都能弄好,燒水的燒水,洗碗的洗碗,抹桌子的抹桌子,長輩們便在堂屋發壓歲錢,宋家幾兄弟都沒分家,壓歲錢宋母他們給了便是,不過蘇婉是新嫁媳婦,頭一回打發侄子侄女們,這錢給的天經地義,她錯算了宋子恆兩個堂兄弟也會今夜帶孩子來,洗碗的時候便找藉口回了趟屋裡,多取了幾個紅包,因著不清楚宋子恆這邊親戚具體有多少孩子,備紅包時蘇太太便儘管往多裡準備,還道便是多了也無事,放那又不會壞,日後還用得著。

    說是紅包,其實就是紅紙裡面包幾個銅錢,蘇婉原先給幾個侄子都是八個銅板,取“發”的諧音,但這會兒老叔家的孫子孫女來了,也給這個數她倒是無所謂,就怕太多了叫他們有心思,她又不能給不一樣的數,想了想幹脆每人給六個,六六大順,也是好兆頭。

    然而蘇婉已經減少了紅包分量,一出手這土豪作風仍然叫人咂舌,她原先並不知曉,這紅包也不是每個小孩都有的,只有一個兒子的親戚,收紅包的便是那個兒子,孩子多的便給最小的孩子,一般來說一家只一個孩子收,蘇婉給自個兒親侄子侄女都發倒沒什麼,她高興就好,宋子恆堂哥的孩子也每人一個,一開始他們還不當回事,以為頂多就一兩個銅板,宋嬸子還對宋母道這個媳婦娶得好,大方,會做事,如此一來也沒花幾個錢,倒叫孩子們都高興了。

    萬萬沒想到,蘇婉比她想的要大方多了,開啟紅包竟然每人六個銅板,這哪是會做事,分明就是撒錢!宋老叔兩個媳婦面面相覷,這紅包是拿了,日後她生了孩子,她們也得還回去,給這麼多真真是多餘,若幾個孩子給的數不一樣,被李氏瞧見估計又要鬧。不過轉念一想,這妯娌兩又放心下來了,子恆媳婦還真如大夥兒說的那般,是個不計較的主兒,日後是該多來往。

    於是蘇婉不知道自己當了一回善財童子的結果,就是不但自家兩個嫂子,另外兩個堂嫂都對她熱切許多,時不時跑宋家院子來與她說話兒。

    孩子們倒是真的興奮,揣了紅包都跑到院子裡捉迷藏去了,跑得一身汗出來,半點不覺得冷。屋裡的大人們圍著火盆,聽著外頭的嬉笑聲,臉上也帶著笑。

    到了後半夜,蘇婉開始撐不住了,周圍的聊天聲也漸漸小了,她不知不覺靠在宋子恆肩上睡了過去,耳邊聽得一陣鞭炮聲,猛然驚醒,差點沒嚇得從凳子上跳起來,宋子恆忙攬了她的肩,還好宋家眾人也都起身要去院裡放鞭炮,並未注意到她的動靜。

    瞧見外頭天有些矇矇亮了,蘇婉半啞著聲音問道:“什麼時候了?”

    “五更天放鞭炮,約莫寅時四刻左右。”

    大概凌晨四點,蘇婉不由的伸了個懶腰,終於熬過去了。

    放完鞭炮,又過了會兒,男人們帶著小子都出去了,大年初一開祠堂,女人不能去,倒是能瞧熱鬧,李氏便拉了堂兄弟的兩個妯娌一道跟著去了,蘇婉眼皮都在打架,便坐在火盆便眯了會兒眼睛,然後張氏開始做早飯了,她見狀也跟了去。

    大年初一的早餐也是有講究的,要吃麻餈,麻餈做起來也甚是有趣,除夕這天下午,宋母將糯米蒸熟了,端了木桶去隔壁財富孃家,他們家有個石臼是專門用來打麻餈的,蘇婉也才知道,一群人跟了過去看,熱騰騰的糯米倒入石臼中,宋子恆兄弟幾個便各握一根棒槌交替猛搗,趁熱打鐵,搗爛糯米之後還要用力打一陣,使它爛成米泥。宋家沒給錢,只是出爐的麻餈給了財福娘一塊,熱騰騰暖乎乎的麻餈沾了糖來吃,頗有滋味,剩下的便整成一大塊陰乾。蘇婉第一次瞧見打麻餈,看得破有滋味,而且不僅宋家,周圍鄰居也陸續端了糯米過來打,過年都圖個喜慶,每家打的麻餈財福娘都要吃一塊,吃不完放起來,也儘夠春節吃了,是以他們家一般過年都不用自個兒打。

    昨兒打的麻餈已經陰乾了,不知何時被切成了方方正正的一塊塊,整齊碼在竹籃裡,張氏取了小半盆,分別用不同的做法,加瘦肉一塊煮了鹹湯,又用油炸了加糖,還蒸了好些,吃甜吃鹹自個兒隨意,其他人回來便直接直接用早飯了,飯後孩子們都回屋補覺了,蘇婉見狀,也回了自個兒屋裡,脫了衣裳躺床上便睡著了。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3 02:48 PM

第五十九章

    蘇婉這一覺直接睡到中午,吃飯時分被宋子恆從床上叫起來的,蘇婉揉了揉眼睛,一邊換衣服一邊瞧著宋子恆,一向白皙的眼下也有些暗淡,眼睛裡頭微微發紅,不由得問:“相公上午沒歇會兒?”她自個兒睡得太沉,完全沒察覺旁邊是不是有人躺過。

    宋子恆搖頭,笑道:“跟大夥兒在大院玩了會子牌九,便沒睡。”

    蘇婉對牌九沒什麼興趣,她早前見過一回,並不愛玩,但冬天這兒的人們沒什麼娛樂,倒人人對這項遊戲充滿了興趣,可惜的是這些娛樂與女人們無關,她們備年貨操持裡裡外外,一直到除夕都歇不下來,而且要不是初一有不動針線的說法,蘇婉覺得張氏她們這會兒定捧了一堆衣裳在縫補了,所以蘇婉這會兒特別期望宋子恆早日高中,那時候她就把要交際的太太們發展成自個兒的牌友,搓麻將鬥地主什麼的,總比現在無所事事強。

    不過蘇婉有些疑惑,那大院就是個空架子,沒門沒窗的,四面透風,凍死個人,去哪玩不好竟去大院?

    將這好奇帶出來,宋子恆便道:“娘子怕是不知,每年大院都會生了火,大夥兒圍在旁邊烤火,甚是有趣。”

    “除了你們男子,女子可以去嗎?”

    “當然,過年並不拘這些個,便是小妹,也偶爾會去那做針線,與交好的姐妹們聊天。”

    想象一下宋家村百來戶人,大院面積倒是大,但是幾乎滿村的人都圍在一起,怎是一個盛況了得?蘇婉聽得來了興致:“下午我陪相公去看看。”

    宋子恆本想下午睡會兒覺,再看看書,見蘇婉感興趣,也就改了主意,點頭道:“那飯後娘子便隨我去罷。”

    吃完飯,幾個孩子沒來鬧蘇婉,他們穿戴整齊,被張氏李氏各自叮囑了一遍,帶著弟弟妹妹們高高興興的跑出去了,然後沒一會兒,宋家院子湧來一大群孩子,嘴裡說著吉祥話,宋母便把桌上的花生瓜子抓了一大半,每人兜裡塞一把,蘇婉在旁邊興致勃勃的看著,等孩子們都出去了,才看向宋小妹道:“小妹,我與你三哥等會兒去大院,你一塊去嗎?”

    宋小妹想了想,點頭道:“索性也無事,一道去罷。”

    最後一道去大院的不止他們三個,除了宋奶奶腿腳不便,不想出門,宋家其他人都一道去了。

    大院除了蓋幾片瓦,砌幾面牆,其餘啥的沒有,叫大院也甚是貼切,蘇婉以前還道這是誰家破成這個樣,沒成想竟是宋家村民過年活動的地兒,有一些人家沒親戚可走的,便從大年初一到元宵都耗在大院了,火從早上一直燒到晚間,甚是熱鬧。

    今兒一早拜完租,村長便叫幾個兒子在大院燒起了火,沒那麼大的火盆,便搬些石頭圍成一圈,村民也會自發過去幫忙,還帶了不少柴火堆在那兒,陸續有村民帶了自家的凳子過去烤火聊天,男人們聚在一起玩牌九,女人們則拿竹子插著麻餈遞到火堆中間去烤,也有烤紅薯的,香味飄滿整個大院,在外面跑累的孩子們便衝進來,趴進女人的懷裡催一聲拷好了沒,得到否定的答覆,抹了把滿腦門的汗,又一頭栽到外面去了。

    這畫面竟是如此鮮活,她原先穿越到這兒,滿心的不樂意,也總是用一種憐憫的心態對著古代原住民,豈知他們沒有自己的快樂?蘇婉剛在心底驚歎了一回,腳一踏進人群,便被眾人熱情的包圍住了,實是蘇婉平日大門不邁,卻滿村子都是她的傳說,那些大嫂大嬸沒甚顧忌的,一好奇便直接去宋家瞧瞧新鮮,像宋小妹這般的姑娘們,常日聽人提起,但除了一些關係近,那住得遠幾乎要繞過大半個村子才能到宋家,又沒甚個理由,哪好平白無故的登門,便只能聽聽過個癮了,今兒終於見到,眼神堪稱閃亮。

    蘇婉被七大姑八大婆圍住,宋子恆還未出門的妹子也同樣受此待遇,讓蘇婉覺得心理平衡了許多,宋子恆兄弟三個也被幾個熱情的漢子拉了去玩牌,就此分成了兩撥人。

    大夥兒對蘇婉和宋小妹的熱情,也就維持了半刻鐘,之後便丟開了,蘇婉便安靜的坐在一旁聽她們八卦,雖然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卻也別有意趣,且讓蘇婉十分好奇甚至驚歎的是,那些上了年紀的大娘們情報簡直驚人,陸續來了好幾個跟蘇婉一樣的新媳婦,大娘們一聽她們娘家是哪兒,爹叫什麼,便能知道她們娘家的許些事,話題還能由此展開到新媳婦們娘家姐妹嫁的婆家那些事,有個大娘聽說某家媳婦娘家有個妹子還沒說親,一拍大腿就道她娘家有個侄子,長得那是一表人才,田產頗豐,改明兒回了孃家定要說道說道,如此誇了一陣,然後新媳婦就在一旁點頭,道明兒定與爹孃稟明之類的,似乎就這麼說定了的樣子。

    這就叫說媒嗎?能不能嚴肅點?

    蘇婉在旁邊聽得目瞪口呆,第一次認同原主自個兒選丈夫的行為,她早知古代都是盲婚啞嫁,群沒料到連媒人都如此不靠譜。

    大年初一這般熱熱鬧鬧的過去了,初二新嫁娘回孃家,江州一帶的風俗,初二初四都是回娘家的日子,往常初二都是宋有根兄弟輪著去接了出嫁的妹子回來,初四張氏和李氏回娘家,不過今年蘇婉新嫁,便由著她先,大姑子初四再回來,張氏李氏索性也都初二回去。

    張氏李氏孃家離宋家村都不遠,步行大概一個半時辰便到了,車便給宋子恆和蘇婉用,因去縣裡與張氏李氏孃家順了半條路,出發前牛車上便拉了十來個人,再加上各自準備的年禮,真真是滿滿的一車子,當然也有好處,人多暖和,中途宋有根宋有福兩家下車,蘇婉又覺得蓋著被子也風颼颼的了。

    宋老爹體諒親家就這麼個女兒,蘇婉出嫁後,就他們兩口子在家過年,想來甚是孤單,便叮囑他們在蘇家住一晚,第二日再回家便是,蘇太太卻甚是不捨,想要多留他們住兩晚,大過年眼睛都紅了,道:“子恆別見怪,往常我們一家三口過年,倒是清靜,只是今年婉婉不在家,這個年都過得不像樣子了,我心裡頭空蕩蕩的,總覺得少了什麼似的……”

    宋子恆不停作揖道:“岳母心情小婿甚是理解,平日不能帶娘子回來多看望二老,也甚是愧疚不安,然小婿家就這一輛牛車,明日要去接大姐回來,委實不能再住了,還望岳母理解,待走完親戚,元宵節前,女婿定陪娘子回來多住幾日。”

    蘇老爹問:“子恆是元宵後回書院嗎?”

    “正是。”

    “如此甚好,別理你岳母,天色不早,你們自去罷。”蘇老爹擺擺手,爽快道。

    宋母一早便在等,兩個大的昨兒下午便回來了,小的是他們體諒媳婦離家遠,一日來回太趕,便是她大女兒宋小芬,每每也是初二來,住一晚再回去。宋母這一等便等到日落時分,宋子恆趕著牛車姍姍歸來。

    剛進到院子,牛還沒牽進牛棚,宋子恆便被他娘拉住了胳膊,宋母緊張又急切的問:“為何這麼晚才回來,可是……生意之事耽擱了?”

    “與生意無關,岳父道紅酒賣得比預期還好許多,自從前些日子與縣裡最好的酒樓合作,光是酒樓每日都要銷掉十幾斤酒,店裡的生意也不差,岳父想著如此一來,那些酒絕對撐不到新酒釀上來了,便打出了限量的牌子,每日只賣五斤,想多買一斤便要加一倍的價格。”

    “加……加一倍?”宋母聲音都變了,“這可有人買?”

    宋子恆無奈點頭,“不但有人買,連帶著紅酒名氣越發大了,那些酒怕是撐不到六月末了。”

    宋母聞言既是高興又是後悔:“早知如此,當日就該釀一些便是。”

    “我聽聞爹孃將村裡能收的葡萄都收回來了,也是盡了力的,當下應該多種些葡萄才是,這些酒咱們縣裡都不夠賣,更別提去江州城開鋪子了。”

    宋子恆說這話時,已經進了堂屋,宋老爹並其他兩兄弟也俱在,聽得他這麼說,宋老爹敲了敲煙槍:“親家竟想去江州城做生意?”

    “以岳父的能力,想來在江州城不是問題。”

    李氏興奮地臉都紅了,急忙問了一聲:“那這紅酒賣了多少錢?”

    “鋪子開張也有月餘,共賣出一百五十來斤紅酒,其中五十斤紅酒是給酒樓賣的,折了八成,如此也得了六十兩,另外另外有二十五斤是加倍買的,得了七十五兩,剩餘的一共得了一百五十餘兩,如此加起來便是近三百兩。”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3 02:50 PM

第六十章

    眾人聽得直吸氣,李氏顫著聲音道:“這……這麼多……”

    其他人的表現並不比李氏好些。在整個宋家村,宋家的家底還算是厚的,最起碼他們家能養得起一個讀書人,光這點就叫人高看一眼,宋老爹和宋母尚強健,宋有根宋有福兄弟更是幹活中的好手,農忙時宋子恆也能幫著,是以,一年到頭除去全家花用,包括宋子恆書院吃住以及平日書墨紙筆等,也能淨得十來兩銀子,宋母都小心存著,日後給宋子恆趕考用。

    便是如此,他們也從未想過,一個月便能掙這麼多銀子,就像從天而降一般,忒不真實了點。

    “正是。”宋子恆點頭道,“岳父原想叫我這次便將紅利帶回來,只是我想著家中並不缺這些錢,不若趁著元宵去一趟縣裡,再者,咱家是包山種葡萄,還是如何,爹與岳父共同商議後再做決定也可。”

    宋老爹來回搓著手,臉色也甚是興奮,還有些難以置信:“一個月賺了三百餘兩,你們兄弟驚得一成,便是三十兩,子恆加上你岳父給的,這個月也有近百兩了,如此一來,你日後趕考的花用,豈不是都有了?!”

    李氏心思細,聽得公公這麼說,先是一頓,見其他人只顧著激動,忙添了句道:“便是隻拿這分紅利,也儘夠小叔趕考的費用了。”再用不著他們出錢。

    宋子恆聞言,也頓了頓,頗為歉意的看了蘇婉一眼,心道看來如今還是無法叫娘子肆意快活,他要更努力些,爭取早日考中才是。卻還是接過了李氏的話:“二嫂放心,如今自然不會再……”

    話還沒說完,便被宋有福急急忙忙打斷了,他瞪了李氏一眼,忙道:“咱們是親兄弟,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如今有能力資助弟弟唸書,怎麼可能袖手旁觀!”

    宋有根也道:“二弟說得事,也虧了三弟妹,咱們才能有這門進項,日後叫爹娘好生歇著,供三弟唸書的事,交給我們便是。”

    宋老爹等他們兄弟幾個說完,才道:“給你們兄弟的錢,再沒有叫你們拿出來的道理,但如今咱們並未分家,吃住都在一起,既是如此,子恆的費用,合該我出才是。”

    李氏想到公公手上兩份紅利,道是日後給孫子的家產,不由得臉色變了,她才三娃一個兒子,原就虧了,現在公公都將錢給了小叔,日後能留給她兒子的還剩多少?李氏很想出聲反駁,但她瞅著丈夫發黑的臉色,以及瞪著自己那凶狠的眼神,愣是不敢說話,想了想還是作罷,不論如何,自家那一分利要保住了,一個子兒也不能出。

    沒人聽到李氏的心聲,宋有根宋有福差點沒跪下來勸宋老爹收回意思,哪能自個兒手裡握著錢,卻叫老父一個人全出了,宋子恆也一塊兒勸,最後宋老爹見他們兄弟依舊齊心,心下甚慰,便定了下來,自個兒出大頭,剩餘的錢三兄弟自個兒湊,大夥兒這才滿足了,回屋的時候宋有福狠狠罵了李氏一頓:“今兒大好的日子,偏被你攪和了!若無三弟妹,你別說三十兩,一個子兒也拿不到,你好意思說那錢是你的?”

    李氏眼睛一瞪,正要將話回過去,宋有福往床上一坐,狠狠捶了一下床鋪,發狠道:“老子兄弟幾個好好的,就你有事沒事瞎攪和,見不得我們好,想把這個家攪散了是不是!幸好三弟和弟妹不跟你計較,早知如此,昨日就不該把你帶回來!”

    李氏於是一縮脖子,昨兒回娘家,她想著自個兒弟妹生了個男娃,便把剩餘的棉布帶了回去,打算叫弟妹給侄子裁兩身衣裳,那可是親家那兒送來的細棉布,她娘家人何曾穿過?一開始見著他們身上穿的新衣裳都雙眼發直,再見著那布,眼神更是不一樣了,她弟妹最是勢利不過的人,平日多喝一口水都不是鼻子不是眼的,昨日卻非留了他們住一日不可,她丈夫不願意,弟妹又強留了大妞二妞在家,本來打算三娃一塊兒留的,然而三娃惦記著他三嬸今兒回來,便不肯住。她出嫁這麼多年,還是頭一回在孃家受到如此待遇,便是姐妹們也一個個滿是豔羨,好容易活出頭了,得了些滋味,日後好日子還多著,若被丈夫遣回孃家,日子可怎麼過?

    李氏這才覺得怕了,縮在一旁不吭聲,宋有福卻道:“那錢你也別惦記了,我打定主意叫娘給管著,沒有自個兒沒分家卻握著錢的道理。”這事其實是他們兄弟自個兒商量的,原本也沒想走這一步,如今卻不行了。他爹說得對,有錢是好事,可有錢也買不來家宅平安。

    若是平時,李氏還敢拿蘇婉來說事,但是今兒見丈夫發狠了,她再不敢多話,千萬不能被送回娘家,她這次回去可是跟她娘透過底了,若自家真的包山,便叫弟弟和弟妹都來幫忙。

    宋有根與宋有福不同,他與張氏夫妻感情不錯,從來不紅臉,這回也是商量的語氣跟張氏道:“咱們並未分家,手裡拿著錢並無用處,也不好看,不如叫娘保管著,若要花費找娘便是,再者,娘的性子你也知道,最是節儉一個人,她管著錢,倒比咱們自個兒亂花強,你說呢?”

    丈夫已經打定主意了,張氏也不能說不好,只是心下未免苦澀,她知道二叔跟自家定是一樣,只是小叔那兒……

    張氏忍不住便道:“我多嘴問一句,三弟妹她……”

    宋有根拍了拍妻子的肩:“多虧了三弟妹,不然咱們哪來這門進項?不過三弟與我們的意思都一樣,爹給他的那一分利也交給娘保管,不過另外兩分,就當親家補給三弟妹的嫁妝罷,爹娘磊落一輩子,再無伸手要親家給弟妹東西的理兒。”

    張氏聽得一嘆氣,問:“這是三叔的意思?”

    宋有根點頭,又道:“爹娘想來也是同意的。”

    張氏笑了笑:“自然,這法子甚好。”雖是這麼說,心下卻未免豔羨,同人不同命,說得便是三弟妹了,做姑娘時爹孃寵著,嫁人了公婆和丈夫寵著,原先這兩成紅利,親家名義是給他們夫妻的,如今被小叔這麼一說,就成三弟妹的嫁妝了,既然是嫁妝,婆家再無伸手的理兒,當然小叔都願意,公婆自然沒有意見,如此一來,倒正好堵住了她們的嘴。

    小叔這顆心也是玲瓏心肝了,如此為弟妹打算。

    宋子恆還沒來得及與蘇婉討論這事,他爹孃正有事拉著他商討了許久,說完生意的事,他娘隨口問了一句:“沒有因生意耽擱,你們今兒怎的回這麼晚?”

    宋子恆才道:“岳母捨得叫娘子回來,原本往年也就他們三個人,而今娘子出嫁了,過年就岳父岳母兩人,一來難免寥落,二來也是不適應的。”

    宋母嘆道:“也是難為親家了,你姐出嫁那年我都不習慣,更何況親家才一個孩子,可惜咱家住得遠,不然倒是可以叫你媳婦多走動,雖然沒有媳婦常回孃家的理兒,但都是為人父母的,親家的心情也能理解。”

    宋老爹想了想,道:“不若走完親戚,你便帶你媳婦去住幾天罷,到元宵你再來接我們過去。”

    宋子恆道:“爹說的正是,我這便回去與娘子商量,只還有一事,雖說爹給了咱們分成,但我與大哥二哥都認為不該自己拿著,倒不如叫娘幫著保管,只是辛苦娘了。”

    宋母聞言眼睛亮了,得意地一笑:“你們幾個小子有眼光,不是你娘自誇,比起管錢,誰能搶過我?你奶都說把家底交給我,再沒什麼不放心的了,定不叫你們少一個子兒。”

    “正是,這錢交給娘才放心。”宋子恆順著他娘說了幾句,頓了頓,又道,“不過只一點,岳父那兩分利不拿,說是給我與娘子,然畢竟是岳父母該得的,我如何好意思要?想著若不是娘子,咱們家也賺不了這個錢,倒不如將那兩分利充作娘子的嫁妝,如此一來也對得起岳父母的一番心意,不知爹娘如何看?”

    媳婦的嫁妝,雖是她自個兒的財產,但她一個女人,能花多少錢?日後還不是給自家孫子孫女?宋母如此琢磨,更覺得自家不管怎樣都佔了親家的便宜,更沒什麼好說的,忙點了頭:“甚好,如此一來,也算對得起親家了。”

    回屋後,宋子恆將打算說與蘇婉,蘇婉更沒什麼不高興的,雖說宋子恆簽了那張條子給自個兒,卻沒這麼光明正大,舍了一分利,剩下兩成充了嫁妝,其實還是她賺了,況且宋子恆還有話說:“待我日後高中,無法在爹孃身旁盡孝,管家一事還得仰仗娘子了。”算是承諾日後錢從他娘手中拿回來,依然是她的。

    蘇婉抱著宋子恆的脖子親了兩口:“相公的心意,妾身感激不盡,今日趕車累了,早些睡罷。”

    次日一早,宋子恆三兄弟一塊趕了牛車去接宋小芬,她婆家離宋家村甚遠,一早出發,到日落時分還能把人接到家,因著天冷,連趕三個時辰的路,便是宋有根兄弟這樣的壯漢也扛不住,也幸好就宋小芬夫妻與兩個孩子,不怕坐不下,所以兄弟三一起上陣,路上也好換手。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3 11:06 PM

第六十一章

    宋家姻親多,蘇婉沒娘家兄弟,沒人來拜年,張氏李氏的兄弟可都來了,還有老叔家出嫁的女兒和兩個媳婦的兄弟,也要來大伯家走一遭,雖是因著宋奶奶的緣故,卻也是很近的親戚了,是以去老叔女兒婆家拜年的時候,宋子恆兄弟三個也一道去了,蘇婉是新媳婦,這些親戚家都要去走一遭,認個臉,宋子恆的姑媽家,舅舅家,能去的都去了,跟趕場似的,這邊交通又不便利,每日大半時間都在牛車上度過的,蘇婉終於知道過年也不是這麼好過的了。

    此外,宋奶奶還在世,她輩分大,娘家侄子孫子也都會來拜個年,總之一直到正月十好幾,親戚全都走完也接待完了,蘇婉還沒鬆口氣,又要回孃家了。

    過了有史以來最兵荒馬亂的一個年,到了孃家,蘇太太拉著蘇婉半嗔半笑道:“真真是個享不了福的,人家過年都養得膘肥體壯的,你倒好,竟還瘦了,可憐見的。”

    蘇婉心情還不錯,至少減肥工作可以省了,便笑道:“你女兒天生麗質,吃不胖。”

    宋子恆卻很是愧疚:“正月走了許多親戚,日日顛簸,娘子怕是沒習慣,很是辛苦了一遭。”

    宋母笑而不語,一行人進了屋,宋子恆說起元宵許是一家人都會來一趟,蘇老爹聽得撫掌笑道:“很該如此,元宵節白日熱鬧,夜晚更熱鬧,有花燈有廟會,親家怕是很少見過,若不嫌棄,元宵那日便在這兒住一晚,擠一擠,地方是夠的。”

    蘇太太也道:“這些日子天氣好,我把被子都洗一洗曬了,就等親家來了,若無事,多住幾日也是好的。”

    宋子恆忙搖頭:“不單是我爹孃,怕是兄長和幾個侄子侄女也一道來,如此便太麻煩岳父岳母了,不好,不好。”

    蘇太太卻笑道:“孩子來更好,我最喜歡孩子了,聽婉婉道你那些侄子侄女都是好的,他們若不認生,我定要多留他們住幾日。”

    宋子恆還想推辭,全家人都過來,委實不便了些,然他才張嘴,蘇老爹卻揮了揮袖子道:“女婿若要再推辭,便是看不起你岳父家了,如此一來,我也沒甚好說的。”

    便是宋子恆巧舌如簧,在這句話面前依然敗下陣來,元宵節一早,蘇家家丁便趕了兩輛車去宋家村了,宋子恆本想自己趕一輛車,蘇太太也答應得好好的,然他一覺醒來,車已經被趕走了,蘇太太笑眯眯的道因著下午街上熱鬧,怕親家來晚了趕不上,所以天還未亮家丁就過去了,他那時還未醒便沒叫他,索性家丁去過一次,不但認識路,親家也認識他,沒甚可擔心的。

    宋子恆還能說什麼,岳母如此體諒他,他也只能笑納了。用過早飯,蘇老爹喊了宋子恆一道去店鋪,蘇婉與蘇太太便在家等著,午時,也就是上午十一點半左右,宋家老老小小便都到了,這回連宋奶奶都被請來了。

    熱熱鬧鬧的用過午飯,也沒在家多待,一夥人浩浩蕩蕩的去街上了,元宵廟會,是全國人民的狂歡,即便是這樣的小縣城,也熱熱鬧鬧的,街上還有吹鑼打鼓的戲班子,就跟蘇婉前世在電視上看到的一樣,畫了各種臉譜,穿著戲服,載歌載舞,最妙的還有踩高蹺,街上這種戲班子,比那宅子裡頭咿咿呀呀唱戲的好玩許多,圖的便是一個新鮮熱鬧,蘇婉看得高興,便投了好幾回銅錢,那收錢的小姑娘很有生意頭腦,還送了蘇婉一柄唱戲用的扇子。

    除了玩的,街上更多是吃的用的,民以食為天,糖葫蘆,糖麵人,各種餅子包子,還有許多蘇婉沒聽過的小吃,想是年代久遠,到後世已經失傳了,可惜她一時失策,中午吃太飽,不然的話,她真恨不得沒見過的吃食都嘗一遍。

    宋小妹也看得目不暇接,她看得是各種首飾玩意兒,元宵大概是一年到頭女子出門最多的日子,幾乎可以與乞巧節中秋節相媲美,有生意頭腦的小販自然不放過這個機會,各類絹花珠釵胭脂水粉擺攤兒賣,更有那心思靈巧的,採了新開的梅花來,枝椏修剪得十分秀氣,有小的一枝上面兩三朵花,也不貴,就賣一文錢,買了插在髮髻上,比什麼絹花都好看。蘇婉先買了一枝,見她戴著好看,宋小妹也買了一枝,後來連張氏李氏都買了,張氏見三妞高興,又給三妞戴了一枝,李氏心道三妞才那麼小個人兒,知道什麼,戴了也浪費,又想自個兒兩個女兒倒長開了,雖是賠錢貨,但公婆對女孩也看重,日後少不得說門好親事,也爽快掏了錢,給姐妹倆一人買一枝,一時間全家女人都開始戴花了。

    蘇婉乾脆掏了錢,給蘇太太宋母宋奶奶都買了一枝,蘇太太和宋母還好些,宋奶奶一時不察,被她一枝花插在腦後,倒真是哭笑不得:“我都這把年紀,一隻腳邁進棺材了,還戴什麼花,真真是浪費。”

    “我瞧著這裡頭就奶最有資格戴花了。”蘇婉一本正經的胡扯,“人不都說老來俏嗎。”

    宋奶奶戳著她的額頭笑罵:“編排老婆子呢這是,老來俏?老妖婆還差不多!”雖是這麼說,到底沒捨得把花取下來。

    “前邊不遠就是咱們鋪子,不如我買幾枝大的,拿花瓶插了擺到門口,說不定還有女眷見了歡喜,進店一瞧呢。”

    “這敢情好,首飾鋪子與紅酒鋪子都擺一瓶,梅花寓意好,看著也漂亮。”蘇太太叫來丫鬟,挑了一大把花枝,付了錢,丫鬟便抱著往前邊的鋪子去了,剩下一行人邊走邊逛,慢慢的也到了蘇家鋪子。

    元宵節自然要吃湯圓,也有些地兒叫元宵,江州這邊吃的是黑芝麻餡的湯圓,家家戶戶都會自家做,而且是親手做,蘇婉也在旁邊揉了好些個糰子,形狀不夠圓潤,她吃的時候一下子便找到了自己的,咬一口,和了豬油的芝麻汁又香又濃,流進了嘴裡,滿口生香,蘇婉卻低了頭將銅錢吐出來,其他人見狀,紛紛羨慕,蘇太太道:“才放了六個銅錢,婉婉竟然第一口就吃到了,可見親家風水好,往前在孃家都沒這麼好財氣的。”

    這話說得宋家人高興不已,子恆媳婦可不是命裡帶財麼,這剛進門沒一年,便給家裡帶來這麼大的一進項,而之前在親家這兒養了十幾年,也沒見給親家帶來些什麼,可見合該是他們宋家的媳婦。

    蘇婉咬到自己包的湯圓裡的銅錢,還不算很幸運,她一共才包了十個,中獎率百分之十,但是當她咬到第三個銅錢時,也不得不感嘆這運氣了,桌上的人看她已經從豔羨變成了驚歎,連蘇太太都再一次由衷的感嘆道:“看來我們合該做親家,婉婉前十幾年來起來的好運,也抵不上這一次。”上一次說是為著湊趣,而現在真真是不服不行了。

    宋奶奶笑眯眯的道:“算八字的老先生都說了,仨兒媳婦有旺夫運。”

    蘇婉在一旁猛點頭,可不是旺夫運麼,都把宋子恆旺成一代權臣,名垂青史去了。

    這頓晚飯吃得早,大家也就只吃湯圓,晚間還要去逛廟會,好吃的比白日還多,宋老爹與幾個兒子下午去酒鋪待了許久,回來後便叫宋母給幾個媳婦都發幾十個銅錢,叫孩子們元宵節玩個痛快。宋母聽得只有心喜的份,並無太多不捨,便每人都領了,蘇婉沒有孩子,但她自個兒玩起來就像個孩子,宋母給的跟張氏李氏一樣多,但見小妹跟著蘇婉一道玩,也是個好熱鬧的,索性又給了小妹一串。

    宋母許久沒這麼大方了,她也不是生來吝嗇,以往家裡不寬裕,不省著點用,出的真要比進的還多,這年頭唸書真真就是燒錢,不是她精打細算,連做飯煮多少米都要用秤稱過了,家裡哪還存的住錢。不過如今賺得多,宋母花得也爽快,她自個兒不花,看著孫子們高興便滿足了。

    據說元宵這晚街上要到亥時末甚至子時才會收攤,不過戌時末時,街上的眼見著開始少了,宋家有老有小,蘇老爹也不年輕了,便沒繼續逛下去,早早回去了,其實也逛了一個下午半個晚上,對蘇婉他們來說,已經非常盡興了。

    回到蘇家,小輩們都洗漱去睡了,宋小妹也扶了宋奶奶回屋。

    夜深人靜,兩對親家剛好適合商量些事兒。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3 11:08 PM

第六十二章

    次日一早,一行人用過早飯,便準備回宋家村了。宋子恆再過兩日要回書院,原本說好這次他便不回去,與蘇婉在蘇家多住兩日,兩日後他直接回書院,蘇家的家丁自會送蘇婉回去。

    然這日一早,收拾東西出發前,宋老爹卻沉默了一會兒,對宋子恆道:“子恆跟你媳婦今日還是一道回去罷。”

    宋老爹留下這句話,便不肯再多說,弄得蘇婉與宋子恆面面相覷,不知昨晚宋老爹和蘇老爹他們談了什麼?雖是驚疑不定,宋子恆也沒過多遲疑,點頭便道:“爹說了便是。”

    一貫捨不得女兒的蘇太太,今日卻尤為爽快,一拍掌道:“親家所言甚是,我倒沒注意這些。”說著,忙不迭招呼小丫鬟,“小紅小綠,快,快去將小姐和姑爺的行李收拾過來。”

    小丫鬟手腳麻利,趕在家丁將牛車牽至門口時,將包袱也收拾過來了,蘇太太親自接過,笑容滿面的交由到蘇婉手中,“回去好生伺候親家,一切聽從你公婆的安排,斷不可擅作主張,聽到沒?”

    蘇婉眼神閃了閃,大概知道宋老爹為何今日叫他們回去了,便點了頭,道:“娘放心,我們走了。”

    “自去罷。”

    蘇老爹沒看蘇婉,只顧與宋老爹寒暄,臉上笑容一點不比蘇太太少,宋老爹揣著懷中幾百兩銀子,黝黑的臉上仍然泛著紅暈,只是無人看出來罷了。昨夜他與妻子幾乎整宿沒閤眼,自然不是認床,親家特意收拾了屋子,被褥都是新的,用棉被墊床,可比他家稻草墊的床暖和舒服多了,他躺在上面幾乎沒敢閤眼,生怕一閤眼,懷中的銀子就不見了,撐到天亮後,他與妻子摸著還泛著餘溫的銀子,這才敢相信這些銀子都是他們家的了。

    他平生沒見過這麼多錢,更沒想過自己能有這麼多錢,都是親家一家帶給自個兒的,親家自個兒能幹,連姻親都願意帶起來,全心全意為他們家著想,他再沒什麼好猶豫的。

    宋老爹打定主意,一回到家,只叫宋小妹帶著幾個孩子去廚房做飯,把其他人都叫到他屋子裡,然後從懷中一陣摸索,然後摸出一個錢袋,倒在桌上,滿屋子的人眼睛都被照亮了。

    “這麼多銀子?!”李氏激動的手都在抖,這是他們家的啊!

    宋老爹點頭,他激動的時間已經過去,這會兒在兒子媳婦們面前非常淡定,道:“兩錠一百兩的,一錠五十兩的,剩下幾十兩碎銀,因為你們兄弟叫我們保管,是以我便讓親家換成大的銀兩,方便存放。”

    宋有根感覺自己眼花了,難以置信的問:“爹,這有多少兩?”

    “一共三百兩,你們兄弟一人六十兩,剩餘一百二十兩是我跟你孃的。”宋老爹說完,才示意宋母把錢收起來,只對蘇婉幾個媳婦道,“老大家的,你們都去廚房忙罷,你們兄弟幾個留下。”

    除了蘇婉依舊鎮定,張氏李氏出去的時候頭重腳輕,直接是飄出門的,向來穩重的張氏,這個時候也不免喜形於色。

    宋老爹留下幾個兒子商量正事:“店鋪開張不到兩月,咱們家便淨賺幾百兩,再沒比這更好的生意了,你們自個兒也去店裡看過,城裡人確實稀罕這東西,也捨得出價錢,再者,親家也是有大志向的,我琢磨著,跟著他幹,日後只會比這更好。”

    宋有根幾個連連點頭,“跟著親家,再沒什麼不放心的。”

    宋老爹道:“子恆媳婦早不折騰出這東西,晚不折騰,一進咱家門就折騰出來了,合該咱家有這項機緣,上天賞飯吃,再沒錯過的道理,昨天晚上,親家也與我商議過,咱們幹吧,現在手頭有錢,也不包山樂,直接把後面那塊地買下來,便是日後生意不掙錢了,咱家手裡頭有這麼多地,做個地主也夠了。”

    三百兩銀子,買地是儘夠的,宋有根幾個俱無意見,只道爹孃決定了變好,倒是宋子恆若有所思的道:“照爹的意思,這錢全拿去買地甚是可行,但咱家怕是人手不夠,還得請人來幹活才行,再有一點,咱家養了一株葡萄樹,然如此廣範圍的種植,沒有經驗也是不行的,爹至少得請幾個有經驗的老果農,專門種葡萄的便再好不過了。”

    幾人若有所思的想了會兒,宋有福道:“三弟說的不錯,葡萄苗不值錢,咱們種死了也無事,但若趕不上釀酒,損失便大了。”

    宋母摟著錢皺眉:“你爹要買上幾十上百畝地,這些錢便夠嗆了,再請這麼多果農,哪來的錢?”

    宋子恆輕笑:“娘莫忘了,店鋪還開著,到咱們二月底開始準備種葡萄樹,至少也有幾十上百兩的進項。”

    宋母聽得放開眉頭,眉開眼笑道:“子恆說的是,我險些忘了,如此一來,也不怕新酒還沒釀出來前,咱們家手頭緊張了。”

    “你們若無意見,我明日便去找村長說道,早些買了地,咱們先鋤好漚了肥,這些日子便辛苦些,能省些人工錢便省了,日後花錢的地方只會更多。”宋老爹拍板道。

    宋子恆兄弟幾人皆搖頭:“爹決定便是。”

    宋老爹點頭,道:“行了,老大老二先出去吧,你娘有話對子恆說。”

    兄弟幾個對視一眼,宋有根宋有福便出去了,宋母這才道:“子恆,昨兒你丈母娘對我說了點事,我覺得是這個理,當年我嫁與你爹,不到三個月便懷了你大哥,你大嫂二嫂,也是四五個月便懷上了,然而你媳婦都進門快一年了,還沒見著個訊息,想是她身體弱,不比咱們常年做活的,更難懷上,你又常日在書院,難得回來一趟,長此以往也不是法子。”

    說著,宋母頓了頓,才繼續道:“不如今年叫你媳婦也與你一塊去鎮上,你們學裡不是有許多學生也在書院附近租了間屋子,或是自家媳婦,或是爹孃在旁照顧的麼?既是你同窗的家眷,那附近住的人想來也都是好的,再者我聽聞你們書院靠近縣衙,那附近應該也沒甚個地痞無賴出沒,你媳婦住那兒想來甚是安全,再者,也方便照料你。”

    宋老爹補充道:“再有一點,今年咱家會很忙,你媳婦幹不了活,整日在家中,便是你嫂子們不說,外人也要說道了,叫她去縣裡照顧你,也好全了她的名聲,但是,每日放假,你們該回來的還得回來。”

    宋子恆從來沒想過娘子與自己一道去縣裡,雖然偶爾見著那一成親的同窗,有些自家就在縣裡,有些也是妻子來書院附近租間院子,每日下學到家,有嬌妻有熱飯菜,他也是羨慕的,自個兒卻沒敢想,他家中長輩俱在,哪有自個兒帶著妻子去縣裡的道理。

    如今聽得爹孃這麼一說,宋子恆下意識的想了一下,自然是很好的,日後不但日日可以見著娘子,且就他們二人,也無甚顧忌,然宋子恆盪漾了片刻,忙回神搖頭道:“萬萬不可,爹孃俱在,娘子哪有不侍奉的道理。”

    “你上頭兩個嫂子都在家,我們不缺人侍奉,再說我與你爹還健朗,只求早日看到你高中,且多生幾個孩子才好。”

    宋子恆仍舊搖頭:“不可,萬沒有這樣的事,便是娘子確實不會做什麼,也不能拋開爹孃自個兒跑縣裡去。”

    宋子恆如此這番,倒叫宋老爹和宋母心頭頗為受用,更打定主意要讓蘇婉跟他去縣裡,宋老爹把臉一板,道:“常言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們多生幾個孩子,就當是孝順我了。”

    宋母也點頭,想了想又道:“另有一點,去年你媳婦就出一次門,那些別村的後山一連幾天在咱家院門口晃,那時咱家時常有人,倒也不怕什麼,而今年怕是都要去山上守著,我琢摸著你媳婦在家怕是不安全了,這事也不能對外說,萬一傳出去,對你媳婦名聲不好,不如讓你媳婦藉著這個機會,躲開了才好。”

    宋子恆再沒推辭下去,當晚回了屋子,便與蘇婉說了此事,蘇婉本就在意料之中,原想做出一副驚訝狀,對上宋子恆的眼神,卻仍嘆了口氣,誠實道:“妾身有一事未告知相公,早些時候,我娘便想叫我去縣裡了,那日你忙完家裡的活去接我,我娘就想與你說,被我爹罵了回去,我以為爹不願意,沒成想如今竟也被我娘說動了。”

    宋子恆眼神閃了閃,眸子裡有流光掠過,問:“那娘子呢?”

    蘇婉笑了笑,索性誠實到底:“妾身自然也是萬般願意的,若能與相公日日在一起,誰還想做那牛郎織女,一朝一會?只是我也知道相公萬不會同意的,便也沒說,沒得叫你我心生芥蒂。”

    “娘子便是直說了,我縱然拒絕,又怎會心生芥蒂?娘子也太小瞧子恆了。”宋子恆頓了頓,又哂笑道,“不過娘子能據實以告,子恆甚是心悅,想來岳母今日送咱們回來時笑得如此高興,娘子見了卻問也不問,心中便是有數的。”

    蘇婉聽得直想抹汗,這人觀察力簡直恐怖,也幸好她直說了,若是有所隱瞞,恐怕宋子恆也不會當場戳穿,只是從此心中就真的長根刺了。蘇婉心中百轉千回,面上去不顯,只淡淡的道:“相公才是心中有數。”

    宋子恆摟了她道:“雖是如此,子恆最後不也據實以告了嗎?”

    “相公此舉是想告訴妾身,我若坦誠以對,你才會同樣如此,是嗎?”蘇婉頓了頓,也沒等宋子恆回答,便道,“想來我與相公是同樣的,有些心思倒無事,只要不互相欺瞞。”

    於是宋子恆心頭有千言萬語,都被這一句話堵住了,萬分贊同蘇婉之言。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3 11:09 PM

第六十三章

    對蘇婉來說的好訊息,聽在張氏李氏耳裡卻猶如驚雷,向來穩重的張氏,這會兒也被訊息砸得頭昏眼花:“三弟妹要隨三叔去縣裡了?”

    宋母點頭道:“這事我與你爹很是考量過,再過幾月子恆便要去省裡參加鄉試了,馬虎不得,開春咱家便要開荒種樹,另有農忙,我是走不開的,子恆媳婦最合適不過,便叫她去縣裡照顧一二。”

    李氏尖銳道:“娘,也不說我故意埋汰三弟妹,她啥也不會,去縣裡能照看個什麼?說不得還要三弟顧著她,那真真是添亂了,倒不如就在家教著大娃兄弟幾個認字,反正咱家也沒別的事要使喚她。”

    宋老爹臉色一沉:“現在不會,總不能一輩子都不會,去了外面自然要好生學著。”

    宋老爹這話倒不是衝著蘇婉說的,不過他沉下了臉,李氏幾人倒不敢再拿這個說事,張氏猶豫了許久,終是對兒子打擔憂佔了上風,鼓起勇氣道:“弟妹去縣裡倒無事,只是爹孃,大娃他們幾個好容易開始學認字了,總不好中途又斷了吧?”

    宋老爹宋母一愣,今年家中繁忙,大娃二娃往年都是農忙時的半個勞動力,原想著今年也是如此,然老大媳婦說得卻也有幾分道理,讀書念字,總不能斷斷續續的,進來子恆又說幾個孩子學得都不錯,孫子有出息,他們自然也高興,只是這樣一來,說好的叫子恆媳婦去縣裡,豈不是又要打亂了?

    沒等二老開口,蘇婉笑道:“大嫂所言甚是,原本我便想與爹孃商議,大娃幾個在認字方面俱有幾分天賦,然我一介女子,學識實在有限,教他們寫幾個字還行,卻也至多如此,他們現在大部分字都會都會寫了,再跟著我學便是耽誤,倒不如將他們送去學堂,已有了些基礎,倒也不怕聽不懂那些夫子講學。”

    張氏聞言如同抓住了水中浮木,感激的看了蘇婉一眼,而後目光懇切的看著公婆,宋老爹沉吟問道:“這幾個孩子如今去學堂合適嗎?”

    這話問的自然是宋子恆,宋子恆也點頭,很有幾分自責:“其實早該送他們去學堂了,只是為了供我念書,家中並不寬約,才耽誤了他們。”

    “哪能怪你,咱們家的條件,供你一個都吃力,哪還顧得上他們,想來老大老二也是能理解的,畢竟大娃幾個比不得泥聰慧,況且你是個上進的,眼瞧著這幾年便好了,若是大娃他們,卻不知何時是個頭。”宋老爹嘆氣,“都說唸書好,唸書是個無底洞啊!”

    宋有根也道:“爹說的是,眼看著三弟就要出息了,大娃幾個如今也不是很大,再等兩年又何妨?他們若真有這天賦,何時開始唸書都不晚,當初我陪三弟去考縣試的時候,甚至見著幾個年紀跟爹差不多的大叔也去參考,由此可見,大娃他們再等等也無妨。”

    “你有這番見識倒不錯,不過你媳婦也說的是,讀書沒有斷斷續續的道理,既然開始了,那就好好念下去,如今家裡也有進項了,便用不著委屈他們,今年就去學堂罷,正好要與村長去鎮上辦地契,我便去打聽一二劉夫子今年何時開學,可還招不招學生。”

    宋母便道:“當年子恆在劉夫子旁邊開蒙,甚得劉夫子喜愛,若能叫子恆去一趟,收下大娃他們怕是不成問題。”

    宋子恆卻有些猶豫,遲疑道:“夫子那兒甚好,只是昨子與我商議,今年爹孃甚忙,怕是不得閒,再要抽空每日接送大娃他們來回於鎮上的話,甚為不便,不若送他們也縣裡,正好娘子無事,也能照顧一二,再一點,大娃頑劣,沒人逼著便不愛念書,有娘子在旁邊,他們若是不好好學,每日考教下來,自然瞞不住。”

    “縣裡雖好,可夫子束脩要比鎮裡貴上許多,你們在街上,吃用都要花錢買,家用花費太大了。”宋母想要拒絕。

    這時蘇婉道:“這次分紅,我自個兒也得了一百二十兩,媳婦原本也想交由爹孃保管,然爹孃拒絕不收,如今家中正值用錢之際,我手頭這點錢雖幫不上什麼忙,也能幫著減輕些負擔,大娃他們幾個進獻於夫子的束脩與在縣裡的花費,爹孃就不用擔心了。”

    張氏聞言滿面驚喜,想想又覺得不好,還在猶豫著是要謝還是拒絕,宋母也在猶豫,媳婦手上確實有錢,又是她自個兒提出來的,他們家看著有幾百兩銀子,但很快就不是他們的,這錢怕是遠遠還不夠,媳婦如此舉動無疑減輕了他們太多負擔,可是已說好那些紅利都充作媳婦的嫁妝,如此一來又怎好叫她用嫁妝補貼侄子們?

    宋老爹卻是想也沒想的拒絕,連帶著宋有根宋有福也連連擺手,還叫宋子恆好好勸他媳婦,再沒有弟媳拿嫁妝補貼侄子的道理。

    蘇婉倒也不是善財童子,縣裡物價不低,大娃二娃又是半大小子,吃得一點不比宋子恆少,一下子便增加了許多開支,但是這份錢花得卻值,她拿自個兒的嫁妝供侄子們上學及花用,便是說出去,也只有稱讚的道理,如此一來,她去縣裡只會更加名正言順,照顧丈夫和侄子們生活起居呢,就是張氏李氏心頭羨慕她不用在公婆跟前立規矩,嘴上也只能記著她的好,宋老爹宋母就更不用說了,兒孫出息,還管媳婦做什麼?可謂是一舉多得。

    蘇婉於是堅持道:“我做嬸子的,照顧侄子乃天經地義,誰能說嘴?爹孃大伯二伯,若真為孩子們著想,就別再勸我了,孩子們出息最重要。”

    聽得蘇婉這話,宋母有些遲疑:“子恆媳婦,照你的意思是,三娃也去?”

    蘇婉點頭:“既然一塊兒學了,再沒有哥哥們卻學堂,弟弟卻待家裡的。”

    宋子恆也道:“三娃聰慧,現在進學,只會對他有好處。”

    宋母便不說話了,誰也拗不過蘇婉,宋子恆不但不勸,反倒幫著她一塊兒說服爹孃兄長,宋老爹他們很快便繳械投降了,此事一定,宋母原先不過是為著親家勸才答應的心頭,此時卻恨不得他們早些去縣裡,租了院子,此事便徹底定了,日後出門,誰不羨慕她?兒子去縣裡上學了,如今三個孫子也去了,她就等著兒孫們都出息,日後好享福了。

    這日一家人商議完,當日中午,吃過飯後宋老爹帶著三個兒子,與村長一道趕車去了鎮上,傍晚十分才到家,宋老爹出去前身上帶的沉甸甸的銀子,已經變成薄薄的地契了,村長沒有回去,下了車牛車便留在宋家吃晚飯,剛過完年,飯菜依然豐盛,大娃又去前頭喊了老叔和兩個堂叔一道來吃飯,二娃便拿了錢去劉大娘家買酒,宋老爹高興,難得喝了個半醉,村長也有些醉了,拍著宋老爹的肩:“老哥啊,日後村裡就靠你了!”

    村長今日在衙門給宋家說了不少好話,那裡長與村長素來有些交情,聽著村長所言,給出的價格倒比預想他們預想的要優惠許多,如此一來省了二十餘兩銀子,回來的路上,宋老爹便想拿出十兩感謝村長,村長並不收,硬給他他還生氣,倒是有一個要求,他見著宋老爹一下子要這麼多地,又聽他透露了些要種樹,便想著光憑宋老爹夫妻與兩個大兒子,怕是無論如何也忙不過來,自家村裡壯丁甚多,日後宋家要請人手便只管交由他,他安排村子裡的人輪流去宋家幹活,因著就在自家村子,離得近,更不會耽誤農活,如此一來,每家每戶都能賺錢且不耽誤地裡收成,長此以往,何愁他們宋家村不富強?

    次日一早,蘇婉便起來了,匆匆用過早飯,宋子恆和兄弟幾個搬了好些行李堆到牛車上,宋有根還在問:“真不用我跟老二與你們一道去嗎?”

    “書院附近我最熟悉不過,你們去了倒是耽誤時間。”宋子恆說著,便招呼蘇婉上車,自個兒趕了牛便往縣裡去。

    到了縣城入口,宋子恆瞧著前邊一輛牛車,趕車人有些眼熟,走近一看,竟是蘇家家丁,那家丁並未下來,只在車上給宋子恆作了一揖,道:“姑爺,小姐,老爺今兒說您們會程序,便叫我在這兒候著,太太昨兒已好看了幾個院子,小人這便帶你們去看著。”

    “岳父岳母此舉甚為妥帖,倒省了我與娘子許些事。”

    書院附近的住宅,堪稱書院家屬區,書院裡住宿到底不比外面,因此一些拖家帶口的夫子,也都在這附近租院子,壞境甚是清幽,不過巷子卻不夠寬敞,幽幽深深的,也別有一番滋味。蘇太太先前來看過房子,她的眼光自然捨不得叫女兒住那些又狹窄光線又不好的小屋子,別說她女兒手頭有錢,便是沒錢,她自個兒貼,也絕不叫他們省錢住那些屋子。如此一來,蘇太太看中的幾間院子,連宋子恆家的熊孩子們也能住得下了。

    南方較為潮溼,蘇婉住在宋家已有經驗,別的不管,只挑了一間四面朝陽帶院子的屋子,傢俱一應俱全,那房東還在旁邊笑言這間院子也是新房,最適合新婚夫妻了,院子自然比不得鄉下,屋子也很是窄小,但有前頭是廂房與灶房,後頭還有茅廁有澡堂,生活很是便利,便是租金貴些也無事,蘇婉拍板定了,宋子恆也無意見,畢竟是娘子要住的,她喜歡便好。

    當下便籤了租契,交了一年的租金,此時已經午時末了,蘇婉覺得餓了,家丁便在一旁道:“出來時太太叫小人請小姐和姑爺忙完回去用午飯,這會兒估摸著已經在家等了,咱們這便過去罷。”

    宋子恆招呼家丁一道將牛車上的行李搬進了屋子,屋子與院外都落了鎖,這才坐了牛車去蘇家,蘇太太果然整治了一桌菜,並蘇老爹在廳裡翹首以盼。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3 11:10 PM

第六十四章

    許是餓得狠了,蘇老爹也不拉著宋子恆寒暄,只叫丫鬟端了飯來,直接用餐。吃完飯,飯桌撤下,丫鬟又上了茶來,宋子恆捧著茶慢慢回答蘇太太的問題,大概就是院子可還滿意,選了哪一間,還有什麼用具需要添置的,滿足了丈母孃的好奇和擔心,宋子恆才悠悠道:“岳父岳母,子恆這裡倒有一事想求。”

    蘇老爹大手一揮,爽快的應下:“女婿這麼見外,我就不高興了。要我做什麼?直說罷。”

    宋子恆告了罪,這才道:“我那三個侄子年紀不小了,之前都由娘子教著認字,如今娘子隨我到縣裡來,便提議帶他們幾個也到縣裡進學,岳父岳母也知道,昨日我爹買了近百畝地,等著開春便都種上葡萄,今年家中想來必定甚是忙碌,把侄子們帶到縣裡進學,比之他們去鎮上進學還每日要接送便利許多,因此爹孃也同意了。”

    蘇老爹點頭:“如此甚好,那幾個孩子我見著便是機靈的,早些進學,也早些出息。”

    “只可惜我雖也在縣裡進學,然我們書院並不招剛開蒙的學生,我也不知縣上哪些夫子願意收學生,今日本該替侄子們在縣裡打探一二,然下午將屋子打掃乾淨了,我與娘子怕是就要家去,著實沒這個時間,便想請岳父岳母代為打探一二。”

    “打探這個自然沒問題。”蘇太太一口應下,“只是為何今日還要回去,子恆明兒不是要回書院嗎?”

    宋子恆點頭:“正是,明日一早帶侄子們一道過來,因著牛車被我趕了來,今日若不趕回去,家中便無法趕路了。”

    “如此一來也太奔波了。”

    宋子恆笑道:“只是要勞煩岳父岳母費心打聽了。”

    蘇老爹道:“女婿儘管放心便是,我在縣裡幾十年,雖平日不與那些個讀書人打交道,但是誰有無真材實料,卻瞞不過我,定替你家侄子選個真正的嚴師。”

    宋子恆起身作揖道:“一切仰仗岳父了。”

    蘇老爹擺擺手:“本想留你們住一晚,但若今日便要趕回去的話,還是早些過去收拾屋子罷,想來光是你們二人也不夠,叫你岳母帶幾個丫鬟一道過去,別耽誤你們家去才是。”

    宋子恆忙搖頭:“怎敢勞駕岳母動手?岳父大人借我個人手便也忙得過來。”

    蘇太太卻笑眯眯的道:“無妨,正好我閒來無事,去瞧瞧你們置辦屋子,若有那不妥的,也能給你們指點一二。”

    蘇太太便帶了兩個丫鬟並一個家丁,浩浩蕩蕩的去了女兒女婿新租的院子裡,蘇太太開始瞧了院裡的環境,倒點了頭,又去裡屋轉了一圈,出來時既高興這屋子環境不錯,一應傢俱也都是新的,卻另有不足之處:“院子倒不錯,只是小了點,並你們侄子幾個,怕是有些擠了。”

    宋子恆還沒說話,蘇婉先笑了:“相公畢竟是來寒窗苦讀的,叫我陪著自然不是為著享受,些許不足之處,克服了便是。”

    這話一出,蘇太太還沒琢磨過來,宋子恆忍不住笑了,斜她一眼:“娘子寒窗苦讀這四個字用得甚妙。”

    見著女婿同女兒打趣,蘇太太心頭更高興了幾分,忙吩咐丫鬟和家丁:“小紅小綠去整理屋子,大牛你去灶房燒一鍋沸水來,別嫌麻煩,這新住的屋子,還是用沸水擦洗過才幹淨。”

    蘇太太過來確實沒動手,只蘇婉幾人在打掃屋子,她則四處看了看,記下了些這邊缺的物件,正在心裡琢磨哪些家中閒置的,先送了來,家中沒有的,明兒便叫家丁去買了送過來,他們小夫妻不懂,這些物件少了可不行。

    人多力量大,不過一個時辰,裡裡外外都已經打掃乾淨了,該清洗的都清洗了一遍,地都掃的一塵不染,只是床和箱櫃還未曬乾,放不了東西,行李被褥便沒辦法整理了,蘇太太看著外邊好天色道:“我瞧著明兒太陽不會比今日差,天色還好,倒不如把被褥拆洗了晾在院裡曬,明日再曬一天,保管睡時熱烘烘的。”

    宋子恆卻道:“如此甚好,然而如今天黑的早,這會兒我與娘子正該上路了,若再晚些,怕是要抹黑到家。”

    “那你們便回去罷,這兒我幫著照看,晚間將被褥收進屋裡,我自會替你們鎖好門,明日一早叫大牛給你們送來便是。”

    “如此也太麻煩岳母了。”

    “自家人何須說這般外道話。”蘇太太一臉不高興的樣子,頓了頓,又道,“不過我倒是有件事想與子恆商量,你岳父在時我不敢提,他總道女人須得好好相夫教子,操持家務。然自個兒養的女兒,我又如何會不知?你媳婦就是個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叫她來照顧你,不累得你來照顧她便是好的,原先你們如何我也不管,可如今你那幾個侄子也一道過來,豈不是叫那幾個孩子受苦?我如此一想,深覺對不起親家,禍害了她兒子便算了,如今倒連她孫子們也一道禍害了。這般定然不行,我這丫鬟小綠,婉婉沒出門前便一直跟著,手腳麻利,人也乖巧,女婿要是不嫌棄,便叫她跟在旁邊照顧罷,什麼時候婉婉學會了家務,一個人能照料你與幾個孩子,什麼時候再叫小綠回去便是,子恆覺得如何?”

    宋子恆聽得這話一點都不驚訝,甚至早就料到了,岳父母想要娘子來縣裡,自然不是叫她來受苦照料人的,他其實早等著這番話,若岳母不說,他怕是也要主動提及,如今他自個兒也甚是不捨,倒是岳母一片慈母心腸。宋子恆心中忖道,面上卻滿是感激:“岳母如此安排,子恆自是感激不已,又怎會不願?只是把小綠給娘子,就怕岳母身邊沒有用著趁手的人了。”

    蘇太太笑得眼不見鼻,“無妨,小綠自來就是跟著婉婉的,與我倒沒多大要緊,子恆不嫌棄就好。”

    宋子恆深深的作了一揖:“如此一來,子恆除了感激不盡,也不知作何了。”

    “感激談不上,只要你們夫妻和樂,我便心滿意足了。”蘇太太說著擺手,“天色不早了,你們快些上路罷,別叫親家在家久等。”

    目送宋子恆與蘇婉離開,蘇太太回院子裡便更高興了,不但叫小紅小綠拆洗了被褥,自個兒還親自動手,將蘇婉他們的衣物都晾在竹竿上曬了,幾人都在院裡進進出出的忙碌著。

    牛車上,蘇婉戳了戳宋子恆的背:“相公。”

    宋子恆並未回頭,只道:“娘子想說什麼?”

    “我娘剛才那番話,相公是不是早就料到了?”

    宋子恆輕笑,“我又不會神機妙算,從何得知岳母的心思?娘子快別埋汰我了。”

    “你不說我也知曉,他們那寫在臉上的心思,如何瞞得過有一副七竅玲瓏心肝的宋才子。”

    “娘子這話叫我好生疑惑,聽語氣像是誇讚,怎麼用詞倒像是埋怨我心思深沉?”

    “相公如此說便是冤枉妾身了,本就是誇你,竟被你誤解至此,妾身的心好痛。”蘇婉本欲捂著心口,來一番情真意切的表演,轉念一想她表演得再生動,前頭的人也看不到,索性不浪費精力了。

    宋子恆早知道他娘子有時哄起人來叫人分不清真假,也不上當,輕笑一聲便過了,蘇婉笑鬧了一陣,掩嘴打了個哈欠,眨了眨泛起淚珠的眼睛,將頭靠在宋子恆背上道:“我睡會兒,相公好好趕車。”

    “娘子今日辛苦了,好好睡罷。”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3 11:12 PM

第六十五章

    次日一大早,天還矇矇亮,宋有根便趕車送了宋子恆蘇婉與幾個熊孩子進城,熊孩子一路上異常興奮,從上車開始便說個不停,也拉著蘇婉宋子恆問個不停,嘰嘰喳喳的聲音,對昏昏欲睡的蘇婉來說簡直是煎熬,後面估計宋子恆都受不住了,道:“你們幾個還不趁著路上先睡會兒?等進了城,你們三嬸帶你們去見夫子,若不好好表現,讓夫子不願意收你們,那時有你們好受的。”

    宋有根沉聲道:“若真如此,看老子不剝了你們的皮!”

    熊孩子們身子抖了抖,不敢說話了,對被老爹剝皮抽筋的恐懼,輾壓般超過了對縣城生活的好奇和嚮往。蘇婉終於耳根清淨了會兒。

    進了縣城,換宋子恆趕車,宋有根雖知道書院的位置,卻只知道走那條大道,然去租的屋子要穿過幾條巷子,宋子恆也想順便叫大哥歇會兒,便以此為理由強行換了位置。

    宋有根坐在前頭,瞧著牛車晃悠悠穿過一條條巷子,然後在一間院門大開的屋子前停下,他心裡忖著莫不這便是三弟與弟妹租的院子?剛下了車,便有人從院子裡出來,有些眼熟的一男一女,正衝著他們喊道:“姑爺,小姐,姑爺大哥。”

    竟是蘇家的家丁和丫鬟,宋有根心下好奇,面上便也帶了些出來,還未等他發問,宋子恆已解釋道:“昨兒趕著家去,這邊還有許多東西沒整理,是岳母帶了人過來幫襯,被褥也是他們拆洗了,我便索性將鑰匙請岳母保管,方便夜間幫忙收被褥。”

    宋有根點點頭:“太麻煩了親家了。”

    進了院子,被褥衣物床板和一些能搬動的傢俱,又都搬出來擺在院裡曬了,把院子塞得滿滿當當的,宋有根掃了幾眼屋子,心下便有些愧疚:“在縣裡租這個屋子想來不便宜罷?”

    蘇婉和宋子恆還沒回答,就見宋有根一臉愧對於他們的表情:“若不是大娃幾個給你們添亂,單單你與弟妹,租個小些的屋子也儘夠了,何須多花這許多錢。”

    “瞧大伯說的,好像大娃他們來了我才租這院子,他們不來我就不用住似得,租什麼樣的屋子不是租?再說了,他們幾個喊我一聲嬸子也不是白叫的,我現在出些錢費些心,待日後他們出息了,可不得好好孝敬我?”

    蘇婉本來是打趣的語氣,宋有根這老實漢子一聽卻連連點頭:“正是這個理兒。”又鄭重對兩個兒子道,“你們可聽見了?不管日後你們出息不出息,你嬸子都是費了心的,日後好好孝敬著!”

    蘇婉哭笑不得:“我不過是說笑,大伯倒還當真了。說句外道的,他們孝不孝順,自有大伯大嫂去受著,與我這個三嬸何干?只圖他們日後真真兒出息了,才不枉費咱們這般打算。”

    “這是大事,怎能說笑。”宋有根不知聽沒聽進蘇婉的話,依舊一臉鄭重,“好好聽你們三嫂的話,若不聽話,我直接叫你們三嬸拿棍子抽!使勁抽!聽見沒有?”

    別說大娃二娃了,三娃都一臉驚恐的點著頭,雖然不是他親爹,但是大伯教訓人起來,別親爹還厲害。

    見著熊孩子有所害怕,宋有根滿意了,再一次叮囑弟弟和弟妹,主要是弟妹:“這幾個孩子平日調皮搗蛋,人也皮實,不聽話你們儘管抽便是,抽不壞的。”

    叮囑了一陣,宋子恆趕著回書院,宋有根也趕著回家幹活,只是還放心不下跟前幾人,蘇家家丁很有眼色的上前道:“昨兒我們家老爺已找到了全縣裡最嚴厲的夫子,這曾夫子原是不再收學生了,因著與老爺的朋友有幾分交情,故此答應破例,待上午這邊屋子打理完,吃過飯,小姐便可帶幾個小少爺去曾夫子那兒拜師了,太太應會與小姐一道去。”

    宋有根宋子恆聽得這才放心,不過宋子恆另有疑問:“這曾夫子收學生不用先考教嗎?”

    家丁笑嘻嘻的回道:“原是要的,後頭曾夫子聽咱們老爺說起姑爺您的名號,立馬爽快道您的侄子只管過去便是,他直接收了。”

    “如此一來不但親家出力了,也靠了三弟的面子,夫子直接應下,我便放心了。”宋有根臉上既是高興又是自豪,自家的弟弟,連那縣城裡出名的夫子都給幾分面子呢。

    蘇婉也與有榮焉的看了宋子恆一眼,被他逮個正著,無奈笑了笑,道:“如此一來,娘子今兒帶侄子們去夫子那兒,可得替我告個罪,日後我著了空,定親自登門拜訪。”

    “相公放心便是,妾身定將話帶到。”

    交代完這些事,宋有根順道拉了宋子恆去書院,書院門口有條大路直接可出城。他們走了沒會兒,蘇太太帶了丫鬟挎著個食盒過來了,剛一腳跨進院子,蘇太太的嗓門已經傳進了裡屋道:“我知你們天沒亮便起來,這會兒定是餓了,來的路上便買了些吃食,快填填肚子罷。”

    幾個熊孩子一聽吃食便雙眼亮晶晶的,只是剛剛才被教訓完定然要事事聽三嬸的,這會兒還不敢造次,一個個用期待的眼神看著蘇婉,蘇太太進了屋子,拉了旁邊最小的三娃摟在懷裡就道:“可憐見的,臉都餓瘦了,姥姥給你們買了包子和油條,喜不喜歡啊?”

    熊孩子們齊刷刷點頭,蘇太太便叫小紅把食盒開啟,香味撲鼻,孩子們眼睛更亮了。蘇太太自個兒沒生兒子,平日最喜歡別人家的小男孩,見著女兒這幾個侄子,恨不得每個都抱在懷裡揉搓一陣,這裡頭三娃長得最好看,白白嫩嫩的,竟有幾分像他小叔,也就是自個兒女婿。蘇太太摟著三娃,又看看自個兒女兒,不是她自誇,她女兒長得多漂亮,女婿也是一表人才,他們以後的兒子,定要比三娃還好看些。想著想著,蘇太太腦中不由的出現個穿著紅肚兜,長得就像那畫上的金童子一般,藕節般的小手張開,朝著她喊姥姥要抱抱。蘇太太心裡頭只覺美得冒泡了。

    吃完早飯,蘇婉便問道:“娘,曾夫子那兒的束脩,不知該給多少?”

    “我都打聽好了,縣裡這邊的規矩,第一次去夫子家拜見,備上束脩六禮便是,只不過日後每月都要給夫子娘子交上一百文,是每日的飯食錢與筆墨費,除此之外就剩書本費了。曾夫子應該與大夥兒差不離了。”

    蘇婉點頭表示知曉了,因本朝規定,先生收束脩禮不得太過貴重,然夫子一家人也要吃飯,因此這個飯食與筆墨費,大概就是真正的學費了,畢竟學生每日只在夫子那邊吃中午一頓,而筆墨費更用不著夫子準備,每個學生自個兒必備的文房四寶。

    不過就算是學費,收得也不算貴了,大娃三個人,每月也就三百文,她完全出得起。

    因先前說好的,吃過午飯後,蘇婉便帶著幾個熊孩子跟蘇太太去了曾夫子家,那曾夫子住得不算近,從蘇家過去幾乎繞了大半個縣城,不過離蘇婉他們租的屋子更近些。想來是曾夫子學生收得不少,院裡正廳整整齊齊擺著一條條的長桌,這邊是教室了,他娘子繞過正廳,在偏房接待了蘇婉與蘇太太,而後又親自帶著捧了束脩禮的大娃幾個去了後院書房,蘇婉與蘇太太依舊坐在偏廳。

    一刻鐘後,夫子娘子又帶了大娃幾個回來了,他們手上也沒空著,夫子回了禮,每人一本字帖,看著甚是輕便,價格卻半點不低於他們來時的大包小包。第一次正式拜師,不知道夫子說了什麼,想來也是今日寒窗苦讀日後金榜題名為國為民流芳百世之類洗腦的話,三娃還有些懵懵懂懂的,大娃二娃臉上已一片激動,打了雞血似得,回到小院裡,都不用蘇婉說,自個兒捧著字帖便去窗前練字了。

    天色漸晚,院裡頭的太陽也沒了,蘇婉並小綠兩人將屋內行李整理好,鋪了床,曬過的衣物都放好,笨重的傢俱家丁臨走前幫著搬進屋了,只剩下些桌椅,她們兩個人也擡得動,一邊搬東西蘇婉一邊與小綠商量晚飯吃什麼。

    原本蘇婉有些擔心,聽聞小綠自從被蘇太太買進來,便是一直跟著原主的,原主從小被嬌養,根本不踏進廚房,她以為小綠的廚藝估計也就這樣了,哪知自從原主嫁人後,小綠便一直在廚房幫忙,算是盡得蘇家廚娘幾分真傳,蘇婉聽得大喜。

    剛開始搭夥過日子,蘇婉也不指手畫腳,只叫小綠拿出真本事,今日在這屋子裡第一頓飯,須得吃豐盛才行。

    先頭蘇太太怕蘇婉沒經驗,考慮的不周到,一早上便叫家丁拉了不少米麵油鹽,並雞蛋魚肉還有些蔬菜送過來,堆在灶房裡,恰巧今兒一早出發時,宋母也在車上堆了不少吃食,那過年沒吃完的臘肉醃肉,肥美的香腸,香噴噴的醃魚,還有在地窖裡存放的紅薯,馬鈴薯,大白菜捲心菜等,這麼多食材,蘇婉他們大半個月不用去買菜都夠吃了。

    小綠在灶房挽袖子準備大幹一場,蘇婉檢查了熊孩子們的練字情況,便也去了灶下,她不會做飯,打打下手還是夠的。

    剛蒸了米飯,院裡傳來些許動靜,蘇婉一邊拿帕子擦了手,一邊迎出去:“相公,你回來……”話還沒落音,蘇婉便哽在喉裡,腳也不邁了,看著宋子恆並幾個陌生男子過來,進也不是退回去也不是,一時間眾人面面相覷。

    許是瞧見蘇婉臉上有些窘迫,宋子恆連連喚了一聲,“娘子。”有些愧疚的解釋道,“這是我學裡幾個同窗,向來關係極好,今日聽聞我們在這邊落腳,十分客氣的要來賀咱們喬遷之喜。沒有提前告知娘子,是我的不是了。”

    蘇婉畢竟不是土生土長的古人,她剛剛窘迫,主要是因為想起自個兒現在形象似乎很鄉土,因著下午搬東西整理房子,她從曾夫子家回來後特意換了件深色的衣裳,頭上還紮了快藍底白花的花頭巾,如此不修邊幅,一副鄉村標準打扮,與前世見人必要妝容完美從頭髮武裝到腳趾活得甚是精緻的她相差甚遠,如此這般形象見客,蘇婉恨不得從頭過一遍。

    她萬萬沒想到,自己這形象瞧在宋子恆一群同窗眼中,卻是眼前一亮,因著君子不該盯著朋友之妻總看,他們很是禮貌的迴避了視線,但是來時那一瞥,卻如何也忘不了,幾人心下暗忖,原先聽聞子恆岳家是商戶,其岳父是縣裡有名的暴發戶,他們心下十分為同窗擔憂,暴發戶家的女兒,豈不是滿身銅臭味?真真是可惜了子恆如此人才,竟被人挾恩以報,娶了這麼個商戶之女。然而今日一見,子恆娘子並不像他們以為的那般穿金戴銀,膀大腰圓滿是富態相,不施粉黛,衣著簡樸,卻更顯得清水出芙蓉,便是一副“鄉村標準打扮”,也半點不顯土氣,單看外貌氣質,誰也瞧不出她竟出自商戶之家,不知曉的還以為是清貴之家養出來的,但無論如何,配子恆卻是正好,才子佳人,一番佳話。倒是他們先前著相了。

    雖是初見有些尷尬,宋子恆的同窗在他們家這頓飯吃的倒是賓主盡歡,小綠這近一年的廚藝不是白練的,整治了一桌香噴噴的菜出來,蘇婉心想小夥伴聚在一起自然是喝酒吃肉胡天海侃,她當年最喜歡拖著閨蜜去路邊燒烤攤吃著烤肉喝著啤酒吹吹牛逼,現在想想不知多爽了,遂很能理解宋子恆他們,不用宋子恆說,她做飯時便給了大娃二娃一串錢,叫他們去巷口買幾壇酒回來,要說文人扎堆住的地兒,別的攤子不見得有多少,卻最是不缺賣酒的,熊孩子很快抱了幾壇酒回來,蘇婉裝了些從宋家帶來的麻辣藕片,又叫熊孩子剝了一大碗花生,沒弄多味花生,只放了油炸過後,又倒了白糖、花椒粉、辣椒粉與乾紅椒炒了會兒,簡易的酒鬼花生便出爐了,一塊兒端上桌,讓他們喝酒吹牛去,熊孩子們也交給宋子恆負責,蘇婉與小綠在裡屋吃了飯,便洗了澡洗了頭坐在窗前擦頭髮。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3 11:14 PM

第六十六章

    也不知道堂屋裡那群人喝了多久的酒,蘇婉頭髮都擦乾了,也去隔壁瞧了洗完澡,已經爬上床的幾個孩子們,蘇婉喊他們熊孩子還真沒喊錯,頭一回離開家這麼遠,離開父母,他們哥幾個竟然適應的特別好,白天有好吃的,按時寫完字蘇婉也不約束他們,往外跑是男孩的天性,當然他們更願意稱之為探險,小不點大的三娃也不例外,幾個人已經附近的院子周邊轉完了,蘇婉有理由相信,再過不了幾個月,整個縣城也攔不住他們了。

    吃得好,到處都是新奇的玩意兒,幾個孩子竟然不哭鬧要爹孃,飯後洗完澡,爬上床就睡了,兄弟三個睡在同一張床上,而且是頭一回有自個兒的屋子,不用跟爹孃擠在一塊兒,心裡頭別提多美了,睡得十分香甜,頭挨著頭,呼呼聲大作。

    蘇婉看了他們一眼,才放心的提著燈出了屋子,把門關上。站在院裡還能聽到堂屋的動靜,蘇婉也不進去,對跟在自個兒身後的小綠道:“不早了,你也回屋歇著罷,明兒一早起來收拾便是。”

    小綠回廚房收拾了一陣,這才回了自個兒屋裡,蘇婉也早回了屋,合衣歪在床上眯了會兒眼睛,油燈一閃一閃的,昏黃的光暈甚是催眠,她不知不覺便睡過去了,再醒來時感覺自個兒被人抱住了,蘇婉茫然睜開眼,對上一張近在咫尺的臉,宋子恆將被子蓋在她身上,才瞧見她醒了,睡意惺忪的看著自己,竟有幾分像那眨著眼睛的奶貓兒,看著甚為可愛,不由得一笑,致歉道:“我見娘子合衣歪在床上,被子也沒蓋,怕你著涼,想把你移進被子裡,誰知卻把你吵醒了。”

    “我本就睡得不沉,外衣也沒脫。”蘇婉這才緩過神來,一邊說著,掀開被子站到地上脫衣服,一邊看宋子恆,“幾時了?相公的同窗們可走了?”

    宋子恆顯然已經洗過澡了,帶著沐浴後的清爽,伸手替蘇婉將脫到一半的外衣接過來,親自幫她脫了,並笑道:“已經送他們走了,臨走前叮囑我須得向娘子致謝,今日多虧款待,叫他們喝了這頓痛痛快快的酒,那幾道下酒菜,尤其是花生米與藕片的味道真真是極好的。”

    “這值當什麼,他們若喜歡,下次再來時,我提前讓小綠多做些,走前叫他們都裝點走今日委實是太突然,便沒準備這些。”

    宋子恆已經將蘇婉脫得只剩裡衣,這時節還冷,屋裡也寒意陣陣,蘇婉忙掀了被子回到床上,宋子恆將燈吹滅了,摸黑坐到床邊,一邊道:“是我考慮不周,沒有提前說與娘子,才叫你措手不及的,原本我想再過幾日,等娘子對這邊熟悉了以後,再叫同窗們過來坐一坐,哪知他們如此熱情,竟今天就要跟過來,我也不好拒絕,委實難為娘子了。”

    “我倒不為難,只是準備不足,他們不嫌飯菜粗陋便好了。”蘇婉回道,忽然又笑了,“我倒是可以理解他們的心態,聽說相公娶了個商戶女,先前我在老家是沒辦法,如今住到縣裡來了,離你們學裡又如此近,他們總要看看這個商戶女是如何糟蹋咱們風光霽月的宋才子的。”

    宋子恆聽得頓覺窘迫,雖然娘子是調笑的語氣,但真真是說了個準,那些通常們每每聽到他娘子的門第,總是唉聲嘆氣,一副可惜了的樣子看著他,還時常安慰於他,他也替娘子說過話,道自個兒並不委屈,娘子溫婉賢淑,堪稱婦女之典範,已然讓他心滿意足,沒想到這話一出,同窗們的同情之色更重了。其實他也明白,當日他大婚,好些關係好的同窗都去了,因此他娶妻的來龍去脈他們都清楚,當然未嘗沒有他自己的透露在內,那時他對妻子並無好感,並未想過為她遮掩一二,畢竟這婚事本就是她胡攪蠻纏得來的,自己本不想娶,且看著她也不是個能過苦日子的,成了親日後若不孝順他爹孃,大夥兒都知道她的品行,自然也就能理解他的難處。

    當時宋子恆沒想過為一個自己毫無好感的人著想,自然是先給自己找後路,現在才明白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他如今越是為自家娘子解釋,人家越當他忍辱負重,娶這麼個妻子有苦都不能往外說,人家父親可是他爹的救命恩人,一個不好就可以指著他們宋家罵忘恩負義救命恩人的獨女都能苛待了,本朝科舉雖重文采,但是一個平行有虧之人,是無法參加科舉考試的,是以當初原主挾恩求報要嫁給宋子恆,宋子恆半點辦法也沒有,一個輿論不好,他日後便全毀了。

    只是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看走眼了,娘子雖性子驕縱些,那也是岳父岳母寵得,心地卻是極好的,且事事為他著想,致力於改變家中狀態,他倒是越來越後悔當初為何沒有替娘子掩飾一二,導致學中人人以為他宋子恆家有悍婦,被同情他倒是無感,只是累得娘子被人誤解,他越解釋越解釋不清的狀態,委實有些鬱悶,是以今兒同窗們鬧著要過來,他雖嘴上說為難,請他們見諒,卻也沒有多想讓他們真的見諒,他說的不信,合該讓他們親眼瞧著他娘子究竟有多好。

    於是推諉一番,宋子恆便愉快的帶人回來了,當然結局很圓滿,同窗們自見過他娘子,便是驚鴻一瞥,之後瞧他的眼神也不再同情了,到後來喝完酒告辭時,一個個竟滿口子稱羨他家有賢妻,確實叫人豔羨。

    宋子恆的顯擺妻子之路,第一步便取得圓滿成功,被顯擺的人們果然羨慕嫉妒了,還有兩個喝高了,竟大著舌頭問他娘子有沒有妹妹,沒有親妹堂妹表妹也可,宋子恆聽完差點沒把臉拉下來。

    思及此,宋子恆再不知如何回答蘇婉的話,他知自己娘子聰慧,此時便摸不準她是真的說笑,還是心有芥蒂,是以更不知該如何回答了,正猶疑間,蘇婉輕輕一笑:“相公在擔心什麼,覺得妾身是如此小心眼之人?大夥兒會如此想,已是人之常情,我倒要謝謝相公那幾位同窗,畢竟他們是真正關心你的,不然也不會這麼急著要來咱們家了。”

    “娘子說的是,這幾位同窗都是我平日最交好的,雖稱不上莫逆之交,但自打進學裡便有的交情,也不差了。”

    “那妾身今日可在相公同窗面前丟了相公的臉,想來他們日後更要擔心相公了,真真是對不住。”

    蘇婉這是真正的玩笑,不帶任何試探成分,她對自己還是有信心的,同樣的臉,上輩子能做女神,到了古代自然也能做,不過就是不修邊幅罷了,天生麗質遮不住,想來與宋子恆的小夥伴們想象中的形象相去甚遠,已足夠讓他們顛覆了。蘇婉半點不擔心。

    然宋子恆對她這話卻莫名的認真,將她整個人攬進自己懷裡,很是鄭重類似於承諾的語氣道:“娘子如此聰慧,嫁與我只怕讓你委屈了,也是我無能,倒讓娘子過得比未出嫁前差許多,子恆心下只對娘子的不離不棄感激不盡,娘子萬莫再提這樣的話了,退一萬步講,便是娘子真沒表現好,我又豈能是如此負心忘義之人?”

    蘇婉頓了頓,摸著黑雙手拂過宋子恆的眼睛,她能想到說話時這雙眸子裡盛著怎樣的神情,微微一笑:“是我錯了,相公萬莫生氣才是。”

    宋子恆卻格外認真,長嘆口氣:“生氣倒不至於,只望娘子多給子恆一些信任罷。”

    這便換蘇婉不知如何迴應好了,信心她當然能給,也確實越給越多了,但她知道宋子恆要的,並不是嘴上說的一點,他骨子裡有霸道,要的便是全心全意,而蘇婉做不到,歷史上宋子恆的原配妻永遠是個,在這個炸彈出現並且消失在他們中間之前,她心頭始終懸著一把刀,隨時都能掉下來將她傷個半死不活。

    蘇婉開始沉默,半響後,宋子恆又道:“忘了問娘子,今兒去曾夫子那,可還順利?”

    “很是順利,照我娘打聽過來的規矩備了束脩六禮,曾夫子收了後贈了每人一本字帖,下午他們便在那兒練字,想是拜了師,也知道字的重要性了。我叫夫子娘子轉達了相公的話,夫子回道相公得了閒隨時去便是,不拘什麼規矩禮數。”

    “如此想來,曾夫子也不是古板之人。”宋子恆在心下點頭,真心道,“多虧了岳父岳母費心。”

    “我娘平日無事可做,咱們這回倒給她打發時間了,也不過舉手之勞而已,不值當相公掛在心上。”

    “我自然知曉,娘子才是為夫該掛心之人。”宋子恆如今臉皮練厚了,逮著機會便調笑兩句。

    蘇婉比他臉皮更厚,笑嘻嘻點頭:“正是,相公心裡除了記掛妾身,還能記掛誰?”

    宋子恆再一次調戲被反調戲,投降了,鎮定的轉移了話題:“除了束脩六禮,可還要備些其他東西?”

    “其他倒不用,該買什麼書多少錢自有規定,只他們午食都在夫子那兒用,是以每月沒人都上交一百文充作飯食和筆墨費,我尋思著倒也不貴,小子們多能吃。”

    宋子恆也點頭:“確實不貴,但娘子的錢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須得盯著他們好生學習,別辜負了娘子一番心意才是。”

    夜裡夫妻兩說了不少話,也不知什麼時候睡著的,蘇婉一覺醒來天便亮了,宋子恆正下了床在窸窸窣窣穿衣裳,見她睜了眼要坐起來,忙道:“昨夜睡得晚,這會兒還早,娘子繼續睡罷。”

    蘇婉搖頭道:“有一上午的時間,夠我睡回籠覺了,相公早上要去書院,大娃幾個也要去學裡,我起來和小綠給你做早飯。”

    宋子恆笑了:“早飯何須娘子親自做?便是來不及,街上到處是賣包子油條的,兩三個銅錢便能吃個飽。”

    蘇婉卻搖頭:“你不懂。”對幾個熊孩子來說,第一天上學可是大事,她小時候最期望自己像其他小朋友一樣,是被爸爸媽媽牽著送上學的,只可惜這就是個夢,到她上輩子死都沒辦法實現的夢,如今輪到熊孩子們去上學,他們爹媽不在身邊,宋子恆又早早要回學裡,沒這個閒工夫,便剩下她這個監護人了,有她陪著去,他們也不至於看到那有爹孃送進學裡的同窗們心生羨慕了。

    懷著這種彌補小時候遺憾的心態,蘇婉破天荒早起了一回,站在屋門口喊熊孩子們起床的時候,差點把熊孩子們嚇壞了,居然連三嬸都起來了,是不是他們睡過頭了?今兒是去上學的第一日,若是遲到,被夫子打手心還好說,要是夫子一氣之下不要他們了,他們回家可是要被老爹大伯扒皮抽筋的!熊孩子們差點嚇哭,一個個手忙腳亂的爬起來,匆匆穿了衣服,滾出了自己房間。

    蘇婉還不知道自己給熊孩子們造成了多大的心理陰影,她去了廚房,從櫃裡拿洗漱用具的時候竟見著一排排碗擺得整整齊齊,正巧小綠端了盆水從外邊進來,她回頭便道:“小綠你起這麼早,昨兒夜裡吃的碗筷都收拾好了?”

    小綠搖頭,臉上有些赧然:“我昨夜也睡過去了,一起來碗筷已收拾好,想是姑爺昨兒送走同窗後整理的。”

    蘇婉點頭,她本來就是隨口一問,聽完便拿了東西出去洗漱了,院裡宋子恆已洗好了臉,蘇婉問:“相公早飯想吃什麼?”

    “跟往日在家一樣便可。”家裡生怕他們多花錢,主要是他爹娘想著些許人都指著他娘子,縣裡花費高,他娘子又是個花錢沒數的,便想著索性自個兒辛苦些,多裝些家裡的糧食過來,宋子恆估摸著這幾個月他大哥二哥都會找機會進城送糧食,放著不吃不是個事兒。

    蘇婉也想到了,心裡嘆氣,公婆太體諒她了也不好,不過做人不能得了便宜還賣乖,臉上便沒表露出來,只道:“我再叫小綠去買幾根油條回來罷,撕碎了拌在粥裡味道正好。”

    宋子恆點頭:“娘子決定便是。”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3 11:15 PM

第六十七章

    這廂氣氛輕鬆的商量著早餐吃什麼,那邊熊孩子們手忙腳亂的從屋裡爬出來,瞧著三叔三嬸臉上猶帶著笑意,竟是十足的輕鬆愜意,還有些轉不過彎來,大娃愣愣的問:“不是上學遲了嗎?”

    “誰說遲了?”蘇婉挑眉,“快些洗漱了來吃早飯,曾夫子那兒距離有些遠,須得早些出發。”

    熊孩子們:這種被催的恨不得屁滾尿流爬起來結果啥事也沒有的感覺太酸爽……

    只是一家人吃完早餐,宋子恆準備去書院了,蘇婉也打算領著熊孩子們去上學,只是他們一個個剛拿起自個兒的書本,還未出院子,蘇家的家丁便趕了車過來了,笑容滿面的道:“太太道,知曉小少爺們頭一回去上學,想必對路途不甚熟悉,姑爺一早要回書院,也抽不得空,小姐更不方便親自出門相送,便叫我來接一接,這幾日都由小人領著小少爺們來回,多過幾趟便熟悉了,小姐與姑爺也不必費心。”

    蘇太太絕對是面面俱到,蘇婉不無遺憾的點了點頭,倒是宋子恆面上全是笑意與感激,忙道了謝,看著熊孩子們一個個爬上牛車,跟著家丁走遠了,他這才回頭看了看蘇婉:“娘子,我也去書院了,你昨夜沒睡足,不妨在家補一補眠。”

    “我知曉,相公放心罷。”蘇婉笑著送了宋子恆出院子,回頭臉上便有些無奈,好嘛,她光想著彌補兒時的遺憾,卻差點忘記這邊的習俗了,看來到縣裡來也不是十足十的好,上頭公婆不在跟前,可這邊又有面面俱到的孃家親媽,她還是繼續安心做宅女吧。

    蘇婉決定以後安心宅著了。

    回到床上補了一眠,醒來已經是日曬三竿了,蘇婉來這邊近一年,自己看天色還是估不準時間,出了屋子,見小綠在掃院子,便問:“大概幾時了”

    小綠擡頭瞧了眼天色,道:“巳時三刻的樣子,小姐有事吩咐嗎?”

    好嘛,十點都不到。蘇婉擺擺手:“忙你的罷。”

    小綠將裡裡外外打掃的乾乾淨淨,也不過半刻鐘的事,她自來幹活麻利,這些日子又在廚房鍛煉出來了,以前對自家小姐還有幾分懼意,十分拘束,隨著蘇婉多次回孃家,小綠對她也漸漸放開了,聽人說嫁為人婦後女子性情多多少少會有變,小姐怕是嫁得如意郎君,夫妻恩愛,性子也變得平和了,如今小綠在蘇婉面前總算放的開了些,忙完之後問蘇婉還要她做什麼,蘇婉只叫她搬兩條凳子到院裡來曬太陽,小綠遂搬了凳子來,蘇婉坐了,喊她坐下說說話,她卻只搖頭:“回來伺候小姐前,太太交代了,若是我敢在小姐面前偷懶,就將我賣出去。”

    蘇婉笑,為人母親果然有操不完的心,想是如今發現女兒性子變了,蘇太太又擔心她被丫鬟拿捏住,也不想想她女兒先前那性子,除非大變活人,再變哪能就有這麼大差距?也是他們一番愛女之心,心裡頭本就沒把女兒想多壞,只管把她往好裡想,所以現在才會對她的改變半點都不起疑。

    連宋子恆都懷疑過她幾次,蘇老爹蘇太太絕對是這世上最信任原主的人了,所以這份信任也順理成章的延續到她身上。

    蘇婉心頭感慨了一番,對連連搖頭的小綠道:“我娘嚇唬你的,再說了,你是來照顧我的,現在我想與你說說話解悶兒,你都不肯,豈不是照料不周?”

    因看蘇婉尤帶著笑意,小綠也不怕,道:“不若小姐給我找點活幹,我一邊做活一邊與小姐說話兒。”

    這是委婉的提醒蘇婉找些針線活給她幹了,自家小姐不會做針線,太太送她過來也有這個意思,以往住姑爺家,聽聞姑爺妹妹很會做這些,有她幫襯著,小姐拿不起針線倒不顯不出短處,反正都有人做,可如今他們搬出來了,但凡碰到些縫補上的事,總不能叫姑爺大男人拿針線吧?

    蘇婉也恍然大悟:“過了冬,天很快便能轉暖了,也是該備些春衫了,先給相公做罷,去歲小妹給他量體時我便在一旁,知曉他的尺寸。”虧得蘇婉收拾東西來時,很有先見之明的帶了幾匹布以備不時之需,不但宋子恆要備兩套春衫,三個熊孩子也可以各備兩套換洗了,這下子小綠確實有的忙。

    進了屋裡開箱子,拿了匹青色棉布出來,小綠不知道從哪兒摸出裁布用的剪刀尺子出來,這邊傢俱簡陋,家裡的桌子不方便帶來,屋裡只有床,索性就把布攤開在床上,哢擦哢擦剪起來,蘇婉在一旁笑:“有備而來呢,針線是不是也帶了?”

    小綠埋頭工作,一邊回道:“太太想是小姐沒經驗,想不著要準備這些,便叫我帶了以備不時之需。”

    一邊曬太陽,小綠在縫衣服,蘇婉也沒閒著,見小綠針線筐裡還有絲線,便拿了來打絡子,還是上次宋小妹教的那種手法,蘇婉手藝不算精緻,色彩搭配卻是她最拿手的,打出來的絡子外觀漂亮又別緻,就是速度太慢,一個多小時才打出個成型的半成品,小綠做活時抽空瞧了她一眼,也是驚訝:“小姐這顏色搭配得可巧妙,便是咱們鋪子裡賣的絡子,也沒見顏色如此漂亮的。”

    蘇婉確有幾分得意,“改明兒多做一點,放鋪裡頭去賣,我也是能靠雙手養活自己的人了。”

    “小姐說的什麼話,老爺太太在,怎用小姐操心這些個。”

    蘇婉抿脣一笑,瞧了瞧天色,道:“看樣子快午時了罷?”

    “差不離了,我去做飯,小姐午飯想吃什麼?”

    “就咱們兩個人,隨便炒兩個菜,燉個湯罷,晚間他們回來,再做過飯。”蘇婉想吃火鍋,其實想吃很久了,只是在宋家不方便,因為沒有合適的鍋子,她打算下午借去酒鋪的名義,跟小綠在街上找找有沒有小一點方便搬上桌的爐子和鍋,順利的話,晚上就能吃上火鍋了,蘇婉不介意中午吃清淡些。

    還真被蘇婉找到了吃火鍋的工具,在一間打鐵鋪裡,一共兩層,下面是爐子放炭火,上面的鍋子,看著雖粗糙,但已經有火鍋的雛形了,在小綠看來奇形怪狀的東西,蘇婉卻眼前一亮,毫不猶豫走了進去。

    鋪子裡頭在打鐵,爐子燒得通紅,整間鋪子都熱烘烘的,前頭擺了許多器具,想來店主很有生意頭腦,不像別的打鐵店只接訂單,也做些成品擺出來賣,打鐵匠的娘子見蘇婉上門,先在裡頭瞧了幾眼,過了一遍穿著打扮,便立刻帶了笑迎上去:“這位妹子想訂點什麼器具?”

    蘇婉也不直說,只笑道:“我瞧著你們這兒東西挺新鮮的。”

    “大妹子可真真是有眼光的。”鐵匠娘子常年幫著丈夫做生意,早已練出一雙厲害眼睛,又瞧著蘇婉神情與打扮,想她應該不是個太糾結的,先前便見她在看那吃甂爐的鍋具,想她是有幾分興趣的,便也拉了她往甂爐鍋具旁走,直接道;“我自來是個爽利的,只問一句,大妹子可是瞧中了這個?”

    “瞧中說不上,覺得有幾分稀罕罷了。”蘇婉隨意笑了笑,心裡頭卻清明,這裡的南邊,想是廣東了,那一帶也愛吃火鍋,清湯的,味道不屬於麻辣鍋。

    鐵匠娘子掩脣一笑,張口就倒竹筒般的倒了出來:“我一瞧妹子就是個有眼光的,果真如此,這玩意兒來歷可不簡單,那日咱們知縣夫人親自派貼身丫鬟拿了張圖紙來叫我家的打了給送去,知縣夫人孃家是南邊的,想吃孃家吃食難怪咱們這邊沒有,連這鍋具都不簡單呢,這叫打甂爐,說是熬了濃稠的大骨湯,滾燙的倒進鍋裡,鍋底下燒著炭,直接將青菜蘿蔔片土豆片肉片什麼的放進去,煮熟撈出來就吃,有那愛吃辣的鍋里加了辣椒,亦或是用個小碟子裝了醬油醋和辣椒粉,煮熟的菜在碟子裡蘸一蘸,味道別提多香了。知縣家的甂爐鍋子做好,我便叫我家的給自家也打了個吃,連我那不愛吃白菜的小兒子都吃了許多片白菜葉,我家的說這麼好吃的東西,不能光自家用,又打了一套放店裡賣,只是問的人倒多,卻沒幾個像妹子一般識貨的,聽了價格便走了。”

    “想來這套鍋子不便宜了?”

    鐵匠娘子笑道:“一文錢一文貨,大妹子說是不是這個理兒?我瞧著你穿戴這身行頭,都能買兩三套鍋子,買回家一吃,只有讚不絕口的份,又怎會在意價格。”

    “大姐說的如此好聽,我不捧場也不行了。”見蘇婉光聽鐵匠娘子三兩句話便真想買下來,小綠忍不住在旁邊拉了拉蘇婉的袖子,“小姐你頭上戴的花冠便是從京裡進回來的流行樣式,價錢可高了,這麼套黑不溜秋的東西就要你行頭的一半價錢?這也太坑人了,不都是鍋子,家裡夠幾十個人吃的大鐵鍋用用不著這個價,再說了,咱們又沒用過這玩意兒,誰知道好不好?還是再考慮考慮罷……”

    蘇婉也知道鐵匠娘子價格說誇張了,她自家都捨得打了用,又怎會要這麼高的造價?鍋具值得買,卻不值這個價,正好聽得小綠一說,她臉上倒真有幾分猶豫:“照你這麼說,買下來確實太虧了……”

    小綠見小姐在猶豫,面上一喜,準備再接再厲,繼續勸說,鐵匠娘子急了,連忙道:“大妹子也別見外,咱們做生意,有來有往,要不你說個價,只要不讓大姐我賠本,便當半買半送你了!”

    蘇婉沒做聲,小綠知道自家小姐不知柴米貴,怕她開高了價,忙道:“這麼個小玩意兒,頂多六百文錢。”都比她一個月工錢貴了五十文,小綠覺得自己還價很厚道。

    鐵匠娘子卻差點沒翻臉,只是不理小綠了,轉頭看蘇婉:“大妹子,你若誠心想買,咱們也不說虛的,一口價,二兩銀子,正好我家還有炭,再免費送你一斤炭,正巧用這個鍋子也是要燒炭的,你說如何?”

    蘇婉看了眼小綠,小綠知顏色,立刻開口道:“一斤炭最多十五文不到二十文錢,這鍋子可值不得這個價,要知道二兩銀子咱們家在縣裡的花用都夠了,還包括姑爺與小少爺他們的筆墨費呢!”

    蘇婉只需發揮演技,做出一副沒有主見丫鬟說什麼就聽什麼的樣子,鐵匠娘子見到手的生意眼見著要黃了怎能不急,與小綠你來我往的爭論許久,最後鐵匠娘子先退一步,一兩銀子成交,還答應額外送了兩斤炭,小綠仍不滿意,她其實不知這鍋具價格,只心裡頭覺得不值,還沒有家裡的大鐵鍋實用,鐵匠娘子卻臉色開始淡了,想來已是低價,蘇婉察言觀色,此刻終於笑道:“貴些就貴些罷,畢竟是知縣夫人愛吃的,咱們也回去嚐嚐鮮。”

    小綠聽得小姐這麼說,便不再吱聲了,自家小姐往常也喜歡學那些官家小姐太太的做派,花一兩銀子買個沒甚用處的東西,也不算過分,自個兒盡力勸過了,太太想來也是知曉的。便乖乖付了錢,拿了東西出來。

    蘇婉先前聽小綠說了炭的價格,便知這兩斤炭也不便宜了,出了鐵鋪便對小綠道:“你做得很好,回去將你十文錢。”因小綠的工錢還在蘇太太那邊給,蘇婉也決定不了她的工錢。小綠先頭替小姐據理力爭,與鐵匠娘子殺價是因為怕太太知道小姐亂花錢,又怪罪自己不盡職,沒成想還有十文錢拿,倒是意外之喜,臉上頓時就冒光了,暗暗在心裡握拳,以後跟著小姐出去定要多幫她殺價。

    路過雜貨鋪子時,又選了許多香料,熬湯底用的花椒幹椒等,蘸醬的幹辣椒末家裡倒是有,去歲地裡沒吃完的辣椒,摘洗了曬乾來,放在一個長形竹筒裡,用扁扁的鐵片棍子剁碎了,做菜時舀一勺到鍋裡,又香又辣,味道十足。縣裡有一點好,想買什麼都方便,半下午的樣子,街上還有豬肉鋪子沒收攤的,趁便宜買了新鮮的五花肉與大骨,兩人提著大包小包回家了。

    太陽下山時,熊孩子們也放學回家了,早晨接他們去的時候家丁便說了下午也送他們回來,便不用蘇婉操這個心,還在灶房裡就聽見熊孩子們的聲音,小綠出來了,抱了個陶罐遞給家丁,“這是小姐特意做的花生米與藕片,老爺平日喜歡喝酒,用這個當下酒菜再合適不過。”

    蘇老爹蘇太太連出嫁的女兒都如此無微不至的照顧著,惠及到蘇婉身上,蘇婉自然也不遺餘力的回報一二。

    家丁抱了陶罐,蓋著蓋子都聞到一陣香味,眉開眼笑的道:“還是咱家小姐有成算,老爺可不就愛這一口麼,見了這定是歡喜的。”

    熊孩子從板車上跳下來,與家丁小綠打了聲招呼,便呼啦啦跑進了院子,遠遠的聞到陣陣濃香,也不回屋子了,一個個極有顏色的跑灶房去:“三嬸三嬸,晚上做什麼好吃的?”

    鍋里正咕嚕嚕熬著濃骨湯,水加的足,也不怕費柴火,不停地燒,這會兒已經燒掉一大半水了,剩下的湯呈奶白色,香味飄滿整個院子,也不怪熊孩子摸到灶房來。蘇婉正在調醬料,她向來只會吃火鍋,親自動手還不行,親自試了好幾種蘸料,不錯的便都留下來,小碟子擺了一排。

    熊孩子們瞧得一愣一愣的,蘇婉擡起頭來,看了他們一眼,懶洋洋的威脅道:“你們幾個吃貨,不好好練字,晚上我吃肉你們就只能喝湯了。”

    要說這湯味道聞著別提多香,可熊孩子們也會想啊,湯都這麼香,那肉該有多好吃?一想口水都留下來了,爭先恐後的跑出了灶房,跑回自己屋寫字,就怕跑慢了蘇婉抓著他們晚上只能喝湯。

    宋子恆回來時,天已經有些暗了,蘇婉去了熊孩子們屋裡一趟,見他們乖乖練著字,又怕屋裡暗影響視力,便叫他們搬了凳子坐在院裡的臺階上練字,熊孩子們於是一邊努力靜心寫字,一邊聞著濃郁的肉香味暗自吞口水,忍受了非人的考驗,一個個只覺飢腸轆轆。宋子恆見著他們排排坐在院裡乖乖練字,連最小的三娃都有些架勢了,心下甚慰,一面在他們身後瞧著練字情況,一面在心裡頭回想,半年前這幾個孩子還上躥下跳,自從跟了自個兒娘子認字,如今都有幾分斯文相了,可見娘子是個能教孩子的,只是不知日後他們有了孩子,會被她教成何等優秀的模樣。

    這樣一想,宋子恆便只覺心頭激盪,彷彿有豪情萬丈。他平復了一會兒,舉步向灶房走去。

    灶房裡擺著琳琅滿目的食材,有切成片的馬鈴薯、芋頭,洗好了直接裝在盤子裡的韭菜小白菜大白菜與豆芽,切成一段段的牙白,片成薄片的五花肉、臘腸、雞胸肉,還有大魚頭,小黃魚,切成小方塊的豆腐,食材種類很多,每樣的量卻不多,宋子恆一走進去,先是聞到陣陣濃香,再瞧見這些,失笑道:“娘子今晚弄得好生豐盛,竟是要辦酒席嗎?”

    蘇婉見他回來,忙道:“相公回來了,那便可以把東西端上桌了,小綠你將鍋裡煨著的湯倒進甂爐裡,相公幫我把這些東西一塊端去桌上。”

    宋子恆任勞任怨任指揮,端了幾個盤子去堂屋,裡頭已經點了燈,桌上正中間擺這個奇怪的爐子,底下燒著炭,小綠很快進來,將冒著香氣的湯底倒進鍋裡,風吹進來,香氣更是被吹得四處都是,宋子恆瞧著無比稀奇,“這是什麼吃法?”

    眾人已經上桌了,每人跟前都擺著碗筷和碟子,裡頭有他們各自想吃的醬,大多是紅紅的一片,湯開始咕嚕嚕的翻滾,底下的食物飄上來,一個個爭先恐後的用筷子去夾,吃得盡興,所有菜一掃而光,蘇婉先前還覺得他們吃不完,哪知道後面還不夠,因為沒煮飯,正好小綠學了一手擀麵,臨時去做了來,撒一把到鍋裡煮,連湯都被喝得一乾二淨,吃飽喝足的熊孩子們攤開肚皮在凳子上放鬆,連蘇婉都辣的嘴巴紅豔一片,這裡頭就宋子恆最剋制了,其他人在回味無窮,他還在糾結之前的問題。

    蘇婉這才給他解釋道:“下午我無事,與小綠去了趟酒鋪,路過一間鐵鋪子,見著這東西稀奇,便進去問了問,不問不知道,這是南邊傳過來的,叫甚打甂爐,連知縣夫人都愛吃這個,我想著官家太太麼,見多識廣,她們愛的東西哪有差的?雖然這玩意兒貴,但還是買了來,倒沒買虧,日後請爹孃也吃一回官家太太們愛吃的玩意兒。”

    宋子恆卻是一笑,眸子靜靜的看著蘇婉,說不出的溫柔繾眷:“便是這些官家太太們再見多識廣,在我心中也無人比得過娘子。”

    端了鍋出去的小綠冷不丁聽到向來君子風流的姑爺,如此溫柔的對小姐說話,腳下一頓,根本沒聽清什麼,仍是悄然紅了臉,腳步匆匆離去,自個還是姑娘家,可聽不得這些話,不過姑爺如此正經人才,對著小姐私下竟是如此模樣。

    小綠頭一次有種偶像幻滅的感覺。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3 11:17 PM

第六十八章

    不過火鍋好吃是好吃,在自己吃味道卻有些大了,身上頭上都沾滿了一股火鍋味兒,鍋裡燒著熱水,飯後一個個輪流洗澡洗頭,孩子們要早些睡,自然先洗,晚上洗了頭不好乾,他們男孩倒還好,頭髮少,幹得快些,蘇婉與宋子恆卻正是弄到子時左右才忙完準備睡下了。

    天一亮,新的一天又開始了。蘇婉在縣裡的生活,其實跟在宋家沒多大差別,每天琢磨最多的是怎麼吃,吃什麼,其餘就打絡子,聽小綠講她老家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蘇太太偶爾也會過來坐一坐,怕她太無聊,帶她去參加一些聚會,但畢竟是出嫁的姑娘了,也不好來往的太勤,主要是怕有閒話針對宋子恆。

    城裡沒有鄉下熱鬧,蘇太太那兒還好些,都是生意人住的地兒,鄰里交情都不錯,蘇婉與他們打得起來交道,她住的院子周圍鄰居卻不是很好相處,當然也不是極品,人家就是不與她來往而已。

    家裡沒錢的人家都為省錢住書院裡,只有條件不錯的才能拖家帶口到這邊租院子,便是家不住在城裡,在鄉下也大多是地主級的,或是書香之家,士農工商,文人圈子最是看重這些階級地位。也是蘇太太為人高調,當初看院子的時候,自家女婿的名號傳的這些房主們都知曉,蘇太太是真的對女婿滿意到不行,也為女兒能嫁這麼個丈夫而自豪不已,女婿對他們商戶門第沒甚個看法,而今又一道做生意,更是親如一家人,是以她也沒遮掩自家商戶的身份,蘇婉他們剛搬過來,附近一片便都知道新來的這家娘子,孃家竟然是商戶,便關緊門窗,不打算與之來往,免得掉了自己身價。

    蘇婉沒有熱臉貼冷屁股的習慣,有次見著大娃他們跑到隔壁院門口,還未進去,就聽到裡頭砰的關門聲,便知道鄰居不是太矜持,根本就不願與她打交道了,商人低賤,她第一次感受到,心裡並無多少想法,只是越發能理解蘇老爹破壺沉舟的決心,她那次聽得宋奶奶他們八卦蘇老爹的發家史,還沒有太直觀的感受,現在才知道,若不是走投無路,誰會自降身份?

    也難怪蘇老爹分明知道葡萄酒的潛在市場,仍然堅持只要三分利,這對精明算計的蘇老爹來講無疑是賠本買賣,想來他是擔心著以後,若宋子恆出息,宋家地位必然跟著水漲船高,到時候他們眼界寬了,瞧不起商戶出身的媳婦也正常,是以現在這般盡力幫襯著宋家,就為了讓他們日後記她的好,不至於對她太不滿。

    蘇婉能理解這個時代人們的心態,卻到底沒把自己看低,是以對鄰里的態度,也並未放在心上,連小綠都憤憤不平過幾句,她卻一聲也沒吱過,日子無聊,便只能自個兒找樂子,只可惜兩個人太不方便,鬥地主不成,更不能打麻將了,好在宋子恆給她找了點事做。

    也不是特意,宋子恆親口答應過要去曾夫子家上門拜訪的,正巧這日學裡夫子臨時有事,放半日假,下午宋子恆在家溫書,傍晚時分,估摸著下學左右,宋子恆便帶蘇婉一道去了曾夫子家,順便也是接大娃他們回來。

    大娃幾個如今拜了夫子,夫子便給取了大名,分別叫宋良文,宋良偉和宋良玉,古人取名都有著深遠的含義,可見夫子對他們的期望。幾個孩子也有趣,自有了大名,便開始學著大人的樣,再不讓蘇婉他們喊小名,端的是一本正經的要人家喊大名,宋良文宋良偉兩個雖然還是半大的孩子,在宋家卻是半個勞動力了,古人都成熟得早,宋子恆對他們哥倆也放心,蘇家家丁接送了幾日,便叫他不用來了,讓良文良偉領著最小的良玉每日上下學。

    宋子恆在曾夫子與之會談,夫子娘子照例領了蘇婉去偏廳喝茶聊天,幾個孩子便在學堂裡溫書,曾夫子一把年紀,平日對學生嚴厲,卻意外與宋子恆一見如故,相談甚歡,先前他便對聽過宋子恆的名聲,府試裡頭的第一名,連上任知縣都對他大為讚賞,直言此子絕非池中之物,曾夫子便由此對宋子恆久仰已久,不然也不會破例收下基礎並不紮實的宋良文幾人,不過收下之後他倒不後悔,雖然這三個孩子基礎不紮實,問過之後他們才知他們只學過半年字,並且不是宋子恆親自教導,由此可見這幾個孩子也是有天賦的,曾夫子也就沒那麼失望了,豈知天才不常有,有些天賦,再加以勤奮,未嘗不能成事。

    兩個年齡有一定差距的男人聊起來便忘了時間,眼見著天色黑了,夫子娘子無奈笑道:“許是難得碰上知己,我家那位一時興起,便忘了時辰,弟妹若不嫌棄寒舍寒酸,今晚便在這邊用飯罷。”跟丈夫相處久了,她說話也變得文縐縐起來,且因讀書人向來與兄弟相稱,便是年紀有些差,曾夫子娘子也只能喊蘇婉弟妹了。

    蘇婉笑道:“先前常聽良文幾個道師孃手藝好,我早心之嚮往,今日後了臉皮來,便是嫂夫人不留,我也不打算走了。”

    “弟妹這張嘴,哄起人來也是黑白顛倒,我那點手藝上不得檯面,不叫客人嫌棄便謝天謝地了。”

    於是幾人在曾夫子家吃了飯才回去,又一日過去。此後蘇婉無聊時,倒也會藉著接孩子的機會,偶爾與曾夫子娘子聊會子天打發時間,她與小綠,再加上曾夫子娘子,三人正好鬥地主,蘇婉讓小綠將硬草紙裁成大小一致的長方形,簡單的畫了標識,圖案自然沒有,很是粗糙的一副撲克牌,蘇婉剛開始打時拿在手裡還很有些不習慣,漸漸的倒玩出趣味來了,鬥地主在現代風靡一時不是沒原因的,對古代沒甚娛樂的婦女來說更具吸引力,便是端莊的曾夫子娘子,也在短短時日與蘇婉她們打成一片,蘇婉一時不來,便在家中翹首以盼,美中不足的是夫子娘子平日瑣事太多,蘇婉也不能日日往外走,只能隔三差五的摸一把。

    蘇婉也找了機會叫蘇老爹蘇太太他們來吃了一頓火鍋,是中午,在院子裡吃的,蘇老爹蘇太太吃得紅光滿面,回去的路上還在打著飽嗝,問蘇婉要來鐵鋪的地址,回去的路上便順道去那鋪裡訂了一個,決定以後打牙祭就吃這個了。

    有了事情做,時間過得便快了,他們在縣裡住滿一個月時,宋母想著糧食怕吃完了,又叫兒子抽空拉了一車送過來。這回輪到宋有福送過來,那日宋子恆與幾個孩子都去上學了,只蘇婉與小綠在家,宋有福不便久留,匆匆說了幾句家中情形,又問了孩子們的情況,聽得夫子給取了大名,嘴裡唸了幾遍,滿面笑容的準備要走了,竟連午飯都不打算在這邊用。

    不過宋家近來確實忙,山上的地鋤好了,漚了肥,自家又要準備耕田種糧食了,蘇婉聽得他說實在沒時間在城裡逗留,也就沒有久留,臨時叫小綠收拾了乾糧,又裝了一葫蘆水,塞給宋有福路上吃。

    一眨眼兩個多月也過去了,天氣終於回暖,先前做的春衫便能換上了,宋子恆與侄子們用的是同一匹布,款式都一樣,差別只是一個大版一個小版,三個孩子換上青衫,紮了書生頭,每日抱著書在學堂與家兩點一線來回,穿過熱鬧的街區時已然變得淡定,再無當初見什麼都新鮮的模樣,與剛來縣裡時的熊孩子樣完全不一樣了,讀書人講究斯文,自來最調皮搗蛋的宋良文得了夫子寄予厚望的大名,又想自個兒作為大哥要以身作則,教導弟弟,不知不覺間,便從熊孩子變成了小夫子。

    連蘇婉也未曾想過,他們竟有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一時間倒是慶幸,幸好自己陰差陽錯帶了他們來縣裡讀書,如此倒沒耽誤他們。

    宋子恆學裡一向人性化,放假按著時節來,農閒時一兩個月無假,農忙時一次放半個月。如今宋家田都翻好了,就等天氣好開始插秧,宋子恆也得了書院過兩日放假的訊息,當晚回去與蘇婉一說,蘇婉便開始張羅著回宋家了。

    這時節,再不像宋子恆當初回家,衣裳都不用帶,只拿了書和筆,以備閒時看的。他們這大大小小的五個人,回家就跟探親似得,尤其是幾個孩子,個子躥的快,家裡未必備了他們的衣物,蘇婉自個兒便收拾了,除了必備行李,還得準備禮物,蘇婉不在公婆面前盡孝,禮節上面更不能薄了,給宋家人吃的用的都準備了。

    蘇太太聽得訊息,還怕蘇婉準備不全,特意過來瞧了一次,又將這兩月的紅利一併交給蘇婉,叮囑道:“見著你公婆,先把這銀子交給他們,當著你大伯嫂子們的面,再帶一句話,紅利本該是咱們兩家一道去店裡結算的,只是你爹想著親家買了地,又等著種葡萄樹,手上怕是急著用錢,是以擅自看了賬本,將這五成利取了出來讓你帶回去,這些時日生意依舊不錯,並未因過完年就變冷淡,還叫親家安心便是。”蘇太太說著,又取了一包出來,“這是你的,自個兒收好,別仗著有錢就亂花,女婿日後用錢之際,還得靠它。”

    雖然宋子恆叫這兩成利作蘇婉的嫁妝,蘇太太卻做好了他隨時取用的準備,雖說充作嫁妝,但是大夥兒都心知肚明,且夫妻間誰的錢不是錢?

    蘇婉看了看手中的銀子,跟上次差不多,拿在手中沉甸甸的,點頭笑道:“酒還剩多少?”

    “撐到六月末已是勉強了,你爹準備停了酒樓的供給,自己鋪子賣得便夠。”

    “酒樓掌櫃同意嗎?”

    “不同意也沒辦法,咱們手上都沒有,還能變出來不成?只等日後釀的酒足了,讓你爹再都供給一成便是。”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3 11:18 PM

第六十九章

    蘇太太嘆了氣,見蘇婉臉上尤帶著笑意,竟是半點不識愁滋味,心頭鬆了口氣,想了想又皺起了眉,食指點著蘇婉的額頭髮狠道:“你個沒心沒肺的竟還笑得出來,竟是一點不知道擔心?虧得我怕得跟什麼似得,若這次回去,親家見你還沒個訊息,怕是後悔讓你跟了女婿過來。”

    蘇婉卻道:“我若肚子有了訊息,公婆放心不下我,將我接了回去,都還有幾分道理,而今我肚子沒得訊息,他們更不會叫我回去了。”

    “所以你還有恃無恐了不是?”蘇太太瞪了蘇婉一眼,見她不自亂陣腳,心頭放心,嘴上卻道,“但這般下去畢竟不行,那日回春堂的劉大夫都說你身體無礙,女婿也正是年輕力壯,怎麼就每個訊息?你老實說,劉大夫給的藥有沒有好好吃?”

    不等蘇婉回答,蘇太太瞥向後頭的小綠:“小綠,你來說。”

    小綠道:“我見著小姐每日都吃了的。”

    蘇太太皺眉:“那怎麼還沒個好訊息,莫不是這劉大夫醫術不行?”

    蘇婉安慰她:“我跟你女婿都身體健康,想來這孩子緣分還沒到,娘也別過於憂心了,該來的遲早會來。”

    “那可不行,你遲遲不生育,我與你爹如何向親家交代?”蘇太太搖頭道,“想是那劉大夫醫術有限,我回去打聽打聽還有哪個大夫醫術高明,自你從親家那兒回來,我再帶你去看過別的大夫。”

    蘇婉點頭:“那就麻煩娘了。”

    次日一早,宋子恆找了平日常坐的車把式,拉了滿滿一車子的人並大包小包出城去了,縣裡各傢俬塾的先生,向來都照著宋子恆書院的規矩放假,正好免了宋良文哥幾個請假的功夫,車把式專業趕車大半輩子,比宋子恆他們趕得快些,早上天剛亮出發,巳時便到了宋家村,宋家大人都下地幹活了,因著今年宋良文宋良偉不在,家裡人手不夠,大妞二妞幾個姑娘便也下了田,因著這個時節的太陽不算大,曬不黑,宋小妹往年也都會去田裡插秧,今日正巧滿腳汙泥拎著鞋子回來打算做飯,便瞧著自家院門口停了輛牛車。

    宋小妹已有經驗,前些日子三妞問她大哥他們什麼時候回來,她回道就這些日子,算下來可不是麼,三哥學裡的夫子是體諒人的,到農忙時都給放假,讓三哥回來幫襯,今年他們家因怕趕不上栽葡萄樹,便提前了幾日插秧,算日子三哥他們也快回來了。宋小妹趕忙快步走了過去,見了一道穿著青衫的身影出來車上搬東西,她忙喚了聲“三哥”,喊完才覺不對勁,三哥個子沒這麼矮已知自己喊錯人的宋小妹頓時紅了臉,希望隔得太遠對方聽不到,哪知那人竟轉過身子來了,宋小妹顧不上不好意思,看著那個半大的少年,眼睛都瞪大了:“大娃?”

    “小姑。”大娃幾個月沒瞧見家裡的親人,也頗為親熱的喊了一聲,等宋小妹走近了,才糾正道,“我有大名了,叫良文。”

    旁邊又躥出兩道身影。

    “我叫良偉!”

    “我叫良玉!”

    “好好。”宋小妹姑姑的樣子做足了,挨個摸了他們的頭,到宋良文時還得仰起臉,也不知這孩子吃什麼,才兩個多月,各自竟然比她還高了,宋小妹問出了聲,宋良文笑嘻嘻的回道,“因為我長大了啊。”

    正在變聲期的少年嗓子沙啞,宋小妹聽得一愣,這才仔細打量了他們幾眼,三個孩子都穿著跟三哥一樣的青衫,雖說仍有幾分稚氣未脫,兩個大大卻也漸漸染上了些許書卷味,像那佇立的青竹,雖隨風搖曳,且已然有了自己的風骨,宋小妹不由的感慨:“是長大了,這才多久沒見,連我都差點認不出來,看來三嫂帶你們去縣裡再正確不過了。”

    說著,幾人已經進了院子,蘇婉和宋子恆正把帶回來的東西搬進堂屋,見了宋小妹回來,又是一陣寒暄,宋良文頗有些得意道:“三叔,剛剛小姑見了我竟喊你的名字,想來是我越長越像你了。”

    窘迫的宋小妹狠狠敲宋良文的頭:“臭小子,嘴巴還是這麼大,也好意思說自個兒長大了。”

    宋良文抱著頭求饒。這麼一鬧,宋小妹心頭的陌生之意消散了許多,這幾個孩子再變都是她侄子,從小跟在她後頭當尾巴的熊孩子。

    蘇婉瞧了宋小妹還赤著腳上面滿是汙泥,便道:“你們還不給小姑打水洗臉洗腳?”

    宋小妹這才想起來,忙想自己去,宋良文宋良偉兩個已經搶了去打水了,正好宋子恆又拉了她問:“從田裡回來?家中這麼早便插秧了?”

    “今年提前了幾日,只剩三畝田了,再有兩日想來便能做完。”

    “如此說來我竟回來得晚了。”

    “不晚,爹算你這幾日便回來,田裡插好秧,咱們葡萄樹得開始種了,大哥他們抽空去隔壁幾個鎮上的果園看過,然要種哪家的苗,請什麼樣的老果農,還有招幫工長工,這些都得問你呢,爹可是算好了時辰的。”

    宋子恆聽得這才笑了笑:“也是,種地爹和大哥他們是行家,今年反而是種樹要緊些。”說著,又叫宋良文幾個,“你們都換了舊衣裳下地去。”

    宋良玉以前在家時都跟三妞一塊玩兒,除了睡覺幾乎形影不離,宋良文宋良偉嫌他太小玩不到一塊去,但這些日子他們一塊在縣裡上學,宋良文宋良偉被每個長輩耳提面命要照顧好弟弟,蘇婉也每每叮囑他們大的要照顧小的,小的跟著大的,如今宋良玉見著哥哥們都有安排,也眨了眨眼睛問:“三叔,我要去嗎?”

    已經洗完了腳穿了鞋的宋小妹見著小不點兒也想去的樣子,忍不住笑道:“你小人兒下了田,腳都拔不出來了,秧苗比你個子還高,你能做什麼?”

    宋良偉卻道:“男子漢都要下田,你怎能不去。”

    於是為了證明自己是男子漢,宋良玉無論如何也跟著他們去,還是蘇婉拉住了他:“你先換身衣裳啊,身上這身弄髒了沒人洗,日後哥哥們都有衣裳換,就你天天穿一身了。”

    宋小妹趕忙找了一身舊衣裳給他換上,再出了屋子,院裡已經沒人了,宋良玉邁著小短腿啪嗒啪嗒的追出去。

    送走大的小的,宋小妹要準備做飯了,被這麼一鬧騰晚了些,還好蘇婉幫她打下手,洗菜切菜都能幹,宋小妹洗了鍋在蒸飯,這邊灶裡便開始準備燒火炒菜了,邊幹活邊好奇的問蘇婉他們在縣裡的生活。

    “院子其實挺小,不過有幾個房間,大娃他們兄弟三個便單獨住一間,且院子裡禿禿的,沒有樹沒有藤子,花草都不好種,沒甚個好看的,還不如在咱們家,這天兒不熱,在院裡當著鞦韆多自在。”

    宋小妹聽得便道:“城裡地貴呢,咱們自家起屋子,只要蓋得起,想蓋多大的屋子就蓋多大,要我說,那種小院子,種點菜都挪不開腳,確實比不上咱們家。”

    “很是如此。”

    宋小妹又問:“那附近熱鬧嗎?聽說周圍住的都是書院裡的讀書人,有文化呢!”

    “是都住著讀書人,然各家都不來往,遠沒咱們家有趣。”

    “鄰居間都不來往?那嫂子你整日可不是沒趣了。”宋小妹瞭解八卦之餘,又表達了對蘇婉的同情,道,“看來住在城裡也不是事事都好。”

    “我也原以為城裡好,沒成想竟這般無趣,不過後來因著你哥與大娃他們的夫子交好,我與夫子娘子便有了來往,跟她說說話,一塊兒打絡子,倒也能解悶。”

    宋小妹便笑了,臉上有些興奮,像是她自己也經歷過這段一般的道:“曾夫子我知道,大哥那日回來說了好些遍,是個有學問的夫子呢,且一聽三哥的名字,便破例收了大娃他們!”

    蘇婉適時的恭維兩句:“不用我說,看來小妹對縣裡已頗有了解。”

    宋小妹紅著臉笑道:“也還好,無非是二妹她們見著我去過幾次,日日纏了來問城裡如何。”雖這般說,其實宋小妹也挺自豪的,以前她羨慕村長的女兒四妹是宋家村最出挑、見過世面最多的姑娘,後來卻漸漸變成她是最讓大家羨慕的姑娘了,她爹買了幾十畝地,又要請長工短工,村裡誰不說他們家發了?她三哥今年要去省裡考試,明年上京裡,幾個侄子也進了學,他們都出息了,他們家跟著水漲船高,連著她也被姑娘們追捧了,她娘雖沒對她的面說,但是家裡常來來去去一些大娘大嫂,說來說去無非是她的婚事,她不小心聽了一耳朵,其中竟有去年搬到鎮裡住的那位財主的孫子,去年鎮裡財主起房子請了不少人幫工,她爹孃大哥二哥都去了,是見過那家排場的,若早在先前,她哪敢想這樣的人家會來提親。不過她也知道,家裡的改變,都是三哥三嫂帶來的,莫說侄子們進學,自家買地請長工,哪樣不是靠了三嫂?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3 11:19 PM

第七十章

    “小妹可是有心事?”蘇婉瞧了眼宋小妹,見她發呆便問道,宋小妹回神,搖頭衝她笑了笑,蘇婉也只做不知,繼續講在縣裡的生活,“不過我偶爾也跟著我娘去咱們酒鋪裡瞧了幾眼,生意比過年時一點都不差。”

    宋小妹聽得又激動了:“是嗎?”

    “可不是,但生意太好,我爹也愁,先前咱們不是跟酒樓合作了麼,我爹想來想去只能停了那邊的供給了。”

    “那可是縣裡最好的酒樓,掌櫃的會同意嗎?”

    “這倒不打緊,那家掌櫃跟我爹交情倒不錯,只是等新酒釀上來,恐怕得緊著他們了。”

    宋小妹放下緊張的心來,只聽得蘇婉在問,“小妹,咱家吃用手頭可還吃緊?”

    “吃用不吃緊,都是自個兒種自個兒吃。”宋小妹皺眉,“不過咱家買葡萄樹苗,請幫工,錢便不夠使了,再有一點,這葡萄樹便是栽了,種上三年才結果,村長已經給村裡人都打了招呼,今年結的葡萄照舊賣給咱們家,也順道給咱們隔壁幾個村的村長也打了招呼,都會留著,爹與大哥二哥還商量著,咱們松林鎮二十多個村子自家種的葡萄都怕不夠,等忙完這陣,去大姐家一趟,叫姐夫把他們村子周圍的葡萄都幫著收上來,這錢就遠遠不夠花了,上次老叔過來也聽到了,便說他們借二十兩給咱們家,這些年三哥唸書,老叔也沒少幫襯著,這二十兩想是不容易攢下來的,可對咱們家來說,還是差得遠呢!”

    宋小妹學著她孃的樣子皺眉嘆氣,“我娘說要不去問問大舅他們借些,大嫂二嫂孃家也困難,便不指望了……”

    蘇婉便問:“我手頭有錢,我爹孃也有,早知家中困難,那日二伯送糧食來,我就該叫他稍些銀兩回來的。”

    “這可使不得,要是爹孃知道我與三嫂講這些,他們要罵死我了!你聽聽便過了,我只與你說,二嫂她們都不知道呢。”

    “我知你對我好,可我也是嫁進咱們宋家的人,沒道理爹孃為錢操心,我卻捏著銀兩裝不知吧?”

    “他們就是怕你二話不說要掏錢出來,才不告訴你的,咱們家本來就是得了你才能有這進項,瞧著鋪子裡的生意,便是這半年苦了些,熬一熬,這日子過去了,日日天天吃肉怕是都沒問題,已得了好,哪還能再佔便宜?”

    “好啦,我知道爹孃不肯用我的,我爹也考慮到他們的性子,便沒拿錢出來,只是想咱們家中的境況怕是不太好,索性他自個兒做主,先查了一次賬本,讓掌櫃取了家中這五成利叫我一併帶回來應急用,只是畢竟我爹一個人做不了,此番自作主張,我怕咱們爹孃怪罪,這才問你的,如今知道家中確實急需用錢,倒還是我爹考慮得深遠。”

    宋小妹聽得一喜,眉頭舒展開來,鬆了口氣:“這般正好,爹孃感激還來不及,又怎會怪罪親家?其實我娘也想是不是可以先取出一部分來,但是我爹怕做生意講究吉利,再說人家分紅利,俱是年底或者年初,一年只取一次,親家為了咱們家考慮,定了一年兩次分紅利的規矩,已是破例了,又怎好叫他再改?”

    “爹孃也忒小心了些,規矩都是人定的,只要咱們自家說好,有甚個不能改的?”蘇婉雖是這麼說,卻也覺得宋老爹人不可貌相,雖大字不是一個,見識倒是真的不少。

    宋小妹心頭的大石頭落地,眼睛一轉,悄悄靠向蘇婉這邊,小聲問:“嫂子,這次紅利爹孃得了多少?上次爹都不讓我知道,還把我給支出去了,就留了你們幾個。”

    “我告訴了你,你可不準說出去,爹孃要是知道是我說的,怕是也得罵死我了。”蘇婉用宋小妹之前的話回她。

    宋小妹保證道:“嫂子還不放心我麼?我最是有分寸了。”

    “若不放心你,我又怎會同意,附耳過來罷。”蘇婉在宋小妹耳邊說道,“我這次帶回家的有三百餘兩。”

    宋小妹聽得瞪大眼睛,都不敢呼吸了,屏氣凝神,生怕是自己聽錯了,又顫著聲音反問了一遍:“三……三百兩?”她一輩子也沒見過這麼多銀子啊。

    蘇婉點了頭,宋小妹立時激動起來:“這麼說上次也分了這麼多?難怪咱們家能一口氣買幾十畝地。”

    蘇婉笑道:“有了這銀子,爹孃請多少長工,收多少葡萄都儘夠了。”

    宋小妹使勁點著頭:“可不是,好想瞧一瞧三百兩有多少,我先前想都不敢想這麼多銀子。”

    午飯堪堪準備好,田裡幹活的人都回來了,今日午飯堪稱豐盛,蘇婉從縣裡帶來了一隻雞一隻鴨,雞還沒殺,鴨讓宋小妹直接燉了湯給補身子,家裡本來就有魚有肉,農忙時越辛苦越要吃得好補一補,魚是自家塘裡撈的,不花錢,只挑便宜的瘦肉買,花用再緊張也不會於吃食上省太多。

    幹活的眾人在院裡打水洗了手和臉,餓極了,坐在桌上便端起一碗碗飯開吃,宋母就著老鴨湯一口氣扒了好幾口飯,這才道:“這鴨是子恆媳婦帶回來的罷?都說你們在城裡開銷大,花錢買這個作甚?”

    “我們這是正經孝敬爹孃的,可不是浪費。”蘇婉笑了笑,宋子恆已從屋裡拿了個荷包出來,沉甸甸的,可知裡頭裝著不少錢,他將錢遞給宋老爹,與蘇婉對宋小妹說的話差不多意思,宋老爹經過了一回,還挺沉著,只拿著荷包的手有些抖罷了,宋母卻忍不住湊了過去,看了好幾眼,立刻眉開眼笑了,“親家這番真真是燃眉之急,子恆你們回去後,定要替我們親自去親家那兒一趟,把我的話帶到,咱們全家感謝他還來不及呢,只是這遭又給親家添麻煩了。”

    “說什麼麻煩,一家人何須在意這些個?”

    宋老爹將荷包收起不提,解了缺錢的窘狀,接下來用飯氣氛更加輕鬆了許多,宋奶奶眉開眼笑對宋母道:“你是沒瞧見,我這幾個曾孫回來,穿著與咱們仨兒一般的青衫,做書生打扮,真真是好看,遠遠瞧著時連小妹都差點把大娃看成是仨兒了。”

    宋母便點頭道:“我雖沒見到,卻聽財福孃的二媳婦去喊飯吃時說了,她不是又有了嗎,這胎懷相不好,財福娘便沒叫她下地,讓她在家做飯,她說瞧著咱們家一水兒讀書人回來,那光景真叫人羨慕。”

    宋奶奶的注意力立刻被轉移了,追問道:“財福孃的兒媳婦又懷上了?她三丫頭才斷奶不久呢!”

    宋母下意識的看了蘇婉一眼,隔壁鄰居的媳婦生了一個接一個,自家新媳婦進門一年多了也每個訊息,按理她做婆婆的是要問幾句,但媳婦孃家剛眼巴巴的將銀子稍回來,瞧著媳婦也是滿心想著自家的,就怕她臉皮薄,覺得自個兒在責怪她,宋母動了動脣,還是沒說什麼,笑了笑,迴應宋奶奶:“可不是,但財福娘也愁,怕又生出個丫頭來,他們家都一串丫頭了,才得一個寶貝孫子。”

    宋奶奶點頭笑道:“這點財福娘不如你,她孫子委實少了些。”

    張氏想著三弟妹進門一年未生,聽著這個話題未免尷尬,遂對蘇婉道:“還未感謝三弟妹替我照顧幾個孩子,他們在家自來不聽話,如今回來卻懂事許多,想來三弟妹平日沒少花功夫教育,很是辛苦了。”張氏說罷,又忍不住看了兩個兒子一眼,眼底滿是自豪與欣慰。

    “大嫂這般客氣作甚?他們喊我一聲嬸子,大伯二伯平日又諸多幫襯,我帶了他們去自然要對他們負責,不然如何對得起你們和爹孃?索性他們自個兒也是用功的,每日並不用我敦促,自己便看書練字。”

    “那也虧了弟妹照看。”李氏雖生了一張利嘴,宋家除了蘇婉,誰也說不過她,但她自來看不慣蘇婉,學不來像大嫂那般巴結,只是被丈夫瞪了好幾眼,才不得不開口,乾巴巴的客套了這麼一句。

    蘇婉也道:“二嫂客氣什麼。”

    張氏又道:“想是這些日子吃穿用度,花了弟妹不少錢,聽說每月束脩加起來都要三百文?一年下來也得好幾兩銀子,弟妹還特特給他們做了新衣裳,要我說半大的小子,個子躥得快,新衣裳穿了一季穿不到第二年,何苦給他們用這麼好的料子。”

    張氏還真不是得了便宜又賣乖,她自來是精打細算,自己再疼兒子,也捨不得花錢買這麼好的料子給他們穿,放到弟妹身上不差這些個錢,她卻沒有心安理得的道理,怎的說也要勸一勸,蘇婉點頭笑了笑,領了這份心意。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3 11:22 PM

第七十一章

    一家人熱火朝天的幹了三日,田裡的秧苗都插完了,第二日,宋老爹帶了幾個兒子趕上牛車去隔壁鎮子看果苗,宋母帶了張氏李氏去鋤菜地,因著如今手頭寬裕,可以多請幾個幫工,山上的活再輪不到她們幾個女人去幹,然宋母也不是一有錢就開始享受的,往年如何如今還是如何,只是好容易幾個孫子如今不到處亂跑,養白了些,看著也有點像進了學的人了,宋母再捨不得讓他們跟了去曬太陽翻土,便叫蘇婉在家繼續看了他們唸書,別放假十來日,到回去夫子先前教的學問全忘了。

    蘇婉為了證明自個兒在縣裡還是很賢良淑德,讓公婆他們放心,回來也是有準備的,當然她要是張口就來宋子恆他們的衣裳都是她做的也沒人相信,帶的針線筐回來便只打絡子,李氏先前見了還笑她慣會做表面功夫,等蘇婉真的打了幾個絡子出來,倒沒聲兒了,宋奶奶拿了仔細瞧著,點頭道:“子恆媳婦這針線功夫不行,配色卻是頂好的,絡子看著就比別人家的漂亮。”

    “之前小妹教我的,我在縣裡也無事,又沒個人說話,便打瞭解悶,我孃家丫頭小綠是手巧的,又教了我幾種打法,沒成想一個月竟也堆了一小堆絡子,家裡哪用得上那麼多?我孃家不是開了間鋪子,就賣胭脂水粉繡件這些麼,叫我娘把這些拿去鋪裡擺了,原想就圖個樂子,誰知賣得倒快,也得了幾個錢,我想著能補貼家用,打絡子也不累,此後沒事便多做了些。”

    宋奶奶點頭:“很是如此,你是個有頭腦的,配咱家仨兒不虧。”宋奶奶對孫子簡直愛之入骨,誇蘇婉的時候都要順帶的提一提孫子。

    蘇婉笑了,瞧了眼針線筐,道:“改明兒我專門給奶打個絡子,配了玉塊戴身上,奶就是個貴氣的老夫人了。”

    “什麼老夫人,你這張嘴淨會埋汰人。”宋奶奶笑得牙不見眼,轉頭便跟幾個交好的老太太說了,我家仨兒媳婦哪裡是個不會女紅的,人家打的絡子放到鋪裡頭賣,每個月都能補貼家用呢,手是巧的,只是精的東西不一樣罷了,再說這麼個能識文斷字還能教好孩子的媳婦,誰家不寶貝著,還要求個甚呢?

    原是為了給蘇婉正名,眼見著宋家日子越過越火紅,買了地要開始做起地主了,原先比宋家條件好些的人家便開始眼紅了,知道這是託了那有錢的三媳婦的福,村裡頭有些嘴碎的婦人便傳宋老爹宋母他們忒沒臉沒皮了點,為了哄著那媳婦孃家幫襯自個兒,竟是把她捧到天上去了,分明是不通女紅又下不出蛋的母雞罷了。

    哪知道傳了幾日,整個村子都知道宋家三媳婦,城裡來的媳婦可不得了,不但能識文斷字,打的絡子放鋪裡頭去賣,儘夠每月在縣裡的花用了!有那好事的忙裡偷閒來宋家問一句,想看一看能賺錢的絡子長什麼樣,蘇婉再一次體會到八卦的坑爹性,竟然貫穿古今了。

    宋子恆他們這一趟也不知順不順利,等到天黑了也沒回來,越等下去宋母越魂不守舍,萬一出了個什麼意外,她三個兒子和丈夫都在,且若果苗那邊談不成,耽誤了生意更是糟糕,家裡的銀子都投進去,指望著銀兩生銀兩。

    然都到戌時了,路上還不見個蹤影,總不能叫一家人都餓著肚子等他們回來,宋母無奈,只能叫叫幾個媳婦擺了飯,自己卻還是站在院外不肯進來,張氏好說歹說請了她進來先吃飯,宋母進了屋,端了碗卻不吃飯,終於忍不住問蘇婉:“子恆媳婦,你爹他們怎的還不回來,該不會遇到什麼事了罷?”

    宋母從來不是個強勢的人,向來聽丈夫的,丈夫不在時便聽兒子的,現在丈夫和兒子都不在跟前,婆婆老了全然不理事,她看著幾個媳婦裡,也就三兒媳婦見識多,連兒子都誇了,可見是好的。

    李氏搶先道:“可不是,總不會來,愁死個人了。”

    “我瞧著倒是有好訊息了。”蘇婉笑了笑,道,“娘您想想,隔壁這些鎮子雖不近,也遠不到哪裡去,爹他們天沒亮便出發了,若是談不攏,便不會逗留下去,這一家趕下一家,算下來這個時間也該到家了,只是談攏了一切事宜,那果園的主人添了進項,正高興著,又怎會讓爹他們匆忙趕路?少不得要好生招待一回,明日他們就回來了。”

    聽得這番分析,宋母終於沉下心來,點頭露出了些許笑意,道:“可不是,說不準遇到個熱情好客的,他們今日回不來也正常。”

    第二日中午,宋子恆一行人堪堪到家,去的時候父子四人很是低調,回來時卻一大幫子,浩浩蕩蕩,拖了兩車果苗回來,還有請的五個果農五個長工,幫工說好了到村子裡請,村長早已安排下去,就等著他們開始幹活了。

    依然沒蘇婉她們什麼事,宋母照例帶了張氏李氏去鋤地,便是種了葡萄樹,他們也不能不吃菜,幾個孩子倒是湊熱鬧也去了山上種樹,蘇婉沒了教學物件,每日只跟坐在宋小妹屋裡一塊兒打絡子聊天。

    往常大妞二妞都在,宋奶奶也在,不好說了些閨中密話,這日宋奶奶卻忽然想去山上瞧瞧,只她一個老人家,誰也不放心讓她一個人去,蘇婉原想陪著,宋奶奶不願生事,宋小妹也大了,不方便往那全是男人的地兒去,便只讓兩個曾孫女扶了自己,索性她們還小。

    屋裡便剩了蘇婉與宋小妹,蘇婉照舊打著絡子,宋小妹臉上卻有些扭捏,眼神寫滿了欲說還休,蘇婉自回來便覺得宋小妹有心事,如今一見她神情,更像是少女情懷初開的樣子,不禁有些好奇,到底是什麼事讓宋小妹一下子開竅了?

    只不過蘇婉也裝作不知,等宋小妹自己開口,果然過不了半刻鐘,宋小妹終於吞吞吐吐的道:“三嫂,我娘前些日子……見了那媒人……”這話宋小妹不敢對任何人說,傳出去就是她恨嫁心切,說親的這個當口傳出這種名聲,她就別想說個好人家了,宋小妹也心中有數,更知道奶奶與娘都不能說,除了被她們罵回來,毫無意義。

    沒人跟她說的話,只三嫂先前便教過她,說要找三哥這種有擔當的男人,她當時羞得沒敢回話,記在了心裡,後面瞧著三哥三嫂感情越來越好,她高興之餘,也隱隱有些羨慕,三哥平日那般自持的人,四妹喜歡再喜歡他都不敢在他跟前露一句,對著三嫂卻像變了模樣。她心底便琢磨著,難怪三嫂那時無論如何也要嫁給三哥,原就看出她三哥是這般體恤的丈夫,是不是也該讓三嫂替自己瞧一瞧?

    蘇婉聽了便笑:“我們小妹出落得亭亭玉立,日後怕是媒人都要踏破門檻了,快說說是誰家如此有眼光,竟這麼快搶先了?”

    宋小妹紅了半邊臉,囁嚅道:“我,我怎的知道,只是……不小心聽了半耳朵,那人好像是說林……林財主家的孫子……”

    一句話說的如此百轉千回,蘇婉只想嘆一聲,難怪說少女情懷總是詩。面上還是很疑惑:“林財主……是哪位?”

    宋小妹的臉都快埋進自己胸前了:“就是去年從杭州回咱們鎮上定居,花了價錢請人起大房子,那時爹孃也去幫工了的。”

    “哦,我想起來了,如今改叫林員外,是捐了官的,前些日子我孃家來了些太太們做客,我聽著他們提起這家,像是在杭州賺了大錢的,他們家大兒子也捐了個官,林員外如今回來,據說是老了,便想回老家落葉歸根,產業還在杭州。他們林家的家底,便是在咱們整個縣也能排的上名號了。”

    宋小妹臉更紅了,垂著頭,恰好錯過了蘇婉臉上那一閃而逝的怔忪,宋小妹低聲問:“那三嫂覺,覺得他們家……如何?”

    蘇婉心頭充滿複雜,不知如何作答,按著宋家現在的境況,宋小妹進林家的門是高攀了,宋母先前便為著給女兒說個好婆家,特特推了上門的媒人,一心等宋子恆考中,到那時給女兒說的便不是農戶,有底子找讀書人了,然宋母雖然對宋子恆充滿期待和信心,想來也沒指望真的就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便是兒子高中了,當了官,也是從七品外官做起,配個員外的孫子頂天了,且不說萬一有個什麼這回沒考中,再考都正常,但女兒大了拖不起,如今有這麼個物件在,以爹孃的心態怕是都不喜歡女兒遠嫁,鎮上剛剛好,平日往來也方便,女兒若在婆家受了欺負,一個訊息遞回來,立馬能扛了傢伙去找婆家算賬如此一想,這門親事再沒不好的了。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3 11:23 PM

第七十二章

    蘇婉揣摩著宋母的心理,猜想她是再滿意不行的,如今或許還在猶豫,應該也是怕自家家底不夠,女兒進去受氣罷。而看著宋小妹的樣子,怕是也心動的,這個更好說,誰沒個嚮往啊,當日宋母他們去鎮上幫工回來,說起那林家僕婦成群,也都是羨慕的不行,宋小妹連聽到三百兩銀子都驚喜成那樣,想來是從來沒奢望能過那種生活,如今機會擺在面前,如何不心動?

    蘇婉很能理解她們的心態,古人科舉考試跟現代高考可不一樣,比考公最熱門的時候競爭還要激烈許多倍,這才是真正的殘酷,大把人將活到老考到老的精神徹底落實,三十歲之前能考中進士授了官的,絕對能稱一句年輕有為,國之棟樑,參加科考一次就中的更是鳳毛麟角了,宋家人對宋子恆充滿了信心,卻也做好了他再考無數次的準備,不然也不會這麼賣命幹活,知道葡萄酒賣得好,仍然不肯放心享受,拼命的攢錢。

    而蘇婉也不能拉著他們說放心吧,宋子恆科考一次就中,他還是要成為狀元的男人任何人聽到這樣的話,都只會一笑而過,當她開玩笑,而不是認真。

    所以現在知道宋母他們的考量,蘇婉也沒什麼理由勸說他們,連宋小妹自己都心動了。

    蘇婉牽了牽脣,說什麼好呢,恭喜宋小妹喜得良緣?抱歉她還真說不出來這樣的話來,這林員外家目前對宋小妹來說是個好選擇,不一定就代表林員外的孫子是個好物件,事實上多虧了接那部劇的福,蘇婉對宋子恆這個在野史上出現被寫得跟瑪麗蘇傳奇一般的妹妹的真正去向,其實是有些瞭解的。

    宋辰這個人,本身就具有傳奇性,一部穿越成楚仁宗的強國劇,帶紅了兩個歷史名人,一個是楚仁宗蕭瑱,另一個就是宋辰,宋辰更是在網上被奉為國民男神,男生崇拜,女生嚮往,連帶著宋辰的家人也被網友扒了又扒,以雷劇著稱吸引了無數腦殘粉的某臺更是一連拍了兩部這個朝代的穿越愛情劇,其中一個是女主角穿越成宋辰的妹妹,嫁給了楚仁宗當皇后,編劇還拿了本野史出來擲地有聲的道歷史上本就猜測宋辰的妹妹嫁給了皇帝,宋辰才如此被皇帝器重,深受隆恩幾十年不改。久而久之,全國人民都真把宋辰當國舅,連蘇婉都信以為真,直到進了這個劇組,導演為了證明自己是正兒八經的歷史劇,沒有跟風,不但請了以考據聞名業內的歷史編劇,還特意從知名大學請了兩個資深歷史學教授做專家顧問。

    資深教授還真不是請來做擺設的,沒事就在片場給劇組科普歷史常識,被問及這等全民八卦的問題,更是對野史嗤之以鼻,變戲法似得從包裡掏出一本泛黃的舊書出來,翻開一頁,當場對著他們念出來,“……林宋氏,宋辰其妹,出生不詳,於啟元二十八年出嫁,天元九年卒。”

    宋子恆是啟元二十九年被楚中宗欽點為狀元的,也就是說他妹妹嫁時他根本還不認識什麼蕭瑱,這個結果讓原本浮想聯翩的眾人大跌眼鏡,事實與大家期待的那般相差太過,也正是因為如此,蘇婉記憶深刻,到現在宋小妹一提那林員外,她立刻聯想起來了。

    啟元二十八年,也就是今年,宋子恆還只是個小有功名的秀才,今年秋闈若是順利,也就是個舉人而已,明年才是宋家真正翻身的時候,在目前看來,未來舉人的親妹妹,能說給員外之孫,已然是門好親事了,而且現在宋家人都在老家,遠沒到搬進京的時候,給宋小妹說親自然也是在這附近十里八村,頂了天就到江州城,蘇婉琢磨著,林員外家條件那般好,恰好史書上也記載宋小妹夫家姓林,多半宋小妹要嫁的就是這家了。

    想到這裡,蘇婉輕輕嘆了口氣,又看了看蘇婉,她先前竟然沒想起來,宋小妹如今才十幾歲的小姑娘,到天元九年估摸著也就三十出頭的年紀,那時候她哥哥才真正開始在朝堂上大放異彩,連世家貴族都不敢小覷,宋家人也是那個時候真正一步登天,從寒門一躍成了清貴之家,宋小妹還沒享著哥哥的福就病逝了,還那般年輕。可如今她瞧著宋小妹身體健康,性子也開朗堅強,嫁入林家就只等著僕婦成群享受了,委實想不通她怎麼會那麼年輕就去世了,是病逝,還是……

    “三嫂?”宋小妹等了許久沒等到蘇婉的說話,忍住了羞澀,看了她一眼,“發什麼呆呢。”

    “我這不是在給你琢摸著嗎。”蘇婉收起眼底的深思,露出了個笑容,本打算說幾句應景的話,到嘴邊轉了一圈還是吐不出來,最終還是將心頭那股氣嘆了出來,宋小妹這才察覺到不好,立時擡頭看她,蘇婉卻垂了眸,看不出任何神情,只聲音依舊溫和,“我是覺得,門第不重要,他將來能對你好,有錢都給你管,而不是自個兒養上一群鶯鶯燕燕,便是真的好姻緣了,若遇到那好吃喝嫖賭的,縱是家財萬貫,富可敵國,嫁與這樣的人也沒甚個意思。”

    別看蘇婉人緣好,除了李氏天生看她不慣,家裡其他人都喜歡她,跟著蘇太太去社交,認識的太太們也都愛與她說話兒,其實蘇婉只是不願多與李氏打交道,不然要哄她還不簡單?在娛樂圈混了那麼多年,她最會看人說話了,別人喜歡,她把黑的說成白的也不會眨一下眼睛,如今卻在明知宋小妹驚喜的當口給她潑一盆冷水,她自己都沒料到,搞個不好,被人誤解成她嫉妒小姑子,成心破壞人家的好姻緣就糟了。

    可是蘇婉這會兒真覺得跟宋小妹很有些同病相憐,宋小妹是被史書輕飄飄幾個字決定了下半生命運,而她是在歷史上或許根本就沒有宋子恆的妻子宋蘇氏這個人,可如今這是生活,她與宋小妹都是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思想和人生,命運也不是史官手中的筆,憑什麼她們的人生要被書寫?

    宋小妹不清楚這些,只是擡頭看著蘇婉,眼神有些驚慌:“三嫂,你……你是不是聽到了些什麼?”

    觸及到宋小妹的眼神,蘇婉才驚醒過來,她在這裡有再多的不甘,也架不住人家心甘情願,她覺得宋小妹的未來不應該被歷史左右,可也不是自己能左右的。蘇婉想到這裡忍不住苦笑,忙搖了搖頭,安慰道:“你想什麼呢,我只是覺得這麼親事難得,可也要好好考察一番不是,畢竟你是跟人過日子,而不是守著他們家的門第。”

    宋小妹鬆了口氣,但還有些將信將疑,“三嫂你知道什麼直說便是。”

    “我能知道什麼,不過是瞧著你一副春心蠢動的樣子,先提醒一句,罷了,你是閨中之人,我不該與你說這樣,改日我找機會跟娘好好提提,讓她替你多問問,若真是好人家,你嫁過去咱們也放心不是嗎。”

    宋小妹這才徹底放鬆了,有些扭捏道:“三嫂可別說是我講的……”到底沒否認蘇婉的提議。

    拋開歷史上宋子恆妹妹的命運如何不講,宋小妹要嫁人,蘇婉做嫂子的也該為她考慮,別的說不上,提醒宋母他們多打探未來女婿的人品和家風還是能說的,至少別讓宋小妹進了火坑,日子以後怎麼過,就是她自個兒的事了。

    然而蘇婉都沒找到好機會,主要是宋母沒有與任何人說過這林家來提親的事,那媒人跟她有拐著彎的親戚關係,便提了一句如今只是大太太有意,這事真正做主的還是老夫人,所以只是先來探聽一二,方便大太太去與老夫人說項。宋母便知這事兒還沒準,生怕露了口風,萬一到時候不成,女兒的名聲都沒有,是以除了丈夫和婆婆他們三人知道,幾個兒子都沒說,更別提跟媳婦透露了。

    蘇婉也在張氏李氏面前旁敲側擊過,見她們也不知道,自己更不好上前就去問宋母了,不然她問起自己是怎麼知道的,也沒話答,可是眼見著日子過得飛快,葡萄苗都快栽好了,再過幾日他們就要回縣裡了,說不定下次回來,親都定了,那才真真是麻煩。

    山上忙得熱火朝天,宋家的女人卻漸漸閒下來了,地裡的事忙完,張氏李氏便把做飯的活計接了過去,宋小妹在屋裡繡花。蘇婉覺得自己為宋小妹也是操碎了心,一逮著機會就想幫她提醒宋母,不過經過她仔細觀察,宋母這日似乎略有些焦躁的模樣,閒下來後更是坐不是站也不是,火氣又大,頗有點前些日子宋老爹他們出去結果一夜未歸時的坐立不安,但是蘇婉琢磨著,這幾日家裡也沒甚重要的事,山上工作開展的非常順利,更沒有叫宋母這麼擔心的了,想來想去,女人的自覺告訴她,宋母這般焦躁說不準就是為了林員外向宋小妹提親的事。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3 11:24 PM

第七十三章

    還真讓蘇婉猜中了,那日媒人走前說回去稟過大太太,照著大太太的心思,順利的話不說準這兩日便有訊息了。宋母昨兒開始翹首以盼,沒等到時已有些焦慮,最初那人上門時她是受驚更多些,這會兒回過未來,越想越覺得不能錯過林家這門親事,縱是現在門第差些,日後子恆高中了,她三個孫子也是有出息的,林家還不得好好對小妹?

    宋母倒沒想著女兒嫁再好的,林家有家底,林員外捐了官,如今也是有地位的了,整個縣也就四五個員外,林家一捐就是倆,這手筆,在縣裡都是叫人驚掉下巴的。宋母再想不出比這更好的,真有那無論出身還是家底名望這些都一流的,人家也瞧不上自個兒家,女兒進門了就真的只有受氣這一條,可那人也說了,大太太很是中意他們家的,做婆婆的喜歡自家女兒,還怕老夫人不樂意親自在中間周旋,日後有大太太在,林家也要高看小妹一眼,如此一來倒不怕小妹過去吃苦頭,想想倒還真是門不可多得的好親事,宋母如今恨不得那人立馬就過來定下親事,而今越等不來人她便越覺得焦心。

    蘇婉觀察著宋母的神色,想了想,與跟自己一塊擇菜的張氏聊起天來:“大嫂,你還記得去年給鎮上那家財主蓋房子嗎?”

    “記得,他們家可有錢了,住的房子帶上院子,竟佔了一畝半的地,三弟妹,你說這財主家到底是有多少人,蓋這麼多間屋子住得下嗎?”

    “不止他們家人住,不還有那麼多下人嗎?那家下人竟有上百人,光這吃用都不知道要花多少。”李氏也被吸引過來,嘖嘖有聲的加入了八卦陣營。

    蘇婉注意到搬了條凳子坐在門口的宋母視線也往她們這邊看過來,心下稍定,便道:“可巧了,有一日我娘認識的太太們聊起咱們鎮上這林員外家,我也聽了幾耳朵,他們家可熱鬧了,就那林員外一個人便娶了十來房姨太,最年輕的姨太比他自個兒親孫女還小几歲,可不得要這麼多下人?”

    李氏咂舌:“竟有這麼多姨太,這員外都七老八十了吧,他忙得過來嗎?”

    蘇婉嗤笑一聲:“怎麼忙不過來,像他們這些人家,都喜歡比著誰家姨太多,誰家姨太年輕漂亮呢,我聽那太太跟講故事似得,說林員外幾個兒子都青出於藍,至少也都取了幾房姨太,再不然屋裡的通房丫頭加起來,共也有十來個伺候的女人,不比林員外少。”

    張氏聽得發怔,“這丫頭……也要伺候人?”

    蘇婉點頭:“我也聽吳秀才太太說的,有些人家規矩多點的,說不讓亂納妾,要出身清白的,咱們也知道,良家女子願意當姨娘的可不多,所以就有那不夠資格當姨娘的,就當通房丫頭了。”

    “我竟不知道有錢人家是這麼個規矩。”張氏大概覺得三觀都毀了,心裡已經在琢摸著自家日後起來了,可要看緊點丈夫不讓他有別的心思,自個兒陪著他吃苦,不是叫他日後有了錢養一堆女人的,不過自家男人心眼實,想來也不會有這樣的念頭罷。李氏比張氏更緊張些,她自來拿捏不住丈夫,如今便被常被他吼要休了自己,她知道丈夫不會真的休自己,可眼看著自家日子越過越火紅了,日後丈夫手頭有了錢,難保不立個妾或是養個通房丫頭,徹底把自己丟在一邊。

    李氏一想便覺不好了,自這日後便不敢在惹怒丈夫,平日小心伺候不提,連帶著對妯娌也換了副面孔,她知道丈夫聽大伯的話,小叔有見識更是讓人信服,日後若真有這麼一天,大嫂弟妹能幫她吹吹枕頭風,讓大伯小叔去勸勸丈夫,說不準他就打消念頭了蘇婉還真沒想到自己一番話,竟有讓家庭和諧的功效,李氏不掐尖要強了,宋家人這才真正和諧起來,矛盾摩擦都少許多。

    不過那是後話了,暫且不提,這廂蘇婉與妯娌們八卦完,宋母卻始終坐在門邊不吱聲,像是沒聽到似的,但是蘇婉卻瞧見了她臉上的若有所思,沒一會兒,菜洗好了,蘇婉幾人進了灶房,宋母也自凳上起身,回了自個兒屋裡。

    那媒人到下午才來,她家去鎮上就幾裡地,快得很,要走宋家村遠些,不過腳程快一個時辰也夠,媒人打扮的沒電視上那般豔俗,穿的還是正常,不過臉上掛滿了親切的笑容,見了宋母便迎過去,那臉上的笑容,不知道的還以為她見了自己親姐妹。

    蘇婉見著自這個人進院,宋母先前的焦慮已經消失了,帶了幾分笑把人請進屋,便知她是什麼人,更有李氏怕她不知道,湊到她耳邊小聲的說:“這是咱們鎮都有名的媒人,上次便來過,想是看中咱們家小姑子了。”

    蘇婉外頭看了看李氏,不知道她今天為何對自己這般友好,卻也朝她點頭笑了笑,壓低聲音問:“二嫂知道她替的是誰家說親嗎?”

    李氏見自個兒示好有了迴應,心裡的忐忑也放下了兩分,卻是搖頭:“沒定下來之前咱們如何能知道,傳出去豈不是壞了小妹名聲?”

    蘇婉本就是試一試,聽得她說便笑道:“是我沒想起來。”

    “這倒無事,弟妹別讓娘知曉便是了。”

    那頭,宋母迎了媒人進屋,那人長了一身肉,怕是走得也急,這天兒額上竟冒了一層汗,忙拿帕子拭了拭,宋母又親自給她倒了碗水,媒人喝了水,緩了口氣,又與宋母進了屋子,剛坐下便拉了宋母的手道:“妹子,可是大喜了,太太今兒把我喊過去,這幾日說項下來,老夫人雖不滿意,那老員外卻是最喜歡讀書人不過的,聽得我家三侄子的大名,又聽說底下三個侄孫子,最小的六歲也進學了,更是高興,很願意結這門親,叫咱們快些將庚帖換下來,親事便定了,那大太太還說,日後我三侄子的進京趕考全由他們包了,他們家京裡也有門路呢!”媒人一張嘴舌燦蓮花,六七成竟比她說成了九成,一口氣這麼大段話下來竟也不帶喘的。

    宋母卻聽得這話覺得不對,又想不出是哪裡不對,只把手從媒人手裡抽出來,問:“我聽得這員外老爺家……姨太太成群?”

    媒人愣了愣,臉上便露出些神色來,不過很快又恢復笑容,拍著宋母的手笑道:“瞧你說的,咱們傢什麼關係,你女兒就是我侄女兒,我能坑自己親侄女兒不成?”

    宋母聽得她沒有直接否認,早知三兒媳婦不是個信口開河的,只是心裡還村了些念想罷,這會兒便嘆了口氣,還沒說話,那媒人瞧哄不住她,也不急,只換了副臉色,也嘆了口氣:“我也不是誠心瞞你,說實話也瞞不住,鎮上有送了兒女去員外老爺家幹活的,一打聽都清楚了,委實是大太太叫我不說,是不讓你們擔心,她管不了員外老爺,自個的兒子卻是能做主的,她親口與我說,絕不叫小少爺學了他爹,日後我侄女兒進了門,一個妾都不會有,妹子你就只管放心罷!”媒人說到後面只怕沒拍著胸脯保證。

    宋母臉色緩和許多,但仍有不放心,追問了一聲:“也不許有通房丫頭?”

    媒人眼底的驚訝轉瞬即逝,笑道:“自然沒有。”心裡卻未免不忿,真當自個兒是貴人家呢,攀了這門親事,換了自己女兒是有這姻緣,自己早該拜佛求經了,只這家還不知足,不想要妾室,連通房也不許有?呸,還是嫁個泥腿子吧,就守著你女兒一個!

    也不怪媒人這般嫉妒,她自己女兒待字閨中,自認比宋小妹好過幾條街,本想與大太太提一提,還沒說出來便被嫌棄了,宋家卻這般拿喬,若不是大太太出手大方,自己實在捨不得這份豐厚的賞錢,她還真不願替他們說這門親事。也不知道宋家走了什麼狗屎運,大太太竟那般看中,她來時還叮囑她,宋家開的任何條件,都不能一口回絕,若實在應不下來的,只回去於她稟告,所以她方才敢這般打包票。

    宋母已經信了七八分,媒人說的沒錯,鎮上便有在林員外家做工的人家,那大太太的小兒子有沒有妾室通房這些可做不了假,一打聽便出來了,自個兒隔壁財福孃的二媳婦,她孃家就有弟弟去員外家當了小廝,宋母打定主意要去問一問財福娘二媳婦,雖沒有立時應下來,送媒人出去時,臉上已帶了十足的笑意,她覺得這親事應該沒甚個問題了。

    媒人走時也滿意,宋家雖沒有一口應下,瞧這態度卻也不會出錯了,女方家嘛,總得矜持些。

    一時間皆大歡喜。送走媒人,宋母竟一時也等不了,立刻提腳去了隔壁,李氏見她出去後道:“財福嬸她二媳婦孃家是鎮上的,這回給小妹說親的該不會是鎮上哪戶人家吧?”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3 11:25 PM

第七十四章

    宋母訊息打聽得如何,蘇婉沒去管了,山上的活幹得七七八八了,宋子恆假期也到底了,一家人提前一日回了縣裡。

    第二日,蘇太太得了訊息便過來拉蘇婉,說是已打聽好了大夫,這便帶她過去瞧。這家大夫不再是藥堂裡坐診的,而是自個兒開了館治病看人,聽聞醫術很不錯,也不收高價,若有那窮人家的付不起醫藥費,他也治了,只說讓賒賬,到底日後還不還得起,別人就無從得知了,這大夫在普通老百姓周圍很有名氣,蘇太太早先便聽聞過,不過因為大夫病人多,坐館診脈都忙不過來,並不接受太太小姐們請上門的邀請,而他醫館的位置又在貧民區,稍微體面些的人家都不往那地兒去,醫館裡又什麼樣的病人都有,太太小姐們更不肯親自去求藥。

    如此一來,蘇太太早先便是聽了這大夫的名聲,也頭一個將他排除在外了,如今卻是沒辦法,女兒都進門一年多了,還未有個訊息,自家再不上緊,等親家也開始急就不好了,如今哪還管那地兒是不是方便,大不了把家裡的丫鬟家丁都帶上。

    蘇婉於是跟著蘇太太浩浩蕩蕩去了醫館,一踏進醫館便聞到濃濃的中藥味,混合著不知什麼怪味道,蘇婉幾人齊齊捂了鼻子,人還很多,都需要排隊,而醫館內也鋪滿了草蓆,躺著坐著許多病人,比後世的病房熱鬧多了,躺在草蓆上的病人大多數重病的,要麼缺胳膊斷腿,或是病入膏肓奄奄一息,蘇婉正細細打量著,忽然裡頭門簾掀開,少年扶了另一個長相清秀的少年出來,蘇婉不由多看了兩眼,不是因為對方長得好看,而是他走路的姿勢,讓蘇婉覺得很……

    蘇婉上輩子在娛樂圈,什麼妖魔鬼怪沒見過,都說娛樂圈盛產同性戀,這話半點不假,有拉拉,有gay,更多的是雙,蘇婉自己是異性戀,但是見得多了,也能看出些門道來,剛剛那個少年,她如果沒看錯,那走路的姿勢,很像剛被開過苞的,而且是很粗魯野蠻的開苞,說不定都不是自願的,正因為如此蘇婉才更好奇,古代好像沒這麼開放吧,是誰居然這麼肆無忌憚?

    蘇婉想的入神,冷不丁卻被蘇太太扯了一把:“輪到咱們了。”

    蘇婉雖然在吃避孕丸,這幾日正好月事來,便停了,且她都有喝溫補的藥養身子,將避孕丸的傷害沖淡許多,大夫診了脈,也只道她身體沒多大問題,許是子女緣分未到,用不著太過心急,但是藥也別亂吃了,是藥三分毒,有些吃不好反而把身子弄壞了。

    蘇婉聽得連連點頭,蘇太太心急的繼續追問,非要他說出個所以然來,老大夫被問的沒辦法,才含蓄的道:“太頻繁也不好,須知過猶不及。”

    蘇太太老臉一紅,不再追問了,蘇婉也只能跟著做出臉紅的樣子,出了醫館,發現那兩個少年早已不見蹤影了。

    蘇太太萬萬沒想到,自個兒急成這樣,女兒懷不上的原因卻是有可能那事太頻繁了,這讓她如何說?蘇太太只能嘆氣,新婚夫妻蜜裡調油的,她也不好說那些個話,匆匆送了蘇婉回院子,含蓄的暗示了她要剋制,也不多逗留,回了自個兒家。

    蘇婉憋了許久終於笑開了,先前她用藥時還有兩分擔心,雖然打聽都說回春堂的避孕丸好無刺激,可是連科技發達的現代都沒能研發出真正無副作用的避孕藥,如今被大夫診過脈說身體無礙,這才真正放心下來,想是有些古老的藥方失傳了,沒留到現代。不過溫補的藥蘇婉還是在繼續喝。

    蘇婉心情高興,立馬與小綠道:“今晚咱們吃甂爐,去把傢伙備起來。”

    小綠聽得也興奮,這回重新跟了小姐,倒不像先前那般,雖乾的活多了,但是小姐不發脾氣,又時常鼓搗好吃的,她倒是寧願過這樣的日子。

    因為天氣漸漸回暖,蘇婉便把桌子擺到院裡來,宋子恆一回來瞧著這個架勢便笑開了,飯後摟了妻子道:“娘子今日心情不錯?”

    蘇婉笑著勾了他的脖子,一塊兒滾進帳內。

    又過了一個多月,宋有根送糧食來,臉上便帶了許些喜色,對蘇婉道家裡一切都好,大部分葡萄苗都成活了,便是死了十幾株,補上也來得及,如今山上都蓋了屋子,果農和長工們都住在山上,他們日夜看著,委實叫人放心。

    蘇婉點了頭,抿脣笑道:“爹孃他們如何?”

    “都不錯,爹孃今日甚為高興。”宋有根頓了頓,才含蓄的道,“說不準下回弟妹跟三弟回去,家裡都有喜事了。”

    蘇婉狀似愣了一下,又驚喜的問:“可是小妹要說親了?哪戶人家?”

    “是個大戶人家,娘還未說是誰,倒是差不多可以定了,如今在找算命先生看吉日。”

    沒想到宋小妹還是要嫁進這家。蘇婉掩去眸子裡的複雜,笑道:“這般甚好,定親的好日子我定要回去,大伯記得提醒爹孃,有好訊息定要稍訊息與我。”

    宋有根點頭:“不消弟妹說,我也會的。”

    雖然嘴上說是好事,蘇婉心裡頭怎麼也不得勁,這個時候便覺得自己若不知道宋小妹的未來多好,那樣她也只會跟大家一樣,高興她說了這樣一門好親事。

    知道未來又如何?她連自己的未來都把握不了,又如何能管得了別人?她該提醒的都提醒了,宋母不是個只圖享受不顧兒女幸福的,若打探出來的訊息不好,定不放心把宋小妹嫁進去,如今定下來,怕是那人的品性都沒大問題,既然如此,宋小妹又能受什麼磋磨?連蘇婉都想嘆一聲,這都是命。

    這天晚上躺在床上,蘇婉情緒便有些不太高,頭一次辦事時沒有投入自己的所有熱情,身上的人自然也感受到了,匆匆完事,清理後摟著她問:“娘子怎麼了?”

    “今日大哥過來,說小妹許是要定親了。”

    “怎麼,捨不得了?”宋子恆輕笑,忍不住咬了咬她的鼻尖,“娘子對小妹倒比對我還在意。”

    “別亂。”蘇婉把臉撇開,問,“你說小妹日後的相公會對她好嗎?”

    “自然,小妹這般的好姑娘誰不對她好?”

    蘇婉頓了頓,又翻了個身,趴進宋子恆懷裡,緊緊抱著他的腰,臉埋在他胸口,聲音傳出來顯得悶悶的:“那相公也會一直對我好嗎?”

    “原來不只是擔心小妹,娘子想的竟是自個兒呢?”宋子恆失笑,樓了她輕輕撫著背,“我們擔心小妹,是因為不知她未來丈夫是誰,更瞭解那人品性,可難道娘子到如今還不瞭解我麼?”

    “可萬一日後出現個比我年輕漂亮的,就想跟你在一起,委曲求全也沒關係,相公難道也不會心動嗎?”

    宋子恆只覺自家娘子這性子好笑,小妹要說親了她也能聯想到這個上,不由得調笑道:“娘子這是在誇自己年輕漂亮呢。”

    蘇婉從他懷裡爬出來,瞪眼:“難道你心裡覺得我不漂亮?”

    “漂亮,漂亮。”宋子恆又將她攬回去,哄道,“娘子的漂亮在我眼裡是獨一無二的,見了你便見不到其他人,娘子還擔心什麼?”

    蘇婉承認自己被哄得開心了,雖然這話沒什麼實際意義,但是個女人都愛聽,她也免不了俗。

    宋小妹要定親了,蘇婉做嫂子的,總也得表示表示,尤其是目前宋家高攀了林家,她得替宋小妹匆匆門面,定親時要見婆家人,蘇婉便想去鋪裡看看有沒有合適宋小妹的首飾,帶著小綠一塊選好了一套頭面,蘇婉在掌櫃連連推辭中,硬把錢給付了,雖然蘇太太時不時直接從鋪裡挑了東西就送去她家,可她萬沒有自己上來直接拿的道理,給自己的還好些,那叫不見外,哪能拿了孃家的東西去貼婆家人?

    出了首飾鋪子,聽聞掌櫃說蘇老爹在旁邊的酒鋪,蘇婉想了想便打算過去瞧一眼,一來看看蘇老爹,二來瞧瞧店裡生意,下次回去也好跟宋老爹他們說。

    只是蘇婉萬萬沒想到,一進店裡,她竟然又看到上次在醫館瞧見的少年,而那少年見了她進來竟有幾分不自在,也是,在那麼尷尬的時候去看病被人撞見,如今又碰上了,不管對方知不知道,自己也會尷尬的。且這少年還不大,十七八歲的樣子。

    少年如上次一般做小廝打扮,跟著個跟他一般大的俊秀少年,穿著甚是富貴,瞧見自己小廝看蘇婉的眼神,竟是臉色拉下來,瞥了小廝一眼,身後的小廝臉色白了白,垂頭不語。

    蘇婉能感覺到他在發抖,正覺奇怪,那富貴少年又瞥了她一眼,臉色不善,竟有幾分不悅,蘇婉心頭一凜,收回視線,這時正好掌櫃從裡頭出來,手中拿了個與店鋪裡擺著的略有不同的酒瓶出來,“林少爺……”

    又瞧見蘇婉,忙笑道:“小姐。”

    蘇婉也一笑,若無其事的問:“我爹可在裡頭?”

    “老爺正在。”

    “我進去瞧瞧。”說著便帶小綠進去了,與那林少爺擦肩而過時,蘇婉雖目不斜視,也知對方沒有再瞧自己,已經接了掌櫃手中酒瓶過去瞧了。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3 11:30 PM

本帖最後由 sheauyah 於 2016-4-17 11:27 PM 編輯

第七十五章

    等蘇婉再從裡間出來,外頭的人已經走了,她狀似無意的問掌櫃:“剛剛那林少爺可是松林鎮人?”

    掌櫃回道:“正是去歲回松林鎮落居的那家少爺,小姐怎麼認得?”

    蘇婉笑道:“去鎮上的時候見過一次,他們家太太少爺們出門排場可不小。”

    “正是呢,老員外是發了財回來的,以他們家的家底,在縣裡置辦這些地產便也儘夠,可那老員外本就是回來落葉歸根,縣裡哪有他在自個兒老家住的舒服。”

    蘇婉點頭笑了笑,又道:“我瞧著這位性子不好相與,想是家中受寵的吧?”

    “是那大太太嫡親的兒子,排行最小,每回來咱家店裡出手可不小氣,想是最受寵了。”

    “可不是,百姓愛麼兒。”蘇婉隨意的點了點頭,瞧了眼天色,道,“不早了,小綠我們回去了。”

    掌櫃送到門外:“小姐慢走。”

    蘇婉的心情有點一言難盡,她覺得這門親事不好,主要是不希望宋小妹走上老路,若能嫁給別人,說不定就改變命運,不會英年早逝了?當然,她更想給自己一點信心,若宋小妹能改變原定的軌跡,那她自然也能。

    萬萬沒想到,事情還有這樣的轉折,蘇婉都不知道自己該慶幸還是該為宋小妹難過了,以為是個乘龍快婿,對方還不計門第,誰知竟然是這麼個情形。

    可見天底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想得好處,還是要代價的。

    等到回了自家院子,蘇婉已經把一切捋順了,首先林家大太太沒見過宋小妹就表現出那般重視,無論如何也要宋小妹嫁自己親兒子,想是已知她兒子的性向了,找上宋家一來是看中宋子恆的前程,怎麼說她丈夫和公公都是員外,她嫡親的兒子娶的妻子也不能太丟份,宋子恆有前程,她很看好,說不準將來還能給兒子添個助力;二來,也高興宋家如今勢微,再過個十年也不敢跟他們林家翻臉,宋小妹嫁過來後便是知道了丈夫的習慣,也不敢與娘家說,且說了也沒人能替她出頭。

    而宋小妹英年早逝就更說得通了,她當初還想這妹子怎麼這麼沒福氣,剛好她親哥在朝堂上暫露頭角,一躍而成天子寵臣時去世了,該享的福沒享到,如今看來或許不是沒福氣這般簡單,而是沒命享了,林家有那麼個致命的缺點,一開始是無所畏懼,宋子恆一介書生,背景全無,頂了天也就是五品開外的文官,便是知道了又如何,想與他們鬧,便是連他宋家的名聲也不要了?為個出嫁女還真不值當。

    可後來見宋子恆有發跡的跡象,看起來還頗受天子寵信的樣子,如此一來,日後他成了權臣,可還會怕傷了名聲?林家不是傻子,知道兩家懸殊太大時,地位高的那家說話便是真理,一如他們當初對宋家的態度,等到日後被宋家清算,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不管宋小妹知不知曉丈夫的祕密,有沒有對娘家人透露,這個時候死了,日後就是宋子恆想算賬也沒有證據,他們還佔著個姻親的關係,只要表面功夫做足了,宋家沒有鐵證如山,就不能真拿他們林家如何。

    蘇婉想清楚這些,都覺得打了個寒顫,娛樂圈複雜歸複雜,但還是法治社會,電視裡演的那些一個不爽就下藥動手腳讓你出車禍什麼的,純屬扯淡,雖然古代法制沒有現代那麼嚴,但蘇婉自從穿越過來,也是照常生活,大家都是生命,有些口角和摩擦,比如李氏對她羨慕嫉妒恨,頂多也就說幾句酸話,總不能下了藥毒死自己佔了自己的嫁妝吧?所以說生活過才知道,古代人的生命也是命,至少在普通人當中,隨便要人命的事不可能發生,但林家這樣真的讓她覺得恐怖,明明有很多方式和平解決問題,他們卻用了最狠毒當然也是最保險的一種。

    蘇婉兀自出著神,忽然一雙大手從天而降,宋子恆一進屋就見他娘子神色怔忪,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笑著伸手捂住她的臉,蘇婉連忙撇開頭:“手這麼冰。”

    “所以想讓娘子幫忙焐熱,娘子可是嫌棄?”

    蘇婉這時候沒心情跟宋子恆開玩笑,宋子恆見她一臉的心事重重,這才坐下,攬了她的肩:“娘子今日不是去鋪子給小妹選首飾了嗎,可是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

    蘇婉想了想,決定直接說,便點頭:“我挑完首飾出來,便想去咱家酒鋪瞧瞧,見到了林家少爺。”

    宋子恆一頭霧水,蘇婉解釋道:“就是小妹欲定親的那位?”

    “娘子怎麼知道的?”

    “其實我早知道了,小妹不小心聽了娘與媒人的話,便來問我的意思,也幸好小妹問了我,我原還想娘的眼光定不會錯,她滿意的自然都是好的,誰料我今日見到那林少爺,真是……真是叫我大開眼界!”

    宋子恆見了蘇婉一臉怒容,眼皮不由一跳,心頭閃過不好的感覺:“他對你無禮了?”

    “他怎麼會對我無禮?他看都沒看我一眼,竟在對那……那眉清目秀的小廝動手動腳!”

    宋子恆聞言臉色一肅:“娘子可看清楚了,他是如何對小廝……輕薄的?”

    “我瞧得真真兒,我進去的時候,鋪裡頭無人,他竟在那小廝……屁股上捏了一把!”蘇婉說著滿臉噁心的樣子,“雖然他動作快,卻沒逃過我眼睛,我看呆了,便有些失神,那小廝害怕的臉發白身子在抖,他竟然恬不知恥的瞪了我一眼,像是我打攪了他們一樣!”

    “你又是如何知道他就是與小妹說親之人?”

    “你傻呢,整個松林鎮他們家出了兩個員外,他又常在我們那兒買酒的,掌櫃都相熟,他走後我覺得這人奇怪,就問了句,掌櫃說是松林鎮員外家的林少爺,還道那大太太嫡親的小兒子,因著受寵,出手一向大方,我一聽便知不好了,這不剛好就是在小妹說親的物件?”

    宋子恆還是覺得荒唐:“怎麼會……”

    “怎麼不會?那小子就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你不信問小綠,她在我後面,那林家少爺瞪我時她也瞧見了。”蘇婉說著,不等宋子恆反應便把小綠叫進來,當著她的面問,“小綠你今天和我一塊去酒鋪,看到那林家少爺時,他瞪了我一眼,是也不是?”

    小綠點頭:“我瞧見了呢,也是好笑,咱們進自家的鋪子,他還好意思瞪咱們。”

    蘇婉在這裡玩了個文字遊戲,但宋子恆正處於震驚中,並無發現,心裡其實已經信了,尤其是他妻子這氣急的模樣不似作假,娘子平日在家與小妹最要好,她自己沒個兄弟姐妹,想是把小妹當親妹看的,自然要怒了,蘇婉還在那裡生氣,竟顧不上小綠前腳剛出去,幸好她把門關上了。

    蘇婉氣道:“我不管,小妹怎麼能嫁給這樣的貨色!”

    宋子恆忙抱著她順氣:“還沒定親呢,不急,這事不能鬧大,得慢慢來,首先咱們要有證據。”

    蘇婉等的就是他這句話,此時斜了他一眼,不滿道:“就是還沒定親,直接推了才好,要這麼麻煩作甚。”

    “若事事都能像娘子說的這般簡單就好了。”宋子恆苦笑,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不要太過生氣,他這麼幾句話的功夫已經想明白了,員外家的少爺主動向自家提親,果然是不懷好意,打量他們宋家好拿捏呢!不過他卻不想讓自己娘子擔心,心想她這會兒怕是隻顧著氣那林少爺不是個好的,沒心思往深處想,若自己臉上露出些什麼來,以她的聰慧一聯想,怕是現在就氣不過要去算賬了。宋子恆撫著蘇婉的背,低聲哄道:“娘子彆氣了,這事交給我來處理罷。”

    “你可上緊點,這人不是什麼良配!”

    宋子恆無奈道:“小妹是我的親妹妹,我自然不會眼睜睜看著她往火坑裡跳。”

    蘇婉這才有些歉意的道:“是我心急了,今天都被他給氣死了。”說著又開始生氣,“這林家都不是什麼好人!才養出這麼個傢伙來禍害別人家姑娘!”

    宋子恆聞言眼神眯了眯,眼底彷彿蓄了狂風暴雨,低下頭時卻又是一臉溫和,拍了拍蘇婉:“行了,為這麼個人氣壞自己不值當,現在還是議親,叫娘推了便是,他林家日後與咱們又無甚瓜葛。”

    蘇婉沒說話,宋子恆卻拉了她起身:“出去吧,該吃飯了。”

    接下來幾日宋子恆都一切如常,好似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只是有一日蘇老爹派家丁來告訴她姑爺今兒不回來用飯了,讓她別等,蘇婉心知是出結果了,便自己跟幾個孩子吃了飯,往常飯後都是宋子恆與他們一道溫書,孩子們有不懂的也好問他,如今蘇婉是解決不了他們的功課問題了,蘇婉忍不住淚流,算下來幾個孩子才開蒙一年多,頂多算小學二年級,沒想到穿越一場,自己連小學二年級的題目都不會了,也是怪不好意思的。

    今晚宋子恆不在,蘇婉盯了孩子們看書,到時間趕了他們去睡覺,自己洗漱完了卻坐在床上發呆,她以前一個人住別墅都不覺得大,這個時候坐在小小的房間裡,卻覺得空蕩蕩了,少了個人覺都睡不著,果然習慣都是被慣出來的。

    蘇婉哂笑一下,隨意抽了本書歪在床上看。

    宋子恆到深夜才回來,院子的門沒栓,他順利推開進來,本想直接去洗漱,卻從自家屋子的窗戶瞧見裡頭燈火影影綽綽的,於是腳下一轉,輕輕推開門進了屋。蘇婉還沒睡,自書裡擡頭看他:“回來了?”

    宋子恆走到床邊,把書抽出來放一旁,低頭看他,燈光下他的眸子格外的亮:“我還特意叫人回來告訴你別等了,怎的這麼不聽話?”

    蘇婉卻伸出雙手勾住他,腿也從被子裡抽出來,纏住他的腰,整個人掛在他身上。宋子恆下意識雙手托住她的臀部,嘴上卻道:“別鬧,我還沒洗漱。”

    蘇婉很想邪魅一笑說“嘴上說著不要身體卻很誠實”,真正說出口時卻撇開臉捂了鼻子:“一身酒味,快去洗澡。”

    說著掙扎的要下來,宋子恆抱住她不放了,不懷好意的笑道:“娘子這般情深意重,夜深了還強撐著不睡等我回來,我自然也要回報一二,便替娘子洗個澡。”

    “我已經洗過了啊!”

    宋子恆卻道:“我不介意替娘子再洗一次。”說罷不顧蘇婉掙扎,抱著她出去了。

    小綠去睡前在爐子裡燒了一大鍋沸水,底下火星子煨著,這會兒水依舊燙,衝了兩桶涼水下去才能洗澡,兩個人擠在浴桶裡,肌膚挨著肌膚,蘇婉逃不開,被翻來覆去的折騰了,最後直接在浴桶裡昏睡過去了。

    宋子恆將蘇婉身上細細的擦乾,給她披上衣裳,這才抱了她回屋,輕輕把人放在床上,伸出手慢慢撫著她的眉心,許是動作太過溫柔舒服,蘇婉漸漸舒展開眉心,呼吸更悠長了。宋子恆瞧著她沉沉的睡顏,卻有些內疚,娘子自來睡眠淺,如今被這番抱著折騰都沒醒,想是累著了,也是自己今天失了控,自在岳父那會兒回來他便憋了口氣,那日他請岳父幫忙查一查這事,今日已有眉目,結果是那林家少爺果然是個混不吝的,比他想的還要混賬些,身邊兩個小廝都被折騰得輪流進了醫館!林家人瞞得倒夠深,拿錢去問那些個下人,竟一個字也不肯透露,岳父差點沒查出來,也幸好那林少爺的其中一個小廝去醫館時正好岳母也去了,岳父便再叫人去醫館,本是想問醫館大夫和藥童可知道些什麼,沒成想另一個小廝也在那看病,傷的那處叫人難以啟齒!

    這林少竟如此荒唐!可想而知林家不是不知情的,至少那位急著想叫小妹進門的大太太心裡門兒清!

    宋子恆當時聽得脊背都涼了,瞧著那小廝的樣兒,小妹嫁進去可還能好?怕是半條命都要摺進去了,自家又沒甚個背景,也沒法替小妹討公道,林家真真是好算計!

    宋子恆憋了一股火氣,回到家時已經消退不少,只是見著撐了眼皮在等自己的妻子,心頭變成了另一種火熱,一時剋制不住,竟成了燎原之火,讓他失了分寸。宋子恆在床邊撫了蘇婉很久,手指捨不得離去,只是瞧著時間實在不早,明日還有更重要的事做,這才依依不捨的起身,去澡房收拾滿地的狼藉。

    次日早上,蘇婉緩緩睜開眼,瞧著從窗外透進來的太陽,心知這會兒應該不早了,沒想到門卻被推開了,宋子恆走了進來,蘇婉驚奇:“相公怎的沒去學裡?”

    “我剛去向夫子告了一日的假,娘子快起來吃早飯罷,咱們今兒回家。”

    蘇婉忙問:“可是家中發生什麼事了?”

    宋子恆沒說話,蘇婉已經起來趕忙起來穿衣服梳頭,剛把頭髮挽好,宋子恆從背後抱了過來,臉貼在她頸側,道:“虧得娘子,小妹差點就被毀了。”

    蘇婉反手摸了摸他,問:“是查出眉目了嗎?”

    宋子恆點頭:“請岳父幫忙了,我不欲與娘子說這些齷蹉事,沒得汙了娘子的耳朵。”就算宋子恆不說,瞧著他的神情和語氣,蘇婉也能猜出個八九不離十了,想是宋子恆先前還只當那林少爺有些小癖好,已深知他不是自己妹妹的良配,哪料他竟比自己以為的還要荒唐許多蘇婉覺得像宋子恆這麼風光霽月的人,也忍不住用了“齷蹉”二字,可見事態嚴重。蘇婉也能理解,就是結了婚還能離婚的現代,父母兄弟遇到騙婚的gay,也恨不得把對方剁了,更何況是古代?出了事連個公道都沒處找。

    匆忙洗漱用了些早飯,車把式已經在院外等了,蘇婉匆匆跟宋子恆上了車,連個包袱也沒帶,可見走的急,上了車蘇婉才想起來:“我們要在家住一晚,那良文他們怎麼辦?”

    宋子恆拍了拍她:“無事,我已與他們說好,小綠不是在家嗎。”

    “也是,幸好還有小綠。”蘇婉點點頭,掩著脣打了個哈欠,宋子恆這才笑了,拍了拍自己的肩,“我知娘子沒休息好,靠著我再睡會兒罷。”

    蘇婉便不客氣的靠上去,睡了半路,睜開眼已經過了鎮上。

    趕到家時,宋母他們正在做飯,見兒子和媳婦匆匆趕回來,宋母連連問:“出了何事?”

    宋子恆瞧了一眼,問:“就娘在家嗎,爹呢?”

    “你爹在山上呢,要不我去喊他回來?”

    “不了,反正爹要回來吃飯的。”

    聽得宋子恆這麼說,宋母才隱隱鬆了口氣,怕不是十萬火急之事,可她怎麼想也想不出兒子為何臨時回來,連個行李也沒拿,可見不是回來休假,且那邊還有三個孩子呢,平日也走不開,到底是出了何事?

    宋子恆瞧著兩個嫂子也在旁,不好與娘說這些,不是不相信她們,只他爹娘都沒告知兄嫂們在與小妹議親的是哪家人,若不是小妹聽得一耳朵,平日又極信任自家娘子,怕是也不會說這些,沒見著連先前娘子都沒與自個兒說早已知曉小妹的議親物件嗎?當然也虧了小妹與娘子多說了這一句,可事關她的名聲,宋子恆萬不敢掉以輕心,在宋母忐忑不安的眼神下,仍是沒有吱聲,只道:“我去山上瞧瞧。”

    宋子恆走了,宋母便抓著蘇婉的手想問她,蘇婉滿臉為難道:“娘還是等相公與您說罷,我瞧著倒不是壞事,娘聽後該慶幸發現及時才是呢。”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4 01:39 PM

本帖最後由 sheauyah 於 2016-4-17 11:28 PM 編輯

第七十六章

    宋母知道蘇婉自來不是信口開河之人,這會兒雖心知她在安慰自己,心下也稍定了定,雖還有擔心,但已經壓住了,拍了拍蘇婉:“你路上奔波,也辛苦了,便不用你做飯,先去歇著罷。”

    蘇婉也不與她客套,點了頭,宋母回了灶房,裡頭李氏正探眼想出來瞧熱鬧,忙縮了脖子不做聲,平日宋母也就當沒瞧見,今兒心情不好,仍是狠狠瞪了她一眼才罷休。

    蘇婉轉頭,卻見站在屋門口的宋小妹,一雙眼睛水靈靈的看過來,卻咬了咬脣,喊了聲:“三嫂。”她想問三嫂這般匆忙回來,是不是因著自己的事,畢竟上回林家遣人來,自己是與她說了的,正在議親的時候,少女心頭本來就忽上忽下的,想著要順順利利的才好,卻越是七上八下每個底兒,畢竟自己個兒連未來那人長啥樣都沒瞧過,爹娘為她好不會選那不好的,可也沒有十全十美的事,萬一爹娘不知道自己的期待是什麼呢?自己也不能主動與爹娘說不是?

    宋小妹早些日子便開始提心吊膽了,且她說親的人家的又是這般境況,只一日沒定下來,她一日都不得安寧,便是定下來了,也會有新的擔憂。

    蘇婉是想跟宋小妹透個底兒,但是宋母他們現在還不知道,雖她心知肚明這門親事絕對成不了,可也不能搶在爹娘前頭與宋小妹說這話,蘇婉於是笑了笑,與宋小妹寒暄了兩句,找機會回了自己屋裡,宋小妹也回去繼續刺繡了,坐下來時心再也靜不下來,三嫂知道自己的憂心,可她方才也沒否認,難道說真有什麼變故?

    遇到這個時候,便是心裡不裝事的宋小妹,也忍不住凡事都往自己身上想。

    當然有時候女人的直覺也是很可怕的。

    且不提宋家女人們各翻心事,山上的宋老爹見了宋子恆,也唬了一跳,以為出了什麼不得了的事,宋子恆在外頭更是先前那番解釋,宋老爹便知他是不肯讓外人知曉,想來不是小事了,卻也沉著下來,臉上沒露出來,終於捱到午時,也不等家裡來人喊飯吃,連忙喊幾個兒子回家,那些宋家村來幫工的便打趣:“子恆難得回來,老叔合該早些回去,父子多喝兩杯才是正經,沒得在這兒浪費時間。”

    宋老爹笑著回了幾句,帶著幾人下山了。一頓飯眾人吃的都沒甚滋味,除了不知情的以外,也就蘇婉不受影響了,站在她的角度來講真覺得這是好事,一來事情發現及時,宋小妹不用跳火坑,二來若真能改變既定的軌道,宋小妹嫁給了別人,說不定也就用不著英年早逝,而自己也能有些信心,歷史命運不是不可以改變的。

    宋老爹吃完飯,一放下碗,便道:“子恆與我回屋裡罷。”

    宋子恆卻道:“大哥二哥也一道罷。”

    進了裡屋,宋子恆也不賣關子,直接把事情都講出來,從蘇婉遇到那林少爺公然在外面調戲小廝,到幾個小廝被折騰的不成樣子,還不得不遮遮掩掩去了醫館,想是有林家能主事的人遮掩,不然小廝也是人,怎能被折騰成這樣也不敢吱聲?

    其他人還能沉得住氣,暴脾氣的宋有福直接一拳捶在桌上,砰的一聲,外面都聽得一清二楚,探頭探腦想悄悄打探些什麼的李氏嚇了一跳,忙回了自個兒屋裡。

    宋有福氣道:“明知他們兒子有問題還與咱們小妹說親,林家欺人太甚!”

    好脾氣的宋有根也沉了臉:“打量咱們家好欺負,拿捏得住呢。”

    裡頭心裡最自責的人是宋母,媒人是與她說項的,她先動了心思,這門親事才能成,此時已經顧不上追究宋小妹竟然能聽了這些事去與蘇婉說,卻不得不慶幸,然宋母還是紅了眼:“我可憐的小妹怎麼辦……”

    不怪宋母轉不過彎來,從林家遣人上門,到如今已經幾月過去,她從開始的驚訝,到後來接受的坦然,那大太太瞧著真真是對他們小妹上心的,那林少爺她也自己找人打聽過,隔壁財富娘二兒媳婦娘家的兄弟就在林家做工,雖是灶上的下人,卻也知聽人說了些事,那林少爺半點不像爹和兄長們,林家男人風流,家裡女人一堆,林少爺卻是個好的,平日都不與丫鬟們胡鬧,去哪都帶了幾個小廝,最正經不過的人,又唸了書,是個讀書人,宋母當時聽得就心喜,後頭還趁那趕集的日子去過鎮上幾回,頭一次撲了空,後一次卻在林家門口瞧見了帶著幾個小廝進大門的一個少年,瞧著年齡相當,長得那叫真真不錯,眉清目秀,竟比女孩還要清秀幾分,旁邊有認識的小販說這是林小少爺,大太太嫡親的兒子,宋母便知曉是她未來女婿了,這般人才,更沒什麼好擔心的了,宋母心滿意足的回去,越想越為小妹高興,真當是天上掉下來的好姻緣,如今眼見著要定下來了,怎麼就出了這樣的事?

    宋母此刻真覺得世上再無比這更荒唐的事了。

    宋老爹沒理已經在開始抹淚的老妻,他沉著臉一口氣吸了好幾口悶煙,雖心裡頭也像幾個兒子般憤怒,卻也不表出來,只是嘆氣:“那林傢什麼人家?出了兩個員外,聽著又與知縣認識,豈是咱們平頭百姓能惹得起的?就是這事他們做的太不地道,咱們也沒處可說,小妹還要說親,只慶幸這事知道的早,也虧了小妹與子恆媳婦說了,子恆媳婦也不是個怕事的,不然誰都想著遮掩一番,小妹真要與那林家定了親,再想反悔便不是咱們說了算了,可不得眼睜睜看她入了火坑?”

    宋子恆兄弟幾人聞言,也從怒容變成了一臉的無可奈何,宋有根宋有福還朝宋子恆道:“這回又是多虧了弟妹,不然小妹真要被毀了。”

    “我瞧著她也不知道這些,她見那林少爺在外頭都肆無忌憚,想來家中是個混不吝的,一回來便怒氣衝衝的與我說那林少爺不是小妹的良配,小妹這溫柔的性子被欺負死了都不敢吭聲,還是我留了個心眼,請了岳父去幫忙打聽,岳父打聽了這麼些天,那林家把這事瞞得密不透風,等閒下人都不知情,岳父正想放棄時,正巧見了林少爺一個小廝去醫館,這才真相大白。”

    宋母這會兒也轉過彎來,知道確實不是最糟糕的事,若他們知道的再晚些,等訂了親,就真真徹底完了,連忙擦了眼淚,也一臉氣道:“這林家忒不是好人,自個兒子得了這副怪病,禍害了人家小廝不夠,還要這般瞞著,又禍害咱們家閨女?也不怕遭報應!”

    “不幸中的萬幸被我們知道了,也是及時,再過幾日那媒人想是要來了,你找個由頭推了罷,就說找人重新算過了生辰八字,小妹的與那林少爺不合。”宋老爹對宋母道。

    宋母罵了一通,猶不解氣,怒道:“找由頭?我可不找由頭,他們家有恃無恐,我就直說了也不怕,我女兒清清白白的,不嫁得了那等怪病的人真是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我活了大半輩子,還真沒聽過對男人那樣的男人!”

    宋老爹瞪了妻子一眼:“他們既敢與咱家說親,就不怕咱們知道這事,他們林家勢大,在縣裡都有關係,說不準動個手腳,子恆正等著過幾月去省裡考秋闈,這當口咱們如何惹得起他們?”

    宋子恆苦笑:“是我兒子沒用了,還要叫家人跟著我一塊受氣。”

    宋母這才道:“如何能怪你?你爹說得對,是咱們家沒權沒勢的,那林家早瞧好了才會找上來,咱們這遭便是忍了,他們不幹人事,也遲早要遭報應的!”

    明知道對方不懷好意,自己不但不能揭穿,還要替他們瞞著,一來自家妹子還要說親,傳出去對女孩子名聲無益,二來也怕一個不好他們針對自己,宋家人多,卻也毫無抵抗之力,這種感覺忒不是滋味了,是以從宋老爹他們屋子裡出去,宋子恆幾兄弟的臉色都很不好看。

    屋內的宋老爹沉了口氣,對宋母道:“小妹既已聽說了,現在這事不成,也不好瞞她,你便去與她說了罷。”

    宋母已是愧疚難安:“都怪我,這事若一個不好傳出去怎麼辦在?可憐了我們小妹,怎麼就這麼命苦……”

    “只要你好聲氣與那媒人說了,林家不知道咱們毀親的真正由頭,他們也是要臉的,自然不會鬧開來,這事便翻篇了,現在主要的是小妹,她不知道還好,知道了怕是要多想。”

    宋母連忙起身出去:“我這就去好好勸她。”

    宋母自己的心情還未調整好,一進屋見了小妹渾然不覺的臉色,忍不住又開始哭了,宋小妹被唬了一跳,忙起身扶了她坐下,宋母拉了宋小妹的手就哭道:“我可憐的小妹命這麼苦,你上頭大姐,幾個哥哥都順順利利的成親了,到你這兒怎麼就出了變故……”

    宋小妹驚住,小臉煞白,雖然她心裡頭想得多,擔心事情不順,卻也是因為在意才這般想多,私心裡自然還是希望順順利利的,這會兒聽了便有些措手不及:“怎……怎麼就不成了……”

    宋母恨道:“那林家不是個東西,不懷好意瞧上咱們家,竟然是有盤算的!”

    “有什麼盤算?”

    宋母卻頓住了,不欲與未出閣的女兒說這些事,汙了她的耳朵,可宋小妹已經問出來了,眼底也漸漸蓄了淚,眼淚越來越多,成串兒流下來,自打宋小妹懂事起,再沒這般哭過,宋母本就自責,見狀更是手足無措,哭道:“小妹你別這樣,為這等人哭不值當。”

    “娘總得告訴我是為何不成,不然我如何安心?”

    “這事不怪你,你可別胡思亂想。”宋母忙攬了宋小妹安撫道,這時也顧不上其他了,只能含蓄的告與女兒,“是那林少爺,他……他自個兒有些毛病,喜歡跟男人……一塊兒玩……”

    “跟男人一塊玩?”宋小妹聽得發愣,她想過很多結果,或是林家看不上她又反悔了,或是林少爺知道這事非常不願,又或是他有別人了不想娶自己,可怎麼也沒想到竟是這麼個原因,跟男人玩有什麼,難道他要跟女人廝混才放心嗎?

    如果蘇婉在這兒,直接就會說那林少爺好龍陽,喜歡男人,可宋母不覺得他是喜歡男人,只當他有病,還是這般叫人噁心的病,費了好大力氣才解釋清楚了,母女兩個抱頭很是痛哭了一番。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4 01:49 PM

本帖最後由 sheauyah 於 2016-4-17 11:29 PM 編輯

第七十七章

    半響後,宋小妹擦了眼淚,嘶啞著聲音道:“娘,我想跟三哥他們去縣裡。”

    宋母一愣,直覺想要搖頭:“你三哥三嫂那裡不知方不方……”說到一半卻止了話,她這會兒也反應過來,讓女兒去縣裡不失為一個好方式,一來自個兒要拒了媒人的婚事,萬一那媒人不高興鬧起來,小妹在家未免尷尬,本就心中有負擔,如此一來怕是更覺尷尬了,索性不如避開了去,二來,子恆媳婦是個好的,能帶著小妹去縣裡住住,換個地方,興許小妹就沒心思想這茬,把這事忘得自然也就快了。

    且宋母還有一番不能說的心思,經過這一番,她才意識到先前還沒真正認識到城裡出來的媳婦的本事,也就是子恆媳婦,只瞧那麼一眼便知道那林少爺不是小妹的良配,若不是她回去這一番說,子恆無故也想不到這點,對林少爺這病,怕是他們直到把小妹嫁進林家了都還不知道換了他們宋家任何一個女人,見了這一幕只怕都奇怪一會兒,便丟開了,但凡少了一個心眼,沒有多問一句,小妹這個火坑就跳定了,便是她自個兒,還看了林少爺幾眼,不也什麼都沒瞧出來嗎?遠遠見了那通身氣派還當是個多好的。

    所以說,見識這東西,還是要養出來的,子恆媳婦瞧一眼林少爺,就說他不是好人,兒子回去一查,果然應驗了,且當年就見了她兒子一次,子恆媳婦便決定要嫁了,正是因為她能看出來自個兒兒子是好的,如今瞧著她兒子對媳婦果然再沒更好的了,換做之前連她都沒想到自家兒子還能這麼體貼媳婦。宋母便琢磨著,讓小妹跟子恆媳婦多待一塊,又是在縣裡,也長點眼力和見識,日後就不怕被騙了。

    宋母主意這才定下來,點頭道:“我去與你三嫂說一說,就是怕太麻煩了,你也知道,你三個侄子本就虧得她照顧,怕是顧不上你。”

    宋小妹方才只是心裡難受,畢竟人家說親都順順利利的,到她這兒卻有了波折,心裡頭也覺得自己是不是命不好,一時間只想逃開家人,去城裡說不定能好受些,但現在想想,也覺得太麻煩三哥三嫂了,自己的親事就讓他們這般操心,三哥還特意告了一日假從書院回來的,自己怎麼好這般打擾他們,只是這會兒還是想去城裡佔了上風,是以宋小妹抿了下脣,最後還是道:“那娘幫我問問,若是三嫂為難,便算了罷。”

    宋母進屋時,蘇婉正在屋裡收拾,她想難得回來一趟,不如多帶些東西去縣裡,壓在箱底的布匹什麼的,最近天氣暖和,她也想做點顏色新鮮的新衣服,穿越這一年來她都沒好好購物過,以前衣服穿過幾次便不會再碰了,現在礙著新媳婦的身份也不好天天做新衣服,說起來她送出去的布,宋母他們裁新衣服的次數都比她自己多了,比起上輩子,蘇婉都想象不到這麼剋制的人竟是她自己,當然了,穿越到新的環境,她對這裡一切都是新鮮的,對其他也沒什麼太大的慾望。

    見了宋母進來,蘇婉把手中的東西放假,瞧見宋母眼眶微紅,想來是哭過的,蘇婉心知肚明,卻也當沒看到,忙迎了上去:“娘,小妹那兒……現在可好?”

    宋母瞧著她一臉真切,握了她的手道:“這次真是虧了你,不然我可憐的小妹就……”

    蘇婉笑著打斷她,“娘說什麼話,我是小妹的嫂子,自來家裡她也沒少照料我,我也早已把小妹當自己的親妹,若是不知道還好,如今知道了,便是拼著被誤會,也要說這一句,畢竟女人嫁人是一輩子的事,若不定個好人家,下半輩子可都毀了。”

    “還是你明事理。”宋母拍著蘇婉的手,心裡正欣慰著,這會兒卻怎麼也不好叫她這次一塊帶小妹去城裡的話了。

    宋母一臉的欲言又止,蘇婉當然能看得見,便笑道:“瞧娘這樣子,對我還有甚個不能直說的?”

    宋母的猶豫頓時變成了窘迫,也就是直脾氣的子恆媳婦會這麼對自己說話了,便是嘴皮子不饒人的二媳婦李氏也不會將話說的這麼直白,當然她也沒有埋怨媳婦的意思,她向來是知道子恆媳婦直脾氣的,也就是這份脾氣,進門後才能這般掏心掏肺的對他們家。

    宋母猶豫了會兒,還是對蘇婉道:“其實是小妹她在家呆著,平日我們都在外面幹活,就怕她一個人胡思亂想……”

    蘇婉恍然大悟:“所以娘可是想讓小妹和我們一道去縣裡?”

    宋母又被噎了一下,話雖這麼說,但也太直白了點,頓了頓才點頭:“就是怕你們不方便,原先大娃,不,是良文,良文他們幾個住你們那兒本就麻煩……”

    蘇婉打斷宋母的話,笑道:“娘說的什麼話,帶小妹去,平日還能給我解解悶兒,我早先就想說了,只是平日小妹都要在家做飯,我怕把小妹帶走了,卻又給爹娘增加負擔,如今娘都主動說了,我再沒什麼好擔心的,娘只管放心叫小妹跟我過去,下次回來我保證還個白白嫩嫩的女兒給您。”

    於是先前進來時宋母準備了一肚子的話,就這麼憋回去了,雖然沒用上,但結果是好的,宋母立時笑了,嗔了蘇婉一眼:“本就是麻煩你,如今倒好似成了你佔便宜了。”

    蘇婉笑道:“本就是我佔便宜,小妹跟了我走,家中便要勞煩娘多費心了。”

    “這個你不用擔心,最忙的時節已經過去了,山上自有幫工照料,少了小妹也不怕甚。”

    於是第二天蘇婉和宋子恆回縣裡的時候,便帶上了宋小妹,宋小妹自個兒拿了個包袱,坐在車上時還有些放不開,她昨日將自己關在屋裡,聽娘道三嫂一口同意自個兒去縣裡,也沒好意思去跟三嫂說話,其實她也清楚,叫娘去說,做媳婦的自然沒有不應的道理,她三嫂更是甚少拒絕自家人的提議,若她誠心想去,也該自個兒與三嫂商量,只昨日她實在抹不開面子。

    蘇婉瞧出宋小妹的拘謹,一上車便搭著她的肩,笑道:“這下小妹跟了去縣裡,我日後在家也不會無事可做了,至少有個說話解悶兒的人。”

    宋子恆趁人不注意悄悄捏了蘇婉的手心一下,放開,也對宋小妹笑道:“去縣裡就跟去自家一樣,沒甚個不同的,小妹只管放心了便是。”

    宋小妹這才擡了頭,還有些不好意思:“麻煩三哥和三嫂了。”

    雖然這件事對宋小妹影響不小當然以蘇婉現代人的觀念無法理解這種影響,如果換做是她,只會慶幸,恨不得大笑三聲來表達自己的逃脫昇天的喜悅。不過宋小妹到底年紀不大,到了縣裡,什麼都是新鮮的,她原想著自家給三嫂添了麻煩,到了這邊一定要多做點家務事補回來,沒成想家裡有個能幹的小綠一手把家務承包,她竟連插手的地兒都沒有,每日只繡繡花,嫁衣她是不繡了,見著那顏色難免想到不高興的事,蘇婉便時常拉了她打牌,終於可以鬥地主了,宋小妹先是勉強陪玩了兩日,後頭玩熟練了,也頗覺有趣,每日高高興興的,又沒人提林家,不到一個月,宋小妹便將林家那檔子事拋到後面去了。

    時間一日日過去,天氣越來越暖和,衣服也越穿越薄了,在縣裡住了一個月,宋小妹幾乎樂不思蜀,是以宋有根送糧食過來時,她有一瞬間竟有些擔心。

    多了一個人,宋有根這次送來的糧食更多了,這時節地裡有些菜都可以摘了,新鮮的蔬菜送過來,還綁了一隻老母雞來,這隻雞已經下不了蛋了,宋母便叫宋有根一塊帶來,說是蘇婉身子弱,叫給她好好補補身子,李氏見了眼睛都恨不得黏在雞上面,原以為弟妹不在身邊,公婆總該不會再時時念著她的好了,哪知他們對弟妹依然這般好,叫人家瞧一瞧,誰家媳婦生不出孩子,公婆不說啥,竟然還好吃好喝想辦法供給她補身子用的?這態度哪是對兒媳婦,便是女兒也差不離了!李氏覺得同樣是媳婦,公婆這截然不同的態度讓她很是忿不平,卻也不敢多吱聲,如今整個宋家村誰不知道他們家三媳婦人好,孝順公婆,幫襯家裡,如今連未出嫁的小姑子都當自家妹子照顧了,這個時節把人帶到城裡去,可不是想給她說門城裡好的親事麼。李氏這個時候再不敢多說一句不滿,便是露出那麼點意思,公婆不說,丈夫就要開罵了,她可不想先前的小意殷勤統統白費了,只能忍著不叫露出來。當然了,她也知道,似蘇氏那般作態,她可學不來,若是讓自家去城裡,誰會放著福不享,願意照顧這麼多白吃白喝的拖油瓶?

    宋有根不止送糧食過來了,順便還帶了一個好訊息。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4 01:50 PM

本帖最後由 sheauyah 於 2016-4-17 11:29 PM 編輯

第七十八章

    “見著小妹在這兒過的不錯,我也便就放心了。”宋有根好好打量了自家小妹幾眼,見她臉色紅潤,見了自己眼睛一彎,笑得別提多喜慶,且臉看著越白了,心知她在這兒過的不錯,自己也開心,回去後還能讓爹娘好好高興一回。

    宋有根常日聽娘唸叨不知小妹在縣裡如何,有沒有想開些,知道他娘還在為林家的事自責,那媒人雖然沒來糾纏,也不知道跟同行說了什麼話,這些日子上他們家說親的人少了許多,他娘為此擔心不已,但並不後悔,反而越慶幸,那媒人如此做派,做人便是有問題,說不準為了拿媒人紅包,把紅的說成白的也有可能,現在想來她當日那些話竟是一句都不能信,宋母先前沒把媒人往壞處想,這時卻忍不住多想些了。只是更苦了小妹,若無這一遭,親事也不會這般不順,日後都不知道還能不能說個好人家。

    不過因著鮮少媒人上門,又無甚好人選,宋母這會兒給宋小妹擇親的心思也淡了,索性一律上門的都推了,只安心等著今年兒子考完秋闈,若他成了舉人,給女兒說給有前途的秀才之類,也說的過去,如今她倒不挑家底了,有錢人家那就是吃人的地兒,齷蹉事多著,真沒個意思,日後給小妹說親,人品最重要,便是家底差些,自家有能力就幫一把,沒能力也只能看著,合該是小妹的命,只要對小妹好便是。

    這廂,蘇婉與宋有根寒暄了兩句,問過家裡情況與宋老爹他們的身體後,蘇婉瞧了宋小妹一眼,又問道:“那林家最近如何了?”

    宋有根本來不想當著小妹的面說,怕又勾起她的傷心事,聽得蘇婉問話便忙覷了小妹一眼,見她臉色如常,這才放心下來,笑道:“那人來了一次,娘與她好生說,走時雖臉色不好,但也沒多說什麼,之後林家也未有糾纏,想來有錢人家要面子,咱們不樂意,便不提了,只是可氣的是咱們隔壁的李坑村,有家秀才的女兒不小心被他們瞧中,似乎前日已經訂了親,真是可惜了那姑娘。”宋有根說到最後嘆了口氣。

    宋小妹愣了愣,不知道該慶幸自己逃過一劫,林家沒有糾纏就好,其實爹娘怕的便是他們糾纏,才會這般同意自己一個閨中女兒,家中父母俱在,卻獨自跟著兄嫂在縣裡住。可如今她是徹底無事了,但那個無辜的姑娘,不知日後又該如何自處?

    蘇婉也在思索,這般就訂了親,古代把定親看得重,因為一旦悔婚,男的或許影響不會太大,女子被悔婚卻真是毀滅性的打擊,便是宋小妹這般,一般人不知道她在說親的,都有一定的影響,被悔婚的姑娘除非自家背景強大,但也只能選擇低嫁了,一般定下來都不會有太大變故,如此說來,宋小妹這是改變歷史軌跡了,她不用嫁去林家?蘇婉只要一想到這點就覺得一陣激盪。

    宋小妹自己沒提要回去,蘇婉自然不會讓她走,有她在自己也多了個人打發時間。

    時間一晃便到夏季了,又是農忙季,宋子恆書院這次照例放了假,拖家帶口的回了宋家村,不過這一回宋子恆沒有下地,不是他不想,而是眼看著就快到秋闈了,宋子恆一想要下地,宋家人死活不讓他去,求著他去多看些書,當然也是擔心他這個時候累著了,萬一很長時間恢復不過來,豈不是虧了?自家又不缺這一雙手做事。

    宋子恆於是在家看了半個月的書。回去書院沒過多久,中秋節便到了,今年秋闈便定在中秋後的半個月,正是金秋十月,書院裡要準備考秋闈的人,便都在中秋從書院回來了,宋子恆原本打算回宋家過箇中秋,因為宋良文他們中秋後還要繼續上學,宋母他們擔心宋子恆來回奔波太累,早早便讓進城的村裡人帶話過來,叫他們中秋不用回去了,宋子恆知道家裡人的擔心,只能依了他們,頭一次在外面過中秋節,卻有妻子有妹妹有侄子,也算是個團圓節了。

    不過蘇婉和宋小妹在中秋節前便回去了一次,那時候正是葡萄季,宋老爹他們在附近十里八村拉了許多葡萄回來,一家人忙活著開始釀酒,怕不熟練,讓蘇婉回去監督了兩天,之後蘇婉回來,宋小妹便留在家裡幫忙了,於是自這一遭,就一直到了宋子恆考完才重回宋家村。

    宋子恆去省裡考試的時候,原是宋有根宋有福兄弟兩陪著去,只是這個時節,家裡又要釀葡萄酒,又要照看後山的葡萄樹,著實有些走不開,宋家今年釀了幾萬斤的葡萄酒,葡萄成熟都在差不多時日,不成熟的都不能摘,可以摘下來釀酒的葡萄能在藤上待的時日不多,至多不會超過一個月,再長便要爛掉了,宋家人忙不過來,也不肯請人手,怕方子被人偷了去,就找幾個信得過的親戚來幫忙,就這麼些人,宋老爹和兩個兒子每日從早到晚都在路上,要來來回回拉葡萄,所以短短一個月內,宋家人能釀出這麼多酒,蘇婉都驚呆了,不得不感嘆人民勞動力,不是一般的強大。

    連宋有根宋有福兄弟兩這般年輕高大的漢子,都整整瘦了一圈,可想而知他們這陣子有多累,不說宋有根,就是蘇婉也不忍心讓他們再來陪送宋子恆去考試,古代出遠門不是旅遊,而是受罪。親哥不能去,蘇婉這個做妻子的只能義不容辭了。

    蘇老爹是個疼女兒女婿的,一早便說好讓家丁丫鬟一道陪送去省裡,半點不會讓女兒受累,且他這大半年掙了不少錢,想著速度牛車太慢,要日夜兼程幾日才到省裡,且整個人又累又辛苦,如此這般狀態,還能如何考試?索性他也不差錢,便大手一揮,去租了輛馬車來,馬車又大又寬敞,腳程還快,一日便能到省裡了,只是費些錢罷了,因為是從縣裡去省裡,一趟也要付來回的車費,又定了日子考完讓馬車來接,又是一個來回的車費,統共便要付四躺車費,委實不划算,許多人家等閒捨不得租這個,寧願多吃些苦,多花些時日便是。

    於是蘇婉體驗了一回馬車飛一般的感覺雖然比不上後世的飛機火車,連汽車都比不過,但是馬在這個時代已然算是很貴重的動物了,馬車是高檔貨,比起她以前坐的牛車,這絕對是貴族一般的享受。蘇婉幾乎感動了。

    因為對省裡不熟悉,怕臨時出什麼意外,蘇婉他們提前了幾日去省裡,便是這樣,離考場最近的一家客棧所有房間都訂滿了,一打聽,人家是半個月前就住這裡的。

    秋闈每三年考一次,所以每三年這個時節,客棧最搶手,宋子恆算是來得早,考場附近的客棧已經都訂出去了,在偏遠的地方找到了一家還有空房,但是走去考場幾乎要半個時辰,且價錢比平日翻了整整三倍,蘇婉對這個算有經驗,住宿價格本就有淡旺季之分,只是小綠和家丁聽得咂舌,宋子恆雖沒露什麼,心頭卻在盤算,這般便是等不到發榜之日了,投宿費太貴,倒不如早些回去,反正中與不中,遲早都會知曉。

    宋子恆打定主意,蘇婉在要一間上房的時候,宋子恆也沒有狠攔著。因為來的還早,蘇婉甚至有幸圍觀了連房間都訂不到的倒黴蛋,待在客棧裡面不肯走,掌櫃沒辦法,讓夥計擠一擠,勉強收拾個房間出來,那書生如獲大赦,趕忙照價付了錢,生怕掌櫃臨時反悔似得。

    蘇婉在上面瞧著,小綠連連慶幸道:“虧得老爺有遠見,叮囑咱們提早來了,若當日坐的是牛車,恐怕也這會兒才到,那就連地兒都沒得住了。”

    宋子恆還在客棧溫書,蘇婉瞧完熱鬧便回去了,她推開門進屋,小綠在下面的屋子,便下了樓。宋子恆手中的書放下,瞧了蘇婉一眼,站起身含笑道:“娘子又瞧見什麼好玩的事了?”

    “無非是方才遇到一個來得晚了的書生,客棧已經沒了空房,還是掌櫃空出了一間活計的屋子,那書生才有個歇腳之處。”

    宋子恆還算是勞逸結合,入了夜便不會再看書,用過晚飯後,便陪著蘇婉去了附近走走,客棧旁邊便有條江,江邊種了垂柳,隨風飄揚,因著快考秋闈了,每三年省裡熱鬧一次,從考場到客棧這邊,一路上都擺了許多小攤子,夜間燈籠一亮,遠遠看去紅彤彤的一片,煞是熱鬧。

    蘇婉在散完步回去的路上,竟遇到了下午那個書生,正坐在一間餛飩鋪子裡進食,狼吞虎嚥,蘇婉多瞧了兩眼,宋子恆便注意到了,也看過去,“娘子可是認識那位兄臺?”

    蘇婉搖頭,道:“這便是我下午與相公講的那位罷。”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4 01:51 PM

本帖最後由 sheauyah 於 2016-4-17 11:34 PM 編輯

第七十九章

    “這位兄臺。”正在蘇婉與宋子恆說話間,先前坐在鋪子裡的書生已經出來了,正站在他們跟前,主要是對著宋子恆一抱拳,文質彬彬的道,“某方才見兄臺在也在同一間客棧出來,甚巧,在下徐陽,子永方,江州人氏,不知兄臺尊姓大名?”

    “在下也是江州人氏,姓宋名辰字子恆,與兄臺正是同鄉。”

    遇到同鄉的兩人越發熱切的聊了起來,互報家名,徐永方家就在隔壁縣,倒是不遠,且他比宋子恆小了兩歲半,不一會兒兩人便以兄弟相稱,宋子恆向徐永方介紹道:“永方弟,這是愚兄的內人。”

    徐永方便朝蘇婉一抱拳,“嫂子好。”

    蘇婉笑眯眯的點了頭,一路沒說話,只聽得宋子恆問徐永方為何今日這般來晚,對方迴路上遇到了些許破折,車壞了,險些趕不到省裡,還是路遇一個好心人,見了他的名帖,知是這回來省裡考秋闈的,二話不說順道了拉了他過來,還親自送他到省府這邊,因秋闈在省府考,自然在這一帶住,只是誰料好不容易趕到省裡,附近的客棧房間都訂出去了,他沿街問了一路的掌櫃,這才遇到一個掌櫃好心空了間活計房給他。

    宋子恆一路含笑聽著,努力控制嘴角抽搐的幅度,蘇婉卻直接低頭笑了,這位果然……很倒黴。

    進了客棧,蘇婉連忙讓小綠去喊了家丁來,雖然他住的是下下間,比活計的屋子還是要好許多,徐永方面臨大考,住的不怕是影響考試,蘇婉先前見他與宋子恆聊得來,便叫家丁與徐永方換一個屋子,家丁聽了便準備去收拾東西,徐永方連連推辭,但還是架不住熱情的宋子恆夫妻,只能抱拳謝過了,一雙清澈的眼眸裡溢滿真誠與感激:“子恆兄與嫂子如此大恩,永方無以為報。”

    “一間屋子而已,能讓賢弟休息好了,好應付後日的秋闈,那便夠了。”

    徐永方內心的感激不用多提,宋子恆與蘇婉回到屋內,卻在感嘆,“省府果然臥虎藏龍,永方弟比我還小近三歲,竟已能來參加秋闈考試了,枉我宋子恆一直以為自己天資聰穎,比之永方弟差已。”

    蘇婉很想安慰他:徐永方雖然會成為豫章府這一屆秋闈最年輕的舉人,以此聞名全省,可他以後考十幾年都沒考中進士,憤而放棄,然後跑去作書了,成為後世有名的文人,但是別擔心,你以後是要做狀元的人,且位高權重名垂千古,連二十一世紀的小姑娘都當你做男神,窮書生的徐永方是沒得比的啦!

    其實蘇婉一開始也沒成想自己出一次遠門,又能遇到一個名人的,自從徐永方說了自己來省裡趕考的經歷,蘇婉就想起來,而且這還是他日後各種趕考經歷中最普通不過的一次,這人簡直奇葩,每每外出總要遇到各種各樣的事故,當然最後都有好心人出手相助,蘇婉以前上學時便聽歷史老師當八卦講這位,一直分不清他到底是倒黴還是運氣好,雖然驚險,卻又每每都化險為夷,著實讓人吃驚。不過見了一面,瞧著對方眼底清澈見底,不見一絲雜質的樣子,蘇婉忽然能理解為什麼……他能被騙那麼多次又被那麼多好心人相助了,只能說傻子有傻福。

    不過蘇婉沒跟宋子恆說這話,她知道宋子恆只是感嘆一聲,其實他自我調控能力還是很不錯,心理承受能力也強,坦然的讓人羨慕,換而言之就是有強大的自信,徐永方名聲大噪的時候都不會影響他認真溫書,從而在會試一句脫穎而出,而現在,最多就是嘴上感慨罷了。

    秋闈每闈三場,每場三晝夜。由於中間要兩次換場,因此實際是九天七夜。每逢科考,是考生也是朝廷的大事,為確保考試順利進行,開考後號舍就會上鎖,其間無論發生什麼事,即便是發生火災,燒死考生也不能開鎖。號舍一律南向成排,長的有近百間,短的也有五六十間,巷口門頭大書某字號,備置號燈和水缸,可供考生夜間行路,白天飲水之用。考試期間伙食自備。這些事蘇老爹先前便派人打聽清楚了,蘇婉還準備了巾子和枕頭,宋子恆愛潔,不擦洗怕是覺得渾身不舒服,這般也容易影響到考試狀態,帶枕頭是因為休息好了,才能有更好的精神狀態考試。因為鄉試時間較長,加上天氣悶熱,飯菜很快就會變質,蘇婉便是有萬般手藝也使不出來,只給宋子恆帶了乾糧充飢,不然炒點鹹菜醬菜夾著硬饅頭吃。

    被稱為“號子房”的秋闈,條件有多艱苦都能想象,連宋子恆這麼風光霽月的人,最後一場出來時感覺整個人都蔫掉了,但還算衣衫整齊,蘇婉算好時間,帶了小綠和家丁在外面等,鐘聲敲響後,看到出來的考生百態,能自己堅持走出來的都算不錯,有些直接被擡出來,簡直慘不忍睹。

    蘇婉是對宋子恆有信心的,也還是不免擔心了一下,直到見了人群中直挺挺走出來的宋子恆,這才放心下來。想是宋子恆每年都下地幹活,看著瘦弱,身體其實還不錯,這等考試便也能挺住。家丁忙把宋子恆手上的東西接過去,原是準備來揹人的,宋子恆腳下雖有些踉蹌,卻也不需要,蘇婉扶著便好,只是一行人準備回客棧的時候,瞧見艱難挪出來的徐永方,徐永方還能強撐著衝宋子恆他們笑了一下,這才腳下一癱軟,整個人都往地上栽,家丁連忙扶住他,直接一把將他背起來。

    只休息了一晚,宋子恆第二日起來,便叫蘇婉收拾東西,他們上路回家去,蘇婉聽得一愣:“不用等放榜嗎?”

    宋子恆溫和道:“等放榜還要好些時日,咱們每日在省府吃住都花費都一兩多銀子了,不若回家去等,若真考中也有通知,快馬加鞭到各個縣,也就一日時辰,再到咱們家半日都不到,也不會晚多少。”

    蘇婉便笑道:“反正相公定會考上的,晚些知道也無事,倒能回家與爹娘一塊高興高興。”

    宋子恆不由失笑:“聽你這般說倒是我考中已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蘇婉點頭,發誓她頭一次這麼誠實,只是宋子恆失笑不已,“娘子對我倒是有信心,只是我便要忐忑不安了,若是叫娘子失望該如何辦才好。”

    蘇婉笑盈盈的看著他:“相公從來沒叫我失望過,從前是,將來也是。”

    夫妻倆正在屋裡收拾東西,在省裡也住了這許多時日,且蘇婉又不是個會委屈自己的,行李帶的足,收拾起來也麻煩,正打包著行李,屋外響起了敲門聲,宋子恆去開了門,便見背了包袱的徐永方朝他作揖道:“昨日還未感謝子恆兄送我回來。”

    “舉手之勞而已,況且也不是我揹你的。”宋子恆詫異道,“只是賢弟收拾了行李這是打算回去了?”

    徐永方還有些青澀的臉上露出一抹羞澀的笑容:“兄嫂叮囑我考完早些回家,且路上遺失大半銀兩,如今囊腫羞澀,只堪堪夠回鄉路費,再等不起放榜了。”

    宋子恆笑道:“正巧愚兄也準備立時上路,正收拾行李,賢弟若不嫌棄,不若一道走罷?只到縣裡前咱們各自分開即可。”

    徐永方立時一臉驚喜:“若能與子恆兄一道也再好不過了。”說著他頓了頓,打量了宋子恆幾眼,他雖對人沒什麼戒備之心,該有的眼力還是有的,不由遲疑,“為何子恆兄不再等幾日?”

    宋子恆大大方方的道:“省府物貴,倒不如回去等訊息,也就晚些時日罷了。”

    於是結伴同行,因之前訂了縣裡的馬車,那時是算了放榜的日子,如今自然沒這麼快過來,只能回去後去取消了,宋子恆他們便在省裡定了一輛,馬車大概不管在哪都一樣的價格,反正普通人都捨不得坐。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4 01:55 PM

本帖最後由 sheauyah 於 2016-4-17 11:34 PM 編輯

第八十章

    一個日夜的馬車顛簸,終於在第二日中午回了縣裡,因著蘇婉他們去省裡幾日,宋太太便把宋良文幾人接到蘇家去住了,是以蘇婉他們回來,也沒去自家租的小院,而是去了蘇家。。

    蘇太太正好在家,看到女兒女婿一路顛簸回來,驚訝的不行,與蘇婉他們面面相覷了一會兒,蘇太太才吞下嘴裡欲脫口而出的話,忙道:“一路辛苦了,先回屋休息罷。”

    原還想問一聲為何不等發了榜再回來,蘇太太這會兒心頭琢磨,恐怕女婿這回考得不算好,才早早的回來了,是以也不敢問,怕勾起他們心裡的不快,頭重腳輕的迎了幾人進屋,又叫廚房煮點吃食來,再燒了水,給他們吃了飯洗個澡,好好睡一會兒。

    宋子恆和蘇婉也確實疲憊,路途顛簸,坐著都辛苦,更別提休息了,到了家才覺得渾身酸脹,眼皮也跟打架似得,這時匆匆用了點東西,便躺下睡了。

    蘇太太坐在客廳越想越擔心,連蘇老爹進來都沒發現,蘇老爹與她說了句話,見沒反應,這才在老妻肩上狠狠拍了一下:“想什麼呢,跟你說話都不應!”

    “你回來了?”蘇太太大喊一聲,差點沒跳起來,又想起女兒女婿在休息,忙住了口,道,“婉婉和子恆回來了!”

    “他們不是在省裡嗎,怎麼這麼……”蘇老爹很快反應過來,和蘇太太擔心到一塊去了,彼此都是一臉的擔心,蘇太太道,“子恆年輕,這次考不中,下次還能繼續考,我就是琢磨著婉婉,她自小沒甚個耐心,那日去時還那般信心滿滿,好像子恆一次就能高中似得,我不好在這個當口提醒她,被人知曉了未免說我唱衰自個兒女婿,然考舉人哪是這般容易的事?吳秀才考了半輩子都還沒考上呢!就怕婉婉年輕不知事,子恆一次沒中就心裡著急,若連帶著影響了子恆,那豈不是更要遭?”

    蘇老爹正要點頭稱是,這時一道聲音從外面傳過來:“誰說相公這回沒考好了?”

    蘇老爹蘇太太回頭,看了蘇婉站在門口笑,蘇太太道:“就睡醒了,子恆呢?”

    “他昨夜只顧與巧遇的徐姓書生說話,都沒休息,想是這會兒累了,還在睡著。”

    蘇老爹便問道:“你說子恆考得好,為何這次不等放榜了再回來了?”

    “相公說省府物貴,每日花費至少一兩銀子,等發榜還要十來天,太不划算,便先回來了,索性到時候考中也有通知,沒甚個好擔心的,在家等也一樣。”

    “每日花一兩銀子?怎的這般貴?”蘇太太都咂舌了。

    蘇老爹卻沉吟道:“每三年這個時候省裡都要熱鬧一回,許些去考秋闈的書生都是從各鄉趕到省府,到了省裡吃住都要花錢,想是那些商販掌櫃也是精明的,這個時候再貴都有人住,畢竟是要參考的人,所以比平日提個兩三倍的價,賺這一次都儘夠吃幾年了,如此這般,考生們可不費錢?”

    蘇太太聽得這才放心下來,道:“子恆沒有考壞便再好不過了,早些回來也行,那省裡再好,也沒自家住的舒服不是?”說著,又提醒了蘇婉許多事,比如這會兒女婿正緊張,別時刻問人考得如何,多陪他說說話,讓他放鬆心情,且放寬心,考試一來還要看時運,這次沒過,以後還多得是機會云云,蘇婉聽得連連點頭,其實沒聽進去幾個字,她心裡的那點擔心,比蘇太太他們可少多了,她現在唯一不敢確信的是,宋小妹改變了軌跡,是不是了連帶著宋子恆的人生也會發生變化,不過這個機率應該很小,小到幾乎說不可能的地步。

    宋子恆昨夜幾乎與徐永方徹夜長聊,越來越覺得這位永方弟是位妙人,出了江州城兩人不得不分開時,蘇婉還看到了他們依依不捨的感情。宋子恆撐了一夜,這會子早累壞了,宋良文幾人回來時,他還沒睡醒,宋良文幾人見了蘇婉也很驚訝,卻無多少擔憂,只纏了蘇婉問省裡的事,跟蘇婉保證了用過晚飯就回屋溫書,蘇婉這才把在省裡的多日見聞說與他們聽,不止宋良文幾人聽得入迷,連蘇太太蘇老爹也一臉的認真,聽她說到徐永方時,蘇太太道:“這孩子不錯,憨是憨了點,但勝在心思純良,我瞧著若不是他心思純良,他爹娘去世後,他兄嫂也不會繼續供他上學。雖比女婿小近三歲,卻也該到說親年紀了,若是他兄嫂願意,與小妹倒是良配。”

    蘇婉點頭道:“娘跟我倒是想的一樣,正巧相公與那徐姓書生一見如故,已約好過幾日請他來家中一聚,到時我與婆婆說說,叫她好好瞧著,只是那書生家貧,上頭又無父無母,還在外縣,相距甚遠,怕婆婆不放心小妹嫁過去受苦,我倒不便多說。”

    蘇太太點頭:“點到為止即可,你婆婆是個通透的。”

    蘇婉與宋子恆在縣裡住了一日,第二日便由家丁趕車送了回宋家村,宋良文幾人繼續住在蘇家,原是打算讓他們回租的院裡,有小綠照料也放心,只蘇太太好容易家中熱鬧幾日,捨不得放人,叫幾個孩子非住到蘇婉他們下回進城不可。

    也正好家丁要去宋家拉葡萄酒,宋家已經釀了許多新酒出來,都可以放出來賣了,鋪子後頭存放不下,多了也不方便,且也太引人注目,便每隔幾日才來拉一車回去,慢慢賣。

    宋子恆他們回宋家村已是農忙過後,村子裡的人大部分都在歇著,見了他回來,知道這回是去考科舉了,都圍上了問東問西,村子裡的人不懂放榜的規矩,也當宋子恆是落榜了回來,一個個使勁安慰她是下回再參加便是,宋子恆哭笑不得,也沒有一一解釋,只回家後跟家人說了他是正常發揮,中與不中全看考官心意了,宋老爹抽著旱菸沒說話,宋母快言道:“便是沒考上也無事,咱們今年釀了許多酒,已經在賣了,便是親家要去江州城開鋪子,這些酒也儘夠,賺的銀子夠你一直考下去了。”

    宋子恆:“……”以前家裡人不是很信任他的樣子嗎,怎麼現在感覺除了娘子相信他一定會考中,爹娘都恨不得他再考幾次的樣子?

    雖然知道是爹娘體貼他緊張的心情,想辦法在安慰他,宋子恆還是有些鬱悶,夜間回了屋,抱著蘇婉問:“娘子為何那麼確信我這次必定會考中?”

    蘇婉從他懷裡退出來,輕佻的擡著他的下巴,笑道:“因為相公是我看中的人啊。”

    話剛落音,蘇婉便被猛地撲倒在床上,頓時有些後悔為什麼這個時候招惹宋子恆,她這些日子來回奔波,藥丸用完了都沒時間去回春堂取藥,且心裡也不著急,因為就這幾日,想來宋子恆沒等到發榜,心情焦慮也沒心思做這些個事,中榜後還要趕去省裡參加鹿鳴會,她順道去趟回春堂也不引人注目,哪裡會知道宋子恆心理素質這般好,這個時候還能硬得起來。

    然而後悔歸後悔,蘇婉卻也沒想推開宋子恆,這次回縣裡,蘇太太便告訴她前兩日那松林鎮的林家少爺已經成婚了,宋小妹的事徹底塵埃落定,再無後顧之憂,她便知道歷史確實可以改變,如此一來自己也沒什麼好擔心的,宋小妹這檔子事固然是林家自己作死,可若沒有她的推波助瀾,也不一定黃的掉,她還只是幾句話的事,這會兒換到自己身上,她花了這麼多時間,用了這麼多精力,甚至都賠上了自己的感情,哪還能再讓它發生變故?

    蘇婉如今信心倍增,對未來不再像之前那般忐忑。

    且再要強的女人,一旦有了感情,心情都會變得柔軟,蘇婉不是不知道宋子恆想要孩子,有時候每次做完,他都要揉著她的小腹好久才會入睡,睡覺也不拿開,大掌就貼在她肚皮上,一整夜不換姿勢,好像那裡有了小生命一樣。他以偶為她每次都在吃滋補身子的藥,為懷孕而準備著,因此怕她心裡有負擔,從來不說這種話,其實他很喜歡小孩,看他對幾個侄子侄女的態度便能知道,良文良偉幾個取了大名之後,他回家與她躺在床上,心中滿是歡喜的道,等他們的孩子出生,不拘男女,頭一個都叫良辰,還默唸了幾遍“宋良辰”,似乎很滿意這個名字的樣子。

    蘇婉性子敏感,宋子恆的這點小心思她早知曉,然而每次宋母蘇太太他們當面提起孩子的話題,宋子恆都主動帶過,道孩子早晚都有,現在學業為重,倒是不著急,再把話題引開,讓大家都以為他真的不著急,所以到現在她除了被蘇太太不客氣的催幾句,其實半點沒感覺到壓力。

    越是這樣,蘇婉每次吃藥也糾結,她算下來三十多歲,女人到了這個年紀,感情變得充沛起來,想要自己的孩子,想要一個與自己在這個世界上真正血肉相連的小生命,從小胚胎開始,看著它慢慢成長,感受到時間流逝反而能帶給自己更多的收穫和喜悅,那一定是件很美的事。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4 01:56 PM

第八十一章

    儘管聽了宋子恆的解釋,宋家人其實還很忐忑的,尤其是村子裡上下真以為宋子恆這回沒考上,不少人好心跑來安慰宋母,宋母看著他們真誠的眼神,心裡越發的不好受了,只是這種情緒還不能在宋子恆跟前表現出來,怕被他瞧出來,更增加他的心理負擔。;

    其實不只是宋母,宋家人上下都很體貼,輕易都不談起秋闈的事,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奈何演技不過關,不知道宋子恆心裡怎麼想,蘇婉每次看他們強忍著擔心,裝出一副並不在乎,個忙個事的樣子,總覺得搞笑,搞笑之餘又有點感動,雖然關心宋子恆的前途,與他們自己的利益也相關,但連平日最愛往外面跑的李氏,聽多了那些人帶了幸災樂禍的安慰口吻,回來都一連怒容,之後便不愛出門與常在一起說話的嘴碎婦人們多接觸了。

    蘇婉隱隱有點感覺,古代的家人,與現代的家人概念是有些出入的,沒分家就是自家人,便是分了家,兄弟間也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平日並不表達,在一起還時常有摩擦,患難的時候便能瞧出來了。

    這天蘇婉拖著痠軟的身子,找到正在後頭檢查完葡萄酒的宋母,宋母每逢去看葡萄酒的時候,臉上笑容才會多一些,畢竟這些都是錢,宋母見了便高興,恨不得吃住都在這個屋子裡,日日瞧著不挪眼才好。

    蘇婉笑道:“今年釀的酒儘夠買了,娘不如存幾罈子埋到院子的樹底下去,不都說酒存放時日越長越醇香嗎?過幾年再挖出來,說不定能賣個高價呢,好叫人家知道,咱們家鋪子也是有老酒的。”

    宋母趕忙點頭:“你說的是,我這就去。”說著便準備抱了幾罈子酒立刻去院裡挖坑埋酒了,蘇婉哭笑不得的攔住她,“這個不急,我的意思是不止幾年,日後都可以有多少葡萄儘管娘多少酒,咱們鋪子上的酒,就可以根據年限來提高價格了。”

    宋母不停點頭:“這般再好不過,那劉大娘家賣的酒,也是越陳的越貴呢。”

    “我也是順便想到的,今兒找娘是另有事。”

    宋母一愣:“怎麼了?”

    蘇婉抿了抿脣,笑道:“跟小妹有關,我娘說那林家少爺前兒已經成親了,他們與咱們小妹再無任何瓜葛,小妹是不是該重新說親了?”

    “都是我耽誤了小妹。”宋母說著一臉的愧疚加著急,“經了此事,小妹在說親上怕是要吃虧了,這些日子都甚少有那好人家的上門。”

    “所謂好事多磨,這倒無事,娘也別自責,若不是你與爹當機立斷拒了親,這回小妹才真真是跳進火坑,豈不是賠上下半輩子?”蘇婉安慰了幾句,見宋母臉色略有好轉,她才繼續道,“今次回來,在路上遇見都是江州人氏的一位年輕秀才,長相端正且不多提,與相公一見如故,瞧著人品是個真真不錯的,年歲比相公小了近三歲,如此年輕,日後定有大作為……”

    宋母聽得眼睛發亮,她是再相信不過子恆媳婦眼光的,她都說好,那便錯不了。只是蘇婉畫風一轉,“不過美中不足,這位年輕秀才人太過心思單純,且瞧著家境上有些困難,他自己又言父母雙亡,上頭兄嫂幫襯,依舊略有些困難,便自個兒一面開了館授課,一面溫書準備科考,這才湊齊了去省裡的費用。”

    蘇婉把徐永方那裡聽來的訊息原原本本複述了一遍,自己並沒多加看法,只讓宋母自己去考量,說完便回了屋,宋母一臉若有所思的坐在堂屋思索了半日。

    且不提宋母內心的糾結,一面覺得男子這般年輕有為的不多了,一面又想臨縣離自家夠遠了,且那家條件不好,比起自家不足且多,何況她是最知曉讀書費錢的,能不能讀出頭,什麼時候出頭,還未可知呢,因此很是捨不得讓女兒去受苦。不過很快宋母就沒心情糾結這個了,整個宋家瞬間被狂喜籠罩著。

    約莫回了宋家村十日左右,宋子恆心平氣和的在屋裡看書,蘇婉在宋小妹房裡打絡子,宋老爹他們去了山上,宋母帶了張氏李氏去地裡,這時只聽得遠遠傳來一路的敲鑼打鼓的聲音,有隔壁村子瞧熱鬧的跟了一路過來,宋家村的人也出來看熱鬧了,只見一個衙役騎了匹快馬,絕塵而來,居高臨下的問路旁看熱鬧的村民:“松林鎮宋家村的宋子恆宋舉人家可在此村?”

    村民先是一愣,宋舉人?忙想起對方說的是宋子恆,連連道:“對,子恆家就在我們村子中間,沿著村口的路進去,院外頭種了玉蘭花,門口聞得到很香的氣味的那家,就是了!”村民說著往那邊一指,還想問對方是來做什麼的,一轉頭卻只見到馬蹄揚起的塵土撲面,衙役聽完他的話便拍馬直奔宋家而去了。

    順著村民指的路,衙役在一戶院子門口將馬停下,果然聞到了陣陣未知名的香味,像是花香,又像是酒香,瞧著這家舉人老爺倒是會享受的,莫怪知縣如此看好這位宋舉人,親自叫自己定要快馬加鞭,衙役心裡這般想,跨馬下來。

    馬長長的鳴了一聲,宋家門口已經圍了不少人過來,都是看熱鬧的,還有一路跟了馬跑過來的鄰村人,朝著院子指指點點,都不知道衙役來幹嘛。

    這時宋家人也聽著熱鬧出來了,衙役敲了囉,高聲喝道:“舉人老爺,報喜來咯……”

    此時宋家只有蘇婉與宋子恆兩人做得了主,村長也過來了,一瞧才他們幾人在家,忙喊正驚呆的村民:“你們幾個,去山上把宋老哥他們叫下來,再去個人喊老嫂子回家,大喜了!”又叫蘇婉,“子恆媳婦去拿了炮仗來點,先在院裡放,改明兒我開祠堂,咱們在村口放幾掛大的,好讓人都知道,咱們宋家村如今出了個舉人老爺,真真是祖上積德!”村長高興的樣子,看起來就像他自個兒考上了舉人似得,連宋子恆整個當事人都比他冷靜。

    宋小妹扶住宋奶奶的胳膊,連連顫聲道:“考中了,奶,我哥考中了!”兩行清淚隨著臉頰落下來,是喜極而泣,她這一年最有感觸,平民老百姓,無權無勢,是個人都能算計到他們頭上。如今倒好了,三哥考了舉人,果真是祖宗保佑。

    宋奶奶也激動的手在顫抖,一句話說不出來,蘇婉已經依言從屋裡找了掛炮仗出來,和一些瓜果點心,給來看熱鬧的村民們,這些是備好的,她又去屋裡拿了些銅錢,沒數多少,一把全塞給衙役,衙役笑得眼不見牙,連連恭喜,歷來報喜是有賞給的,只是有些人家驟然立起來,還不懂這些規矩,或者乾脆就是又窮又小氣的,錢給的不多,像這家舉人太太倒是知情識趣,衙役收起來,又說了些恭維的話,把宋子恆此次秋闈的名次報了,又貼心的提醒他快換上衣裳去縣裡,知縣老爺要親見他一面,明兒一早送這些舉人們去省裡參加鹿鳴會。

    宋子恆問了一聲:“知縣大人恩重如山,只是草民何德何能得大人親自召見?”

    衙役臉上笑開了花:“舉人老爺不知,咱們江州城向來最好的成績也就是鄉試十二名,如今舉人老爺在省府排名前五,既出自咱們縣裡,又是前十名裡最年輕的舉人,知縣大人向來最為喜愛讀書人,得此訊息喜不自勝,更想親自見一見舉人老爺。”何止是喜不自勝,今年他們被派來跑腿的衙役都得了知縣不少賞錢,可知他有多興奮。

    宋老爹他們回來時,蘇婉已經在收拾東西了,衙役得了賞錢,本該回衙門報信,只是得拉上宋子恆一道去縣裡稟報知縣,明日宋子恆還要啟程去省府,有知縣在路途上想是花不了錢,該準備的東西卻也仍要準備好。

    是以宋老爹一行人回到被圍得水洩不通的院子,一進去,裡頭坐了個人高馬大的衙役,旁邊還有一匹馬,宋老爹看得一愣,他在路上還沒緩過神來,報信的人自個兒也沒搞清什麼事,一路喊著大喜,非拉了他回來不可,他問不出是什麼喜事,自家也不敢往秋闈那方面去想,這會兒見到了,再聽周圍的村民不停的恭喜他,道“日後就是舉人老爹了”之類的話,還有什麼不清楚的?宋老爹急得一掐大腿,是真的,不是做夢,頓時大笑道:“我兒子考中了!祖宗顯靈啊,我兒子考中舉人了!”

    秋闈跟考秀才不是一個等級,考秀才還好,百無一用是書生,舉人就不一樣了,多少人三年接三年的不停的考秋闈,到頭來卻甚個也沒考中,當然考舉再想進一步也萬分艱難,然身上有了舉人功名,不止自個兒家免交稅,還能收許多避稅的田產,光吃租子,他們一家人不幹活都能過得很好了,這便是一步登天,從此見了官老爺都不用扣頭跪拜,再不是平頭百姓了。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4 01:58 PM

本帖最後由 sheauyah 於 2016-4-17 11:33 PM 編輯

第八十二章

    宋家人除了早知結果的蘇婉胸有成竹,連宋子恆都是面上淡定心裡激動,不過他一見自家娘子毫不意外的表情,也很快心底鎮定下來,風度顯露無疑,衙役自認為比尋常百姓多了些見識,也連連點頭,到底是舉人老爺,這份沉著大氣,是多少人比不過的,早些年他報喜,直接癲狂的都大有人在。

    宋家其他人都喜不自勝,彷彿從天上掉餡餅下來了,等的這十來日,他們早已絕望,漸漸放棄了想頭,只圖宋子恆不要受此影響,重整旗鼓,三年後能考出好結果,哪知峰迴路轉,子恆就已經是舉人了?

    宋家人被砸得暈乎乎的,半天回不過神來。蘇婉收拾了東西,對宋母道:“娘,相公要去省府,沒有幾日怕是回不來,我瞧著良文他們總在我爹娘那也不好,不知他們近些時日不知可有用工看書,不如這回我與小妹一道回縣裡,也好照料幾個侄子,順便等相公歸來,娘瞧著如何?”

    這會兒跟宋母說什麼她都只會點頭。宋母一開始什麼都沒聽進去,後來才點頭,有些猶豫:“好是好,只是怕你太奔波了……”

    宋子恆聽到她們的話,這時也回頭道:“娘子何須跟我一道?在家好生歇著罷,我參加完鹿鳴會便立刻回來,今日去縣裡只會在岳父母家住一晚,娘子放心便是。”

    宋子恆這麼說,蘇婉也不強求,她也不想來回奔波,且宋母都放心得下幾個孫子,蘇婉也不多說,點頭道:“相公說的是,如此便祝相公一路順風了。”說著蘇婉將包袱遞給宋子恆,衙役在旁等了許久,見狀忙道,“舉人老爺請罷。”

    宋子恆不便多留,雖還想與娘子多分享會兒自己心頭的激盪,寒窗苦讀十幾年,今早終於撥雲見日,瞧見希望,他怎能不激動?但此時便有千言萬語,也不方便多說,只深深看了蘇婉一眼,眼底滿是意氣風發,跨上了馬,與衙役絕塵而去了。

    宋家的熱鬧還在繼續,宋母與宋奶奶已經在商量著辦酒,這是大事,整個村子的人都要來吃,人生四大喜事,金榜題名排在第一不無道理,雖然還只是考中鄉試,已然讓宋家的地位擡上一個階梯。宋母與宋奶奶商量著各家親戚能擺幾桌,有那些隔著八輩子親,早已沒了來往的遠房親戚,如今也得知會一聲,怕是都要來的,比宋子恆幾兄弟成親要熱鬧多了。且這回不是自家辦酒,村長剛剛發話了,等子恆從省裡回來,就在村頭辦個流水席,全村的人都要來幫忙,也用不著宋家出錢,村裡每家每戶的湊。雖然宋家如今不缺這點辦酒的錢,但村子上下一片心意,也不能不接受,只能笑著心領了。

    這回幾乎是全村的人都在翹首以盼宋子恆回來,原以為最多七八日,宋子恆卻直到十二日後才回來,原來不止在省裡參加鹿鳴會,同鄉聚了一回,過江州城的時候,又被告知江州知州在府邸宴請江州城所有舉子,如此又在江州逗留了兩日,等回了縣裡,知縣又是請客,然後同窗之間聚會,總之整整吃了十幾日宴,宋子恆這才回到宋家村。

    宋子恆回來時不是他一個人,還帶了個年輕的書生回來,沒錯就是徐永方。

    宋家除了蘇婉和宋母,其他人都被嚇了一跳,宋母其實也是驚訝的,忙問兒子:“這位是……”

    宋子恆趕忙介紹了,聽得宋子恆說是同榜舉人的徐永方,連早有準備的宋母都驚呆了:“如此年紀輕輕,就已是舉人老爺?”

    “僥倖而已,比不得子恆兄是省府第五名,明年好好發揮,說不得就一舉金榜題名,那才真真是天縱英才。”

    宋家上下頓時對這個極會說話的年輕舉人有了極大的好感,宋老爹發話道:“徐舉人若是無事,不若在此多住些時日,只盼舉人不要嫌棄寒舍才是。”

    徐永方連連搖頭,宋母也道:“正巧明日村裡擺流水席,有徐舉人在更是熱鬧了……”說這裡宋母才一頓,反應過來,不由得看了宋子恆一眼,“只是不知徐舉人有無回家報信,若家中也在等的話……”宋母不由埋怨兒子這回做的不周到,真要請人來,也得在人家回鄉開完宴之後,若徐舉人的家人也像他們一樣,就等著他回去,貿然把人請來他們家豈不是亂了人家的規矩?

    宋子恆被這一眼瞧得很有些委屈,倒是徐永方,半點不知宋母的言外之意,一臉義正言辭:“前次回鄉時便應下子恆兄的邀請,正好如今我倆一同上榜,一同參加鹿鳴會,豈不是緣分天定?既是如此,我應邀來子恆兄家做客,也是理所當然,先前便與家中說明,只是貿然打攪伯母,給伯母添麻煩了。”

    “怎是麻煩?舉人老爺大駕光臨,寒舍也是蓬蓽生輝……”宋母聽著徐永方文縐縐的一番話,自個兒便也憋出了一句半文半土的,心裡還有幾分自豪,自覺是舉人的親娘,此後也要這般斯文,不墮了兒子的名聲才是。

    徐永方便在宋家住了下來,只是宋家沒有空房,老叔那兒備了一間,準備隨時接宋奶奶過去住的屋子,便讓徐永方去那兒住。

    第二日一大早,宋家人便忙活起來,他們是主家,雖有村裡人負責,卻也要去村頭幫忙。蘇婉也早早的起了,一大早宋家院子絡繹不絕的來人,先是村裡的婦女,每家拎了個籃子,裡頭幾個雞蛋,或是紅薯或是一塊肉,或用紅紙包了幾個銅板,送過來賀喜,他們湊了錢辦流水席的,這會兒給賀禮不過是湊個熱鬧,並不貴重。

    用過早飯之後,陸陸續續的來了親戚,離得近的先來,遠一些的後到,親近的有宋子恆舅家,出嫁的姑姑姨娘等,然後幾個媳婦的娘家父母兄弟都來了,蘇老爹蘇太太帶了宋良文幾個人回來,也是滿滿一車,看起來很熱鬧,宋良文他們特意向先生告了兩日假。宋小芬夫妻來得晚,他們趕緊趕慢,也近午時才到宋家,此時村頭已經炊煙滾滾,熱火朝天,宋家更是熱鬧,坐了滿院子的人,家裡凳子不夠,從隔壁好幾家借了不少來湊。

    蘇婉過年時跟著去拜年,遠親像宋子恆堂姐妹婆家都去了,以為這些已經差不多,哪知道宋家的親戚遠遠不止如此,這還算是來往勤的,有那些幾乎一輩子沒打過照面,就聽了個名字才有印象的親戚,正因為如此才差點宋家院子都塞不下滿滿的人了。

    蘇婉原先還想村頭辦流水席太誇張,現在瞧了光與宋子恆家沾親帶故的就這麼多,還有那宋家村出嫁的姑娘,這等大喜日子都會帶丈夫回來,再帶上宋家村本身就傾巢而出都準備來吃酒席,這般浩浩蕩蕩,不辦流水席怕是真不夠吃了。

    蘇婉在陪客人,宋子恆也在,他是今日的主角,能讓他作陪的都是族裡有名望有輩分的老人,族長是宋子恆爺爺輩的一個老頭,平日不管事,村長就夠能幹了,但遇著這種全族都與有榮焉的喜事,也會出來主持大局,不逢年過節開祠堂是大事,族裡有輩分的長輩都到了,村長也按輩分站在宋老爹一排,宋有根他們往後站,整個族裡的男丁不管老小皆來了,宋子恆是主角,破例站在族長身側,徐永方是舉人,又與宋子恆兄弟相城,也破例讓他在一旁觀禮。

    大概半個時辰,整個祭祖儀式才完成,祠堂門口放起了炮仗,徐永方跟著宋子恆他們出去,長長的舒了口氣,宋子恆道:“村頭席面大概好了,賢弟這便與我去罷?”

    徐永方點頭道:“聽子恆兄的。”

    一面走,宋子恆一面問:“賢弟如今已堪堪弱冠,不知家中可有意替你說親?”昨天晚上一回家,娘子便抓著他問徐永方家中可有中意的姑娘,想來是挺看好他,想說與小妹。

    宋子恆被這般一提醒,也才想起來,對小妹來說,永方弟倒真是個不錯的物件,心思單純,恰好自家小妹性子溫和,容易受人欺負,配永方弟倒沒這個擔心,自個對他的人品很有信心。

    只是他如何知道永方弟家中的事,雖然永方兄父母雙亡,上頭仍有兄嫂做主,他也未曾見過永方弟的兄嫂,光聽他言印象是不錯,卻不知他兄嫂是何意見,宋子恆正琢摸著如何讓徐永方請自己去他家看一看,畢竟自家小妹經過這糟,自己也不敢再掉以輕心了。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4 02:06 PM

本帖最後由 sheauyah 於 2016-4-17 11:35 PM 編輯

第八十三章

    以徐永方一板一眼的性子,他自己都在子恆兄家叨擾了三四日,自然要禮尚往來,也請子恆兄去自己家一聚,雖然自家簡陋些,但是兄嫂的性子,應該會很熱情歡迎,以子恆兄的品性,怕也不會在意這些。

    徐永方打定主意,終於在辭行之前對宋子恆發出了邀請,他是當著宋家的人面邀請的,宋子恆還沒說話,宋母已經笑眯眯的點頭了:“是該如此,我們婦人也知道禮尚往來的理兒,大侄子特意來咱們家做客,吃子恆的酒席,子恆合該也同去賀大侄子高中才是。”

    宋母這幾日觀察,越看越滿意,先前還怕他家條件不好,日後成了親,若他兄嫂不再供他上學,日後進京趕考還得靠自個兒,小妹嫁與他還不知要受多少苦才能享福,是以兒媳婦與她說的時候,她半是心動半是猶豫的,等回去後轉個彎想了想,又覺得沒甚個要緊的,當初自家比徐永方能好多少?兒媳婦還是自己要嫁給她兒子的,現在自家條件也上去了,不圖小妹有她嫂子的能力,畢竟十個手指有長有短,叫小妹照料人確實再妥帖不過了,這便是能幹的三兒媳婦拍馬也不及的,且三媳婦有句話說的很多,別的都不提,只要人品好,不欺負小妹,便是現在哭一些,日後也能慢慢好轉,不然像林家的那個,就是給個金山銀山也不能要啊!

    宋母琢磨著,媳婦當日能當機立斷決定嫁與自家,現在小妹嫁徐永方,日後日子也不會差到哪裡去,大不了自家多幫襯著,總歸是自個兒欠小妹的。三媳婦的眼光看人還真沒出錯過!宋母轉過彎來,就恨不得拉了徐永方立時把親定下來,還是宋子恆攔了她,吸取前車之鑑,這次不能僅憑單薄的印象就定下親來,永方是個好的,只是他上頭還有兄嫂,長兄如父長嫂如母,自己不親眼瞧瞧他兄嫂的意思,萬不敢再貿然與徐永方說。

    宋母一聽是這個理兒,連忙催了宋子恆去與徐永方說,可宋子恆這樣的人,一個心思百轉千回,徐永方不開口,他還真說不出自個兒想去他家的話,只能旁敲側擊的提醒他,奈何徐永方就是榆木疙瘩腦袋,什麼聞絃歌知雅意,竟連他娘子的一般都不如,宋子恆自成親後與娘子日漸默契,有時甚至不用開口,一個眼神都能明白彼此的意思,那才叫心意相通,如今他才知道像自家娘子那般知情識趣的還真不多。

    索性徐永方終於提了,宋子恆原本打算放棄,日後找個別的藉口去徐家走一趟,此時峰迴路轉,他還沒什麼,宋母竟是恨不得他立刻就去了。徐永方自個兒都沒成親,更沒想過娶妻生子,怎麼能明白自中舉後一連十幾二十日不能好好陪著娘子,與娘子分享自個兒心頭幸福喜悅的這種已婚男人的心情?徐永方聽得宋母一說,忙作揖道:“伯母所言甚是,都說擺酒席是喜事,我蹭了子恆兄家的,子恆兄合該也去我家喝兩日酒才行。”

    宋子恆笑得一派溫和,卻不斷看向蘇婉,結果一向懂他心意的蘇婉也會錯意了,笑容滿面的道:“相公只管去便是,妾身在家定好好孝順爹娘。”

    宋子恆很想咬牙,自他這回從省裡回來,夫妻倆都還未好好溫存一番,他娘子到底是善解人意,還是覺得去永方弟家比自己更重要?

    好吧,這個時候小妹的親事確實更重要些,宋子恆只能笑著應道:“如此便勞煩娘子了。”

    徐永方也朝蘇婉作了一揖,以示感謝她的溫婉大方,竟是迫不及待道:“既是如此,子恆兄這便與我同去罷。”

    宋子恆的行李不多,剛從包袱裡拿出來,再裝起來也不難,就半刻鐘的事,蘇婉親自替他打包完,宋子恆就在身後寸步不離的跟著,蘇婉一回頭,瞧著他彷彿被人拋棄了的眼神,不由失笑:“相公為何這般看我?”

    宋子恆不料她會這時回頭,收了表情,一本正經:“怎麼看你?”

    蘇婉最喜歡看他端正的樣子,挑了他的下巴笑道:“小可憐,在外面可要乖乖的,過幾日再回來,姐姐好好疼你。”

    宋子恆直接伸手將她拉進懷裡,身子火熱的,底下也緊緊貼著她,一動,就抵在了她的小腹上。蘇婉知道,他們成親不長,自宋子恆開葷到現在也就堪堪一年,還屬於新婚燕爾的階段,宋子恆素了大半個月,剛從省裡回來就想了,只是她做出一幅累的樣子,他便自個兒忍了,想是惦記著酒席擺完,也送完了絡繹不絕來探親的遠房親戚們,再過一兩日她就能閒下來了,到時養足了精神,夜間睡覺時可不得任他為所欲為?

    只是沒想到半路跑出來個不解風情的徐永方。

    蘇婉心知宋子恆的鬱悶,也不怕他這會兒亂來,還笑道:“相公可要儘快回來才是。”

    宋子恆低頭在她鎖骨上咬了一口,沒多用力,且隔著衣襟,放開時只餘下一個小小的牙印,宋子恆這才放開她,從床上拿過包袱道:“我走了,娘子自個兒保重。”

    蘇婉倚在床邊:“相公早去早回。”

    送走了宋子恆,蘇婉也沒有提要回縣裡,就安心在宋家村呆著,張氏李氏雖有些著急,雖然親家也是弟妹的爹娘,不會虧待幾個孩子,只怕他們不識字,平日沒法督促著孩子們上進,這會兒倒很想蘇婉早日回縣裡,只是連公婆都沒提這茬,她們做妯娌的又怎麼好開口?

    宋母沒有不擔心孫子,只是吃的鹽多到底比兩個大兒媳更有見識,她是養出了個舉人兒子的,兒子當年唸書時不用人盯著,一有時間便拿了本書在看,這才是真正好學之人,這次來家做客的徐舉人聽聞弟妹說每晚睡前還要看好久的書才會熄燈,若是沒人盯著就不看書,他們可還能這般年輕就考上舉人?是以宋母不知道兒媳的擔心,知道了大概也就笑罵一句沒見識的,幾個孩子隨了他們小叔,萬不會沒人緊著就不肯上進。宋母巴不得子恆媳婦先別回縣裡,至少等子恆把訊息帶回來再說,有她在幫著聽一聽,自個兒也好判定徐家到底是不是小妹的良配。且宋母覺得蘇婉大抵也是因著這個才沒急著回縣裡,她與小妹感情好,不親自聽著怕是放心不下呢。

    且不提宋家每個人不能言明的心思,宋子恆在徐家被徐永方熱情的兄嫂攔著住了一日又一日。宋母是把徐永方當未來女婿看待的,這回他回鄉,她準備了許多賀儀,自家的吃食,田裡出的果蔬,鄰里送來沒吃完的雞鴨豬肉,還有雞蛋,她還大方的抱了一罈近兩斤的葡萄酒要宋子恆帶過去給徐家,連她自己娘家來人她都沒捨得讓他們喝,兩斤就是三兩銀子,可見宋母這回大出血了。

    宋家隨的禮重,徐家越當宋子恆是真心相待徐永方,自然熱情更甚,且徐永方能有這般性子,徐家大哥其實也沒差多少,連徐家大嫂都這般實心眼,宋子恆覺得這一趟不虛此行。其實徐家人丁比宋家旺,徐永方上頭有四五個哥哥,只不過他們爹娘不在了,臨死前分了家,徐永方連親都沒定,其他哥哥倒是成家早,他爹娘便把他的那份田產交由徐老大保管,此外將老宅給了老大,看著是偏心老大,其實不過是希望他們夫妻能多照料著徐永方。徐大嫂是個實心眼的,把老人家臨終前的話當做聖旨,一家人供著小叔唸書也沒甚個怨言,徐永方其他幾個嫂子見公婆這般偏心,便不幹了,公公分完家就兩眼一瞪去了,連個抱怨的地兒都沒處說,她們便是忍了,也要教唆丈夫日後別管老大那家子的事,徐永方其他幾個兄弟雖沒受妻子教唆,關係卻實實在在的遠了,只把大哥大嫂當爹娘。

    徐家的關係,宋子恆還沒來就被徐永方科普了一遍,當時他還心道小妹嫁過來怕是不好做,上頭幾個嫂子都對永方有意見,連帶著對他娘子怕也不會多好,唯一真心待他的大嫂,對這他娘子來說是個類似婆婆的存在,得聽著敬著,這關係委實不好想與。

    只是到了徐家,宋子恆才放心下來,原來徐永方平日都在縣裡住,他租了個院子,開學堂授課,他兄嫂在老家走不開,只隔幾個月送了糧食去縣裡,他平日便請了個婆子給自己與學生們做飯,如此開了幾年的私塾,又加上兄嫂幹活的錢,才堪堪湊夠了趕考的費用,只是明年再沒錢進京考試了,徐永方打算再等三年湊夠了錢再去,私塾再不能斷,他如今是舉人,還是這屆秋闈最年輕的舉人,去鹿鳴會前知縣便誇獎過他,只怕縣裡都傳遍了,有著這個名聲,願意送孩子來他這兒學習的人只怕不少,他將私塾擴大一倍,三年後自己便能賺夠進京的錢,如此也能讓兄嫂歇下來,不比再這麼累做活供他了。

    宋子恆已然把徐永方當妹夫看了,見他自己有想法,也有擔當,心下甚慰,日後小妹嫁過來,跟他住縣裡,便是清苦一些也無事,小妹是個能吃苦的,只要永方弟對她好,日子總能過起來。

    宋子恆打定主意,這幾日便旁敲側擊的問了徐老大對徐永方的親事有何想法,又委婉的暗示自家有個親妹子賢惠能幹,徐老大沒多想,只是回屋後與徐大嫂提了一句,徐大嫂畢竟是女人,心思細膩,想著這宋舉人若不是好看小叔,也不會這般關心他的婚事,還提到自家妹子,怕是有些心思。

    徐大嫂對宋子恆印象很好,穿著細棉青衫,玉樹臨風,風光霽月,她自來覺得小叔就已是人中龍鳳了至少比之他們這些泥腿子好了不知多少,竟沒想還有宋舉人這般封神俊秀的人物,且聽小叔說這位宋舉人還是此次省府前五名,鹿鳴會上知府特意點了他的名誇讚,這般好的學問,想是明年會試金榜題名也不在話下。小叔被家中條件拖累,明年沒法進京趕考,只能再等三年,若這時與宋舉人的妹子訂了親,再等三年進京趕考時自然有些幫襯了,宋舉人都這般人物,宋舉人的親妹子想來也差不了多少,雖然遠一些,自個兒這十里八村卻再沒比宋舉人妹子更好的姑娘了,如此也不算辱沒了小叔,能給他定下這樣一門親事,她日後也有臉下去見公婆了。

    徐大嫂打定主意,臉上卻沒漏出來,只是旁敲側擊問了幾句小叔關於宋家的印象,徐永方眼裡自來沒壞人,對著宋家的印象更沒不好的了,滿口誇讚,宋老爹沉默如山,宋母慈祥可親,宋奶奶身子健朗,子恆兄幾個侄子因在縣裡進學,只酒席那日回來瞧了一眼,年紀比自己的學生們小,卻已經有了讀書人的風華,子恆兄娘子更是溫婉賢惠,比自家嫂子也不差多少。徐大嫂聽得心下稍定,宋舉人家風果然不錯,又問徐永方可見過他家待字閨中的妹子,印象如何,徐永方答不上來,只聽宋子恆常說自家衣裳都是妹子親手做的,甚是手巧,有時吃的飯菜香味特別可口,聽聞也是子恆兄的妹妹整治的,平日爹娘兄嫂在外幹活,都是他妹子在家操持一切,徐永方便把這些聽來的說了,徐大嫂更是滿意,上等人家挑媳婦要看婦容功德,他們家卻沒這般講究,沒見著姑娘沒關係,看宋舉人的長相,他家姑娘再差也是個五官端正的,這便夠了,要緊的是廚藝女紅都拿得出手,還能管家,日後有她幫襯,小叔在縣裡自個兒也能安心。

    如今兩方都有意,徐大嫂跟丈夫一說,夫妻倆一合計,已經在商量著改準備什麼彩禮了,宋子恆在徐家待了五日這才終於告辭成功,徐家照樣得了村裡和拐著彎的親戚們的賀禮,家裡堆了許多,給宋家帶去的賀儀也有些模樣了,不提吃食這些,還給宋家每人準備了一份禮物,都是小物件,不甚貴重,到宋小妹時且備了一個盒子,看著甚是慎重,徐大嫂笑盈盈的道:“這是我婆婆留下來的銀戒指,雖不貴重,卻也是份心意,還望宋舉人不要推辭。”

    宋子恆也笑著收了,道:“我代自家小妹謝過大嫂了。”

    徐大嫂笑得更開壞了,對方收了禮便是對自家有意,熱情送走了宋子恆,徐大嫂與丈夫一商量,打定第二日就請個媒人去宋家提親。

    宋子恆這回坐的牛車,從徐家回到他們縣裡,已經天黑了,原本打算在岳父家住一晚,只是瞧著天黑了,再不好打擾岳父母,索性自己身上帶了鑰匙,便開門去租屋的院裡住了一晚。

    許久沒在這邊住了,當晚睡時還不覺得,宋子恆連燈都沒點,就著月色洗了個冷水澡,回到屋裡從櫃子裡把鋪蓋拿出來鋪了床,一躺在床上便睡著了,第二日天亮了,才發現家裡落了些灰,宋子恆瞧了瞧外頭時間還早,倒拿了掃帚把屋子裡的地掃了一遍,他琢磨著,徐家不日應該回來自家提親,等小妹的親事一忙完,他們也要回縣裡住,到時候叫娘子打掃衛生,倒不如他現在替她分擔一些。

    想法自然是好的,宋子恆做人仔細,做事也不毛躁,連床底下都有掃到,再打了水絞了抹布抹了遍屋子,連蘇婉的妝盒也沒錯過,裡裡外外抹乾淨了,卻見著縫隙處夾了個東西,宋子恆怕是什麼要緊了,費力氣扣了出來,放在手心看了一眼,圓圓的,帶了些藥味,他知道娘子平日都吃回春堂的藥丸,說是滋補身子,他瞧著卻沒甚個用,吃了這許多,娘子身子也沒見有反應,只是他怕娘子多想,便沒有說這些。

    如今宋子恆將手心合攏了,打定主意等會兒就去附近的藥房問問老大夫,回春堂給娘子的藥丸到底用了些什麼藥,吃了沒任何作用倒是其次,萬一是有害身子的,他倒真要讓娘子停了,先前他就不同意吃藥,沒病沒痛的,是藥三分毒,只是岳母的心意,他又不好阻止。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4 02:11 PM

第八十四章

    宋子恆是午時才回宋家村的,他回的晚,也沒人料到他這個時候會回來,家裡人此時都在用午飯,聽得院外牛車的聲音,宋母立刻放下碗出去瞧了一眼,驚喜的喚道:“子恆你回來了?”

    宋子恆點頭,回身從牛車上把東西搬下來,其他人也出來幫忙了,宋母手上剛提了一個包袱,回身見到蘇婉,忙高聲道:“子恆媳婦快回屋坐著,你身子重,家裡這麼多人,提東西的事哪就要你來做。”

    正出來幫忙搬東西的李氏聽得這話,不由衝旁邊的張氏撇了撇嘴,張氏別開眼,自個兒知道李氏的意思,無非就是怪公婆偏心,她的幾胎都沒受到這等待遇,張氏聽聽就算了,她自個兒懷孕時也沒閒著,不用下地幹活,然做飯洗衣是要乾的,公婆是對蘇氏有些偏心,卻也應當,蘇氏身子骨不好,進門這麼久才懷上這一胎,如今公婆待她自然小心翼翼,生怕有個閃失,連衣裳都不讓她自個兒洗,更恨不得吃飯都幫她吃了,只盼她日日在床上躺著,安心待產到孩子生下來。

    張氏覺得自己沒法跟三弟妹比,不若就當沒看到,總歸三弟妹對他們家是沒說的。

    不等蘇婉說話,宋小妹已經上前扶了蘇婉的手:“三嫂我扶你進屋罷。”

    蘇婉哭笑不得:“我哪就有這般脆弱了?”

    宋子恆聽得一陣愣神:“娘,你們在說什麼?”

    “你媳婦前兒不舒服,請了大夫來把脈,說是懷孕了,算到今天整好一個月,你個做丈夫的也不在。”宋母瞥了宋子恆一眼,滿面笑容。

    宋老爹也忍不住接過話:“算下來就是你考完後懷上的,這孩子來得可真巧,雙喜臨門,想是個聰慧的。”

    宋子恆還有些反應不過來:“這就……懷上了?”

    宋有根拍了他一下:“三弟也要當爹了,是不是樂傻了?”

    宋子恆還真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他今兒回來時,拿了藥丸去醫館,醫館老大夫說這是一味避子丸,他當時聽得渾身一寒,秋高氣爽的日子,卻覺得自己彷彿墜入了寒窖一般,日日吃避子丸,連與他的孩子都不想要,虧他還覺得他與娘子兩情相悅,這般看來她根本心裡沒他,可為何又要嫁給他?

    宋子恆心情沉重,從縣城回宋家村的路上想了整整一路,百般心思沒有任何頭緒,越靠近家門口越有些害怕,從出了鎮子時便叫車把式慢些趕車,可路還是到頭了,哪知他硬著頭皮下了車,聽到的卻是這樣一個訊息!

    娘子懷孕了,那回春堂的藥丸是怎麼回事?

    宋子恆心裡頭無數的疑問,只按下不表,當然眼角眉梢還是染上了些許喜意,快步上前親自扶了蘇婉:“娘子注意腳下。”

    蘇婉擡頭看了他一眼,無奈道:“為何人人都把我當水晶玻璃,一碰就碎似的?”她見過的孕婦不少,片場有些女演員大著肚子都還要來拍戲的,剛開始打拼的那幾年天天自己坐公交趕地鐵,也沒少見孕婦跟上班族一樣擠著地鐵去公司,她們都順順利利的生了孩子,怎麼到自己這裡,卻到了連走個路都讓人提心吊膽的地步?

    宋子恆仔細打量了蘇婉的神色,見她眼底沒有絲毫勉強和意外,眼角眉梢俱是喜意,還帶了一些他先前從未見過的溫柔,整個人說話都變得柔婉起來,宋子恆心下稍定,不由鬆了口氣,笑道:“小心些總不會出錯,娘子現在可是兩個人。”

    蘇婉淡淡的嗯了一聲,由著他扶著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端了碗繼續吃飯,面上沒顯出來,心裡頭卻有些疑惑,她剛剛出口後才發現自己說漏嘴了,古代水晶玻璃什麼的可不是尋常人家能有的,她這麼一說,依著宋子恆的性子,怎麼也要問一句,他卻什麼也沒說,不然就是根本沒聽進自己的話。

    這麼想著,蘇婉不由又打量了宋子恆幾眼,見他仍舊在笑,心裡還是有些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懷孕的原因,她總覺得自己都變得多愁善感起來,明明她是個做了決定就不會動搖的人,這會兒就忍不住擔心,他是不是並不想跟她要孩子?

    不論如何,他至少沒她想象的那般高興。

    蘇婉忽然覺得索然無味,吃進嘴裡的東西也味同嚼蠟,硬塞了兩口,再吃不下去,便將碗往桌上一放,宋母立刻擡頭看她:“子恆媳婦吃這點就不吃了?是不是不合胃口,想吃什麼?我親自給你做。”

    李氏忍不住在旁邊翻了個白眼,這還沒到孕吐呢,自個兒三娃的時候吐得天昏地暗,什麼都吃不下,也沒見婆婆這麼緊張,親自給自己做飯吃。

    “是不是胃口不好?要不吃些清淡的?”宋子恆說著夾了點青菜到蘇婉碗裡,一如既往的體貼。

    蘇婉朝他笑了笑:“許是孩子現在不餓,你們繼續吃罷,它餓了我就想吃東西了。”

    宋子恆想想也是,道:“這次徐大嫂送了許多土儀,還有隻老母雞,娘不是說這個補身子嗎,不若等下殺了熬湯,放爐子裡溫著,娘子何時餓了何時再吃。”

    宋小妹點頭道:“我吃完飯就去做。”

    張氏卻笑道:“小妹連雞都不會殺,再說哪用得著你?我與二弟妹也無事,待會兒收拾了家裡就給弟妹把雞燉上。”

    宋奶奶道:“上回親家來給我帶了補品補身子,我這一腳埋進棺材的人,用這些也浪費,等下燉雞湯時也給仨兒媳婦熬著,她身子弱,現在不好好補一補,生孩子時怕是要吃虧。”

    蘇婉以前天天聽宋奶奶說她身子弱不好生養,她還真以為自己身體不好,大夫診了脈卻回回都說她身體還好,後來才知道宋奶奶說的身子不好,就是說她胯不夠大,屁股上還沒幾塊肉,從此以後對於宋奶奶他們的話,蘇婉都是聽聽就過去了。不過大夥兒這麼在意她肚子裡的孩子,她也受用,點頭道:“就是麻煩大嫂二嫂了,補品還是不用了罷,我做小輩的,哪能用長輩的東西?”

    宋奶奶還想堅持,宋子恆也道:“我瞧著奶的補品都應該是適合你這個年紀吃,娘子怕是不好用這些。”

    宋母便道:“吃補品也有這些講究,還分人的?”

    宋子恆點點頭,“亂吃怕是不好。”

    宋老爹這才道:“趕明兒去問問大夫罷。”

    蘇婉看了宋子恆一眼,笑了笑沒說話。宋子恆吃完飯,回屋時又小心翼翼的扶了蘇婉,蘇婉這回沒再說話,默不作聲的任他扶著,回到屋裡才把手抽出來,脫了外衣準備上床睡覺,宋子恆在身後欲言又止,蘇婉回頭瞥了他一眼:“相公想說什麼?”

    宋子恆頓了頓,索性大大方方的朝蘇婉伸出了手,手心躺著一粒藥丸,蘇婉眼神閃了閃,還沒說話,宋子恆已經笑道:“昨日回的晚,便在縣裡住了一夜,今日一早起來無事,打掃屋子時瞧見這個的,想是娘子平日常吃的藥,我瞧著沒甚個效果,又怕吃多了傷身,特意去醫館問了大夫,結果大夫說這是避子丸……”

    說到這裡,宋子恆頓了頓,有些遲疑:“我瞧著是不是回春堂給娘子拿藥的時候弄混了?”雖然他自己也覺得概率太小,但是找不到其他原因了,他剛剛打量著妻子,分明是真心為有了孩子而高興的,又怎麼會不想生?

    蘇婉卻笑了:“沒有弄錯,我請大夫配的就是這個。”

    宋子恆失聲問道:“為什麼?”

    蘇婉返回過來,拉了宋子恆的手,宋子恆可能倍受打擊,任由她拉著回到床邊,蘇婉細細道:“我最初不想這麼快生,是怕自己照顧不來,相公也知道,我從來沒操心過這些事,覺得自己都還是被爹娘照顧的,哪能帶孩子?”

    “就因為這個?”宋子恆還是覺得無法理解,雖然他已經漸漸冷靜下來。

    “這是其一,其二是我怕疼,從小便聽娘說她當年生我時急死一生,差點就睜不開眼,牙齒都咬出血,硬生生忍了,才順利把我生下來了。我就怕……”蘇婉低了頭,沒繼續說下去。

    宋子恆手指動了動,還是用力的握住了她的,雖然感覺這個理由依舊有些荒謬,然而他回想了下妻子的性子,卻又不是不可能。不由得苦笑,世上果然沒有事事完美,娶了個性子爽利的妻子,就要忍受她有時特立獨行的想法。

    蘇婉頓了頓,繼續道:“第三點我說了,相公可不許罵我。”

    宋子恆無奈:“娘子連這麼膽大的事都做了,還怕我說?”

    “自然是怕的。”蘇婉聽出他語氣裡的妥協,甚至露出了個笑容,道:“我先前想的是等相公進京考完再準備生孩子,現在無論什麼時候都不是好時機,若我一進門就懷了孩子,懷胎十月,生下孩子還得好好養大才能離手,豈不是要與相公分開了?到那時相公去縣裡讀書,去京裡趕考,說不準考上了授了官,我因著孩子放不開手,只能在老家帶孩子,萬一相公被京城的繁花迷了眼可怎生是好?”

    “你啊。”宋子恆真真是哭笑不得,把人拉了在自己膝上坐下,小心翼翼的摟著她的肚子,心頭仍有仍有疑問:“為何現在又想生了,還是家裡的藥吃完了,還沒機會去買?“

    蘇婉斜睨了他一眼:“若我真的不想生,有的是法子,一腳將相公踹下床便可以了。”

    宋子恆被折騰的沒了脾氣,只刨根究底的問:“為何改變主意,是不是現在就不怕與我分開了?”

    “還不是相公想要,表現得那般明顯,打量我看不出來?”蘇婉又白了宋子恆一眼,低頭摸了摸肚子,其實才一個月,肚子裡就一個未成形的胚胎,可是已經有小生命在裡面孕育了,蘇婉覺得神奇,臉上不由露出了笑容,聲音也輕了兩分,生怕嚇壞肚子裡的小生命一樣,“我也想生自己的孩子,咱們的孩子,肯定比幾個侄子還可愛。”

    宋子恆覆上蘇婉的手,他的手掌大,將蘇婉的手牢牢蓋在手心,還蓋去了一部分肚子,看起來就像這隻手將蘇婉的大半個肚子都罩在手下了,肚皮上面沒有任何動靜,宋子恆的動作卻變得小心翼翼,生怕壓壞裡面的小傢伙,低聲喃道:“咱們的孩子,自然是可愛的。”

    事實上他已經迫不及待想看著它出生了。

    宋子恆已經接受了蘇婉的解釋,倒不是他好哄,這事本來就可大可小,畢竟他娘子之前雖有這般想法,後頭卻自己想通了,現在又懷了孩子,再追究過去就沒個意思了,且她的理由那般充分,他覺得完全可能,自個兒娘子確實有些黏人,且不說自個兒在縣裡進學,每隔一兩月都回家一次,娘子還嫌不夠呢,要日日在縣裡陪自己才好,就是當日他進省考秋闈,岳父岳母體恤娘子,特意叫了丫鬟和家丁陪自己去,俱是妥帖的,能叫人放心,可娘子還不肯,非要自個兒也來,她長這般大,想是從來沒這般趕過路,更沒吃過苦,馬車顛簸,外頭住宿也不好,自來沒受過多少罪的娘子都咬牙忍了,一聲不吭,就是不想與自己分開。

    所以如今,自己娘子會為了日後能跟自己進京,從成親開始起便吃避子丸,不肯現在生孩子,也是極有可能的雖然聽起來很不可思議,可她自來就是這般性子,岳父岳母常說她混不吝,倔起來九頭牛都拉不回,他這次總算見識到了,如今倒不好埋怨岳父岳母太寵娘子,知道她犯了這麼大的錯,連自己都捨不得說她,誰叫她就是這麼個性子,只認準自己想的,說不準怪她她還要委屈,畢竟懷著孩子,萬一出了什麼事就得不償失了。

    宋子恆這般一想,連心理負擔都沒有了,安慰這是為大局著想,追究下去沒個意思,就算娘子犯過七出之條,如今可還懷著身子呢,揭過去就不提了罷,畢竟她都改了主意,就當她是知錯能改好了。

    “不過相公,雖然我懷了孕,先前的主意可沒改,相公別想日後拋棄我們孤兒寡母,自個兒在京城風流快活!”蘇婉捧著肚子狠狠瞪他,好像他現在就是拋棄妻子的無恥之徒一樣。

    宋子恆苦笑,得了,娶這麼個娘子,她任性犯了錯還不能說,還得好生哄著。忙抱著她安慰:“娘子消停些罷,這般沒影兒的事,現在拿出一副算賬的架勢豈不叫人笑話?”

    “相公覺得我很可笑?”

    宋子恆心塞,繼續認錯:“並非如此,是我說錯了話,娘子大人有大量,可別放在心上。”

    “我可不是大人,我是小女子。”

    宋子恆簡直要哭了,他怎麼不知道懷了孕的女人會變得胡攪蠻纏?想當初自家娘子多溫婉體貼。沒了法子的宋子恆無奈道:“娘子究竟要我如何?發誓嗎?”

    “瞧相公這語氣,好像我是多麼無理取鬧一樣。”蘇婉見好就收,看了宋子恆一眼,笑道,“我算了時間,現在才十月末,等明年開春,相公去京裡時大概三月,那會兒天氣暖和了,我也才懷五個月的肚子,胎兒穩了,馬車走慢些,中途還能走水路,其實沒甚個要緊的。”

    宋子恆直覺就想搖頭,蘇婉又換了副語氣,演員說哭就哭的本事在她身上表現得淋漓盡致,摸出條帕子來拭淚:“良辰好可憐,咱們的第一個孩子呢,懷在娘胎時爹出門都不肯帶它走,出生時爹又不在身邊,可見是個不得親爹待見的,可憐的寶貝……”

    宋子恆:“……”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4 02:15 PM

本帖最後由 sheauyah 於 2016-4-17 11:35 PM 編輯

第八十五章

    雖然蘇婉表情很到位,眼淚流的也很真,讓宋子恆哭笑不得的是她一邊哭一邊就大大方方的看著自己,好像吃定了他一定會改主意一樣。宋子恆很想叫她做戲就做足一點,但是看著她明亮的眼睛裡盛滿霧氣,眼眶都微微發紅了,鼻頭也紅著,像是受了委屈的樣子,就有些於心不忍,最後只能輕輕嘆氣,自個兒娘子確實吃定自己了。

    宋子恆拍著的背哄道:“好了,你先別哭,我試試到時去與爹娘說好不好?”

    蘇婉順勢把頭抵在他肩上,眼淚立時就止住了,只還有些抽泣,聲音悶悶的從他肩上傳出來:“真的?”

    宋子恆心知自己今日不點頭,妻子怕是要繼續哭個不停了,不過心下還是有些受用的,妻子一刻離不開自己,做丈夫的誰不驕傲?宋子恆放柔了聲音,道:“放心,我會努力說服爹娘同意的。”

    蘇婉徹底收了眼淚,拿帕子擦了擦臉,往旁邊的茶几上一扔,從宋子恆懷裡退出來,一骨碌滾進了床裡面:“相公歇了罷。”

    宋子恆瞥了一眼被扔在茶几上的帕子,心裡有些不是滋味,怎麼感覺自己也是一用完就被仍的節奏?不過躺下的時候動作還是很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砸到蘇婉的肚子上。安穩的躺下,宋子恆瞧著蘇婉已經一臉的笑意,完全看不出來方才哭過的模樣,即便知道她是吃定了自己受不了她這般哭鬧,一定會答應,心裡也未免鬱悶,好歹戲做足一點,深情表白一番離不開自己什麼的,這樣他聽著也高興不是?

    想到這裡,宋子恆便道:“雖然我會去與爹娘說,只是這般要求,他們想來不會同意的。”

    蘇婉翻了個身,側躺著面對宋子恆,正好他的手擺在身側,眼見著她的肚子就要壓上來,宋子恆連忙圈著她的腰:“別亂動,娘子可小心一些罷。”

    “哪就這麼脆弱了?”

    “你不懂,大嫂第一個孩子就這麼流掉的,快一個月了,他們自己都不知道大嫂懷孕了。還有姐懷二郎時也差點流產,姐夫嚇得不敢叫姐幹活,讓她在床上躺了幾個月,雖然如此,二郎還是早產了,生下來身體便不好。”宋子恆說這麼多,總結一個觀點就是孩子在肚子裡很不安全,一點小事說不定就要出問題。

    “好吧,那我不亂動。”見宋子恆圈在自己腰間的手不敢放開,蘇婉這才點頭,又繼續之前呆的問題,“相公會不會好好勸爹娘?”

    “會會會。”宋子恆無奈,“我一定費盡口舌,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娘子放心罷。”

    “有相公這話我就安心了。”

    蘇婉說完,放心的閉上眼睛,沒一會兒便睡著了,只是宋子恆圈在她腰間的手還是不敢放開,生怕她睡覺不安穩,一個翻身碰到孩子就不好了。

    宋子恆看著蘇婉安靜的睡顏,心裡苦笑,連睡覺都這般不安穩,自己又怎麼放心她離開自己的視線?不說別的,連岳母都常道娘子是個主意正的,決定的事沒誰改變得了,以前他還覺得岳母誇張了,這回才知道他娘子究竟有任性妄為,她一般小事上不犯,要做就做的驚天動地,說不生孩子就真的去配了藥來吃,也不想想,就算她動機那般純粹,自己能理解,可若不小心給自家爹娘知道,絕對是大事了,無子本就是七出之條裡最嚴重的一點,其他倒還能忍一忍,然刻意無子,縱是爹娘先前再滿意娘子,這事也絕饒不了她,不說休妻,日後娘子也討不到什麼好。

    方才聽娘子解釋的時候,他還想這回定要她好好反省自己的錯誤,卻沒想她剛抹著眼淚哭,自個兒先不忍心了,但是宋子恆也知道,除了自己說話娘子或許會聽,把她一個人放在家裡,就怕真的要翻天了,娘子是個不肯委屈自己的,又懷著肚子爹娘不敢狠管,到那時還指不定要鬧成什麼樣,宋子恆如今是再不敢讓她離開自己半步了。

    蘇婉呼吸漸漸沉穩下來,想是睡得很香,宋子恆卻睡不著,視線從她的臉轉移到她肚子上,手也悄然從她腰間挪開,小心翼翼的附上她的小腹,怎麼也想不到,這般瘦小的肚子裡,竟然能容納下一個小生命,能從他娘子的肚子裡生出來,而不是把娘子的肚皮撐破,它得有多小?

    宋子恆一直把手放在蘇婉肚子上,感受著生命的神奇,他今日的心境大跌大起,比當日等待秋闈放榜時更激烈些,放榜時若他這一次不中,準備個三年,還可以再來一次,若是再不中,三年復三年,機會總歸是在的,可若娘子不想與他有孩子,他是真的不知該怎麼辦了。在醫館聽老大夫所言時他震驚的幾乎要懷疑人生,回家的路上想了許多種可能,唯獨不敢想後果,那是他第一次感覺到怕的情緒,原來他也沒有強大到無堅不摧。

    只是回到家竟然被告知他娘子懷孕了,宋子恆會激動成這樣,甚至有些方寸大亂,除了對兩個人的孩子期待已久,更多的反而是知道他娘子其實是願意給他生孩子,願意與他好好過一輩子後的驚喜,狂喜,本來要逐漸冷卻的心重新變得火熱,燒得他胸口發疼。

    想到這裡,宋子恆忍不住輕輕在蘇婉臉頰落下一吻,不敢過於停留,一觸即離,生怕把她吵醒,然後才攬著她的腰閉上眼睛,心裡是前所未有的心安,不論她過去有過什麼想法,總歸是愛自己的,幾個月後他們就能有自己血溶於水的孩子降生,只要他們一家人日後都能好好的,別的都不重要了。

    宋子恆一回家就收到這樣的驚喜,難免方寸大亂,竟沒來得及與爹娘說徐家的事。然而宋母心思多,見兒子閉口不提徐家,心裡就生出幾分擔心,難道他們瞧不上自家小妹,還是說已經與別家說親了?徐家這次送來的禮倒是不少,說不得是因著自己先前送過去的多,他們不是愛佔人便宜的,便添了一二成又送回來,如此倒也說得過去。

    宋母內心嘆著氣,為自家小妹難過,合該是她的命,這般相配的人家都說不成,那便是小妹命裡不該有,強求不來的東西。宋母唯一慶幸的是這回他們很小心,小妹一定不知道自個兒替她相中過徐永方,如此一來倒也不用再難過一回。

    等到宋子恆傍晚時分才想到這茬,找到在後屋瞧著葡萄酒的宋母,將先前收在袖兜的盒子遞給宋母,並笑道:“這是徐大嫂送與小妹的見面禮,說是自永方弟他娘手上傳下來的。”

    宋母開啟盒子一瞧,裡頭裝著個銀戒指,樣式並不新穎,宋母一看便懂了,心裡頭說不出什麼滋味,愣了好一會兒才道:“這……這便定下了?”

    “都怪我回來時一聽娘子懷孕了,心裡頭激動,竟忘記與爹娘說這事。”宋子恆一臉愧疚。

    “這不怪你,第一遭誰都這般,你大嫂懷大娃的時候,你大哥驚訝的手中鋤頭掉了,差點沒砸碎自個兒的腳,更何況你媳婦身子不好,進門一年半了才有個訊息,那日我聽了都差點驚掉下巴,盼了許久,終於來了卻覺得不可思議。”

    宋子恆笑盈盈的點頭:“就是娘說的這般心境。”

    宋母握著手中的盒子高興道:“你快與我說說,這徐家是個什麼情況?”

    家裡的男人都還在山上沒回來,宋母沒人分享自己的喜悅,想了想還是握著盒子去了婆婆屋裡,小妹帶著幾個侄女在做繡活,宋母瞧了幾眼,才對小妹道:“你三嫂肚裡的這個孩子真真是個會折騰人的,這麼久才懷上不說,鬧得你三嫂吃飯都沒甚個胃口,正巧咱家有些新鮮的橘子,存放了許久想來能吃了,不然你去剝幾個,橘肉問問你三嫂想不想吃,那橘皮你就做成香辣絲,這個開胃,說不準你三嫂就能多吃些東西了。”

    宋小妹沒想別的,忙放下手中的活計道:“這香辣橘皮絲有些費時,我這便去做,儘量晚飯時便弄好來給三嫂吃。”

    宋母點頭,“帶大妞幾個一道去,讓她們打打下手,也好看著點多學著。”

    宋小妹這邊帶著幾個侄女出去了,屋子裡剩下宋母和宋奶奶,宋母這才將手中的盒子開啟遞給宋奶奶瞧,笑道:“咱們小妹的親事有著落了,就是上回來咱們家住過幾日徐家大侄子,他兄嫂雖沒見過咱們小妹,卻對小妹非常滿意,這回子恆回來,便說將這個戒指送與小妹,雖不貴重,卻是她婆婆傳下來的,我瞧著過不了兩日,媒人就該過來了。”

    宋奶奶把盒子接過去,瞧了好幾眼,才問:“就是那個比仨兒年紀還小的舉人老爺?可不得了,咱們小妹日後便是舉人娘子了!”說著竟是喜不自勝的模樣,因為先前的事,大夥兒不想宋奶奶年紀大了還操這個心,二來宋奶奶與小妹住一間屋子,老人家難免露出些心思來,若被小妹知道,再個不好,小妹心裡只怕更要胡思亂想了,是以宋奶奶先前不知道宋母他們的打算,如今便是全然的驚喜了。

    宋母點頭,“可不是呢,雖然那徐家清苦些,比之咱們過去也甚有不足,那徐舉人卻是個能自個兒自立的,看著雖憨了些,實心眼的人也不至於欺負小妹不是?我先前還有些猶豫,現在卻覺得這門親事再無不好的了,比那林家真真是好上許多,小妹嫁過去雖也要受些累,但肯定不會吃太多苦。”

    “這可是大好事,阿彌陀佛祖宗保佑,咱們家出了個舉人老爺,孫女兒又要做舉人娘子去了,說這個誰家比得過咱們?”宋奶奶眉開眼笑,“我就說仨兒媳婦是個有福的,有幫夫運,自她來了咱們家,咱家可不是事事都順起來了?她肚子裡的孩子也是帶福氣的,剛懷上時仨兒中舉了,這會兒剛發現懷孕,小妹又說了門頂好的親事。等著瞧罷,咱家的好事還在後頭呢!”

    老人家多少有些迷信,宋母以前還不覺得,只是聽著婆婆這般信誓旦旦的樣子,再一聯想,越覺得是這麼回事了,自家以前每日恨不得一個銅錢掰成兩個來花,日子過得最是清苦不過,一家人臉色都乾巴巴的,子恆媳婦嫁進來才一年半,如今誰家比他們家底厚?以前還擔心子恆若一次不中,家裡怕是沒法支撐他繼續考了,如今倒是不怕,他想考多少回都使得。

    想到這兒,宋母連忙與婆婆一樣,雙手合十,唸了聲佛號,求菩薩保佑子恆媳婦定要平平安安的,孩子順順利出生。

    灶房裡,宋小妹帶了侄女們很快把橘子剝了,橘皮要在鹽水裡浸泡兩柱香的時間才能泡軟,她便將剝好的橘肉一圈圈整齊的碼在盤子裡,因為不知道蘇婉現在胃口是好吃甜還是喜酸,又拿小碟子裝了些白糖,這才叫大妞斷了去蘇婉的屋子。

    李氏在一旁瞧著很不是滋味,不由得道:“我懷三娃那會兒吃啥吐啥,人都瘦了一大圈,只肚子突起來,看著嚇人,也沒人把橘子剝了皮撒了白糖端給我吃啊。”

    張氏道:“畢竟三弟妹是頭一胎,來得艱難些,這會兒小心些也無事。”

    李氏又看了眼宋小妹泡著的橘皮,那頭還在準備剁辣椒泡發豆豉這些,高聲道:“喲,這又是準備個什麼吃食?瞧著可真新鮮,我竟從未見過!當年我與大嫂懷孕的時候還得自己燒飯,現在人傢什麼都不幹,就有人想方設法讓她吃好吃的了。”

    宋小妹上半年跟了蘇婉在縣裡住了幾個月,不是白住的,她那時被她娘耳提命面要多跟著三嫂學學為人處世,不管如何別再這般軟綿,日後受了氣自己都不知道,宋小妹年紀不大,性子還能掰過來,又因自己想學蘇婉,這會子雖改變不大,卻也不再受了氣只自個兒生悶氣了,李氏說的太陰陽怪氣,她也不鹹不淡的回了一句:“二嫂當年懷三娃當年吃不了這些個,沒有雞鴨魚肉哪下得了飯?娘只恨不得日日燉雞湯魚湯給二嫂吃,我還記得兩個大侄子當年饞的吞口水,也沒能喝上一口,如今三嫂吃的這些,看著新鮮,至少三妞三娃見了也不會眼饞。”

    張氏被李氏日日在耳邊說公婆偏心,她瞧著是這個樣子,本不在意,但是說得多了也有未免有些失落,是以剛剛李氏那般語氣,她只勸了一句,也沒狠攔著,不過小姑子說這話,她才想起來,公婆偏心歸偏心,三弟妹是再沒對不住自個兒的,當初帶幾個孩子去縣裡進學,丈夫本只想讓二娃去,因著大娃不愛學習,人也比不上二娃機靈,去了只怕是白白浪費錢,連公婆都是這般想的,她自己又沒能力,雖知道對不住大娃,卻也無可奈何,還是三弟妹堅持,說帶一個是帶,兩個三個也是帶,只要幾個孩子自己想上進,不管大小她都一律帶過去,這般三個孩子才能一塊跟了他們去縣裡。

    思及此,張氏心裡一凜,她自來看不慣李氏的性子,只是妯娌間不好多說,一向只遠著她,沒成想一個不注意,這幾日被她哄得失了平常心,再不能這般了。於是看了李氏一眼,神情淡下來,道:“爹娘有甚個對不住咱們的?現在是家裡條件好了,縱是以前不好,咱們的孩子不也順順利利生下來了?該吃用的,怎麼也短不了。”

    李氏先是被宋小妹諷刺一番,如今又被張氏教訓幾句,心裡不高興,也不敢多說什麼,只哼了一聲,扭頭出去了。張氏也不理她,自己飛快的在案板上切著菜,李氏最愛找機會偷懶不幹活,自己再不手腳快些,晚飯怕是要遲了。

    送了橘子回來的大妞懂事的幫著伯母洗菜,二妞三妞見狀,也跟了過去幫忙,宋小妹這才露出了笑容。

    屋裡,瞧著天色不早了,宋子恆放下書,回過身,就看見蘇婉兩腿交纏著坐在沙發裡,手上端了盤剝成一瓣一瓣的橘子,手邊的凳子上還放了個裝著白糖的小碗,拿了橘子蘸一蘸糖,吃進嘴裡,蘇婉臉上露出一臉滿足。

    宋子恆失笑,“這般好吃?”說著也挨著蘇婉坐下了,從她手裡把盤子接過去,蘇婉順勢把頭靠在他肩上,張了嘴,宋子恆便就著她之前的動作,把一瓣瓣沾了糖的橘子送進蘇婉嘴裡。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4 02:18 PM

第八十六章

    宋子恆回到宋家村的二日,蘇太太過來了,上回宋子恆中舉吃宴,她也來過,來時還有些憂心忡忡,往常宋家對女兒不錯,她進門一年半肚子未有動靜也不見說什麼,歸根結底還不是那時宋家比不得他們蘇家,賣葡萄酒,女婿幾個孫子都去縣裡唸書,哪樣不是她女兒與她蘇家的功勞?看在他們蘇家幫襯了這麼多份上,親家也不戶這麼早拿孩子來說事。

    誰能料想女婿就這般能幹,頭一回考秋闈就中了,名次還那般靠前,連與她相熟的太太們聚會起來都說這個,縣裡出了個青年才俊,這些稍微有頭臉是不知道?連知縣老爺都親自接見了,高興得不行,就等著明年考中進士,知縣老爺到時考評,至少又多了一筆可寫的東西。

    在小縣城裡,知縣老爺就是天大的官了,蘇婉那次帶了說知縣夫人喜歡吃的甂爐給蘇老爹蘇太太他們吃了一次,結果現在蘇太太出去赴宴,那些個太太們家裡必備甂爐,好吃是一回事,主要說出去也有面兒,她們與知縣夫人吃一樣的東西呢!

    是以這會兒,知縣老爺正喜歡的人,整個縣裡都要把這人拉出來說幾句,別人說只是跟著湊熱鬧,裡頭吳秀才的娘子是個有見識的,便道照往年這等人物,進京會試也有極大的把握金榜題名,這等英年才俊,人家提起來都說是咱們縣的,可不要提一句咱們現任知縣?說不準知縣就因著這個被京裡那些大人們記了個好呢,他能不歡喜?

    蘇太太這才知曉,自家女婿是個不得了的,明年說不準就一舉金榜題名,這等青年才俊,連京裡的貴人們都會高看一眼。

    女婿這般人才,蘇太太高興是一回事,高興完了又開始擔憂,誰也說不準日後會不會變,女婿現在瞧著很是喜歡自個兒女兒,說不準是因為他在這小地方,沒見過真正的大家閨秀,自家不是自誇,她女兒比起縣城裡的姑娘們,還真是沒的說,卻也不敢狂妄到與那些大家閨秀相比,一旦女婿被那京裡的繁華迷了眼,不再對女兒上心,他宋家又起勢了,自家還是個小商戶,不能支撐女兒在宋家挺起腰桿來,女兒卻遲遲未孕,連個兒子都沒有,豈不是日後受磋磨的命?

    蘇太太越想越後怕,去宋家吃酒席前夜裡都幾乎睡不好覺,在床上翻來覆去,她男人雖然沒說話,但是她知道,他這會兒也沒個辦法,女婿尊敬他們,他們說話才有用,若他心裡不尊敬了,那他們真是半點法子都沒有。

    蘇太太想來想去,還是覺得要生兒子,必須馬上就生,女兒已經把親家的心籠絡住了,再生個兒子,這位子算是坐穩了,日後只要親家在後頭支援她女兒,便是女婿變了心,看中別個狐狸精,宋家至少還有她女兒的一席之地。蘇太太打定主意,那些日子都不肯去和太太們聚會了,每日就在家求神拜佛,自家都不吃肉了,改吃素,就是為了虔誠一點,然後整個縣裡香火盛的菩薩,她都去拜了個遍,她做這事已經有了經驗,當年若不是心誠,怕是這個唯一的女兒也求不到,如今不過是照著當年的法子做一遍。

    她女兒比她命好,她剛開始求,在宋家吃酒席時因著不想被親家看出她在為女兒求子而拜菩薩,還破了戒吃了些葷菜喝了些酒,回家的一路上都在心裡頭告罪,然後接著誠心求菩薩,各個寺廟的香油從不斷一日,誰知這才半月過去就見效了,正巧當日宋家村就有來城裡的村民,宋家託對方去時給蘇家帶個信就說子恆媳婦懷上了,蘇太太當時還在專門供奉的小佛堂裡跪拜,聽著這訊息差點沒樂暈了,對著菩薩一連磕了好幾個頭,腦門都磕紅了,出了屋子,立時就想去宋家瞧瞧女兒,只是被丈夫喝住了,她也想起來自己請了願還沒去還願,也不知哪家寺廟這麼靈驗,她索性都去還了願,耽擱了兩三日,願也還完了,她還是想去親眼瞧一瞧女兒,看看她這胎懷的安不安穩,自己也能圖個心安。

    這回蘇老爹不再攔著了,其實若不是不想讓親家多想,他自個兒就恨不得套了車立馬去宋家村,他自己沒福氣,沒能給蘇家繁衍後代,他女兒卻不像他,如今女婿是舉人了,萬一中了進士,離當官就不遠了,他以前常說這讀書人金榜題名,當了官也就是七八品芝麻官,也沒個甚用,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要管,還不如平頭百姓過的快活,可那是他自個兒離當官太遙遠,想都沒敢想,說起話來自然就輕鬆了,放到女婿身上也是這樣,讀書人太多,真正能金榜題名的十個裡頭不到一兩個,他也覺得沒啥,直到女婿中了舉,且聽那有見識的說名次這般靠前,是個有真才實學的,金榜題名也就是運氣問題了,且他女婿還年輕,一次不成再考兩三回,照樣稱得上少年英才,蘇老爹這才肅然起敬,女婿當官已經近在眼前了,日後他就是官老爺的岳父,蘇老爹一想到日後女婿穿著官袍朝自個兒作揖喊“岳父大人”,就覺得渾身一震,再聽得訊息說他女兒懷上了,日後再多給他生個也當官的親外孫,於他蘇家也是一門榮耀不是?至少他百年後也有臉下去面對蘇家祖宗了。

    蘇老爹非但沒攔著蘇太太去宋家村,還特意叫蘇太太備了許多東西,也不怕宋家不高興,把小綠一道送了過去伺候蘇婉,定要讓蘇婉好好懷胎,只要不虧了身子,能生一個就能生兩個三個,蘇老爹如今比蘇太太的熱情還更甚些,只恨不能自個兒去宋家村。

    蘇太太於是拉來滿滿一車的東西,吃用布料首飾,應有盡有,且宋家人人有份,這等仗勢,讓自來見過蘇家做派的宋家人仍舊傻了眼,蘇太太一進宋家院子,拉了還驚呆的宋母就開始抹眼淚:“親家母也別說我這人小氣,我委實是高興啊,生怕婉婉像我似得,懷孕艱難,這般如何對得起親家?好容易得到婉婉懷孕的訊息,我恨不得那天就趕過來瞧一瞧,親家母也知道,做母親的就這樣,不親眼看一看,怎麼能安心?”

    “都是過來人,我自然能理解親家母的心境,我自個大女兒懷孕時,也恨不得當晚就過去瞧一眼她肚子。”宋母連忙道,“只是親家來便來了,帶這麼些東西作甚?”說著連連把蘇太太引進堂屋。

    蘇太太邊走邊道:“能與親家這般厚道人家結親,我們那是上輩子積了徳,婉婉那性子,有時我都受不了,親家平時怕是忍讓了不少,我知曉親家看在她爹的份上也不會與她計較,可我還是感激吶,多虧了大傢伙平日忍讓,我自己女兒沒教好,本就沒臉來見你們,準備些東西,知道你們家不缺,卻是我一片心意,若不收下,我怕是寢食難安了。

    這廂蘇太太在與宋母你來我往的寒暄,正在屋裡聽得宋子恆朗朗唸書聲恨不得犯困的蘇婉立時來了精神,宋子恆前些日子看過劉向《列女傳》,裡頭記載周文王之母太任在妊娠期間,“目不視惡色,耳不聽淫聲,口不出敖言,能以胎教。”意思是說,太任懷孕時,眼不看邪惡的東西,耳不聽的聲音,口不說狂傲的話,這就是行的胎教。“文王生而明聖,太任教之以一而識百,君子謂太任為能胎教。”文王生下來非常聰明,“教之以一而識百”,這是太任施行胎教的結果想是男人對頭一個孩子都有著極大的熱情,冷靜如宋子恆,也不由得期待他們頭一個孩子,對它充滿了期盼,望子成龍望女成鳳,在書上瞧見古人記載胎教如此之重要,立馬拉著蘇婉實施起來。

    宋子恆每日都要看書,平時都是默看,如今對著蘇婉的肚子搖頭晃腦的念起來,只希望他們的孩子聽多了經史子集,日後一出生對唸書便有好的天賦,虧得蘇婉還問他,若生個女兒,聽多了這些可有甚用?宋子恆含笑回道:“無事,咱們的女兒,我也親自教她念書,知書達理了,日後才能像娘子與我般琴瑟和鳴。”

    蘇婉沒想到古人這麼早就有胎教的概念,更沒想到宋子恆這般熱情高漲,她沒辦法跟宋子恆解釋肚子裡的胚胎還沒成型,這會兒胎教怕是要白費功夫,其實也不是很想攔著宋子恆,她自來覺得生孩子不是女人一個人的事,只有夫妻參與其中,體驗孩子從胚胎到成型,再到呱呱墜地的過程,父母與子女間血濃於水的感情才能發揮到極致,不然像她自己父母那般,管生不管養,丟開手也不覺得有什麼好心疼。

    蘇婉不想自己的孩子也像自己一樣,所以宋子恆這般有熱情,她也不想攔,有著他去,只是沒想到聽唸書這般催眠,宋子恆是為了給孩子做胎教,蘇婉想讓他換點有趣的書籍來他並不肯,非抱著這些正兒八經的聖賢書念,便是他聲音再好聽,對蘇婉來說也不亞於催眠曲,反正聽不懂,就只能昏昏欲睡了。

    這會兒聽到外面的動靜,蘇婉就想去瞧瞧熱鬧,立馬從沙發裡站起來,宋子恆還沉浸在書中,冷不丁看到娘子騰的一下站了起來,心都快跳出來了,趕忙放了書起身扶著她:“怎麼就這般著急?慢些罷,我扶你出去。”

    蘇太太正與宋母他們坐在堂屋,見了女婿小心翼翼扶了女兒出來,臉上便笑開了,又打量了她女兒幾眼,見著她面板白皙紅潤,雖然還沒見豐腴,氣色倒是十足的好,最後一絲擔心也拋下了,拉了蘇婉就要叮囑。

    蘇婉這幾日已經聽了太多孕期注意事項了,宋家除了幾個小女孩,誰都是過來人,每人說幾句,她聽著都能倒背如流了,但是在座的女人們不管這些,一說到這個話題恨不得開啟話匣子說個三天三夜。

    李氏今日收穫頗豐,親家太太說她們平日多擔待了蘇氏的脾氣,心裡頭感激不盡,便送了她一匹布,一套頭面,出手這般大方,還不止,幾個女孩子也都準備了一份厚禮,她有兩個女兒,這厚禮便收了兩份,抱在手裡比大嫂張氏還多些,她不意女兒多還有這好處,以前自來是兒子生得多的張氏在公婆面前更得臉,李氏覺得自己頭一次壓過大嫂,心裡頭對蘇太太說的話都無比認同,頭一個響應她的話題,宋母張氏在後頭附和,大夥兒便熱熱鬧鬧的談起了生兒經。

    蘇婉聽得頭大,恨不得回屋繼續聽宋子恆的朗讀,起碼宋子恆聲音動聽悅耳,只是她剛瞧了宋子恆一眼,更覺得頭大了,這人平日跟她一樣聽了太多孕期事項,這會兒竟還在一臉認真的聽著,甚至恨不得拿了筆寫下來。

    大家都這般瘋魔的樣子,蘇婉覺得懷孕的她好像是個局外人一樣。

    好在蘇婉沒有無聊太久,院子裡又響起了動靜,隔壁財福娘的聲音:“有根娘,有親戚來囉!”

    出去一看,好熱鬧,院裡可熱鬧了,圍了一波三姑八婆,見著他們一出來,都七嘴八舌的道。

    “有根娘,你家親戚來了,在我家問路呢,我說怕她找不到,便帶了她過來。”

    “聽口音像是外鄉人……”

    “什麼外鄉?我瞧著都不像是本縣的,大嬸,您哪兒人呀?”

    三姑八婆圍著的裡頭,是個陌生的女人,穿著乾淨,臉上帶了著喜氣,先前沒說話,如今瞧見宋母與蘇太太出來,眼神在她們身上打量一眼,忙問:“那位是舉人老爺的娘?”

    宋母愣了下,才回道:“我是,不知您是……”

    “老夫人,大喜事呢!我是鄰縣人氏,受那蓮花鄉徐舉人大嫂之託,來向宋舉人的親妹妹提親的,我瞧著徐舉人是那等青年才俊,來時還想為何說這般遠的親,只是見了老夫人與您家一家子,這才知道為何徐舉人大嫂這般中意貴家了,如今像這般門第相當的人家太少見了,都是舉人之家,徐舉人與貴家小娘子合該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4 03:43 PM

本帖最後由 sheauyah 於 2016-4-17 11:36 PM 編輯

第八十七章

    “就是前些日子來咱們這兒的舉人老爺?那可不得了,你們家小妹日後就是舉人娘子了!”宋母還沒說話,財福娘大吃一驚。

    媒人點點頭,把自家僱主說的天花亂墜,末了了又道:“當然貴家姑娘也是好的,那徐舉人的嫂子喜歡得不行,連連催我放下手頭活計,儘快趕過來,就怕貴家姑娘萬一被別家搶先了,她豈不是毀得腸子都青了?還叮囑我一定要好好說道。老夫人,徐家大嫂是再中意貴家姑娘不過的,說是隻要姑娘過去了,日後小家便由姑娘自個兒說了算,徐大嫂是萬不會插手的多好的命,咱們當中有誰一進門就能當家做主的?要我說,再沒比這門親更好的事了,老夫人你要是不應下來,可不是虧了?”

    宋家老嬸聽得這邊熱鬧,也過來聽了幾耳朵,媒人的話剛落音,她便喜道:“那位徐舉人性子再好不過,那幾日他都在我家住,我瞧得真真兒,配小妹當真是門當戶對,天造地設,要不是我家二妹定親了,我都想替她說與徐舉人呢!”

    瞧熱鬧的三姑六婆聽得這些話,便紛紛嚷開了。

    “大嫂你還猶豫什麼?小妹嫁過去就是舉人娘子了,這麼好的事,我們做夢都不敢想呢!”

    宋小妹聽了外面動靜,本不想出去,只是隱隱聽到自個兒的名字,想了想還是放下手中活計,開了門出來,就聽到這麼一句,她先是一愣,然後臉色一紅,剛要退回屋裡,被眼尖的大嬸們瞧見,都在喊她過去。

    宋小妹當然不肯過去,低了頭退回屋裡,媒人便趁這機會掃了一眼,她替人說媒這麼多年,自認是閱人無數了,只這一眼便能瞧個七八分出來,姑娘長相清秀,面板比一般鄉村女孩白一些,想是家中父母疼愛,且她聽一句便明白了來龍去脈,沒有理湊熱鬧的大娘們叫喚,低了頭退回屋裡,可見是個心思清明的,看著性子也好。

    想著這些,媒人臉上笑開了,她瞧了這一眼,回去便有一肚子話對徐大嫂說,如此一來僱主滿意了,日後親事說成,她的賞錢自然也就高了。

    宋母一開始沒反應,自然不是樂意,主要是驚喜,她自經歷過一回林家的事,總覺得自家小妹是個命不好的,生怕這門好親事再出什麼變故,一日沒定下來,一日便提心吊膽,媒人毫無預兆的上門來,她自然是喜不自勝,一時間愣住了,倒不知道說什麼。

    張氏作為大嫂,這個時候自然要站出來,自家的家務事,先告了個罪,請這些個大嬸大娘們先回去,還有人想瞧熱鬧不願走的,李氏一張嘴似諷非諷的開口,聽得眾婦人臉色訕訕的,只能走開了,關係近些的老嬸與財福嬸留了下來,被請進了堂屋。

    早前聽了媒人自報家門,又見院裡太多婦人,宋子恆不便多待,便把蘇婉託付給丈母娘,自個兒回屋看書了,現在一屋子的女人,說話也無需遮掩,聊了一陣,親便這麼定下來了,徐家先前送了個銀戒指,宋母便去宋小妹屋裡拿了件她的繡活給媒人捎回去,一併捎過去的還有宋小妹的生辰八字,媒人接過東西,笑容滿面的道:“待徐家嫂子請先生算過良辰吉日,我想著過不了幾日,新女婿就要來見丈母娘了。”

    宋母思量著八字都交換了,這親事再不會出變故了,臉上也露出了笑容,蘇太太在旁邊湊趣道:“大妹子趕了一日的路,真真是辛苦了,不如在這裡用了午飯,過了晌午,我也該回縣裡了,大妹子還能與我同道。”

    宋母被這般提醒,也連連道:“這就開始做午飯了,大妹子便在這邊吃罷,也耽擱不了什麼,到時與我親家母一塊兒進城,路上還能做個伴兒。”

    媒人得了宋家熱情款待,回去後在徐家嫂子面前更是把宋家誇到天上去了,一家子都是心地善良,熱情好客的,聽說這家每日吃的飯菜都是姑娘親自煮的,那手藝真叫一個好,不知道怎麼做的,炒出來的菜好吃到恨不得把舌頭吞下去,真真兒是個心靈手巧的,配徐舉人不虧了。

    徐家嫂子聽了媒人滿口誇讚,本來就滿意,這會兒更是迫不及待想定下來了,忙請人批了八字,果然是天生一對,又算了個好日子,那日請了媒人帶自個兒家去宋家提親。

    宋家近日喜事一樁接著一樁,先是雙喜臨門,現在又變成好事成三了,整個宋家村的人都知道,宋家發達了,出了個舉人的女兒,現在又多了個舉人女婿,更不得了的是宋小妹,她以後就是舉人娘子,不僅如此,她上頭沒個公婆,兄嫂聽著又是個不愛攬事的,一進門就是自己當家做主,這般好的命,自家是無論如何也羨慕不來的。

    在宋子恆沒中舉之前,對於宋小妹,村裡的姑娘們還沒有太大的差距感受,總覺得她與自個兒沒差什麼,如今卻感覺她一步登天了,舉人娘子,再進一步說不準就成官家太太了,與自己再不是一路人!是以,自宋小妹要嫁舉人的訊息出來,先前有經常來找她玩的姑娘們,近日也不來了。

    宋小妹自己也能感受到這些微妙的情緒,索性也不出門了,就在家不停的做繡活。

    宋小妹訂了親,婚事卻在來年的冬季,因著她現在年紀不大,徐永方更不急著成婚,宋母還想多留小妹一年,她自然是有私心的,這半年的葡萄酒紅利已經到了手,好幾百兩銀子,丈夫琢摸著現在手頭寬鬆了,可以起個大屋子,家裡屋子太少,人卻越來越多,日後良文他們說親都沒地兒住,家裡請的果農和長工都住山上,生活也不方便,日後起了屋子,給他們都住家裡,長工給自家種地收割也都便利。

    人都是這樣,衣食住行,有了錢就想吃飽穿好,吃飽穿好了就想住大房子,宋母也想蓋一間整個宋家村最好的房子,連外鄉人經過看一眼也要讚一聲“不愧是舉人老爺家,屋子都蓋得這般大氣”。可是起了屋子,留了銀子給子恆來年開春去京裡趕考,手頭便沒多少餘錢了,小妹出嫁辦不了好的嫁妝不說,給多了媳婦又要不高興,她手上確實還拿著幾個兒子的紅利。

    可宋母總覺得先前說親時差點害了宋小妹,便多了份想彌補她的心情,如今自家條件好了,那徐家卻是個再窮不過的,連明年進京趕考的盤纏都拿不出來,也不肯要自家的接濟,非要自個兒攢夠了進京的路費才肯上路,沒得白白耽誤三年。宋母如今便想,把小妹留到明年年底出嫁,那時手頭是真正的寬裕了,自個兒多置辦些體面的嫁妝給小妹,媳婦們也沒甚個好說嘴的,再私下給小妹些銀錢壓箱底,她嫁妝厚了,手裡有錢,在婆家自然腰桿就挺起來。

    這個婚期定得算是皆大歡喜。

    一聽說宋家要造大房子,大夥兒都在暢享住大屋子的場景,蘇婉是最興致勃勃的一個,她要畫圖,給宋家蓋個富麗堂皇的大別墅,花園洋房,帶泳池的那種!

    當然是蘇婉想多了,不過花園別墅還是可行的,宋家隔壁是財福嬸家,另一邊卻是塊大空地,在宋家老房子的基礎上,還能擴大個兩三倍,一聽蘇婉這麼說的時候,宋母都忍不住咂舌:“那不是快趕上鎮裡的林員外家了?”頭一個就在心裡打鼓,蓋這麼大的房子,要花多少錢才行?

    蘇婉卻笑道:“那林家只是個員外,奶和娘比那林老夫人強多了,你們不只有個舉人的孫子兒子,還有個舉人女婿孫女婿,那林老夫人拍馬也不及的。”

    這件事情上,李氏跟蘇婉的意見是高度統一的,葡萄酒賺的銀子是不少,回回分紅都好幾百兩銀子,雖說人人有份,自家男人手上也有一成紅利,可錢都在婆婆手上捏著,怎麼用還不是她說了算?自家能做啥?婆婆又是個偏心的,現在弟媳是個家底厚的,想來還不至於惦記婆婆手上那些錢,等閒也不要他們的補貼,可婆婆恨不得把家裡的錢全給小姑子做了嫁妝,與其叫她貼給別人,李氏就想著還不如都給自家人花了,買了地,自家是有份的,現在造大房子,自家能住,日後分家也有份,豈不更好?

    要說李氏也是有些聰明的,雖然是小聰明,她比張氏好的便是膽子大,想什麼說什麼,也不怕公婆不喜,這會兒見著宋母不願意了,也張口就道:“小叔日後可是要當官的,人家萬一過來一瞧,咱們家住的寒酸,連個員外家都不如許多,豈不是給小叔丟了人?”

    在宋母心裡,比起兒子,女兒還是要靠邊站的,臉色頓時就有些心動,李氏還想再接再厲,蘇婉卻笑道:“娘不必擔心,這銀子咱們不從小妹的嫁妝里扣,您說給她準備多少嫁妝就多少,不夠的我來補,定叫小妹嫁得風風光光。”

    宋母又高興又為難,“小妹出嫁,哪能叫你貼銀子?”

    李氏眼神一轉,臉上又是羨慕,忍不住便諷刺道:“娘可別推辭了,弟妹手頭怕是比您還富裕些呢,給小妹貼點銀子,又算得了什麼?”

    張氏本來見李氏的神色就想拉住她,沒拉住,還是讓李氏說完了,張氏忙道:“三弟妹你別介意,二弟妹說話向來這樣。”

    “我倒覺得二嫂沒說錯,做嫂子的,給小妹貼點銀子算什麼?我就把話放這兒了,小妹日後出嫁,我給她一百兩嫁妝壓箱底,不知道二嫂打算給多少呢?”

    宋小妹聽得一跳,也顧不上心頭羞澀,連忙道:“三嫂說的什麼話,哪用得著你出這錢?家裡若吃驚,我……我那頭薄一些沒關係。”

    話剛落音,宋子恆卻道:“現在家裡條件好了,也不能太委屈小妹,用不著嫂子們出嫁妝,當兄長的卻不能坐視不理。”

    宋有根宋有福同時道:“是這個理兒,小妹的嫁妝,就從我們幾個裡頭的紅利裡出罷。”

    宋母先是一驚,現在轉過彎來卻驚喜起來,先前她還萬分擔心,畢竟手頭捏著兒子們的紅利,他們自然不會說,兒媳婦卻不是好相與的,自己做婆婆的能壓得住,但是也架不住她們抱怨太多,現在兒子們說了話,便是把這份銀子過了明路,就是別人說起來,也是他們做哥哥的愛護妹妹,而不是自個兒偏心,扣了兒子去貼補出嫁的女兒。

    換而言之,給小妹備嫁妝便是名正言順了。宋母也難得急智一回,念頭一轉便問:“不若現在說好,你們出多少銀子給小妹添妝?我到時就把這銀子拿出來,放在別處,也不多也不少,小妹出嫁時便原原本本的帶過去。”

    宋子恆三兄弟對視了一眼,宋有根做代表回答道:“不如我們一人五十兩?少了對不住小妹,多了怕也拿不出來,三弟來年還得進京。”

    宋有福也道:“待日後手頭寬裕了,能多幫襯咱們就多幫襯一些。”

    李氏臉色一片青白,心疼的都在滴血了,自家男人是個沒成算的,一張口就是五十兩,也不想想,有這五十兩銀子,都夠他們家吃幾十年了,日後三娃娶媳婦都不操心了!居然一張口就白送給了小姑子,還說委屈了她?以後還得多幫襯著!這不是生生剜她的肉嗎?

    張氏也在一旁倒抽了口氣,臉色發白起來,她對自己都捨不得,平日再節儉不過,這五十兩簡直是在剜她的心頭肉,不由後悔剛才為何沒狠拉住二弟妹,豈不知三弟妹懷孕後性子更大了,李氏不過是諷刺了幾句,她一張口就是一百兩銀子,她嫁妝厚自然不介意,可自家哪捨得拿出來?

    雖然兩個大兒媳婦心疼的都快哭了,宋母卻是一臉驚喜,連連點頭:“好,就一人五十兩,你們的留著給小妹壓箱底,我與你爹再拿出五十兩來給小妹置辦嫁妝傢俱這些,你們瞧著如何?”

    幾人齊齊點頭:“娘決定便好。”

    “剩下的銀子用來起房子,我瞧著到年底搬新家前,紅利也該分下來了,到時候再結工錢也無事,傢俱也都換新的。”

    蘇婉穿越過來這麼久,難得遇見一樁新鮮事,很有熱情的拿了筆要畫圖紙,她以前就不會畫畫,拿著毛筆勉強能把線條畫直了,但是墨水沒法塗改,一筆畫廢了就只能扔掉重新再來,宋子恆看了會兒書,擡頭瞧了眼自家娘子,見她不一會兒扔了將近一地的紙,心都疼了,趕忙攔了她:“娘子要畫什麼樣的,不如我來替你執筆?”

    蘇婉把毛筆擱下,扭了扭手腕,有些鬱悶:“怎麼就這般難畫?”

    宋子恆又替她捏了捏手腕,握在手裡轉了轉:“好些了沒?”

    蘇婉點點頭,宋子恆道:“娘子放著我來罷,你說便好。”

    蘇婉剛穿越來之前,自己買了套別墅,從設計到裝修再到各種傢俱,她都全程參與其中,雖然工作忙成狗,還是要把時間擠出來盯著裝修隊,她以前那套房子就是經紀人拍著胸脯說一定會幫她搞定,讓她安心工作,萬事不用理,結果裝修完了她過去一看,就跟著買的樣板房一樣,雖然漂亮,一點歸屬感都沒有,有些地方的設計還很不科學,蘇婉從此就再也不敢做甩手掌櫃了,設計師給她設計的裝修圖紙完全是按著她個人喜好來的,有一點她不滿意的地方便會修改,反反覆覆,見多了,蘇婉自然也就有些經驗,從屋子的格局,到廚房衛生間客廳的擺設,這些雖然不能照搬到宋家來,卻還是可以借鑑一二的,且宋子恆也是個喜歡自己動手設計的人,早前宋家院子的鞦韆便是他想出來的,與蘇婉的想法一融合,才花了幾天時間便把草圖畫出來了。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4 03:45 PM

第八十八章

    這時宋老爹已經去請了先生算風水和動土時辰,日子剛算出來,就定在三日後搬東西,因為是在宋家原先的屋子上蓋過新的,沒地兒住,老叔家擠一擠勉強可以擠得下,屋子裡的東西都得搬到老叔家去,只是起新屋子搬家這些都是大事,風水先生說不能動了,便沒人敢動,這幾日宋老爹也沒閒著,去找村裡的壯漢們,這時候只要稍微會過日子的家裡,男人都會些手藝,蓋房子打傢俱,等農閒時便能靠著手藝賺些錢回家,宋家村的村民多,男男女女都是幹活的好手,起房子從來不用去外村請人,他們全村出動,一般的房子一個月都能蓋好,只是宋家這棟房子工程量大,宋老爹一早兒便與家家戶戶說好,讓他們三日後來幫著搬家,放了鞭炮便能開始造房子了,男人一日給多少工錢,女人一日有多少,包中飯晚飯,只是工錢要到年底才能結。都是自家村人,倒不怕拖欠工錢,宋老爹打聲招呼,每家每戶便都應下了。

    宋有根宋有福便請了人來家裡量地基,村長也在,宋家蓋的新房要擴大不少面積,若是小面積都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做不知道,家家戶戶蓋新房都會在原有的基礎上擴大些,只是宋家這回要擴充個兩三倍,算下來總面積都快半畝地了,再不能裝作看不到,是以村長要在這兒看著,多出量了多少地進去,宋家便要交多少錢,跟買地是一個道理。

    地基量好了,請村長和幫忙的人吃了頓午飯,在座的都是見慣了各種造新房的人,宋子恆便把草圖給了他們瞧一眼,若有不合理之處,也好隨時更改。

    村長一見了這圖紙,便直咂舌道:“我先前還嘀咕,起這麼大的房子,你們家才幾口人,怎麼也住不夠啊。沒成想這些地兒不是全做屋子,前排空了許多地是打算如何?”

    宋子恆回道:“種些花草竹子,若能挖個小池子種些荷花養些魚就再好不過了。”

    老叔驚道:“怎的咱們家的荷塘還不夠吃,在家裡也種一個?”

    宋子恆笑了笑:“家裡養這些不是為了吃,平日多看看,也瞧著舒服。”

    “大戶人家都講究這些個,挖個池子,有樹有水,風水不就好了?我瞧著鎮上的林員外家的花園,比你們這大多了。”

    宋老爹道:“咱們泥腿子,哪能跟他們比。”

    先前說話的那個大叔一瞧圖紙,連連道:“連茅廁和灶房都建這麼多,乖乖,這得花多少錢?”

    宋子恆笑道:“聽聞他們大戶人家的院子,每個套房都有茅廁小廚房,不然佔地這般大,萬一在茅廁在東邊,站在西邊,趕過去只怕都憋不住了。”

    眾人都笑了:“想來是這個理兒,不多建幾個茅房,日後上茅廁都趕不及了。”

    這般便定下來了,就照著宋子恆畫的草圖造房子,動工的前一天晚上,宋家人吃完晚飯,宋母便道:“家裡這般亂,子恆明年還得去京里科考呢,如今鬆懈不得,我原想要不你便回縣裡,別顧家裡的事,只管自個兒安心看書便是,可如今你媳婦有雙身子,自個兒也顧不來,跟了你去縣裡,又要照顧你,良文幾個在親家那兒也叨擾太久了,你們過去自然要接回來住,我只怕累著你媳婦,且你媳婦這是頭胎,自個兒沒經驗,再無長輩在旁照料,叫我如何放心得下?”

    宋母頓了頓,也不知道該怎麼做,索性問:“你們夫妻也是有主意的,索性你們自個兒商量好,你媳婦是跟你一塊去縣裡,還是她在家好好養胎,都隨你們的意。”其實宋母還是想把媳婦留在家的,子恆都二十多了,因著讀書人多成親晚,他大哥這般年紀時大娃二娃都滿地跑了,如今他媳婦這才懷頭一胎,自家如何也不敢掉以輕心,有心把人留下來,只是家裡近來忙,又是借住在小叔家,就怕子恆媳婦不願意,叫她去縣裡倒也無需擔心這些個,親家母的性子,定能把子恆媳婦照顧的妥妥帖帖,可自家不能這麼想啊,雖是親家自個兒願意,在別人眼裡不就成了他們宋家算計親家,要人家不停地幫襯出嫁的女兒嗎?

    宋母一時間有些糾結。

    蘇婉是不糾結的,只是宋母的語氣都偏向要她留在宋家村了,她再不願意,也得好好想個理由出來。不過蘇婉琢磨了兩秒鐘,覺得這事不能自個兒開口,便笑道:“娘去問相公罷,這事自然是他說了算。”說著一雙美目笑盈盈的瞥了宋子恆一眼。

    宋子恆迎上他娘期盼的眼神,想都沒多想,硬著頭皮開口道:“把娘子留下來,只怕會給娘和嫂子們添亂……”

    一般這種情況,宋小妹是輕易不開口的,雖然她是大娃他們的姑姑,輩分看著跟宋有根他們相當,在大家眼裡卻還把她當小孩,不過宋小妹如今定親了,明年就要出門,宋家人再不把她當孩子看,且宋小妹自個兒也覺得不能這般坐視不理,她與三嫂情分不同,三嫂嘴上說聽三哥的,心,心裡必是不願意,她以前也覺得三嫂在家是享福,事事不用幹,去了縣裡反而要操持裡外,但當她自個兒去住過才知道好,心裡頭輕鬆自在了,便是累些也甘願。

    宋小妹又看了蘇婉兩眼,終於開口道:“娘,不然我過去照料三嫂罷,大嫂二嫂懷幾個侄子時我也在旁見著,該注意什麼都曉得了,反而是三嫂留在家裡,一個擔心三哥,一個咱們忙進忙出有時也照料不到,只怕還不如她在縣裡呢。”

    宋小妹這一開口,宋家幾人都拿意外的眼神打量了她。宋小妹只當自己看不到,說完便垂了眼,只等聽她娘的吩咐。不管大嫂二嫂心裡對三嫂什麼想法,她對自個兒是再沒虧心的,就先前林家那事,她心裡也清楚,換了別個人,就算能看出來不對來,輕易卻也不會說,二嫂是個欺軟怕硬的,對著林家再不敢多一句話,大嫂平日瞧著軟綿親和,卻最是個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這種一個不留意就容易落成吃力不討好的事,她是萬不肯幹著,寧願面上千好萬好內裡糊塗,也不肯撕開臉算一筆清醒賬,都有可能看著她跳火坑。

    三嫂卻是不一樣的,早前沒人對自己說這事的時候,三嫂便教過自己,不能只聽別人說好,要學會自個兒看,所以不小心聽得媒人與娘說的話,她才敢鼓起勇氣對三嫂說,她後來想想,三嫂那時便勸過自己,只是看她沒聽進去,又多留意了幾分,這才發現那林家少爺的毛病,不然這般駭人聽聞的事,一般人知道早傳遍了,三哥三嫂他們能打聽出來,也是費了不少力氣的,從那時起她就知道了,大嫂二嫂平日嘴上說的再好聽,遇著這事也只會高高掛起,三嫂卻是不同,她不說場面話,對人好也不邀功,從林家那事,到她定下徐家這門親,若不是娘與奶告訴了她,她怕是還不知道這些都是三嫂給她留意了,再有就是前幾日嫁妝的事,以三嫂的涵養,就是懷著孕變了脾氣,也不至於聽了二嫂刺幾句就氣成那般,三嫂會那般,還不是為著自己,瞧不慣大嫂二嫂算計的模樣,若無她那番話,娘縱是想給自己置辦些厚的嫁妝,沒過明路,始終不安穩,隨時都可能撤走的,現在說清楚了,家裡就是再缺錢用,去找親戚借了銀兩來使,也不會輕易動了自己這份嫁妝。

    宋小妹自來沒念過書,大字不識一個,卻也知道什麼叫知恩圖報,奶奶活了這麼大歲數,輕易不肯評價誰,從沒叫她跟誰親近,那時卻叫她好好學著三嫂,她就知道三嫂必不是個差的。

    宋小妹垂著眼沒再吭聲,張氏連忙幫腔道:“我看小妹說得在理,小妹自來能幹,她去了縣裡娘也不用擔心。”更主要的是親家雖然千好萬好,兒子他們畢竟是寄人籬下,弟妹他們去了縣裡,把良文幾個接回去,她就沒有可擔心的了。

    宋母有些猶豫:“如今小妹定親了,就怕人家說閒話,且她自個兒連繡活的趕不完,去縣裡更要耽擱了……”

    “去縣裡平日也沒我什麼事,小綠才是個真真能幹的,只是怕她也沒伺候雙身子的經驗,我這才想著陪三嫂過去,平日悶了還能陪她說說話兒。”

    “小綠就是上回親家母來時帶過來的姑娘?”宋母還有些印象,小妹定親前,得知子恆媳婦懷孕的親家母來了一回,帶了許多東西不說,還送了個丫鬟來說伺候他們,她自然知道親家母是特意送來照顧子恆媳婦的,只是她瞧著對方一個小丫頭,能知道些啥?再說了,自家的媳婦懷孕了,自家這麼多人,還照顧不來不成,何苦讓親家費心?死活都不肯收,蘇太太才不得不把小綠又帶回去。

    宋小妹這才想起自己說漏了嘴,忙解釋道:“我是有時瞧見小綠過來幫忙,知道她是能幹的,這次三嫂回縣裡,親家太太不消多說,肯定要把小綠送過來,有人照料著,娘也能放心。”

    宋母還是有點遲疑,自從子恆媳婦進了門,他們家眼瞧著日子是一日好過一日了,開始還不覺得,就年初買地一事,他們真是被人說夠了閒話,本來親家確實幫襯了自家,然說的人多了,一分說成十分,宋母聽得多了,也難免想自個兒是不是真的佔了親家這麼多便宜?雖然現在再無人說這話,她卻是怕了,蠕動了嘴脣,好一會兒才道:“不然咱們去買個小丫頭照顧子恆媳婦?”她自來沒想過要買丫鬟,說著自己都覺得心虛。

    “大驚小怪,一個丫鬟而已,多大的事。”宋老爹想的卻是另一茬,“自家人算這麼清楚,豈不傷感情?”

    宋母就不敢說話了,反倒是蘇婉笑道:“我瞧著娘說的有道理,只是新買就不必了,待我去了縣裡,拿了錢找我娘把小綠的賣身契買過來,日後她的月錢我自個兒出,也是咱們自己買的丫鬟。

    宋母聽得高興起來,自個兒還是想的沒差,連媳婦都贊同,且心頭一樁事終於解決了,點頭道:“那就小妹與你們一道去罷,明日一早便去,不然等大夥兒都來幫咱們搬家時,人多手雜,又進進出出的,子恆媳婦身子不方便,就怕一碰出個好歹來。”

    於是蘇婉想看一眼蓋房子的熱鬧都沒看到,坐了牛車去縣裡,剛下車,孕期反應就來了,在蘇家門口吐了個天昏地暗,他們租的院子許多日沒人住了,今兒趕過來還沒得及收拾,兼之身旁有個孕婦,所以他們一進縣裡便直奔蘇家而來,宋子恆想的是等自個兒回租的屋子把裡裡外外打掃妥當了,再來接娘子過去。

    蘇太太一聽得動靜,便瞧見女婿抱了女兒在哪裡一個勁的拍背,又哄又急,向來淡定的臉上還有幾分無措,見了她出來,忙問:“岳母,娘子一腳下車便吐成這樣,臉都白了,是不是有事兒,要不去請個大夫來?”

    蘇太太還當是什麼大事呢,也急了,等見女兒擡起頭來,臉色比女婿還紅潤些,心情就有點微妙了,忍住了笑意,連忙道:“我瞧著像是孕吐,懷孕的人都這般,女婿若不放心,去請個大夫來也無事,畢竟你們一路顛簸過來,叫大夫瞧一眼才心安。”

    蘇太太這番話說得漂亮,還給他找了個臺階,宋子恆更不覺得自己大驚小怪了,託蘇太太去請個大夫來,蘇太太叫家丁去了,這邊喊他們進屋,宋小妹在後頭欲言又止,想說三哥三嫂沒見過懷孕的人,當初大嫂二嫂懷孕時比三嫂吐得還凶些,娘都見怪不怪,說吐著吐著就習慣了,也沒見誰說要請大夫的。不過宋小妹還是沒說出來,只跟了他們進屋。

    大夫很快就到,診了脈,也沒什麼毛病,就叫蘇婉少奔波,平日注意些便是,藥都沒開,老大夫說是藥三分毒,蘇婉身子健康,用不著那東西,後來在宋子恆和蘇太太的強烈要求下,無奈寫了個食譜,叫蘇婉平日多吃些他列出來的食物,對胎兒好,蘇太太這才千恩萬謝的送走大夫,封了個紅包。

    只是老大夫前腳剛走,後腳吃飯時,蘇婉又開始昏天暗地的吐了,滿屋子的菜,她聞一聞味道就胃裡頭翻滾不休,根本吃不下,折騰好一會兒,蘇太太沒辦法,親自去廚房拿雞湯煮了碗粥,裡頭放了些玉米粒,盛出來時把雞湯撇去,令加了一勺熱開水,端上來說是白米粥,一點油葷都沒放,看著也的確清清爽爽的,桌上其他菜都撤掉了,蘇婉就著藕片喝了一大碗粥,宋子恆先前還想跟小妹快些吃完飯回去收拾屋子,蘇婉吐個不停時還不忘拉了他不讓走,見她難受成這樣,宋子恆也不敢走,蘇太太見狀,便讓宋子恆留下來,叫小紅小綠陪宋小妹一道去收拾東西。

    喝完粥的蘇婉才安穩下來,蘇太太委實覺得女婿有些見識還太少,比如孕吐,正常反應,是個女人懷孕或多或少都得有些毛病,女婿真犯不著一副天塌下來的樣子,這時都受不了,日後女兒在產房生孩子,在屋外頭聽著叫聲的女婿豈不是要嚇到腿軟?於是這會兒消停下來,蘇太太便拉著宋子恆灌輸了不少孕婦反應常識,宋子恆一臉求賢若渴的聽著,蘇婉又開始折騰起來了,覺得肚子餓,非常餓,拉了拉宋子恆的袖子,“相公,我想吃餛飩。”

    宋子恆想也沒想,回道:“哪裡有賣,我這就去買。”

    蘇婉道:“但是就想吃你做的餛飩。”

    宋子恆:“……”剛剛丈母娘沒說懷孕的女人喜歡折騰自己丈夫啊,他就會燒個柴,什麼菜都不會,連餛飩是啥都不知道,上哪兒給她做餛飩去?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4 03:47 PM

本帖最後由 sheauyah 於 2016-4-17 11:36 PM 編輯

第八十九章

    宋子恆雖然還沒說話,但眼見著那樣子就真要應下來了,蘇太太趕忙攔住,哭笑不得的瞪了蘇婉一眼:“你想吃什麼叫我去給你做也行,女婿一個大男人怎麼能下廚?”

    蘇婉回道:“大男人也要吃飯,怎麼就不能下廚?”

    “總之這活兒不是女婿該乾的,你別仗著懷了孩子就衝上天了,老實給我待著,女婿也別慣著她。”蘇太太警告的看了蘇婉一眼,又看向宋子恆。

    宋子恆點頭應了,蘇太太這才轉身去了廚房,叮囑廚娘下一碗餛飩來。

    蘇太太一早,剛剛還點頭的蘇婉轉臉就對宋子恆道:“我還是想吃相公做的。”

    以為逃過一劫的宋子恆:……

    蘇婉又摸了肚子:“孩子也想吃。”

    宋子恆沉默了兩秒,艱難的點頭:“回去以後我……再學一學,別給岳父岳母知道。”

    蘇婉這才高興起來,蘇太太親自把熱騰騰的餛飩端上來,瓷白的碗,清湯白麵皮,上面撒上青翠蔥絲,也是用雞湯煮的餛飩,等湯煮入味了,起鍋時換了清湯,看著沒一點油腥味,清清爽爽的,蘇婉看著食指大動。

    宋子恆眼見著蘇婉把一海碗餛飩吃下肚,連湯都喝了小半碗,不由目瞪口呆,盯著蘇婉的肚子看了好久,他平日是知道自家娘子的胃口,雖然對吃的很執著,胃口卻不大,吃的比小妹還少些,沒想到現在剛懷孕,肚子都還沒起來,食量先上來了。宋子恆看著蘇婉依舊平坦的小腹一陣不解,一個時辰以前娘子喝了一大碗粥下去,雖然是流食消耗快,可是坐在家裡沒動沒幹嘛,先吃的東西都藏哪去了?

    宋子恆懷著淡淡的疑慮,小心領了蘇婉散步似的走了半個時辰到了自己租的院子,宋小妹他們已經把院子打掃乾淨了,院裡太陽不錯,乾脆把桌子椅子搬到太陽底下,蘇婉敞開肚皮在曬太陽,昏昏欲睡著,宋子恆在朗聲念自己的書,宋小妹用碟子裝了些果蔬端上來,道:“三嫂中午才喝一碗粥,怕是餓得快,吃些東西墊墊肚子罷。”她還不知道蘇婉回來前吃了一大碗餛飩。

    蘇婉最近胃口不錯,酸的甜的都能吃,家裡存的新鮮吃食,橘子,柿子,山楂幹這些,黃瓜切了拌糖她也愛吃,宋小妹東西一端上來,蘇婉也不犯困了,邊吃著東西便看宋小妹坐在旁邊縫針線,不由好奇:“小妹你拿了這小小的布做什麼?”

    宋小妹抿脣一笑:“給小侄子先做些小衣裳小鞋子尿布什麼的。”

    身為親媽的蘇婉頓時覺得自己很廢材:“它離出生還早著呢……”

    “無事,我先備一點,以後三嫂就不用操心了。”

    “只是你近日也要準備嫁妝。”

    “做這些個又費不了多少工夫,而且小綠說她閒下來時也幫我做荷包,繡枕套這些。”

    宋子恆心無旁騖的念額半個下午的書,到天黑下來時開始心不在焉起來,他自家雖然不富裕,但是再窮也沒有讓男人進廚房的道理,平日他自然不會理,只是現在娘子懷著孕,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他要是不同意了,就怕她又開始抹眼淚,他自來認為男人要有擔當,讓自己的女人總是流眼淚不滿足,豈不是太沒用了?

    現在宋子恆應是應下了,就是希望他娘子能忘記之前那茬,一到該做飯時就開始坐立不安起來。他也不說,就靜靜等自家娘子的反應。

    宋小妹不明所以,放下手中的活計瞧了天色,問道:“三嫂晚上想吃啥,你中午只喝粥,要不晚上做些好吃的?”

    蘇婉一聽到油葷就覺得胃裡條件反射的在翻騰,直覺就不想吃,不過她瞧了眼桌上的還剩幾片的黃瓜,眼睛一亮:“不然你做個拔絲紅薯吧?”

    宋小妹問了拔絲紅薯怎麼過,蘇婉簡單說了過程,她點頭道:“除了這個呢?只一個素的,沒一點葷菜可不行。”

    蘇婉看了宋子恆一眼:“我想吃餃子。”

    餃子宋子恆看過家裡做,已經認命了,點點頭,放下書準備跟宋小妹一塊去灶房,蘇婉也忽然來興致:“相公擀餃子皮,我來包餃子。”

    包餃子這東西沒太多技術含量,參與度都很高,只是宋子恆和蘇婉都是廢材,宋小妹先把面活好,教了宋子恆怎麼擀麵皮,又剁碎了肉餡和韭菜白菜攪拌均勻,裡頭還加了一個雞蛋攪碎,手把手教蘇婉包了一個餃子,蘇婉自認為學會了,對宋小妹道:“小妹自去忙罷,這邊我和相公就行。”

    宋小妹想想三哥在旁邊,不至於出什麼大事,也不攔著他們,去了另一頭跟小綠一塊準備燒菜,只是心裡還有些嘀咕三哥三嫂真會玩,坐在外面等著吃飯不好?非要自個兒來受累。

    蘇婉和宋子恆忙活了小半會兒,終於把餃子都包好了,一個個擺在盤子裡倒是還不錯,只等著放鍋裡煮熟,宋子恆怕這會兒把人累著,連忙扶了她去外頭休息,看她一臉的麵粉,糊成個花貓狀,正巧宋小妹和小綠都在灶房,外頭沒人,宋子恆也不用忌諱,又親自打了水絞了帕子來給她擦臉擦手,院門口正好傳進來的聲音頓時戛然而止,宋子恆下意識回頭,瞧見幾個侄子從大到小排排站,楞在門口,臉上帶著難以置信的神色瞧著他,似乎這麼多日不見連自個兒小叔都不認得了。

    宋子恆皺眉,若無其事的放下手,瞥了他們一眼道:“一連幾十日未回來,連家門都不認得了?還呆在門口不進來?”

    幾個孩子頓了頓,爭先恐後的跑了進來,最小的宋良玉沒有乖乖去屋裡看書,而是蹲在蘇婉的椅子旁,眼睛好奇的盯著她的肚子:“三嬸肚子裡有小弟弟啦?”

    蘇婉道:“還不知道是小弟弟還是小妹妹。”

    “我知道,外婆說的,三嬸肚子裡的就是小弟弟。”宋良玉一臉得意,他口中說的外婆自然不是他自己的親外婆,而是蘇太太,他們這段日子都住在蘇家,蘇太太最喜歡拉著他們說以後都是大哥哥了,要好好照顧小弟弟之類的,他聽得幾耳朵,就知道三嬸要生小弟弟了,只是他先前還是宋家最小的孩子,沒見過小弟弟,比宋良文宋良偉他們都更好奇和激動些,放學準備回外婆家時聽大牛哥哥來說三叔三嬸他們回來了,讓他們回來這邊,他頭一個想的就是可以看三嬸肚子裡的小弟弟了,只是現在見到了,宋良玉還有些疑惑,“三嬸肚子這麼小,能裝得下小弟弟嗎?”

    蘇婉笑著摸了摸了他的頭:“小弟弟現在也很小啊,要在肚子裡慢慢長大呢。”

    宋良玉漂亮的眼睛裡寫滿了驚奇:“我能看著小弟弟長大嗎?”

    “當然能。”

    “那我現在想摸一摸小小的小弟弟,可以嗎?”

    宋良偉回頭喊了一聲:“良玉,回屋練字了!”

    宋良玉頭也沒回的應了一聲,一雙眼睛寫滿期待的看著蘇婉,蘇婉沒說話,宋子恆拉了他的小手,放到蘇婉肚子上:“輕輕的摸,別嚇到弟弟了。”

    其實蘇婉小腹平坦,裡頭什麼也感受不到,宋良玉臉上卻寫滿了震驚,好像真的摸到了小弟弟一樣,縮回手後好奇的問蘇婉:“可是三嬸,小弟弟是怎麼爬進你肚子裡去的?”

    蘇婉冷不丁被這麼一問,愣了,兩秒後才面不改色的道:“這個要問你三叔。”

    “三叔也不知道。”還沒等宋子恆想怎麼回答,宋良偉過來了,拉住宋良玉的手,“大家都不知道,你那時候也不知道為什麼就跑進二嬸肚子裡了,現在三嬸的小弟弟還不好玩,等再過幾個月,他長大了,你摸三嬸的肚子,他就會在裡面踢你。”宋良偉一臉“過來人”的表情,末了還加了一句,“你小時候就是這樣。”其實宋良玉出生時他也還懵懵懂懂的,一點都不記得,只是常常聽他娘他們打趣,聽得多了,自個兒也會說了。

    宋良玉滿臉驚歎:“二哥你懂得好多!”

    “這當然,誰讓我是你哥。”宋良偉驕傲挺胸,扯了宋良玉回屋,“先回去練字,你多學些學問,以後小弟弟長大出來了,你就可以教他讀書,像三嬸教我們一樣。”

    孩子們終於走了,宋子恆這才鬆了口氣,牽了蘇婉的手道:“我陪娘子回屋坐著,天黑了,這會兒的風怕是容易吹了得病。”

    蘇婉點頭:“那便聽相公的。”說罷扶了他的手進了屋子,片刻鐘後,宋小妹和小綠一塊把晚飯端上來,還沒開始吃飯,油葷味一進來,蘇婉又開始乾嘔了,拿了盆子在嘴邊,卻什麼都嘔不出來,只是一個勁的在胃裡翻滾,嘔不出來反而更難受。

    宋小妹便道:“三嫂聞不得這些味兒?那我端回灶房去。”

    宋子恆叫住她,“小妹你不用動,怕是葷菜味太重,娘子現在聞不得,我端了她能吃的陪她在屋裡吃飯罷。”

    還好宋小妹煮了鍋粥以備不時之需,因為蘇婉反應嚴重,不知道餃子的味道她能不能聞得,宋子恆便沒一開始端上來,只盛了粥,就著蘇婉想吃的拔絲紅薯,陪她一塊兒在屋裡喝粥,蘇婉小半碗紅薯吃進肚裡,想到自己親手包的餃子,又開始饞了,忙叫宋子恆去端了來:“把湯去掉,只撈了餃子上來,拿個碟子放些醋大蒜和醬油,醋要多放些。”

    宋子恆聽得就覺得牙齒根發酸,卻也沒反對,只是放下碗筷,苦笑了聲:“這孩子果然是個折騰人的。”折騰自己倒無事,只要別折騰得娘子見什麼吐什麼,吃什麼吐什麼就好了,說罷便任勞任怨的出去了。

    蘇婉親手包的餃子,包的時候看起來都還好,一煮上來就有些慘不忍睹,好多都破了皮,完全不能看,宋子恆知道娘子愛美,吃的東西看起來沒食慾,就不願碰了,於是轉註在鍋裡撈那些看起來還算完整的餃子,好在他們包得多,這般也撈了一大碗上來,宋小妹切了碎大蒜在那裡給蘇婉拌蘸料,小半勺陳醋放下去,整個灶房都瀰漫著酸味,宋子恆聞著這股味兒都覺得牙酸,忙問:“小妹怎麼倒這麼多醋?”

    “這還不算多,二嫂懷三娃那會兒,吃的比這酸多了。”宋小妹說著抿脣一笑,“娘說這就是要生兒子的反應,大嫂懷三妞的時候就吃不了這麼酸。”

    宋子恆一手端了餃子,一手端了醬碟子,準備回屋的時候,忽然想到什麼,回頭叮囑宋小妹:“下午回來時岳母叮囑說你三嫂這回反應大,可能是見不得油腥味,不如家裡多備些雞湯,她吃不下別個東西時,就拿雞湯熬些粥或是下了面,起鍋時撇去雞湯,加入清湯,這般看起來清爽,你三嫂吃了不會吐,又有雞湯滋補身子。”

    宋小妹聽得眼睛一亮:“我先前還擔心三嫂一點油葷味都聞不得,這般下去豈不是虧了身子?親家太太的法子甚好,如今天也不熱,多備些雞湯也不會壞。”

    “如此就勞煩小妹了。”

    “自家兄妹,三哥說哪兒的話。”宋小妹笑道,“三哥快回屋罷,莫讓三嫂久等。”

    就宋子恆出來的這會兒功夫,蘇婉已經將另外半碗紅薯吃完了,宋子恆一進屋,她先聞著白菜肉餃子的味道,條件反射的想要吐,後頭又聞到大蒜混著陳醋醬油的酸味,頓時反胃變成了胃口大開,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很想吃,還嫌宋子恆蘸醬調得不夠足味道,其實就是不夠酸,宋子恆默默的端了碟子去灶房又加了小半勺陳醋,回屋時一臉牙疼的表情立時被隱去,恢復了一派溫和:“娘子嚐嚐這次的味道。”

    蘇婉嚐了一個,勉強滿意了些,點頭道:“還行。”說著又夾了一個放進嘴裡,宋子恆見她一個一個吃得正香,還以為多好吃,不由也夾了個沾了醬料,剛放進嘴裡,一陣酸味便在口腔裡瀰漫開來,宋子恆差點酸的皺眉,勉強維持住了一貫的風度,剛擡眼,就見蘇婉一臉期待的看著他:“相公,我包的餃子是不是很好吃嗎?”

    宋子恆忍著牙酸點頭:“娘子手藝甚好。”

    “那你就多吃點。”蘇婉也知道自己懷孕時脾氣上來,就喜歡折騰別人,尤其是宋子恆,她心裡覺得不公平,自己難受,就想宋子恆也跟著感受一下當爹娘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只是見宋子恆每回都一臉如臨大敵,恨不得被折騰、嘔吐不已的人是他自己一樣,半點沒懷疑她在折騰自己,蘇婉又有些過意不去了,趁著現在對宋子恆好一些,能彌補一點是一點,等下次自己再難受起來,該折騰的還是要折騰。蘇婉很難得這麼溫柔,親自夾了個餃子,沾了醬醋,一直舉到宋子恆嘴邊。

    宋子恆:……

    他可不可以不吃?只是宋子恆看著自家娘子一臉期待的表情,不想掃她的興,更不想破壞她難得的好胃口,只能大意凜然的犧牲自己了,一口把整隻餃子咬進嘴裡,囫圇咀嚼了兩下,忙吞進肚裡。

    蘇婉見他一臉大義凜然的樣子,也知道他其實不愛吃這個,忍著笑意見他又吃了一個下肚,在他準備又夾一個時,伸手攔住了:“相公吃這麼多,我怎麼辦?”

    宋子恆一臉的失落狀,心裡卻狠狠鬆了口氣,道:“那我出去盛點飯吃。”

    “去吧,只是我聞著那味兒怕受不住,相公吃完再進來罷。”

    “那娘子先吃著,碗筷等我回來收拾。”

    宋子恆匆忙吃了一碗飯,進屋來收拾東西時,見著新添置的桌子上還放著小半盤餃子,沒比他出去時少多少,不由好奇看向蘇婉,蘇婉無辜狀:“不知道為何,相公一出去,我就沒胃口了。”

    宋子恆頓時鬆了口氣,慶幸娘子沒發現自己不愛吃她愛吃的東西,不過聽著她的話又有些憂心:“看來日後我得寸步不離守在娘子身邊了。”自己就出個屋,在堂屋裡吃飯而已,娘子看不到自己都沒食慾了,以後萬一有事分開,豈不是他離開幾天,她娘子就得餓幾天?

    宋子恆頓時不知道該高興自己存在的意義特別大,還是該擔心自家這個無比會折騰的小磨人精,還在娘胎裡就能折騰得它爹娘毫無法子了。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4 03:50 PM

本帖最後由 sheauyah 於 2016-4-17 11:15 PM 編輯

第九十章

    吃完飯歇下來,躺在床上,蘇婉有些奇怪的問:“相公,你有沒得覺得我最近似乎口味奇特?”

    宋子恆臉色如常,琢磨不準自家娘子忽然問這個是要做什麼,便反問道:“為何這般問?”

    “我覺得自己近日似是喜酸的樣子。”

    宋子恆點頭,恍然大悟狀:“娘子這般一提,似是確有其事。”

    蘇婉瞥了他一眼,話鋒一轉:“相公可聽過酸兒辣女的說法?”

    宋子恆遲疑著點頭,稍後才反應過來,連忙補充道:“雖聽說過,但這些說法也沒甚依據,連大夫都瞧不出來,誰能有把握?”

    “相公說的甚有道理,若這些個說法有用,還要請大夫幹嘛?”蘇婉臉上這才露出了些笑意,又道,“只是相公聽了這說法,難道心中不會高興?”

    “便是沒有這說法,我心裡也高興。”宋子恆一把將蘇婉攬到自己身上,拍著她的背道,“娘子早些睡罷,別胡思亂想,什麼酸兒辣女,只要咱們的孩兒聽話些,不亂折騰你,我就滿足了。”

    蘇婉還不罷休,繼續問:“相公就不想頭胎生個兒子?”

    “娘子難道覺得若頭胎生個女兒,就不是咱們的骨肉了嗎?”

    “我自然不會這樣想,只是見多了咱們村那些經常罵女兒賠錢貨的嫂子嬸子們,就有些怕咱們的孩兒生下來也受這樣的苦,都是咱們的孩兒,男孩女孩有何區別?”

    “娘子所言便是我的想法。”宋子恆撫了撫蘇婉的頭,“放心罷,就算生的是女兒,咱們的女兒也不會像其他女孩一樣,因為她有爹娘疼愛著,定能快快樂樂、無憂無慮的長大。”

    蘇婉這才滿意了,點點頭,抱著宋子恆的手臂就睡了過去。於是被她抱著的宋子恆一晚上都不敢翻身。

    宋子恆漸漸發現,他完全捉摸不透自個兒孩子折騰人的規律,他今天會把他娘折騰的見什麼吐什麼,基本上吃的東西也要吐個乾淨,然後晚上又開始餓了,尤其是半夜睡覺時,宋子恆剛開始沒經驗,見蘇婉抱了肚子喊餓,大半晚上爬起來給她做東西,灶房裡劈裡啪啦的響,把整個院子的人都吵醒了,還是宋小妹起來用雞湯下了碗麵,雞湯沒換掉,還放了些肉絲青菜等,一大碗端過去,等宋子恆端出來時,碗裡已經乾乾淨淨了,連湯都被喝了個精光。

    吃飽的蘇婉倒頭就睡,宋子恆吸取了教訓,以後睡前都請宋小妹在鍋裡溫些東西,有時候是餃子包子,有時候豆腐魚湯雞湯這些,半夜只要蘇婉餓了,起來端給她吃就是。宋子恆以為他娘子孕吐起來是最揪心的,萬萬沒想到她不吐時更磨人。

    懷孕頭三個月熬過去,蘇婉開始想吃東西了,胃口大開,經常想吃些現代的食物,今天想吃烤翅,明天想吃冰淇淋,後天想吃牛排,咖哩飯,菠蘿飯,有些東西弄得來,但大部分是這裡還沒有出現的,像菠蘿芒果這些熱帶水果,南方就不可能有,牛肉這些她一個孕婦也不能常吃。

    還住在縣裡那會兒都方便,畢竟縣裡繁華,店面多,有些吃食自家不會弄,鋪子上都有賣,比如油條燒餅豆腐花這些,蘇婉胃口上來時又常圍著甂爐燙些吃食。只是快過年時,宋家村的房子造好,要他們回去搬家暖屋子,且正是回家準備過年的時節,幾人收拾好東西,宋良文他們私塾夫子都放假了,宋有根趕了車來接,因為人多行李多,就沒帶太多日用的東西回去,甂爐放在縣裡,蘇婉突然發現懷孕的日子更難熬了,其他都吃不到,有火鍋時還能忍一忍,現在連火鍋都沒有了,暖過屋子,搬進新房的第二天晚飯蘇婉就心塞的少吃了一碗飯,她這幾月都不在宋家,宋母他們還未察覺,宋良玉卻叫道:“三嬸怎麼就吃這點,小弟弟又不聽話了嗎?”

    宋母這才緊張的問道:“這幾日忙著搬家的事,都沒有主意,子恆媳婦吃的比平日少了嗎?這可不行,你肚子裡懷著一個呢,你想吃什麼,娘這就去給你做。”

    蘇婉哪能讓婆婆放下碗去給她做飯,忙搖頭道:“許是自前日從縣裡回來,在財福嬸家住一晚也睡得不安穩,這幾日還沒來得及好好休息,有些累,便沒甚胃口。”

    蘇婉他們回宋家村時,沒有一開始就住進自家屋裡,一家人都是在村裡找地兒擠擠的,因為這邊有個規矩,新造的房子,沒請人來暖屋子之前不能住人,但是宋家起屋子時就有些趕時間,房子造得大,房間多,還要挖池子,這些都耗工時,好在這個季節雨水不多,天氣好,便沒有耽誤什麼時日,緊趕慢趕的,在大夥兒的忙活下,終於在臘月把屋子蓋好,一蓋好屋子,宋母她們也不得歇,馬不停蹄的把家裡裡裡外外打掃好,新造的房子,院子極大,院門口到堂屋有些腳程,路上鋪了青石板,然後屋子裡都是鋪的青石板,襯得屋子都亮堂了幾分。造這房子花了不少錢,工錢都還沒結算,只是付個材料費,然後宋母每日摸十幾個銅錢出來讓弟妹準備吃食,自家村裡人來上工,太過苛待可不行,宋母這些便已經花得心疼了,只是想到二媳婦說自家屋子起得好,日後子恆當了官也是臉面,這才咬牙拿了出來,眼看著家裡鋪上這麼多青石板,全都是錢啊,宋母那幾日便帶著幾個媳婦把地板都擦得鏜亮鏜亮,恨不得能在地板上照鏡子,既然錢花出去了,等暖房子時,定要親友鄰里大開眼界,好好瞧一回世面。

    女人忙著打掃衛生,男人便忙著搬新打的傢俱進院子,雖然宋老爹自個兒就是巧手木匠,但起房子他忙裡忙外,可沒時間自個兒打傢俱,只囑託了村裡手藝靠譜的漢子幫忙,床這些都是照著規矩打來的,蘇婉屋裡那些奇形怪狀的長木凳木椅木桌子什麼的,當日暖屋子時當真讓人瞧了回稀奇,鞭炮點了,院裡用紅布遮了的傢俱都掀開,大夥兒一一扛了傢俱進屋,看熱鬧的人跟著也進了屋,瞧見那個個屋子、連灶房和灶上的鋪著青石板,果然就目瞪口呆了。

    親家暖屋子,蘇老爹蘇太太也親自過來了,除了過來送賀禮,他們還有一樁正事,帶了賬本給宋家送銀子來了。蘇太太進了自個兒女兒女婿的屋子,瞧著裡頭像個獨立的小院子,有臥房有廂房,還有小小的灶房和茅廁,雖然面積不若外面的大,但是設施一應俱全,看著真讓人舒心,蘇太太高興道:“正好婉婉懷著孩子,經常被折騰的半夜起來吃東西,自己屋子旁邊就有小灶房,以後夜間醒來想吃什麼都方便了。”

    宋子恆點頭笑道:“岳母說的是,娘子也說以防日後有個不方便,這般正好便利。”

    蘇太太心裡得意,面上卻不顯出來,直搖頭道:“她就是個顯得無事瞎琢磨,不幹正事的。”

    蘇老爹已經在單人沙發上坐下,雙手撐在兩旁,頗有些自得道:“這椅子矮了些,倒比那太師椅坐著舒服,還更有氣勢些。”

    “我爹是個懂行的。”蘇婉笑嘻嘻的道,手中抱了個抱枕過來,是小綠繡的枕套,裡頭塞滿棉花,鼓鼓的,前幾日剛曬過,抱出來還有一陣陽光的味道,遞給蘇老爹,“把這個靠枕放在後背試試,會更舒服。”

    蘇老爹把塞到背後,舒服得喟嘆:“這個小小的枕頭果然舒服,回頭讓你娘也給家裡做幾個。”

    宋家的暖房酒,從早上一直吃到下午,走得近的親戚都來了,連遠在外縣的徐永方先前得了信,也由他大嫂張羅著早早備了賀儀託人帶到這邊,送信的人順道來縣裡,就給了蘇太太,蘇太太來時便帶了過來給宋母,還給徐家帶了句話,說是家裡還有學生,路途遙遠不方便過來,只能備了薄禮,等過年時親自來向宋母他們致歉。

    意思便是過年會來拜年了,雖然訂了親就該像正常親戚間來往,但這不是還沒成婚,而且徐家隔得那般遠,來一趟委實不便,徐永方就是過年不來宋家,宋家人也能理解,如今他自個兒說要來,倒成驚喜了一般。

    蘇老爹離開前終於找到了機會,把紅利給了宋老爹,蘇老爹這一年去過江州城好幾趟,就是為了開酒鋪的事,兩個月前江州城的酒鋪已經開起來了,原本是沒這般順利,只不過剛好他去江州城的那次,宋子恆也從鹿鳴會回了江州,在江州城逗留一晚,江州知州親自宴請了他們這些舉子,蘇老爹便借宋子恆的手“回贈”了兩瓶葡萄酒給知州,後來就聽得知州對這酒讚不絕口,蘇老爹趁熱打鐵,鋪子方在江州城裡一開起來,便頗受那些達官貴人的喜愛,據說連知州夫人都喜歡每日晚飯時喝兩口葡萄酒,他們的熱情比縣城裡的人高多了。

    這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

    於是雖然在江州開店鋪、打通路子花了不少銀兩,沒到一個內便已經全賺回來,這半年的分到銀子,自詡見過世面的蘇老爹拿到手裡都覺得燙手,宋家這份捎過來,宋老爹開啟一看差點眼睛沒驚出來,宋母就想問親家是不是去搶錢了,怎的有這麼好的生意?

    蘇老爹來龍去脈一說,宋母這才喜笑顏開的道:“既然如此,晚些咱們就去把工錢結給大家罷。”

    蘇老爹現在豪情萬丈,年輕時的銳氣又一次回到他身上,這回是真的準備好好大幹一場,對宋老爹道:“我瞧著咱們的量還遠遠不夠,小地方眼界果然就窄,江州城的人比咱們縣裡的人識貨,這酒到省府去賣說不定更好,我看你們宋家村的人都有成算,不如叫他們也多種些葡萄,咱們肯定是隻怕葡萄少,不怕它有多的,大夥兒家家都種個葡萄園,日後親家只管把收來葡萄釀成酒,這般豈不是省了許多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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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老爹如何對親家講訴自個兒偉大的藍圖構想的,只有他們兩對親家夫妻知曉,其他人都不在場,這邊且不提,回到搬回新房吃的第一頓晚飯上,聽得他娘緊張起來,宋子恆也放下碗,笑道,“娘不必緊張,我先扶娘子回屋休息,娘不妨晚間在灶上溫些吃食,半夜娘子若餓了,起來便能吃。”

    宋母點頭:“這兩日家裡事多,你們回來還未好好休息,白日又忙著陪客人,可不是累著你媳婦了,畢竟懷著孩子不比一個人。子恆媳婦你且去歇著罷,前兒得了一塊羊肉,一直留著沒吃,等會我便去灶房燉上,你夜間餓了千萬別挨著,想吃時就得好好吃。”

    蘇婉自從懷孕,經常晚上睡覺時餓得爬起來要吃東西,宋子恆早就習慣了,他現在睡眠也淺,夜裡聽到一點動靜就會醒過來,然後給蘇婉端茶遞水,最近又增添了一項工作,按摩,月份大了,雖然還沒顯懷,蘇婉卻有些腳抽筋,經常睡到一半發現自己動彈不了,叫一聲“相公”,宋子恆立時就爬起來給她按腳,這般一晚上要醒三四次,宋子恆被鍛煉出來,幾乎頭一沾枕頭就能睡著,一聽見風吹草動立馬驚醒。

    宋子恆是被翻來覆去的折騰,毫無脾氣了,娘子懷著孩子,本身就是被折騰的物件,他也不能對她說什麼,反倒是能分擔的想多為她分擔一點,於是平日唸書的時候,不但念一些經史子集,也開始讀《孝經》,發現《孝經》也沒用後,就乾脆摸著蘇婉的肚子對裡面的小傢伙說話,要他老實點別再折騰爹娘,依舊沒個卵用,宋子恆卻對這個環節樂此不彼了。

    這天宋子恆剛給蘇婉按了腳,看著她睡去,自己才安心躺下,眼睛剛閉上,蘇婉忽然睜開眼,騰地就坐起來,宋子恆困得眼睛都睜不開,卻也隨著她坐起來,習慣性的攬住她的肩撫摸,“怎麼了娘子?”

    蘇婉臉上的表情很複雜,似驚似喜,拉著宋子恆的手就往自己肚子上摸:“相公,孩子動了,它剛剛踢我了!”太神奇了,懷孕這麼久,蘇婉一直都沒有安全感,總覺得不可思議,自己肚子裡真的有條生命嗎?她感覺不到它任何存在的預兆,心裡頭總是有種揮之不去的擔憂,說不出來為什麼,就是很難相信自己很久就能擁有血脈相連的骨肉了,直到現在,蘇婉才感受到了真實,它是實實在在的存在著,在她肚子裡活蹦亂跳。

    蘇婉一臉感動,莫名其妙就紅了眼眶,第一次體會到一個母親的心情。

    宋子恆的表現也沒比蘇婉好些,自從娘子懷孕,他也跟著被翻來覆去的折騰,只是時常把手放在娘子肚皮上,從來沒見孩子給過自己迴應,怎麼說,這都是他們頭一回真切的感受到孩子存在的痕跡,它老老實實在母親的肚子裡待著,終於不用再擔心哪天睡一覺起來,它就不見了。

    “哪裡?我來看看。”宋子恆的手帶著些微的顫抖,輕輕貼在蘇婉的肚皮上,只是等了許久也沒得到迴應,宋子恆頓時激動變成了失落,“他怎麼不迴應我?是不是不喜歡我?”

    “他害羞呢,估計是躲起來了。”蘇婉難得看到宋子恆這麼孩子氣的一面,拍了拍他的臉,哄道,“乖啊,也可能是寶寶還小,沒力氣連踢兩下,我剛剛也只感覺到很輕微的震動。”

    雖然這個解釋很靠譜,對於自家娘子的語氣宋子恆卻有些哭笑不得,也不欲與她爭,只攬了她重新躺回床上:“嗯,咱們睡罷。”閉上眼,手卻一直放在蘇婉肚子上不肯挪去,看來對於錯過了孩子第一次胎動,他很是耿耿於懷。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4 03:54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4-18 11:36 PM 編輯

第九十一章

    蘇婉他們回宋家村,沒過兩日便過年了,先前經過了一回過年的熱鬧,第二回感受起來就沒那麼新鮮了,這年雪下得大,從宋家搬家後的第二天開始下雪,洋洋灑灑的下到正月走親戚,蘇婉一個孕婦,大冬天的懷著孕本來就不方便,且她還是頭一胎,看著就不像個壯實的,更得要經心,宋家到她這兒,能破的例幾乎都破完了,備年貨,準備年節禮,做年夜飯,大掃除等等,這些都輪不到,守夜也不要她一個孕婦來守,用宋奶奶的話說,大人不睡,肚子裡的曾孫也要睡覺的,為了方便照顧蘇婉,宋子恆便沒有守太晚,過了子時,便被宋母趕回自己屋了。

    蘇婉這個年過得甚是輕鬆,除了吃喝還是吃喝,走親戚都輪不到她上,若天兒好太陽足,她都勉強能克服一下,只是在這個年不是下雪就是下雨的,外頭本來就冷,再坐幾個時辰的牛車,風吹雨動的,孕婦怎麼受得住?古人最怕的就是風寒了。

    所以大夥兒都能體諒蘇婉,她連自個娘家都沒回,年前下雪時,蘇太太就託人送信過來,若天兒不好,就不用回去拜年了,如今胎兒要緊,自家人不拘這些個禮數。蘇老爹蘇太太其實恨不得蘇婉不要出門,一直在宋家待到孩子平平安安出生才好。

    只是親家這麼體諒,宋家人不好意思,到了女兒女婿回岳家拜年時,宋母還是催著宋子恆過去拜年,一個人去也得去,禮數不能落下,又有宋良玉鬧著要跟三叔一塊去縣裡外婆家,他年紀小,在蘇家住幾個月,蘇太太最喜歡逗他,抱他的次數比李氏宋母他們還多些,這般就親近起來了,且又跟著堂哥們喊多了蘇太太外婆,還以為跟自家親外婆沒區別,像宋良文宋良偉兩個大點的,就知道蘇太太跟自個兒外婆還是有些不同的。

    宋良玉要跟著去蘇家,李氏竟然一句二話都沒有,把兒子往宋子恆跟前推,笑道:“這幾個孩子去歲在親家太太那兒住了幾月,叨擾太久,是該叫他去拜個年。正巧小叔路上也有個伴兒。”

    李氏這般反應,宋有福倒有些意外,看了她一眼,難得贊同妻子的話,對宋子恆道:“三弟便帶他一道去罷,讓他也替良文良偉給親家道個謝。”

    宋子恆還有些遲疑:“只是這般的話,良玉豈不是不能去外婆家拜年了?”

    “這有什麼打緊,年年去也就這樣,少一年還能掉塊肉不成?再說大妞二妞都去呢。”李氏特別爽快道,“就這麼著罷,咱們一家人,良玉平日也喊親家太太一聲外婆,拜個年也是應擔的。”

    不獨李氏,張氏也在旁邊幫腔道:“親家那兒自來沒甚個熱鬧,帶了良玉去也好,讓良玉代良文良偉他們給親家磕個頭,去歲他們幾個小子真真是麻煩親家許多了。”

    宋子恆這般才把人帶上,路上其他趕著去外邊拜年的村民見了都要笑一聲,這老宋頭家當真是一團和氣,老二兒子跟了老三去岳家拜年,不去自個兒外家,這老二媳婦竟然也毫無怨言,可見一家人處得好,都不分你我了。

    其實也就是蘇家,換了張氏李氏的娘家,要自個的兒子放了外家不去,偏跑去別家拜年,無論是張氏還是李氏都不會願意,蘇家是不一樣的,便是李氏沒讓自個的兒子跟過去,張氏也會在兩個兒子中叫一個陪宋子恆一道去蘇家,如今家裡能有這般境況,可是全仰仗了親家的。

    宋家這短短一兩年如何翻天覆地的變化,宋家村的人都是看在眼裡的,買田地,請長工幫工這些暫且不提,就年前蓋了個大房子,整個松林鎮也就鎮上的林員外家有這氣派,但林員外與他們不是一路人,人家是在杭州發家的,聽說手裡握著金山銀山,等閒人想都不敢想,宋家卻是實打實靠雙手賺回來的銀子,雖然現在與過去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的比較,但人家一點點的改變,大夥兒都能看得到。

    總而言之,宋家這是屌絲逆襲的代表,白手起家,他們的成功,給整個宋家村帶來一線希望,只要努力,一家人上下齊心,不單能吃飽喝足,還能蓋大房子,如今宋家的大房子,說出去他們整個村都倍有面子。

    宋家村人人都有了希望,摩拳擦掌就等著來年大幹一場。

    不獨宋家村人興奮,就是宋家自個兒也興奮,原先宋母就在愁來年銀錢不夠使,每回賺的銀子多了,花用比這更多,以他們的家底,本來蓋這麼大個房子還是很吃力的,家底全都掏出來了,還只夠結算買材料的錢。請大夥兒的工錢沒結,請人打傢俱的木材和工錢也都沒結,都指望著年底酒鋪裡的紅利,但是宋母盤算著,這一大筆錢付出去,明年還要拿大頭出來給兒子進京考試,三個孫子去縣裡進學,這些錢不能再讓子恆媳婦照顧下去,人自個兒都要生孩子了,再顧不來這些侄子們,他們又還小,去縣裡進學也得有人照顧罷?兩個大媳婦和一個女兒,其中總得讓一個過去照料,衣食住行這些都要費錢,家裡又少了一個幹活的,且子恆去京城考試,一個人上路也不安全,總得有人照料,不是老大就是老二跟了去,他們兄弟是家裡的主要勞動力,走了一個人,多請一個會幹活的幫工,每月工錢加吃住就要花上幾百上千文的銅板,這般算下來錢又吃緊了,到下一回他們分紅利錢,全家又得過得緊巴巴的。

    只是沒料到親家一過來,送來的紅利比他們往常多了近三倍,也就是足足一千兩!宋母原先滿打滿算,今年葡萄酒釀的多,足夠賣了,成算好大概能得個四五百兩,當然能保持往常三百兩左右的進項,她也是滿足的,只是她做夢也不敢想,這半年的紅酒紅利,自家就得了一千兩!莫怪宋母當場脫口而出是不是親家去搶錢了,宋母還真沒想到這生意這般來錢。

    連蘇老爹這般自認為一把年紀,打算頤養天年的人,都為這項生意重新燃起了熱血,可想而知其錢途。

    宋母手裡捏著錢,怎麼算賬都發現自家使不完這一千兩,且不提每半年還有紅利,這才發現自家當真是有錢人了,外頭光鮮亮麗,裡頭家底也是足的,出個門說話都有底氣。自家的錢多到花不完,宋母再瞧著兩個大兒媳小心思算著子恆媳婦那些家底,就有些看不上了,她也不是生來就摳,若手頭有錢,誰不想每日喝酒吃肉,天天綾羅綢緞?以前是自家沒辦法,子恆媳婦又不是個看得過眼的,能幫則幫,她厚著臉皮便受了,自家有錢了也不能指著人家手頭的,李氏常說子恆媳婦手裡寬裕,從指甲縫裡漏點出來給自家又不打緊,她聽著卻不是這個道理,人家手頭寬裕,是親家給的嫁妝厚,又不欠他們的,她看不過眼幫襯自家一把是情分,便是瞧得下去,天天拿嫁妝買肉買魚吃,睜眼看著他們連白米飯都吃不上,他們也沒甚個說她的。

    宋母這般一琢磨,便覺得兩個大兒媳眼皮子有些淺了,大年三十給孫子們壓歲錢時,給三個兒媳婦也每人封了一個,俱是二十兩一個銀元寶,張氏李氏握著錢的時候手都在抖了,難以置信的看著宋母,宋母坐在上頭笑道:“咱們沒分家,吃用住都在一起,等閒沒個花錢的地兒,是以你們的紅利暫且都由我管著,這規矩沒錯,但咱們勞累了一年,如今賺了錢,便也給你們幾個錢做零用,想怎麼零用我不管,都是你們自個兒的事。”

    李氏摸著銀元寶喜不自勝,連忙問了一句:“娘,那咱們家吃用……”

    “吃用自然還是我出,你們這銀子留著自個兒使罷,咱們家條件好了,也不會虧待媳婦們,子恆媳婦也安生拿著,大夥兒該有的,你也不會少。”

    蘇婉便笑道:“娘今年想必是發大財的,我才不與娘客氣,你給多少我都敢拿。”

    宋母做了個護錢袋的動作:“這些便是了,你休想再惦記我的!”

    蘇婉更是笑道:“看來娘的家底還厚著,小妹等會兒記得擺一桌牌來打,咱們今天從娘那兒賺個痛快。”

    宋小妹捏著袖兜裡的幾個碎銀點頭應了,她的錢不是當著大夥兒的面給的,是她娘私下補貼給她,道雖然在自家吃用不花錢,然她如今也大了,該學著妝扮起來,像三嫂那般,穿戴精心了,打扮秀氣了,胭脂水粉雖不常用卻也知道該怎麼使,什麼時候使最好,這般才像個舉人娘子的行頭,她娘要她必要趁著沒出門前好好學著,日後跟了女婿出去,也不至於墮了女婿的顏面。

    這廂宋母張氏幾個卻在問蘇婉打什麼牌,蘇婉便把鬥地主的規則說了,末了還道:“城裡的太太們都愛這個,打的不大,一把也就輸一個銅板,一日下來賺不了幾個錢,也輸不了幾個錢,卻是再適合打發時間不過了,不然娘和大嫂二嫂也學著打,日後咱們家再上一些,哪還用得著自個兒幹活?請了長工和丫頭婆子,連飯都有人做好了端上來吃,閒來無事找些樂子豈不正好?就暫且不提日後,咱們正月裡也都無事,玩些這個也是打發時辰。”

    先前說家裡再如何,知道自家有銀子,然張氏李氏自個兒瞧著那些銀子,看了一眼摸都摸不到,感覺其實是不一樣的,如今實打實握在自己手裡,二十兩銀子都這般沉手,婆婆還說是給自個兒的零花,以後每半年紅利分來,都會瞧著分紅多少給她們些零用的銀子,估摸著不會比這次少,張氏李氏這才眼睛都紅了,半年二十兩銀子,一年就是四十兩,這錢完全就是自個兒的,想怎麼使就怎麼使,家裡吃用有公婆出錢,這般好的事她們先前想都不敢想。

    那時做這門生意,說好的每個兄弟都有一成紅利,可銀錢不在自個兒手裡,說什麼都是虛的,如今張氏李氏一下子拿了這麼多銀子,才知道好日子是真的來了,是親家帶來的好處,李氏摟著錢晚上睡覺都要笑醒,恨不得把蘇老爹蘇太太當財神爺供起來,過年兒子沒跟自己回娘家拜年又如何,親家太太喜歡良玉,多留他住幾日,自個兒只會巴不得呢!

    宋子恆幾兄弟帶了孩子都去各自的岳家拜年,家裡頓時就空下來了,宋家院子本來就大,如今看著更是空蕩蕩的,宋家升起了火爐,爐子裡火燒的旺,宋奶奶窩在椅子裡打瞌睡,蘇婉並宋小妹就拉了宋母一塊兒來玩鬥地主,牌是她們從縣裡帶回來的,宋母不會認,教了好一會兒,終於會了些,磕磕絆絆的出了幾回牌,終於打出意思來了,隔壁財福嬸來喊她也不肯出去,就待在家裡一邊烤火一邊跟蘇婉她們玩鬥地主,財福嬸見著新奇,也不肯走了,就坐在一旁看她們玩。

    財福嬸剛開始看不出門道,還會找宋母說幾句話,又打聽了下種葡萄的事,“有根娘,咱們幾十年的交情,不然你給我交個底,你那親家每年到底要收多少葡萄?自年前村長把咱們村的男人都喊去說話,這幾日大夥兒便都在說這事,我琢摸著不對勁啊,你自家都種了那麼多,咋的還不夠?”

    財福嬸當著蘇婉的面說,不單在問宋母,更多的是問蘇婉,有根娘從來沒瞞著,他們家發起來,就是這兩年收了不少葡萄,可能是他們親家在外頭做這項生意,給了他們路子,短短兩年時間,當初有根娘日日愁沒錢供子恆去京裡考試,如今倒是連大屋子都蓋起來了,村裡上下誰看著不眼熱?是以老宋頭這回跟村長說他親家那兒還要許多葡萄,叫村裡想掙錢的都可以多種些,不求跟他們家的果園一般大,種個半畝也是好的,大夥兒聽得都摩拳擦掌,恨不得立馬就跟老宋頭一塊兒發財了,可財福嬸自來小心,倒不是不相信老鄰居,只是想不出他們親家到底是做什麼生意,家家都種基本吃不完的葡萄,哪能賣這麼多錢?

    宋母握著牌,眼皮也不擡的回道:“我自然不蒙你,縱是咱們村家家戶戶都種上小半畝的葡萄,我親家那兒也是要收的,親家且說了,先前收咱們的葡萄,價錢給的不多,一來是因著生意剛做起來,還不知曉好歹,二來也是因為咱們都是無本的買賣,怎樣咱們都不虧,這回卻不同,若你們肯多種些葡萄樹,為著這份辛苦,日後結了葡萄,每斤價格也會比先前貴上兩三倍,這樣一來,半畝葡萄的出息,比咱們幾畝地加起來還要多幾倍,還不耽誤咱們自家種田,你說中不中?”

    “竟然還要貴上兩三倍?”財福嬸咂舌,半響沒回過神來,“這般一來能賺多少錢?”

    宋母點頭:“咱們都是一個村的,自家人,哪能虧待自家人?親家說了,寧願自個兒少賺點,也要讓大夥兒一塊跟著賺錢。”

    財福嬸本來還有些遲疑,不敢下定決心的,葡萄樹種下去,三年才能結葡萄,要賺錢也是三年後,這般長的時間,萬一中途有個變故,可是半點保障也無的,雖然她男人說老宋頭種幾十畝地的葡萄,她想的確實老宋頭是那蘇家的自個兒的姻親,唯一的女兒還在老宋頭家做媳婦呢,人家寧願自個兒不掙錢,怕是也不會讓親家虧本,他們如何能比?但是如今聽得要漲價,財福嬸的心反而定下來了,老宋頭的親家敢這會兒就說漲兩三倍的價錢,證明著實是賺錢的,至少幾年內不會出現變故,她算了一下,就是他們只收個一年的葡萄,自家還是賺的,若運氣好多收個幾年,他們家也能蓋大房子了。

    財福嬸是個性子急的,聽了宋母的話,急著就想回去,宋母卻拉住了她,好壞都說了一通:“我自個兒是覺得再如何都不會虧的,只是你得想清楚,這葡萄種下去,耐心等三年才能有進項。”

    “那這兩年你們親家還像之前一樣收自家老葡萄樹結的果子嗎?”

    “當然收了。”宋母點頭。

    “這便是了,我瞧著你們親家是厚道人,跟著幹不會錯的。”

    一手牌打完,蘇婉只顧聽她們說話,竟輸給了宋小妹,這會兒宋小妹正在洗牌,蘇婉便拉了財福嬸:“財福嬸若是願意,我教你個法子,今年我爹收葡萄便會漲價,你要是自家外邊有親戚種的多了,都低價收了來,到時轉手賣給我爹,一斤怕是賺不到多少錢,但是多了卻能掙錢的,若能收個幾百上千斤,豈不是比去外頭給人幫工賺得多些?”

    財福嬸聽得眼睛一亮:“還是識字的人聰明,我怎的就沒想到這茬?我那些姐妹遠房親戚,自家都種了吃的葡萄,平日也沒想著賣,,吃不完便爛掉,我這就去與他們帶話去,今年的葡萄怎麼也不能吃了,好歹是個進項。”財福嬸興高采烈的出去了。

    宋母捏了牌有些不解,問蘇婉:“子恆媳婦,都叫大夥兒去外頭收葡萄了,那你爹他們豈不是沒事幹?”

    “娘去歲釀這些葡萄可吃力?”

    宋母想了想,點頭道:“確實有些。”

    蘇婉便笑了:“今年咱們收得葡萄只怕更多,光靠娘和大嫂二嫂是忙不過來的,我只怕爹與大伯二伯過來也不夠人手,索性葡萄是人人都會種的,然葡萄酒卻不能給外人知道要這般釀,所以也只能爹娘辛苦些,其餘不打緊的事,便都給村裡人去幹罷,也就多花些錢,釀酒才是關鍵,娘說是不是?”

    宋母這才轉過彎來,點頭道:“子恆媳婦說得對,不然我還沒想到這茬,這點子錢咱們還花得起,若咱們自家買了葡萄釀不來,不得不向外請人手,卻又要被外人知道釀酒的法子,這真真是得不償失了。”

    宋小妹在旁邊聽得愣神,“那這般說,咱們家日後釀酒都得自己來嗎?我就怕日後爹娘老了,而良文幾個都念書,只靠大哥二哥他們,怕是忙不過來的。”

    “自然不會叫爹娘老了還受累,等咱們多開幾間鋪子,去大一些的地兒開了店,名聲打出來,人家都知道咱們蘇記的紅酒最好,到那時請人手就不怕了,便是有人學了咱們的法子去釀葡萄酒,不是蘇記出來的,大夥兒也瞧不上,等到那日,便是爹娘享清福的時候,咱們在村裡蓋個釀酒的場子,大伯二伯就管著這個,娘只要每日數銀子就好了。”

    自家釀葡萄酒,宋母想的是能多賺一點錢都是好的,這般來錢快的法子,她不敢想能長長久久的,恐怕連宋老爹都沒敢想,蘇老爹是瞧見了未來,心裡頭有計劃,但以他的性子,沒有十足的把握,是萬不敢說這個,蘇婉卻敢想敢說,現代那些由手工小作坊搖身一變成上市公司的,比比皆是,宋家照搬這個套路發家致富,並非不可能,因為他們日後有最大的依仗,就是宋子恆千萬別小看宋子恆本身能帶來的資源,他現在還只是個舉人的身份,蘇記酒鋪能在江州城裡開起來並且迅速立足,就與他脫不了干係,這還是蘇老爹借他的風搭上江州知州,再過不了兩年,宋子恆本人就是個金字招牌了,蘇記酒鋪打入京城指日可待。

    蘇婉先前想做這門生意,這些其實就已經考慮到了。

    宋母前所未聞,聽得下巴都驚掉了:“這……這麼說咱家豈不是握了座金山銀山,就等著它日後自個兒生錢了?”

    剛踱步從外頭回來的宋老爹,一腳踏進堂屋,曬得烏黑的臉上也有著全然的激動:“子恆媳婦你說的都是真的?日後咱家還能蓋場子?”

    “我瞧著發展好的話,再過個三五年,光憑咱們自家人忙活,還是忙不來的,且那時錢也賺了,不如安心退下來享福,這些活花錢請了人來做便是。”

    宋老爹正欲細問,門外卻傳來一陣動靜,財福嬸的大嗓門在外頭叫:“有根娘,你們家小芬回來拜年了,好傢伙,這頭牛看著可真壯實!”

    宋老爹宋母和宋小妹快步走了出去,蘇婉跟宋奶奶都是不方便行動之人,只站在堂屋門口,等了好一會兒,才看到拖家帶口、拎著大包小包回來拜年的宋小芬夫妻,宋家院子太大,他們走了好一會兒才到堂屋,宋小芬兩個兒子快一些,沿著青石板一路小跑著進來,一進屋小兜裡便被蘇婉塞滿了零食,宋小芬後腳進來,看了蘇婉在逗兒子,張嘴便笑道:“我瞧著弟妹這胎懷相好,氣色也不錯,看著竟比先前還好些,想來孩子是個體貼人的。”

    “大姐可說岔了,這孩子最是個折騰的,有時胃口好有時胃口差,我都快被折騰的沒脾氣了。”

    宋小芬便拍了拍她,安慰道:“都是這般,以後就會習慣的。”

    雖然宋母也是被折騰的物件,有時蘇婉吃不下東西她著急,有時蘇婉胃口來了吃太多她又著急,因為聽大夫說孩子吃太多個頭長太大也不好,生的時候會很艱難,子恆媳婦這還是頭一胎,更不能出半點意外,不過一提到蘇婉懷孕,除了蘇太太以外,宋母怕是笑得最開懷的一個,她孫子不少,自個兒最得意的兒子卻還沒生一個,老早就等著這胎呢。

    此時宋母一臉笑容:“可不是個折騰人的,你是不知道你弟妹這愛吃酸的勁兒,連你大嫂懷兩個大的時也比不上。”

    宋小妹是看著蘇婉一點點越吃越酸的,也抿脣道:“三嫂以前自來是半點酸都碰不得,如今吃的連我都替她覺得牙酸。”

    宋小芬笑道:“都說酸兒辣女,娘就等著幾月後再抱個大胖孫子了!”

    宋母說這些就為了等這句,每回聽人這麼說,臉上就笑得跟撿了錢似得,嘴上卻道:“孫子孫女,都是咱們宋家的骨肉,我倒還喜歡孫子呢,大妞她們從小多聽話,反倒是那幾個小子,整日上房揭瓦,皮了這麼些年,到如今進學了才好些。”

    宋小芬眼神閃了閃,似乎想說什麼,那頭宋老爹已經拉著女婿問起話來了:“還沒問你們怎的今兒過來了,不等老大他們初四去接你們?”

    宋小芬的丈夫叫張有財,聽了岳丈的話忙回道:“今兒我們家地裡出息多,又有去歲農閒時替岳父家拉那麼多葡萄來,中間賺了些銀兩,手頭寬裕了,我爹就做主也給家裡添了頭牛,再自己費些時日打個板車,今年再用不著大哥他們來接,天沒亮我們就起來,自個兒趕了車過來,也給岳父岳母拜個早年。”

    宋母在那兒給了外孫紅包,蘇婉也跟著給了,幾個孩子揣了錢又拿了吃食出去玩了,院子裡添了許多玩意兒,對孩子們來說總歸是新鮮的,剛好這會兒雨也停了,宋母便安心放了他們去玩,瞧了眼天色,對宋小芬道:“不曉得你們這麼早過來,還沒開火做飯,我這便去灶房,只是今兒吃飯會晚些。”

    “何時做好咱們何時吃飯便是了,我跟娘一塊去。”宋小芬說著便起來,要跟了去,宋母卻攔住她,只叫了小妹給自己幫忙,讓宋小芬在堂屋坐著烤火,“也陪你弟妹說說話兒,別讓她睡了,白日睡太多,夜間就不好多睡了。”

    宋小芬這才依言坐下,陪了蘇婉拉家常,蘇婉先前聽到了張有財的話,這時便打趣宋小芬道:“大姐如今也是熬過來了,自家買了牛,往後日子過得只會更好。”

    宋小芬臉上露出了笑意:“弟妹你是不知道,去歲我們幫著爹娘拉葡萄過來,那時爹娘只說能低價收過來便低價,我們那個鎮都窮,等閒難有掙錢的機會,我這訊息一放出去,附近十里八村的,一個葡萄子兒都捨不得吃,結多少葡萄便送多少來了,一斤給一個銅錢他們都高興得不行,你姐夫他們借村長家的牛,運了好幾日才把這些葡萄運回來,我也知是爹娘有意幫襯,每斤葡萄給了四個銅錢的價格,短短几日便得了三貫錢,我那公婆都高興壞了,這才年底買了牛,我總覺得對不住爹娘,都出門了還要他們擔心。”

    蘇婉笑道:“我瞧著大姐今兒回來,比去歲送葡萄來時氣色好多了,人也更有精神氣,便知道大家這些日子過得不錯,如此爹娘也放心了,大姐聽我一句,咱們家日後只會越來越好,你也別說被家裡幫襯,你是咱們宋家的大姐,縱是嫁出去了,不也是宋家的姑娘?以前爹娘是沒法子,自家都顧不上,如今條件好了,大姐家能幫襯的自然也要幫襯。”

    蘇婉頓了頓,又笑道:“且我往日聽常相公說小時爹娘忙,是大姐一手把他帶大的,餵飯洗澡換尿布睡覺都是大姐哄著,我想著大姐那會兒年紀也不大,真真是受累了,如今見著大姐家日子過得越來越好,也甚是高興,只可惜大姐嫁的遠,若就在咱們松林鎮,日後豈不是天天瞧著?那才叫皆大歡喜呢。”

    不知何時,宋老爹與張有財那頭已經止了話頭,全聽蘇婉在說,宋老爹眼睛不由陷入沉思,他想到日後生意越做越大,自家忙不過來,女兒女婿是自家人,總比兩個兒媳婦見天兒想著塞娘家人來好些。聽蘇婉把話說完,宋老爹已經定了主意,只試探問:“咱們去歲種了幾十畝地的葡萄,縱是請了幫工,也有些忙活不過來,倒是女婿家兄弟多,平日農活想是不缺人,若是你們爹娘願意,不若女婿就來我這兒幫襯些,如今家裡地兒大,你們也都住得下。”

    宋小芬眼前是一亮的,張有財也有心動,卻還有些遲疑,蘇婉在一旁補充道:“對了,姐夫今年儘管讓家裡多收些葡萄送來,給的價格比去年還高些。”

    “竟要這麼多葡萄?”張有財眼睛也亮了,又問,“日後岳父家的葡萄能出息了,可還要往外收?”

    宋老爹道:“自然要的,自家這些還不夠,你家要是願意,多種些葡萄樹也使得,就是有些麻煩,因著還要送過來,且葡萄三年才出息,倒不如在你們十里八村那兒低價收了送來便利些。”

    想著這門進項還能日日有,比去歲賺得還會多,張有財這才不遲疑了,他先前倒不是不想過來岳家幫襯,只是自家若分家了還好,他說了便算,岳父母厚道,幾個大舅子為人也忠懇,如今眼見著日子越過越火紅,總歸是想幫襯自家,才喊他們過來,定不會虧待了他,可惜自家沒分家,便是爹娘同意,幾個嫂子和弟媳也要鬧的,年前岳家新房暖屋,因著感激岳家的幫襯,他爹娘也跟著一塊過來送禮吃酒了,更早前小舅子高中舉人,爹娘為了沾喜氣也來吃過一回酒,就這麼兩回,嫂子弟媳們平日說話總有些陰陽怪氣,還連起來排擠了他兒子的娘,對外見人就道她娘家如今出了個舉人老爺的弟弟,如今都覺得高人一等,看不起妯娌們了,村裡人不明所以,還真當他兒子的娘這般瞧不起人,閒言閒語又多了起來,她又是跟自個兒一樣不會跟人爭辯的,聽了也只能回屋抹眼淚,今日若自家回去說要來岳家幫襯,嫂子弟媳他們怕是立馬就要哭鬧了。

    不過如今這門進項不會斷,還要靠著岳家賺錢,瞧著銀子的份上,她們想是不敢鬧的。

    宋小芬這會兒也想到了自個兒男人剛剛問那話的用意,連帶著想起妯娌們,眼圈幾乎就要紅起來了,不好當著男人的面說這些,只找了個藉口把蘇婉叫到裡屋,痛痛快快的訴了回苦,眼淚都擦了好幾回。宋小芬是個厚道人,一眼便看得出來,的確是宋家的種,比宋小妹還麵糰的人,她自來就與幾個妯娌不合,一來她是外鄉的,不比幾個妯娌就在本鎮,娘家離得近,二來娘家那會兒條件也不好,幫襯不了她不說,又有個出了名唸書好的弟弟,她婆婆因著這個便高看了她一眼,對著村裡人時常講她娘家弟弟是個讀書人,將來要做大官的,妯娌們不滿意她得婆婆青眼,揹著婆婆的面做什麼重活都喜歡扔給她,她自己又不是個能來事的,也只能受著,時日一長人家就習慣了欺負她,哪成想她弟弟居然這麼輕易就中舉了,整個縣裡誰不在期待明年自個兒家鄉出一個進士?妯娌們不忿她有個好娘家,人人都稱頌,又不敢面上做太過惹公婆丈夫生氣,便吃定了她不會與人爭辯的性子,在名聲上抹黑她了。宋小芬平日委屈都不敢對誰說。

    蘇婉不停給宋小芬遞帕子,順帶義憤填膺幾句,心裡頭也不知如何說,宋家人這寬厚的性子,受了委屈都只會自己躲起來哭,於她無疑是受益者,出嫁的姑娘卻再不能如此,宋小芬後進門的弟媳都敢在明裡暗裡壓她一頭,可想而知她在婆家過得如何,只是那是宋小芬婆家的事,蘇婉不好多說,只能寬慰她,順便感慨一下,原來原主還不是最大的極品,李氏的戰鬥力,跟宋小芬幾個妯娌相比怕也不夠看。

    比起張家的那幾位,張氏李氏這兩個嫂子對自己當真算得上溫柔善良了。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4 03:59 PM

本帖最後由 sheauyah 於 2016-4-17 11:19 PM 編輯

第九十二章

    蘇婉沒有跟宋小芬說太多,都是出嫁在外,娘家什麼其實都是虛的,性格決定命運,就是張氏李氏的娘家,不比宋小芬還差些?可她們在婆家的日子,過得不宋小芬要順心多了。然而性格這東西,自己不想改,縱是外人說破嘴皮子,也沒個甚用。蘇婉對著宋小妹都不會說這些,對宋小芬更是不提的。

    事實上宋小芬並不需要她出主意,自家娘家離得遠,妯娌們那般作態她平日也不好對誰說,如今向蘇婉哭訴過一通,心裡頭長久積壓的鬱氣倒是散去不少,一個勁拉著蘇婉哭著道謝:“自弟妹進門,娘家的改變我是瞧在眼裡的,若不是有弟妹和親家幫襯著,家裡這會子說不定也依舊艱難,更別提幫襯我了。”

    宋小芬這番話對張氏李氏都沒說過,她對蘇婉天然有些親近,因著宋子恆這個弟弟算是她親手帶大的,情分自有些不同,且她跟宋有根宋有福年紀相仿,張氏李氏前後進門,她也準備出嫁了,往日打交道不多。而那時自家沒牛車,每回過年都是幾個兄弟先去接了她回娘家拜年,初四才輪到張氏李氏回娘家,這般緊著自己,兩位嫂子心裡就有些不舒服,且她婆家日子不好過,每次回禮爹娘都會厚上幾分,給大朗二郎的壓歲錢也多些,說是壓歲錢,不過就是為了補貼自個兒,嫂子們心裡頭便有些把她當搜刮娘家補貼婆家的大姑子了,雖然沒明說,她自個兒察覺到了就更不自在,那時娘家過得緊巴巴的,為了存錢給弟弟趕考,恨不得一個銅錢掰成兩個花,她自個兒沒能力,幫襯不了娘家,卻也不想給家裡拖後腿,過年是沒辦法要回來,平日無事便少回娘家了。

    這種情形,一直到弟妹嫁進門才改善了,弟弟成親時她帶著孩子回娘家住了兩日,心裡甚是高興,她比弟弟沒大兩歲,但是作為家中長女,爹娘那時顧不上弟弟,便由她一手帶著,吃飯睡覺都她哄著,眼見著懵懂的小娃娃長大成人,變得這般優秀,宋小芬心裡頭除了自豪,更有欣慰,都說長姐如母,在自個兒一手帶大的弟弟跟前,她是真有些母性的,得知弟弟要成親時,她便喜不自勝,前一天便趕回娘家幫襯著,住了兩日,直到成親第二日,親眼瞧過了弟妹,看著她給爹娘敬了茶,自己這才帶著兒子家去。不過那時她來去匆匆,統共就跟弟妹打了個照面,瞧著弟妹穿著打扮不像她們,城裡出來的姑娘看著就光鮮亮麗,她心裡頭存了幾分親近,卻沒好好說上兩句話,匆匆回了婆家。

    再回娘家,就是過年的時候,那時她已經感覺家裡有幾分不同了,爹娘臉上笑容多了不說,往日見了她回來總沒個好臉色的二嫂李氏竟然也是笑盈盈的,娘家最小的侄子侄女都過年穿上了新衣裳,她娘見了她便把一匹布遞過來,說是叫她回去給自個兒和孩子們裁身新衣裳,後頭又拉了她在屋裡說話,道自家與弟妹的娘家一塊做了門生意,這生意還是弟妹自個兒琢磨出來的,眼瞧著是個大進項,日後弟弟趕考的銀子就不用愁了。她聽得高興,既是為爹娘,也為弟弟高興,她最清楚不過自家弟弟性子,他是個有才的,只是家裡窮耽誤了他,當年若不是爹娘和奶以死相逼,要他安心回學裡唸書,他見著家裡這般辛勞,早就輟學不讀了,縱是先前考了個秀才的功名在身,若自家實在拿不出盤纏給他去省裡京裡考試,他怕是也不會繼續讀下去,隨便找門算賬先生、教書夫子的營生,從此絕了科考的念想,這般對他來說豈不是埋沒?如今卻是真個好的,家裡有了賺錢的進項,弟弟再沒有壓力,便能夠安心備考了。

    那時宋小芬還是純粹的為娘家高興,萬萬沒想到還能惠及自家,娘家條件上去了,爹娘和兄弟也不忘了幫襯自己,就光拉幾回葡萄過來,那幾日賺的竟比他們一家人整日勞作一年賺的還多一倍有餘,公婆他們激動不已,她卻是忐忑的,怕爹娘幫了她卻虧了自己,因著那次她回來時二嫂對她冷嘲熱諷不說,連大嫂神色也不太自然,好似有些意見,她還以為爹娘自己補貼了她婆家,直到這次回來聽得弟妹這麼說,她才知道爹娘順手拉扯自家一把,卻也沒有讓自個兒吃虧,只是想到大嫂二嫂那時的表情,她還有些擔憂。

    “弟妹你給我透個底兒,我家收葡萄這門進項,是不是叫爹娘或者親家那頭虧了?”

    “怎麼會,若是虧了,今年就不會叫你們繼續做了。”

    “那大嫂二嫂那時好像有些……”

    蘇婉暗自挑眉,沒想到宋小芬對自個兒這般親近。臉上依舊帶著笑,蘇婉拍著宋小芬的手,也不隱瞞:“那時咱們剛開始收葡萄,畢竟大姐那兒離得遠,那般運過來自然辛苦些,爹娘便多給了些價錢,然大嫂二嫂娘家就在咱們松林鎮,又不遠,爹和大哥他們自己便能去收了,大嫂二嫂想讓娘家也像大姐那般收了運過來,爹娘也同意的,只是價錢如何也不能跟大姐家比,許是這般,嫂子們心裡有些不自在,倒也無事,大姐別放心上便行,他們娘家該賺的也賺了,便是賺的少了,可親緣也有遠近之分,如何能比得上大姐?大姐才是自家人呢。”

    蘇婉這番話說的漂亮,宋小芬心裡妥帖,越發與蘇婉交心,拍著她的手背道:“我原不多說這些,二嫂什麼性子,弟妹想是一眼便能瞧出來,大嫂平日是再好不過,然往年苦過來的,最愛惜錢財不過,我聽娘常說弟妹卻是個手頭沒數的,這般卻不行,雖說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可弟妹也沒得用自個兒的錢去補貼不相干的人,是不是?”

    “大姐說的在理。”蘇婉剛點頭,外頭宋小妹已經來喊吃飯了,也不知道宋老爹與女婿張有財說了什麼,只見臉色堂黑的漢子這會兒激動的都泛著紅暈,恰好宋小芬也紅著一雙眼睛與蘇婉一道過來,夫妻倆倒是絕配了。

    張有財心思活絡,岳父這般為自己著想,可是自己若真要跟著岳家幹,單是岳父一人說也不行,話說得透徹些,岳父還能理幾年事?在過些年歲,只要兒孫出席,他老人家就可以頤養天年了,這宋家如何,還不是幾個大小舅子說了算?是以現在岳父念著他們來,他們自然要來,可要是不跟大小舅子們說好,惹得他們對自己有了芥蒂,日後怕是也落不得好。再有一點,這事只單跟他跟岳父談,還做不得準,舅子他們都同意了,才算定下來,他回去也好與爹娘商議。

    這般一琢磨,張有財原還打算今日便家去的,在岳父岳母的熱情挽留下,還是留下來,打算住一晚再回去。

    到了申時末,去岳家拜年的宋家兄弟陸陸續續回來了,宋小芬的兩個兒子等了一下午,也就等來一個宋良玉,其他幾個孩子都在自己外婆家住了,等來一個玩伴也是好的,大郎二郎拉著宋良玉去院子裡玩。

    宋子恆一進屋沒瞧見蘇婉,先跟大姐和姐夫打了招呼,本想坐下來寒暄幾句,宋母瞧他一進屋便四處張望著,忍不住笑道:“你媳婦坐著犯困,去屋裡休息了會子,你這就去把她叫醒罷,白日若是睡太多,夜間就不好睡了。”

    宋子恆瞧著他娘和大姐一臉揶揄的表情,心下未免窘迫,索性坐下來,若無其事道:“我忙,我先陪姐和姐夫說會兒話。”

    宋小芬心知他放心不下弟妹,笑道:“又不是見不著我跟你姐夫,哪就急在這一會兒了?去瞧瞧你媳婦罷,年節裡忙,這會兒多陪她說幾句話也是好的。”

    宋子恆卻笑道:“大姐和姐夫在家多住幾日罷,趕明兒我們去姐夫家拜年時再一道回去。”

    “我一出嫁的女子,哪能無事在娘家住這麼長的時日。”宋小芬笑著搖頭。

    張有財也道:“不急於一時,以後在岳家住的時日甚多。”

    宋子恆一聽便挑眉:“姐夫的意思是……”

    宋老爹道:“我想著咱家今年事多,忙不完,請幫工也是請,不如請你姐和姐夫回來幫忙,咱們家現在也能住下。”

    “這再好不過了,有大姐和姐夫幫襯著,爹娘也能輕鬆一些。”宋子恆滿臉笑道,說完卻是一頓,“只是姐夫還未分家,親家那邊會不會有些不好交代?”

    宋有福一腳踏進院子,聽了宋子恆的話便問:“什麼事不好交代?”

    宋子恆便向他二哥解釋了一遍,末了道:“別個都還好,咱家自是不會虧待的大姐和姐夫的,就怕姐夫的兄弟不樂意姐夫幫襯這邊。”

    張有財連忙道:“我爹娘兄弟都好說,因著家裡人多,往常農活用不著這些人手,若我能出來賺些錢,爹娘兄弟他們也是高興的。”

    宋有根在宋有福後腳也到家了,不提他們身後的妻子什麼神色,宋有根卻是滿臉高興:“爹先還愁著人手不夠,怕是忙活不來,現在有了小芬和妹夫在家幫襯,爹娘也能鬆口氣了。”

    張有財見著幾個舅子都是滿臉高興,沒甚個別的想法,自家忐忑的心也才定下來了,連連點頭,心裡滿是感激,尤其是手裡頭寬裕的宋母,瞧見兩個外孫坐在外頭聽小孫子講課,小孫子那般小的人兒,講的東西她聽不懂,卻覺得定是不錯的,再瞧一眼外孫,這沒進學跟進了學就是不一樣,想想大孫子當初也就跟外孫一個樣,如今半大的小子看著都秀氣斯文多了,宋母一時間心下又是失落又是寬慰,夜間吃飯時當著大夥兒的面,拉了宋小芬道:“你也別說我厚此薄彼,怪只怪你自個兒命不好,你剛出嫁那會兒,家裡窮,嫁妝都沒陪,幸好親家是個寬厚的,並不介意,如今家裡寬裕了,與你這外嫁的女兒是沒甚個關係的,只是我心裡瞧著委實過意不去,雖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然你也是我一手帶大的,我自個兒身上掉下來的肉,如何能見你過得不好?”

    宋母說著,許是想到過去的日子,兩廂一對比,頓時淚水連連,宋小芬也哽咽的再難開口,宋小妹在一旁陪著哭,作為唯一一個未出閣的閨女,自個兒也不好說什麼,張氏李氏垂了眼沒說話,正巧宋子恆扶了蘇婉進來,見著裡邊的情形,挑眉笑了:“大好日子,娘倒是憶苦思甜起來了。”

    宋母有了臺階下,這才擦了擦眼淚,道:“我是想了以前,你大姐真真是個苦命的,該吃的苦都吃盡了,如今家裡條件好了,享福卻輪不上她。”

    宋子恆一邊拉了凳子讓蘇婉坐下,一邊笑道:“娘說什麼話,大姐怎麼就沒福享了?咱家如今條件好了,能幫大姐的自然也要幫一把,哪能自家過好日子,卻眼見著姐妹們吃不飽飯的?”

    宋小芬在一旁搖頭,連說自家出嫁的女子,哪能讓娘家這般操心,如今已決定日後就回娘家做活已是特例,爹娘兄弟有意幫襯,再多就過了云云,拒不肯受,張有財也連連搖頭,不能這般佔岳家的便宜,只是當宋母說要從自個兒的錢裡出一份送他兩個兒子去縣裡一塊唸書時,張有財和宋小芬再推辭不了,宋母若說給他們多少銀子贈他們多少東西,這些他們都能拒絕,不好意思接受,可宋母提出要資助他們的兒子進學,他們是再捨不得拒絕的,尤其是張有財,當初岳家離得又遠,家境又不好,他還是歡天喜地的把妻子娶回家,對她再滿意不過,平日妻子性子再軟綿,被嫂子弟媳她們編排了也不敢還口,他也從未說過什麼,只一門心思對她好,為的就是敬重讀書人的小舅子。

    可張有財平日再敬重讀書人,也沒想過自家兒子可以去念書,不說學他們的舅舅,就是能如上頭個大舅子的兒子那般,他也心滿意足了。

    宋母是打定主意要補償大女兒的,別說大女兒為著兒子也捨不得拒絕她的提議,就是他們拒絕了,宋母也會堅持自個兒的想法,宋母如今可算是見識到了識字和不識字的區別,大了說她兒子和小女婿,端的是一表人才人中龍鳳,小的幾個孫子,自進學後也改變甚大,還有三兒媳婦,識得幾個字,見識就跟旁的女子不一樣,她自個兒沒本事,只夠供一個兒子,如今這些孫子外孫她只要有能力,是再不會耽誤他們的。

    宋家這般行事,張家爹娘也是高興的,千恩萬謝不必多說,還沒出正月,元宵一過,自家親戚一走完,便親自送了張有財一家子來宋家,這般匆忙倒不是擔心宋家臨時改變主意,而是怕耽誤了幾個孩子去縣裡拜見夫子。

    李氏瞧著大姑子一家都要在自個兒家住下了,看不過眼,平日很是說了些酸話,卻也沒別的法子,因為宋母都說了拿自個兒的私房,不會動他們一個銅板雖然婆婆就是動了她的錢,也不能夠說什麼,可話說回來,公婆手上的那兩成利,他們早說了是給幾個孫子的,如今一個勁的貼給外人是怎麼回事?只可惜連自家男人都與自個兒不是一條心,李氏只能眼睜睜看著大姑子兩個兒子跟了自家兒子一道去縣裡,不敢說婆婆的不是,便瞧了蘇婉好幾眼,心裡忖著若不是她那時幫腔,便是婆婆一廂情願,大姑子也沒那個臉面賴進娘家來,心裡頓時不忿,張嘴剛想說什麼,蘇婉一個眼神掃過來,笑盈盈的,就好像等著她說話,立馬就可以開撕一樣。

    李氏頓時就有些虛了,抿了抿脣,還是不敢在這頭上說什麼,只哼了一聲,轉身回了自己屋裡。

    宋子恆親自送了幾個侄子外甥去縣裡,蘇婉懷著孕不方便,用不著她去縣裡照顧,宋母思來想去,還是怕其他兒媳婦對外孫不好,因著她執意幫襯外嫁的女兒這事,這些日子連向來聽話的老大媳婦都沉默許多,雖沒言語,怕也是不滿的,她思來想去,讓大女兒去縣裡照顧孩子顯然不行,倒是小妹先前就在縣裡待了幾個月,甚為熟悉,這般再讓小妹過去,幾個媳婦也不好說什麼。

    於是這般,宋小妹才跟了宋子恆一道去縣裡。

    宋子恆這日在縣裡待了許久,到宋家村時天都黑了,屋裡擺了飯,還沒開始吃,見了宋子恆回來,宋有根宋有福忙去替他牽了牛回棚,宋小芬連忙去灶房給他添了副碗筷回來,蘇婉站在門邊笑道:“相公怎的這時才回來,我還道你今日必在縣裡住一晚呢。”

    宋子恆笑了笑,沒說話,進屋時卻趁人不注意捏了捏蘇婉的手,旋即放開,若無其事的回了廳裡,蘇婉便知他今日去找蘇老爹蘇太太他們談帶自己一道進京的事兒談成了。

    如此一來,便只剩下宋母和宋老爹這一關了。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4 04:03 PM

本帖最後由 sheauyah 於 2016-4-17 11:20 PM 編輯

第九十三章

    其實宋子恆想帶蘇婉去京裡,最難說服的人並不是他自個兒爹娘,反而是蘇老爹蘇太太,畢竟立場不同,看問題的出發點和角度也不一樣,有時候分歧是難免的。

    就拿蘇婉跟宋子恆進京這件事來說,如果蘇婉這會兒沒懷孕,宋子恆自己不提,蘇老爹蘇太太都會想法子讓他帶蘇婉一塊去,去京路上不定因素太多,自家女兒還沒生個兒子傍身,日後宋子恆一旦出了意外,或是變了心,他們女兒日後的日子就難過了,還不如這會兒苦一點,陪著女婿一道上京,竟能增進夫妻感情,表現出同甘共苦的深情,又能好好看著女婿,再一個,這夫妻要住在一起才有可能生孩子,若要是日日都見不到面的話,孩子還能從石頭縫裡蹦出來不成?

    然而現在蘇婉懷了孕,一切都不同了,蘇婉以前沒懷孕時,跟著宋子恆進京最多就路途奔波一會兒,別的沒風險,還能抓緊時間生個孩子,一舉多得的好事,百利而無一害。現在懷了孕,重點還是孩子,萬一跟著宋子恆在路上奔波,一個不注意孩子沒了,豈不是得不償失?

    尤其是蘇老爹蘇太太,大半輩子都為著沒生兒子的事愁眉不展,自個兒如今老了,折騰不動,便也認命了,唯一的女兒出嫁,卻又開始為著她提心吊膽,雖然女兒這一胎來得晚,比之他們當初卻好太多,蘇老爹蘇太太當日得知女兒懷孕的訊息,差點沒樂瘋掉,若女兒能夠一舉生個兒子,日後就真真是高枕無憂了,便用不著吃他們當年吃過的苦了。所以在孩子面前,蘇老爹和蘇太太比宋母他們還要小心在意許多,若是蘇婉親自找他們談,不用說,絕對毫無商量的餘地,換了宋子恆上去勸說,擔心自家拒絕的太不留情面,讓宋子恆心有芥蒂了,從此影響他對蘇婉的態度,為著這方面的顧慮,蘇老爹和蘇太太也不敢把話說得太死,且如果宋子恆態度堅決,他們還真沒有理由反對,畢竟女子出嫁從夫,他們娘家人又能做什麼?

    就是明白這點,蘇婉也從來不透露這個態度,就讓蘇老爹和蘇太太以為這是宋子恆的意思,對著他,他們反而更沒有理由拒絕。

    只是蘇婉想的明白,宋子恆今日為了說服岳父岳母,真真是費了不少力氣,好歹都說盡了,甚至讓蘇老爹他們頭一次對他有了些埋怨,他回來時蘇太太還有些不快:“怎生就急成這般,婉婉大著肚子,這一去京里路途遙遠,中間要有個好歹怎麼辦?且說了女婿自可放心去京裡,你爹娘與我都會盡力照看婉婉,絕無閃失,女婿怎的就不聽勸。”

    大正月的,宋子恆當時冷汗都快掉下來了,哪是自個兒不聽勸,分明是娘子太難纏,如今把住了他的命脈,知道自個兒最見不得她哭,更是肆無忌憚了,自個兒要是連答應的事都沒做好,回去還指不定如何鬧,當然,也正是這樣,他對岳母那句“絕無閃失”也產生了懷疑,岳母平日怎生對娘子的,他又不是沒瞧在眼裡,那回春堂的大夫是岳母請來的,藥是岳母叫人去抓的,岳母本意是想給娘子調理身子,好早日給自個兒生個兒子,可就在岳母的眼皮底下,調理身子的藥都能變成避孕丸,岳母還半點沒察覺,有這般前車之鑑,他如何敢相信岳母能替自己看好娘子?當然,連岳母都看不住,他爹娘更是絕對拿妻子沒辦法,他是有自知之明的。

    宋子恆琢磨過,那日他娘子脫口而出說他不讓她去,她就自個兒偷偷跟了去,不一定是真的失口之言,但即便是光明正大的威脅,他也拿她無可奈何,因為他知道,她娘子絕對做得出這種事來,到那時她一個女子單獨在路上,又懷著孕,若沒能及時找到自己,那才真真是危險,後悔都來不及的,還不如他一開始就把她帶在身邊,精心照料著,也不一定就會出事,二來也確實是省了他整日提心吊膽,還能安心溫書。

    宋子恆打定主意跟蘇婉統一戰線,為著達成共同的目標,也只能自個兒把黑鍋揹著,在岳母止不住怨氣的眼神中,愣是恍若未聞的上了車,與岳父岳母告辭,他岳母這回是真氣得不想理他,他岳父卻是理智的,只叮囑他回家後再與爹娘仔細商議,若他爹娘也是這個意思,便只管把娘子帶上路。聽得這話,他才肯安心回了家。

    蘇太太頭一次覺得女婿主意大了也不好,送走了宋子恆,依舊拉著蘇老爹不停的埋怨:“這不是胡鬧嘛,女婿去考他的科舉,拉上婉婉是怎的回事?若婉婉沒懷孕還好,可以在路上照顧他,可婉婉自個兒挺著大肚子,還有人照顧,跟了去豈不是添亂,萬一路上有個好歹,更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了。”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瞧女婿的樣兒,怕是婉婉此行非去不可了,你不如去多給他們備些路上用得著的東西,他們年輕人沒出過遠門,不懂這些個,你事事備齊了,也省得他們在路上受太多罪。”蘇老爹嘆了口氣,無奈道。

    “就沒別個辦法,難道親家也會由著女婿這般胡鬧?”蘇太太猶不死心,“我瞧著女婿平日對婉婉千依百順,若是婉婉不願意,是不是會有轉機……”

    “別想了,女婿態度這般堅決,想是不會瞞著婉婉,婉婉卻從來沒跟咱們透露,怕就是心裡願意,又怕咱們不同意,這才故作不知,把責任都推到女婿頭上你女兒這點小心思,都明明白白寫著了,還打量我不知道呢,也不瞧瞧,我可是她老爹!”

    蘇太太恍然大悟:“我說女婿向來通情達理,又事事以婉婉為先,這次怎生這般倔強,沒成想竟是他們兩自個兒商量好的。”想到這裡,蘇太太又高興起來,“看來女婿還是很在意婉婉的,這般一來,事情也不是沒有轉機,婉婉畢竟年輕,還不知事情輕重緩急,待我找機會好好說與她聽,她肯定能把心思轉過來。”

    蘇老爹卻搖頭:“罷了,各人有各人的命,當初婉婉嫁人時,我們不也擔心女婿雖好,卻不會是她的良配?日日怕她在婆家受欺負,這都兩年過去了,你瞧著如今女婿和親家他們對婉婉如何?這便是命,咱們算不來,只能他們自個兒去過,也不一定全是壞事,你且看著,女婿對婉婉這般在意,已是無比幸運之事了。”

    “也是。”蘇太太嘆了口氣,想到了自家,她常說自個兒命不好,不想女兒走自己的路,其實有時想想,她是命太好,命裡無子,已犯了七出之首,放在許多人家,早就被休棄回娘家了,幸得她婆婆去世得早,丈夫那些其他親戚長輩俱都沒來往,上頭沒人壓得住他們,一切便只看她丈夫的態度。

    比起這個,蘇太太倒更感謝早年過得艱難,她嫁給蘇家是吃了苦的,那時候食不果腹,婆婆生了病沒錢請大夫,還是她狠心賣了自己嫁妝裡頭唯一之前的物件一個銀手鐲,還了錢給婆婆抓藥吃,婆婆還是去世了,剩下的幾個錢又給婆婆辦了喪禮,從此家中只剩她與丈夫兩人相依為命,那時丈夫便拉著她的手道日後定不會辜負她。

    她丈夫是個知恩圖報的,不是嘴上說說,這些年來也確實沒再錯待她一分,因著耿耿於懷她當出去的那隻銀手鐲,丈夫賺的第一筆錢,頭一件事就是去當鋪吧她的手鐲贖回來,可那時她籤的死契,掌櫃早賣給別人了,哪能找得回來?後來自家開的首飾鋪子,她丈夫便是為著彌補她。再後來她命裡無子,無論如何折騰都沒能給丈夫生下個一男半女,心裡頭愧疚不安,不是沒有自請下堂過,可丈夫不允,她既感動又心酸,為著這份情誼,更不能自私,叫丈夫家斷子絕孫,就張羅著給納了一房又一房的良妾回來,哪知道那麼多個看著好生養的妾,卻是一個都沒能花開結果,倒是她自個兒還能老蚌懷珠,生下個女兒,此後再無所出,她丈夫比她更早認命,抱著未滿十歲的女兒,毫不猶豫的遣散了幾房妾室,既已註定命裡無子,倒不如一家三口好好過些清淨日子。

    蘇太太想想自己這一路走來,有心酸有愧疚有難過,也有幸福有喜悅有滿足,然更多的還是唏噓,不能直接的用命好還是命壞來形容她,她覺得自己應該是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當初一路跟著丈夫苦過來,再苦再餓的時候都沒想過撇開他自個兒離開,家裡最苦的那會兒連她娘家都看不下去,她娘抱了她不停的哭,說是不要蘇家把她的嫁妝退回來,只希望她丈夫一紙休書,讓她回娘家過人過的日子,她娘家兄弟也見不得她過連米都吃不到的日子,說是願意養她一輩子,可她還是沒走,一心一意只跟了丈夫,日後他發了家時,才對她不離不棄,縱是她無子,也都不曾虧待過她。

    自己經歷過,蘇太太便知道,女人,在意其他什麼都是虛的,丈夫對自己的心意如何,才是她們真正安身立命的資本。所以這會兒蘇老爹一掰開來說了,蘇太太也才轉過彎來,又想嘆氣,這回是欣慰的,丈夫說的沒錯,至少女婿對女兒也是用了心的。

    蘇婉和宋子恆還不知道蘇老爹蘇太太的心裡想法,然宋子恆也不會是肯吃這般大虧的人,因著娘子被岳父岳母誤解了,自然要從他娘子身上補回來,是以兩人一回了屋,宋子恆便一副累極的樣子躺在床上,道:“娘子今日有所不知,岳父岳母本不欲答應我的提議,還是我費盡了口舌勉強讓他們同意,這般才回來晚了,且岳父母如今對我怕是頗有微詞了。”

    “相公辛苦了,妾身給按按肩,舒活筋骨。”蘇婉也非常上道,一副小意殷勤的靠在宋子恆身邊,臉上寫滿了小女人的嬌羞,她沒有真的用力給宋子恆按摩,只是一雙手在他肩上背上毫無章法的遊走,樣子都沒做好,宋子恆卻在這種情形下有了反應。

    “娘子……”宋子恆的聲音忽然變得低沉而沙啞,男性魅力十足,幾乎貼在蘇婉的耳邊,吹著熱氣,“娘子可得好生按著……”

    蘇婉一聽便明白了,勾脣一笑,忽然手往下滑,撩開他的衣襟,一路滑到小腹,已經摸到了宋子恆的小兄弟,又熱又硬,毫無預兆的在她手心裡跳了一下,宋子恆原本只想調笑,沒想到蘇婉這般行事,既意外又刺激,身子跟著一抖,強忍著才沒把人壓在身下,只是想伸手攔了她的動作:“娘子可別玩火……”

    哪知道蘇婉還是先前那副表情,笑盈盈的看著他:“縱是玩了火,相公又待如何?”

    宋子恆頓了頓,想了好一會兒,還是沒想出來自己能如何。

    確實是拿她沒辦法了。

    蘇婉得意的笑了,忽然坐直身子,把宋子恆整個人往後推,宋子恆冷不丁被他推倒在床上,當然也有故意配合的成分在內,蘇婉一屁股坐在他腿上,好巧不巧的夾著他立起來的小兄弟,宋子恆整個人倒吸了一口氣:“娘子……”

    蘇婉已經俯身下來,趴在他胸前,雙手繞著他的小兄弟打轉,紅脣在他耳邊吐氣:“相公今日這般辛苦,妾身無以為報,只能以身相許。”

    宋子恆悄然紅了一張俊臉,雖然夫妻間該做的事都做盡了,仍有些放不開手腳:“娘子,那裡不行……”

    蘇婉仰起臉看他:“相公就真的一點都不想我?”

    “想,但是現在不行……”宋子恆的話還沒說完,身下一個刺激,毫無預兆步入了天堂,久違的觸感,讓他差一點就交代在這裡了。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4 04:12 PM

本帖最後由 sheauyah 於 2016-4-17 11:21 PM 編輯

第九十四章

    宋子恆感覺一扇新世界的大門正在朝他開啟,他自來覺得自己不是重欲之人,因為心裡裝了許多事,家人,學業,還有滿腔理想和抱負,根本沒心思想這些,讀書之人成親都晚,他更是滿腔熱血只放在學業上,甚至打算在沒有建功立業之前,並不想成家一事,只因不想被俗事所牽絆。

    卻沒有想到,他會被娘子看上,甚至一門心思想要跟自己成親。

    宋子恆起初娶妻,也是出於無奈之下,不得不同意,想過好好待她,畢竟岳父是他爹的救命恩人,看在這份上他也會給妻子足夠的敬重,只是再多就沒有了,他理想抱負甚大,連自個兒都裝不下,如何還會想著男女私情?可是誰也沒有想到,當初不過是無奈之舉,現在竟變成了天作之合,宋子恆後來無比慶幸,若不是娘子當初堅持,他恐怕就此錯過了她,以他娘子的心性,該豁達時豁達,該驕矜時驕矜,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這般會行事,遇到別的男人想是也不會過得太差,可是他自己,日後可還能遇到像娘子這般情投意合之人?

    宋子恆不敢深想這個話題,他這二十年來想要的東西看似都在一點點得到,弱冠之年便考取了秀才功名,那時已經稱得上少年英姿,意氣風發,用現代的話來說已然是人生贏家,他心裡也有滿足,有自傲,面對著爹娘兄嫂信任與欣慰的神色,也會有一股情緒在胸膛激盪,他那時候以為這便是自己想要的人生,直到成了親以後,以前他想都未曾想過的情緒,一一都嚐了個遍,從一開始生活中多了一個人的尷尬,有種領地被人強行介入的不快,他對外掩飾得很好,心裡卻是分外清明,他不喜歡這種生活,成親除了從此多了一個人介入他的人生,並不能改變什麼,他該回學裡唸書時照樣回去,心裡並不會蕩起多少水花,可謂是心如止水。

    只是逐漸相處了以後,他才知道原來妻子帶給人的是這樣一種體驗,從此心裡多了一個人讓自己牽腸掛肚,肩上感覺多扛了一份責任,有一個人你會不由自主的對她好,想看她笑,想給她快樂,然後見不到面的日子,思念和煎熬接踵而來。宋子恆喜歡看書,每日在書院裡幾乎除了吃喝睡,其餘時辰都在看書,如今卻要每日分出一絲心神想她,他以往放假在家時都喜好清淨的環境看書練字,不願被人打擾,後來卻漸漸喜歡和她待在一起,看書寫字的空閒,擡頭瞧一眼,沒有來的感到心安。

    當然也不全是歡愉,有時候也會有不快的時候,她讓他哭笑不得、無可奈何的事情也多,他以前想都未曾想過,覺得一定不會發生在自個兒身上的事,卻一一為她破例,他甚至為她洗過澡擦過頭,洗過衣裳做過飯,一個男人該乾和不該乾的事,都幹過了,可是後來想想,卻又是甘願的,遇上這麼一個人,所有酸甜苦辣嘗在嘴裡,都像是拌過蜜糖一樣,雖是無奈卻仍甘願縱容。

    宋子恆這輩子除了理想抱負,其餘都心無旁騖,卻只為這一個人破過例,這種感覺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對於這點他是毫不懷疑,若不是遇到自家娘子,她在不知不覺間一點點打破他的心房,佔據他的整個世界,甚至他在察覺的時候絲毫抵觸的想法都沒有,只想與她就此沉淪。

    可是這樣的人,一輩子就只有一個了,除了她,任何人佔據他妻子這個位置,都不會讓他有如此大的轉變。

    情之一字,無人道得明,妻子與他說的那句“一生一世雙人”,短短几個字,卻對他猶如醍醐灌頂,人生何其幸運,能得一心人,相濡以沫,白頭偕老的人生,又有多少人求而不得?他終是懂了古人之言,這般真情也讓他深為嚮往。

    宋子恆自覺對自家娘子是心心相印,用現代的話來說絕對是真愛,如今娘子懷孕了,懷著他們的骨血,那般辛苦,他平日心疼還來不及,恨不得一一替她受過,別的花花腸子是一點都沒有,他娘耳提命面,怕他年輕氣血旺,萬一沒忍住對孩子有個好歹,非要他與娘子分房睡,他如何捨得?且娘子懷著孩子受苦受累,他便是精蟲上腦,也不會這般折騰自家娘子。

    是以宋子恆堅持跟蘇婉睡一塊,根本沒想過別的,當然他也根本沒想到還能做別的,他見著蘇婉那被折騰的樣兒,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害怕的態度,他自己都害怕,擔心哪天睡一覺起來孩子就不見了,如今堅持睡一起,就是為了方便照顧她,每晚睡前親眼看著妻子和孩子,心裡總歸踏實許多。

    萬萬沒想到,他一個男人都沒敢想,想了也不敢幹的事,自家娘子先幹起來了,更是沒有想到,懷著孕竟然也能做這事,如果古代有顏文字,宋子恆的表情應該是這樣的\o

    一扇新世界的大門就此開啟,素了好幾個月,宋子恆和蘇婉兩人都有些激動,只是顧及到肚子裡的孩子,誰也不敢太用力,蹭進去後,就著蘇婉坐著的姿勢,宋子恆在下面也不敢太使勁,輕輕慢慢的搖晃,如大海中漂浮的扁舟,唯一的固定點就是相連的地方。

    宋子恆又激動又新奇,還有點刺激的感覺,進到裡面,不僅紓解了身體,還頭一次覺得離孩子那麼近,想再靠近他一點,又害怕嚇到他,懷著這樣的心情,宋子恆的熱情久久不退,弄了半個多時辰,兩人身上都出了一層薄汗,宋子恆還一點要結束的表示都沒有,蘇婉被他弄得高潮迭起,眼尾都開始泛著紅色。

    最後結束時,蘇婉已經徹底昏睡過去了,宋子恆從身到心的愉快,看著她安穩的睡顏,披上衣服出去打了水進來。

    蘇婉睡得很沉,一夜無夢,再醒來時宋子恆竟然也還在床上,見她睜開眼,微微挑眉,聲音如沐春風般的溫柔:“娘子昨夜睡得可還好?”

    素了這麼久,吃到一頓紅燒大排,蘇婉自然也是滿足的,手一勾圈住宋子恆的脖子:“睡得甚好,就是醒來發覺嘴有些酸。”

    嘴酸……宋子恆耳根悄無聲息的紅了,剛扶上蘇婉腰間的雙手也一頓,頓時推開不是抱住也不是,蘇婉卻噗嗤一笑:“相公想什麼呢,我是嘴裡泛酸泛苦,今兒想吃些甜的。”

    宋子恆的眼神頓時……更一言難盡了。說慣了之乎者也,看多了經史子集,自來以謙謙君子要求自己的宋子恆,當然每次都只能被蘇婉翻來覆去的調戲,幾乎毫無反抗之力。不過宋子恆也只是哂然一笑,輕輕撫了撫蘇婉的肚子:“好,請娘今兒給你做些甜食。”

    “我想吃拔絲紅薯。”

    “好。”

    一晃眼,正月眼見著要過去了,蘇婉的肚子有些鼓起,平日穿著衣衫瞧不出來,只看著她的像是豐潤了些,宋子恆卻最是清楚不過,娘子的小腹開始變得渾圓,他的手一整晚都擱在上面,有時候能感覺到某個地方鼓起小小的包,像觸電一般,碰到他的手瞬間便退了回去,之後整整一晚都不會再有動靜,宋子恆卻覺得如獲至寶,儘管隔著一層肚皮,第一次親手觸碰到孩子,他仍然激動不已,也頭一次想明白父親是怎樣一個概念。

    宋子恆對這個小生命小心翼翼的呵護之外,如今又多了許多期盼,如所有初為父母的夫妻一樣,他開始感受到了另一種責任,迫切的想要撐起一片天地,為自己的妻兒遮風擋雨。宋子恆比以前更加用功唸書了。

    還沒等進入二月份,宋家的人就開始一天天焦躁起來,原因無他,宋子恆要進京趕考了,準備行李都是小事,主要是他們一想到進京趕考,心裡頭總有些發怵,先不說天下人才俱都彙集京里科考,人才濟濟,比之當初鄉里省裡的考試不可同日而語,壓力自是要大上許多,且此番前去路途遙遠,正月底便上路,再回來卻還不知要等到何月,連帶個口信之人都沒有,他們便只能在家提心吊膽的等待。

    宋子恆便是在這時提出要帶蘇婉一塊上路的,宋母和宋老爹先是想也不想的反對,宋母心想就是自個兒親去陪考,也絕不能讓懷著孕的兒媳去,這等奔波,換做兩個大兒媳婦,她都不必憂心,她們身子骨好,懷孕時除了不能下地幹活,其餘啥都能做,然三兒媳婦不一樣,她自小嬌生慣養,身子比不得做慣農活的她們,且這是頭一胎,來得就比別些個艱難,自當萬分小心,哪敢讓她跟了去?別說她能照顧兒子,只要不累得兒子照料她,就已經是萬幸了。

    宋母怎麼肯讓蘇婉跟著去添亂。

    不過在宋子恆強烈堅持,宋老爹宋母拿他也沒辦法,在這事上他們與蘇家父母的關注點不同,孫子固然重要,但放在首位的仍然是兒子,聽得宋子恆那般保證,又說問過大夫,大夫也道過了三個月,此時上路並無多大問題,宋母和宋老爹這才安心下來,他們心裡還是很信任這個兒媳婦的,若能她跟著一道去,夫妻倆遇到事也有個商量,且他們兒子也不用為家中妻兒牽腸掛肚,誤了考試。

    說服宋母和宋老爹是個很順利的過程,在宋子恆的保證下,他們沒有太多猶豫就同意了蘇婉同去,然後一道收拾蘇婉的行李,備下足夠的乾糧,這頭堪堪收拾好,縣裡蘇家帶來口信,說是定了一家靠譜的車把式,可以送他們去杭州,到了杭州再乘水路一路到京裡這是蘇老爹想過最適合蘇婉的行程了,馬車雖快,委實顛簸,長途跋涉下來怕懷孕之人經受不住,倒不如彎些路程,去杭州乘船,走水路上京裡比之馬車還便利些,乘那大型遊船,等閒也不會出事故,說不準還比馬車要早幾日到京裡,無非就是路費貴一些,蘇老爹打定主意就是自己貼錢,也要讓女婿同意去杭州乘遊船進京,女兒腹中的孩子不能有半點閃失。

    沒想到宋家人並無不願,知道乘遊船進京,比原先估計的盤纏怕是要多出一倍,宋母都二話不說的同意了,蘇老爹在口信裡說自家那家丁上回同女婿一道去過省裡,也算有些經驗,此番就讓他陪同一道去,再加上自個女兒和丫鬟,這些人陪同一道進京足夠了,宋老爹想著也是,讓自家大兒子或是二兒子去,他們沒經驗,說不準真比不得親家那裡的家丁,且三兒媳婦又在一旁,再沒什麼可擔心的,便一口應下了,讓宋子恆與蘇婉早一日進縣裡,與親家好好告了謝。

    宋家準備了幾日的行李,還比不上蘇家準備的全面,宋家準備的都是方便易攜帶的物什,乾糧什麼的,好不好吃先不提,能填飽肚子且儲存時日長,便可帶上,蘇太太卻想到蘇婉懷孕以來嘴巴挑剔,叫她只吃乾糧怕是難以下嚥,便費大價錢去尋來些瓜果,這時節哪能有多少瓜果?便是正當瓜果上市的季節,尋常人家也不捨得吃那些個,卻還是給蘇太太搜尋回來一堆,大多是橘子柿子這些,不獨吃食,如今天氣寒涼,蘇太太怕他們路上著涼,還備了新打的棉被,用的都是新的棉花,棉被縫好後曬了足足三日,抱出來時一股的棉花混合著陽光的味道,一共有兩床,一床墊在馬車上,一床蓋在身上,躺在又厚又軟的棉被上,連馬車的顛簸之感都消退許多。宋子恆拿了本書在朗誦,蘇婉靠在他肩上聽得昏昏欲睡,手裡還抱了個湯婆子,路過一戶人家,車伕“籲”的一聲停下馬車,家丁在外頭揚聲道:“姑爺,小姐,這裡有戶人家,要下來喝口熱水,歇一歇再趕路嗎?”

    蘇婉掀開車簾,瞧了眼外面:“到杭州還要幾日?”

    車伕回道:“再有兩日便能到了。”

    宋子恆摸了摸蘇婉抱著的湯婆子,道:“水涼了,娘子在此稍後片刻,待我去請這戶人家幫忙灌一壺熱水回來。”

    蘇婉看著外面太陽正好,卻更想下車走一走,便對宋子恆道:“眼瞧著也快到午時了,還不知下一家客棧在哪,不如給些銀兩請這戶人家給咱們在此用頓午飯,也好讓馬吃些草休息片刻。”

    “娘子所言甚是。”宋子恆點頭,先下了車,又伸手將蘇婉抱了下來,外頭瞧著太陽足,卻有風吹過來,還是有些涼意,正巧跟著下車的小綠一手拎了湯婆子,一手抱著一件大紅色秀牡丹的斗篷,宋子恆從她手中把斗篷接過來,親自給蘇婉繫上。這件斗篷是那日得知蘇婉要與宋子恆同去京裡時,忙花大價錢請人連夜趕製的,時間不夠,只來得及給蘇婉縫一件,不然宋子恆也是有的。

    蘇太太是聽說京城比南方還要冷上許多,這才怕蘇婉去了那邊扛不住,斗篷裡頭用了早年丈夫行商時得的一塊皮子,她自家捨不得用,一直存著,這會兒正好派上用場,既然用了這麼好的料子,蘇太太也不在其他地方吝嗇,面料用了牡丹繡錦紋,滾邊處縫了一圈白狐狸毛,毛茸茸的圈在蘇婉脖子上,更顯得她膚色雪白,披上這麼件秀麗堂皇的斗篷,整個人都感覺有些不一樣了,顯得格外貴氣,不過宋子恆已經由最初的驚豔變成了習以為常,只笑著執了她的手。

    家丁大牛比一向機靈,自宋子恆下車時,他已經跑去路旁這戶人家敲門了,一個看著三十左右的婦人出了院子,大牛先遞了五十文錢過去,道自家是江州城瀘縣人氏,姑爺是今年去京裡考春闈的舉子,此番路過貴處,想借地休息片刻,喝口熱茶水,請大嫂子通融。

    婦人臉上先是疑惑並警惕,想是男人在外頭幹活,就自個兒並幾個孩子在家,並不敢輕易接納陌生人,然而手中被塞了沉甸甸的銅板,她便有些遲疑了,正巧宋子恆又攜了蘇婉過來,兩人單看外形都是人中龍鳳,男子挺拔如松柏,女子更是渾身富麗堂皇叫人驚豔,攜了手款款而來,婦人一輩子何曾見過這般俊秀的人物,竟一時瞧愣住了,半響無語。

    宋子恆走到跟前,抱手作了一揖,道:“唐突大嫂子了,只是在下內子有孕在身,受不得連日顛簸,所以叨擾之處還望大嫂子見諒。”

    婦人這才回過神來,將手中的銅錢收進袖兜中,連連搖頭道:“不唐突不唐突,只怕我們小門小戶,寒酸了舉人老爺。”

    這個時節,農家也沒甚個新鮮的吃食,給了銀子對方也不一定能整治一桌豐盛的吃食出來,若不是怕途中遇不到客棧,只能吃乾糧,蘇婉也不會在這中途下來,無論如何,有口熱飯熱水,還是比吃乾糧好些。只是宋子恆仍怕她吃不慣,瞧見院裡有隻老母雞,便讓小綠去與那婦人商議,最後又給了五十文把老母雞買下來,小綠殺了雞,借了灶房,熬了一鍋香濃的雞湯出來,趕路的幾天裡,蘇婉還是頭一回吃的這般心滿意足,飯後歇了片刻,繼續趕路,回到馬車裡,蘇婉就抱著湯婆子靠在宋子恆肩上打盹。

    趕路的日子,比蘇婉想象的要舒適許多,等到了杭州,坐上游船,幾乎可以稱得上享受,蘇婉不暈船,上輩子就常坐遊輪,這古代的遊船設施也沒差多少,畢竟價錢這般貴,床上該有的一應俱全,吃喝都有專人提供,蘇婉他們包了個小套間,正房堂屋廂房灶房都有,還花了一兩銀子請了個船上的廚娘這幾日專門照顧他們的吃食,因著蘇婉懷孕,嘴巴挑剔,每日多餐,雖是在趕路,宋子恆也儘量不想委屈她。

    於是蘇婉坐在搖曳的遊船上,一路晃悠悠的進了京城,在河裡遠遠的也能瞧見京城的繁榮。

    繁華的京城,與宋家村自然是另外一副天地。

    戶部侍郎府上今日熱鬧非凡,一大早下人便一臉喜慶的開了大門,巳時左右,一輛接一輛的馬車便在侍郎府門口停下,打扮富麗堂皇的夫人小姐們自馬車上下來,有穿戴體面的婆子帶了丫鬟在旁相迎,滿臉含笑的請了女客們入後院。

    前頭的熱鬧漸漸轉移至院裡,後宅裡來往僕人卻依舊面色如常,雖進出比往常多一些,但仍是一派平靜之象。佈置清雅的女子閨房內,穿著翠色衣衫面容秀氣的女孩輕聲道:“小姐,是不是該梳洗了……”

    女子背對著翠衫丫鬟,手中緊緊握著玉梳,瞧了一眼銅鏡中模糊的面容,隱隱看得出秀致的輪廓,柳眉彎彎,眼如新月,如水般的眸子中閃過些微波瀾:“賓客們已到齊了嗎?”

    “是的,待安遠侯夫人一來,就可以替小姐開始及笄禮了。”

    女子點頭,心裡終於有些歡喜,及笄後,再過幾月,就能見到相公了,她雖不知自己為何沒有隨相公長眠地裡,一睜眼竟又回到了自己及笄之前,那時她惶恐了幾日,如今終是定下了心神,重回過去,再過幾月待相公高中狀元,她豈不是又能與相公廝守一生了?

    想到這裡,女子強壓住心頭的激盪,平靜的對翠衫丫鬟道:“流雲,替我更衣罷。”

    流雲給自家小姐換上及笄該穿的羅裙,戴好耳墜與項鍊,又拿了玉梳替她將滿頭青絲梳順,這便算收拾停當了,此時閨門被推開,被幾個丫鬟婆子擁簇著的著正二品誥命夫人朝服的美婦款款進來,坐著的年輕女子起身福了身,“娘。”

    美婦快步上前,忙伸手扶住了女子:“娘的珍兒終於長大了。”美婦撫著女兒如瀑布般的長髮,愛憐的道,“待過及笄,娘定好生與你擇一門如意郎君。”

    女子眼底閃過一絲喜意,把頭靠在美婦懷裡,忍著羞意輕聲道:“全憑爹娘做主。”只要如前世一般讓她順利嫁與相公便可。

    而此時,蘇婉他們所坐的遊船慢慢駛進碼頭,遠遠便瞧著碼頭上人聲鼎沸,熱鬧非凡,遊船停下,船上的夥計挨個請乘客們下車,井然有序。

    捨得花錢乘這般大型船隻進京來的,怕是家底不會薄,京裡的腳伕也都是有眼色的,立時一擁而上,宋子恆一襲青衫,站在人群中猶如鶴立雞群,被他小心扶著的蘇婉下船前已披上那件斗篷,夫妻兩個在腳伕們眼裡猶如金光閃閃的金子,剛下船便被人熱情圍住了。

    “公子夫人,需要坐車嗎?這邊離城內還有些腳程,步行進去怕是辛苦。”一個漢子反應極快,連連對宋子恆鞠躬道,“小人便是京里人士,從小在城裡長大,熟悉京裡每個角落,公子要去哪裡,只消告訴小人一聲,小人定馬上把公子與夫人送到目的地!”

    宋子恆笑道:“在下江州人氏,此番進京趕考,行李頗多,只怕要勞煩大哥了。”

    “原來是舉人老爺,失敬失敬。”壯年漢子想是見多了進京趕考的書生,學著他們的樣子作了一揖,這便順道扛起他們一旁的行李,走在前邊帶路,“車停在旁邊,請隨小人來。”

    行李搬上牛車後,壯年漢子一邊趕牛,一邊回頭問道:“舉人老爺此番可是頭一次來京?可有訂好的客棧?”

    “實不相瞞,在下內子身懷有孕,住客棧怕是有諸多不便,然我方來此地,人生地不熟,不知大哥可否知道哪些院子方便出租?”

    “小人這倒是知曉,只是瞧著舉人老爺與舉人太太的樣兒,怕是尊貴人,差些的院子入不得眼,好一些的也有,只怕契約要籤半年一年這般的。”

    宋子恆聽後有些遲疑,倒是蘇婉笑了,道:“時日不是問題,大哥不必憂心,只管帶我們去瞧清淨的院子,相公平日還要溫書,院子的環境必不能差了。”

    宋子恆皺眉:“娘子,咱們哪能住這麼長?”

    “這有何打緊,想來京裡也都是明理人氏,日後相公高中,授了官職要離開京城,屋主自然也會體諒咱們臨時退房。”實際上是蘇婉這番來京城,就沒想著能短期內回去,宋子恆高中狀元,直接入翰林院,三年期滿後外放做官,是以他們此次來京,至少要住滿三年。

    蘇婉這番話說的宋子恆哭笑不得,“娘子就沒想過為夫若此次不中該當如何?”

    小綠在一旁脫口而出:“姑爺鄉試是咱們縣裡第一,會試是咱們豫章府的前十,學識了得,怎會不中?”

    家丁大牛也點頭,一臉的與有榮焉,腳伕在旁驚道:“像舉人老爺這般年輕就能入京趕考的,小人平日便少見,已覺是青年才俊,竟不知舉人老爺如此高才,此番想是必中無疑的。”

    “借大哥吉言。”

    蘇婉笑著撫了撫肚子,道:“若是此次不中,那咱們一家人便在京裡住上三年又如何?”

    宋子恆雙手覆上她的,點頭稱是。

    腳伕得了宋子恆叮囑,知道舉人娘子懷著孕受不了顛簸,並沒有把車趕太快,慢悠悠的穿過幾條繁華熱鬧的街道,最後在一條巷子口停下,還沒進去便能看出這裡清幽雅緻,甚是適合讀書之人居住。

    蘇婉放眼望去,裡頭都是典型的四合院,面積不大,但是想來設施也都一應俱全。她心裡盤算的,等自家有了錢,也要在京裡買一座四合院,在現代買不起,古代必是要好好任性一回的。

    腳伕停了車,叫蘇婉他們在這邊候著,他快步走進了巷子,沒一會兒便帶了箇中年男子出來,對宋子恆道:“這便是屋主,舉人老爺不妨先去瞧瞧房子如何。”

    屋主也在旁對他們笑了笑:“在下在此處有幾間院子,舉人老爺不妨去瞧瞧喜歡哪間。”

    宋子恆點了頭,小心扶住蘇婉,跟著幾人進了巷子,腳伕仍在一旁陪同,蘇婉心想這裡的腳伕大概都是有副業的,有像自個兒這般對京裡一抹黑的,找他幫忙介紹了院子和客棧,生意談成了,屋主自然要給他些辛苦錢,如此一來,還能賺些外快。

    屋主在前頭介紹,把自家院子吹得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樣子,環境清幽,最適合讀書人不過,幾步之外便是街道,生活便利,且與侍郎府僅一牆之隔,等閒宵小鼠輩並不敢來犯,治安也是極好的。屋主最後一句話打動了宋子恆,帶著年輕貌美的娘子入京,他最擔心的便是安全問題,別看他娘子如今懷著孩子,臉色絲毫不見憔悴,氣色紅潤,容光煥發不提,眼角眉梢更多了一些溫柔,便是他都這般驚豔。在遊船上時更恨不得娘子日日不出門,因著上船時他瞧見有些輕浮之人眼神恨不得黏在娘子身上,現在入了京,宋子恆的警惕之心絲毫沒有放下,反而愈演愈烈,現在他也不知該慶幸還是後悔帶蘇婉過來了。

    自古以來,生活便利的住宅都不會便宜,屋主張口便是要籤一年的契,一次清一年的租金,要不怎麼說京城繁華,這樣一間比他們在縣裡租的還小一些的院子,一年的租金便是他們買下縣裡那間院子的價錢,不過幾人來時已有心理準備,銀錢也帶的夠多,還是付了租金,院子裡頭基本生活用品都有,衣物被褥之類的,蘇婉他們正好路上也帶了要用的,簽了契,付清了租金,屋主與腳伕一道幫蘇婉他們將東西搬進了院子。

    屋子先前便打掃乾淨的,只需把東西整理好便是,忙完這些已是傍晚,灶房裡堆了足夠的柴火,宋子恆親自燒了鍋水給蘇婉洗澡,讓她洗過之後躺下睡一覺,小綠則和大牛一道去街上買些柴米油鹽菜,晚上自家便能生火煮飯了。

    這般便算是在京裡安了家,如今已是二月中旬,二月底春闈便快到了。

    京裡跟別處不一般,如今又是全國舉子進京趕考的日子,街上日日熱鬧至深夜,宋子恆白日安心溫書,到了夜間卻會定時陪蘇婉去街上逛一逛,到京城的第二日,他猶不放心,便立時請了大夫給娘子診脈,好在大夫也道孩子健康,並未受路途顛簸影響,他這才放心下來,又聽得大夫言女子生頭胎最是不易,平日最好多走走,鍛鍊身子,生產起來便也能順利些。宋子恆一聽便尊為聖旨,每天晚上定時定點帶蘇婉出門散步,足足走夠一個時辰才肯回來。

    蘇婉簡直無語,讓她逛街逛一整天都沒事,當然拍戲時一連站十幾個小時,也能扛得住,可是自從穿越到古代,她已經變成徹底的宅女了,廢材體質,沒事瞎逛街,每天兩個小時走下來,腿都酸脹了,偏偏一向好說話的宋子恆這會兒固執的要死,寧願回去讓她泡腳,然後親自給她按上半個時辰的腳,都不肯同意讓她休息一日。

    蘇婉怨念頗深,宋子恆只當瞧不見,別的都能依她,為著日後娘子能順順利利的生產,如今只能讓她吃些苦。

    這日夜間宋子恆照例帶了蘇婉去散步,越臨近春闈的日子,街上反而更是熱鬧,大晚上的,接道兩旁掛著一排排的大紅燈籠,把京城照得猶如白晝。

    京城算是所有吃貨的天堂,全國各地的美食彙集此處,夜宵小吃更是蓬勃發展,遠遠便能聽到各種吆喝聲。

    “蒸而又炸呀,油兒又白搭。面的包兒來,西葫蘆的餡兒啊,蒸而又炸。”

    “滷煮喂,炸豆腐喲”

    “栗子味兒的白薯~蘿蔔賽過梨”

    此起彼伏、有聲有色的吆喝聲,伴隨著各種令人垂涎的香味撲鼻而來,引得想吃又因為懷著孕被人盯著不許吃這些街邊小吃的蘇婉越發飢渴,這才是她不願意來逛街的主要原因。

    只可惜宋子恆一門心思為蘇婉好,不管她怎麼垂涎,不該碰的一點都不能碰。

    蘇婉試過幾次,發現宋子恆絕不會因為自己想吃就心軟之後,乾脆不走這條街,去了比較有情調的湖邊,湖邊買的吃食不多,大多數花燈胭脂水粉這些,也有些各地的風俗之物,邊走邊瞧還是有些意思的,蘇婉閒來無事買了個面具戴著,宋子恆在後頭付了錢,兩人正準備往前走,這是卻聽到一個陌生的聲音:“子恆弟”

    蘇婉沒想到古代宅男宋子恆走在街上也能碰到熟人,隨著宋子恆一道回頭,臉上原本還掛著笑容的男子頓時瞪大眼睛,蘇婉買的惡人面具沒把宋子恆嚇一跳,倒把他朋友驚呆了。蘇婉取了面具,宋子恆正一臉笑盈盈的與對方寒暄:“原來廣澤兄也到了。”

    “愚兄半月前便到了,且咱們豫章府的舉子幾乎都在那城南客棧,只是沒瞧見子恆弟,還以為子恆弟還未進京,沒成想竟在這邊遇見,子恆弟旁邊這位是可是弟妹?”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4 04:16 PM

本帖最後由 sheauyah 於 2016-4-17 11:21 PM 編輯

第九十五章

    “正是內子。”宋子恆迎上對方略顯意外的眼神,從容的笑道,“內子放心不下在下,一路跟了上京,還望廣澤兄見諒。”

    名為廣澤的男子忍不住又掃了蘇婉一眼,蘇婉身形玲瓏,腰肢纖細,如今肚子微微有些凸起,一眼卻能看得分明,不由驚訝道:“弟妹如今……”

    宋子恆習慣性護住蘇婉的腰,點頭笑道:“內子已身懷有孕,讓廣澤兄見笑了。”說是請人別見笑,宋子恆臉上的笑容一點一點都不含蓄,那副神色,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他娘子懷孕了一樣。

    對面的男子閃過一絲瞭然,抱拳笑道:“子恆弟的心情愚兄理解,都是過來人,只是弟妹懷著身孕仍陪同子恆弟一道過來,委實辛苦,也叫人敬佩。去歲在鹿鳴會上與子恆弟一見如故,我還道子恆弟這般少年英才,已是少見,沒成想子恆弟還有如此賢妻,當真叫人羨慕。”

    “廣澤兄過獎了。”宋子恆如今尚年輕,還留不得美髯,若如曾夫子一般留著一把儒雅的美髯,此時真恨不得伸手一捋來表達自己的心情。兩人寒暄完,宋子恆這才給蘇婉介紹道,“還未同娘子介紹,這位是咱們豫章府頭名,陸解元陸廣澤兄。”

    蘇婉福了身:“失敬了。”

    “子恆弟謬讚,賢弟少年英才,此次會試想必已是胸有成竹。”陸廣澤與宋子恆客氣了一番,才問,“只是客棧並未見到賢弟,不知賢弟住在哪裡?”

    宋子恆便把租的院子報了出來,笑道:“去歲在鹿鳴會上得廣澤兄慷慨指點,此後一直念念不忘,恨不能再與廣澤兄高談闊論一番,今日得以相聚,廣澤兄若不嫌棄寒舍,子恆必在家掃榻相迎。”

    “那便一言為定,愚兄明日便同咱們豫章府出來的眾舉人一道叨擾貴府。”

    蘇婉還真沒想到,宋子恆平日在家沒事就抱著書不離手,也不愛出去玩,儼然一副古代宅男相,人緣卻還真不錯,與陸廣澤巧遇的第二日,對方便帶了十幾個書生浩浩蕩蕩的來了。蘇婉以前在電視裡經常看到進京趕考的讀書人幾乎都是俊秀文弱的年輕人,到了古代才知道科考真的叫活到老考到老,像宋子恆這般年輕就中舉的當真是鳳毛麟角,昨日那陸廣澤看著已過了而立之年,人家說起來仍舊是一副年少有為的感慨,此次豫章府的眾舉人中,三十以下的也就三人,宋子恆當日在縣裡的那些年輕同窗,此次一個中舉都沒有。

    而這屆舉人裡,最年輕的徐永方因著掛車尾的成績想再讀三年,也好存足了盤纏再上京裡來,另外一個雖年輕,長得卻一言難盡,不提也罷,如此一來,宋子恆在眾人當真便格外引人注目了。

    其實宋子恆的交際蘇婉沒什麼擔心的,宋子恆能成為一代名臣,雖有一顆赤誠之心,人際交往想來也是在行的,她只是懷疑,宋子恆跟著一群大叔在一起,真的有共同語言嗎?

    無論蘇婉怎麼懷疑,宋子恆至少表面上跟這些舉人們還是相談甚歡的,這一聚,一直從上午聊到傍晚,蘇婉摸了二兩銀子,讓小綠和大牛再去買些菜回來,家裡的肯定不夠,再剩下一些錢也就夠買幾壇酒了,來京裡第一日,去買了菜添置了東西回來的小綠就在那頭憂心忡忡,京裡柴米油鹽都比自家小縣城貴上個一兩倍,自家就算揣了幾百兩銀子來,若姑爺這次真不中,要撐到到三年後再考,怕也是不夠花的,別的不提,減食縮衣的日子自家小姐第一個過不來。但凡離縣裡近些,若是在省府,錢財不夠使了,託人給老爺太太帶個信也使得,可如今他們在京城,離老家快馬加鞭都要好幾個日夜,就是他們帶了信回去,老爺可敢叫尋常人捎銀子過來?

    若到時真使的不夠銀子了,就怕回去都盤纏都湊不出來,小綠便一直這麼憂心著,見蘇婉一下就摸出二兩銀子給置辦酒肉席面,招待這些不請自來的舉人老爺們,頓時驚訝的不知怎麼阻止才好,稍不留神銀子便被塞進了手中,小綠不由的捏緊了袖口,打定主意上路時太太和老爺各塞給自己的一百兩銀子先不拿出來,若讓小姐知道還有自己身上還有銀子,花起錢來怕是更不經心了。

    蘇婉把小綠的心疼看在眼裡,並不打算點破,她帶來的銀子,自然撐不到他們在京裡待三年,等孩子出生了,要花錢的地兒更多,不過她估摸著自家帶的銀子快花完時,蘇老爹他們怕也快過來了。

    是以蘇婉只是莞爾一笑,要麼怎麼說徐永方輕易不敢上京城,京裡物價貴是誰都能想得到的,不多備些錢,就怕艱難趕到了京城,還沒等到會考開始就沒錢了。

    由此說來,徐永方還是比較腳踏實地的。

    蘇婉讓小綠備了好酒好菜,中途又茶水點心不斷供應,一屋子人賓主盡歡,一直到傍晚,眼見著天色快黑了,他們實在不好意思再在宋子恆這裡蹭一頓晚飯,便不顧宋子恆夫妻熱情挽留,趁著天黑之前離開了,一個個臨走前恨不得一步三回頭的樣子。

    從此以後,宋子恆的日常活動便豐富多彩起來。自古文人多話嘮,恨不得日日與人從早辯論到晚上,睡一覺起來再繼續!不過因著宋子恆租的院子小,蘇婉又在,他們也要避嫌,所以此後都是他們相邀宋子恆去客棧。

    這種交際,蘇婉自然不會攔著,宋子恆還略有遲疑,因為怕自家娘子在家不安全,蘇婉卻只叫小綠備了禮,“相公空手去可不行,若聊得盡興,晚些回來也無事。”說著又塞了十兩銀子給他。

    宋子恆要把錢還給蘇婉:“我哪能拿娘子的銀子。”

    “夫妻二人又分什麼你我,我的銀子就不是相公的了?”蘇婉不由分說的把錢袋子塞進宋子恆懷裡,又伸手替他理了理衣襟,笑道,“相公去與友人聚會,總不能兩袖清風,帶些銀子應急也是必要,且這銀子也不全是我一人的,咱們出發時,爹娘把盤纏都交由我保管,總不至於叫我摟著錢袋子不鬆手?該花的地方自然當花。”

    聽到蘇婉這番話,宋子恆眼神不由的閃了閃,摸了摸袖兜,還是吞吐的回道:“其實出發時爹娘另留了一百兩銀子給我傍身……”

    蘇婉挑眉:“哦?”

    宋子恆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有些後悔自己竟然這麼輕易就說了,爹娘給他銀子倒不是不相信他娘子,只是他娘子花起錢來手裡沒數的,自家人都清楚,他爹娘便擔心他娘子一不留神,在回去之前便把銀子都花完了,盤纏都沒有,京城離老家又這般遠,到時豈不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給這一百兩也是用作不時之需,他自個兒也深以為然,小心的揣著爹娘特意換來的銀票,愣是沒讓娘子發現,哪知這會兒一個不留意,竟然被他自己給抖出來了。

    宋子恆第一次覺得自己似乎不夠爭氣了。

    蘇婉依舊笑盈盈的:“那相公留著這一百兩是用來作甚?”

    宋子恆一個機靈,脫口而出道:“自然是請娘子代為保管。”

    “這倒不用,相公一個大男人,手頭總不能沒錢,既是爹娘給你傍身的,相公便留著罷。”

    宋子恆卻依舊從袖兜裡把那一百兩銀票抽出來,鄭重的交到蘇婉手上:“這是咱們最後回鄉的盤纏,娘子須得好生儲存才是。”

    蘇婉沒有伸手去接,卻也沒有拒絕,只問道:“這銀子我自是不會輕易動用,只是如此一來,相公身邊可沒銀子了。”

    宋子恆拉過蘇婉的手,把銀票放到她手心,同時握了握她的手,灑脫的笑道:“娘子不是已經給我準備了十兩銀子?這便夠了。”

    蘇婉這才笑了,“那我便替相公收起來,小綠想是已經備下禮物了,相公快去罷,遲了卻是不好。”

    宋子恆猶有些不放心不放心:“我若出去了,娘子在家可怎麼辦?”

    “相公就出去一趟,我還能活不下去不成?如此的話,相公倒是小瞧我了,相公只管去自個兒想做的事,我雖幫不上忙,卻也不會給相公拖後腿便是。”蘇婉說著要推宋子恆出門。

    宋子恆卻一把拉住蘇婉,將她摟進自己懷裡,用力抱了一下:“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相公若真感念我的好,就叫我安心一些,平日吃飯喝酒倒也無所謂,可千萬別去那煙花之地,我知你們讀書人最愛那一款風流快活,平日都呼朋喚友一道去那地兒相聚,可相公若也跟著一道,便只是逢場作戲,我也必是不肯的。”

    宋子恆臉色一正:“娘子說什麼話,能與娘子攜手白頭,我已然心滿意足,其餘女子多看一眼也是多餘,又談何逢場作戲?”

    蘇婉把頭靠在宋子恆肩上:“我就是擔心,也不知道為何,這心裡頭總有些不安寧。”

    宋子恆扶住她的肩,連忙問:“是身子不舒服還是怎的?”

    蘇婉笑了笑:“倒沒有不適之感,就是有些胡思亂想,相公無需這般著急。”

    “娘子這般,我如何能不著急?”宋子恆扶著蘇婉到床邊坐下,起身道,“我叫大牛去客棧送個信,今日便不過去了,在家多陪陪娘子。”

    “大夫都說孕婦憂思實屬正常,相公委實無需這般大驚小怪,既已應邀,又豈能臨時反悔?相公只要早去早回,我便放心了。”蘇婉拉住宋子恆道。

    夫妻又說了幾句話,宋子恆這才安心出去了,去之前便沒帶上大牛,家中就娘子和小綠兩個女子,把大牛留下來,既是保護她們,且若娘子遇到意外,有大牛在也能及時通知自己,宋子恆這般便一個人出去了,蘇婉就由大牛和小綠陪著鬥地主。此後,宋子恆每回都是午時末未時初出門,然後酉時不到便會回來,陪蘇婉用過晚飯,又拉著她去走一個時辰的路,回來洗漱後便可睡下了,日日如此,甚是規律。

    只是有一日宋子恆外出遲遲未歸,眼見著天都黑了,飯都做好了還不見人回來,蘇婉這才坐不住了,看著剛做好的飯菜道:“小綠飯菜端回鍋裡去熱著,大牛你去客棧瞧一瞧,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大牛應聲出去了,小綠卻道:“天都這麼晚了,小姐不如先用些飯墊墊肚子?等姑爺回來還不知要等到幾時,總不能讓小姐肚子裡的小少爺一塊跟著捱餓。”

    小綠一說完,蘇婉肚子便跟著響了一下,她摸了摸肚子,道:“灶上不是還溫著湯?等會兒去給我盛一碗來,你先把院門栓上,不是姑爺和大牛回來,誰都叫都不許開門。”

    “是。”小綠也應聲出去,卻是過去片刻鐘了也沒回來,蘇婉聽到院外頭隱隱有說話聲,這才出了屋子,問:“小綠,何人在說話?”

    小綠搖頭,“不知道門外的是誰,但好像認識姑爺,說什麼他家少爺今晚打算與姑爺一醉方休,讓他過來說一聲……”

    被門關在外頭的人耳朵還挺尖,聽到小綠的話,連忙高聲道:“是宋公子宋子恆的夫人嗎?小的是安遠侯家四少爺跟前的小廝,奉我家少爺之命特來與夫人告罪,宋公子與我家少爺相見如故,相約今晚一醉方休,只是宋公子怕夫人在家擔心,特遣小的來向夫人告罪,還請夫人開門。”

    “原來是安遠侯家四少爺。”蘇婉挑眉,對小綠道,“你且把門開啟罷,我記得上回相公是說過他與安遠侯四少爺交好。”

    小綠這才依言開了門,一個穿著體面的小廝站在門外,手裡還拎著東西,雙手奉上:“唐突登門,這是我家少爺吩咐備下的薄禮,還望夫人笑納。”

    蘇婉微微頷首,小綠便上前把東西收下了,蘇婉道:“夜間寒涼,相公出門時的衣衫太薄,還煩請這位小哥稍候片刻,待我去室內取件長衫請小哥一同帶去。”

    小廝彎腰道:“夫人儘管去便是,小的就在此候著。”

    蘇婉回屋給宋子恆拿了件衣服,又讓小綠備了分回禮,一起拎出去,親自交由小廝手上:“區區薄禮,請莫見笑。”

    小廝想是受了叮囑,並不敢無禮,低眉斂目的道:“夫人客氣,不知可還有其他吩咐?”

    “再無事了,小哥只管叫相公安心,不必擔心家中便是。”

    小廝應了一聲,這才退下,小綠迅速栓上門,方才還強自冷靜的臉色,此時已經雙頰泛紅,激動的道:“小姐,姑爺真的認識安遠侯家的少爺?今晚還會在安遠侯家住下?那可是侯爺家……”小綠激動的腿都快軟了,她這輩子見過最大的官還是知縣,就在縣裡,當時還跪在地上不敢擡頭看,生怕被官差發現抓了去,如今她家姑爺去的竟然是侯爺家,天啊……

    蘇婉意味不明的輕笑一聲:“你家姑爺豈是池中之物?”

    小綠一個勁的點頭,仔細看卻能發現她正一副如夢遊般的傻笑,分明沒聽見蘇婉在說什麼,想想也是,多少普通人一輩子最大的榮耀就是親眼見過貴人,蘇老爹上回在江州城見了知州一眼,回縣裡都不知與人說了多少遍,更別提京裡的貴人了,不說別的,侯爺之府,豈是一般人能去的?不怪小綠這般激動,便是大牛臉色發白的回來稟報說問過客棧幾位舉人老爺,稱姑爺只在客棧待一個時辰不到,便與另外的友人離開了。

    小綠一聽連忙道:“大牛哥你是不知,方才安遠侯家的小廝來報,咱們姑爺被他家少爺請去做客了,今晚不回來呢!”

    “安遠侯?”大牛先是一愣,還沒從之前的驚亂中回神,生怕自家姑爺在外出可事,這會兒卻被告知是去貴人家做客了,大悲大喜之下,好一會兒才反應回來,連連道,“好,太好了!不愧是咱家姑爺,竟能得貴人府上的少爺青眼相待。”

    相比之下蘇婉卻淡定多了,笑道:“去把飯菜端上桌罷,這麼晚了,咱們也該用飯。”

    小綠與大牛對視一眼,而後各自定了定神,兩人強作鎮定的去了灶房,他們心裡的想的是小姐都這般泰然自若,他們也不能太過激動,表現得跟鄉下人進城似的,沒得丟了小姐和姑爺的臉面。

    今天這麼一折騰,吃完飯已經不早了,蘇婉自然不會這個時候跑出去散步,洗漱了之後便回了自己屋裡,不知道是不是習慣了兩個人,今夜蘇婉一人躺在床上,抱著湯婆子被窩裡倒是暖乎乎的,卻好一會兒都睡不著,又覺得天太黑,這才想起來平時都是宋子恆點了燈坐在床頭看書,她就窩在被子裡睡覺的。

    蘇婉索性坐起身,抹黑找到了火摺子,點起油燈,屋內頓時亮了,小綠剛收拾完,正準備回自己屋裡,卻瞧見主房亮起了燈,忙走到床邊問:“小姐,怎麼了?”

    “無事,天太黑我睡不著。”

    “那我等小姐睡沉了再進來熄燈可好?”

    蘇婉道:“那你子時左右過來罷。”

    “是。”

    因著要半夜起來去給蘇婉熄燈,小綠便沒有睡沉,是以半夜時分,院外一有動靜她便驚醒過來了,一開始還以為是風吹聲,仔細聽似乎有人在說話,小綠連忙起來,披上外衣匆匆去隔壁喊大牛:“大牛哥,我瞧著門外有人在說話。”

    片刻之間,大牛的房門也打開了,問:“誰在說話?”

    “噓。”小綠道,“小聲點,別吵醒小姐了,她近來不容易入睡。”

    大牛點頭,卻是聽見有人在敲門,忙對小綠道:“你在院裡待著,我出去看看。”

    小綠走到蘇婉屋門口,想著若有什麼事也好保護自家小姐,卻聽見大牛在外頭喊自己:“小綠你過來幫我扶一把姑爺。”

    小綠連忙跑過去,大牛正扶著自家姑爺,而對面是先前見過的安遠侯家小廝並一個陌生的丫鬟,小廝連連笑道:“抱歉這麼晚叨擾了,宋公子想是喝醉了,不肯在侯府入睡,想是放心不下去尊夫人,少爺委實無奈,只能叫小的臨時將宋公子送回來,多有叨擾,還望見諒。”

    小綠聞言瞧了姑爺一眼,還是那般豐神俊朗,看外表不似喝醉了,看她看過來,仍口齒清晰的問道:“娘子呢?”

    “小姐入睡了,姑爺不若在廂房歇一晚?”

    “不,我要找娘子。”

    小綠眼底閃過一絲瞭然,果然是喝醉了,平日姑爺怎的也不會說出這般話。

    宋子恆說完便要推開大牛,自己要往院裡走,只是腳步蹣跚,大牛連忙跟上去扶,小綠歉意對安遠侯家小廝笑了笑:“抱歉,我家姑爺酒量不加,給貴府添麻煩了。”

    “不敢……”小廝脫口而出,方才一直沒說話的丫鬟卻笑著打斷小廝的話,道,“宋公子是少爺的貴客,怎是麻煩?這位妹妹太客氣了。”

    小廝這才回神,不由的吞了吞口水,那丫鬟又道:“我家少爺原也想留了宋公子住一晚,奈何宋公子放心不下家中,只能這般又將宋公子送回來,若叨擾了貴夫人,真真是對不住……”

    聽得這番話,小綠沒回答,因為蘇婉屋裡的房門已經開啟,她披了斗篷站在屋門口,猶帶著睡意的聲音問道:“小綠,怎麼了?”

    “小姐,姑爺回來了。”

    安遠侯府的丫鬟先前聽見輕柔嬌美的聲音,心頭已經嘆了一聲,再擡頭看過去,月色下穿著大紅斗篷的女子靜靜站立,隔得遠看不清五官,渾身上下的氣度卻真叫人驚歎,如何相信這是鄉野之地出來的?

    安遠侯府上丫鬟眼底的驚豔一閃而過,她被調到少爺身邊之前,是夫人跟前的二丫鬟,也是跟了夫人見過世面的,宋公子夫人並不比那些名門閨秀差甚個,宋公子氣度高華,風光霽月,讓自個兒幾個交好的姐妹都心動不已,讓這等人才為之傾心的,果然不是等閒之輩。

    丫鬟心知自個兒回去能與少爺回話了,這便收回眼底的打量,遠遠的朝蘇婉一福身:“叨擾夫人了。”

    宋子恆瞧見蘇婉出來,也不用人扶著,喚了聲“娘子”,便直直朝她走過去,待走近了,蘇婉雙手扶住他,安遠侯府的小廝和丫鬟已經告辭離開了,蘇婉扶了宋子恆進屋,宋子恆一直拉著她的手喊“娘子”,蘇婉回握了他一下,笑道:“相公脫了外衣,便先去床上躺著,我讓小綠給你燒盆熱水進來擦擦身子。”

    “娘子替我脫。”

    “好,相公也得讓我出去知會小綠一聲。”

    宋子恆這才放開了手,蘇婉出去片刻後便回來了,宋子恆就靠在床上一動不動的看著她,衣服果然沒脫,屋裡飄著酒味,蘇婉索性將屋門開啟,這才親自給宋子恆脫了外衣,讓他上床躺著,沒一會兒小綠便端了熱水和帕子進來,道:“已是深夜了,小姐收拾完便睡下罷,屋裡我明兒待小姐姑爺起來後再進來收拾。”

    蘇婉指了指床邊的衣服道:“你把這外衣帶出去,放在屋裡酒味太重散不去,再替我把門帶上。”

    已經不是第一次照顧喝醉酒的宋子恆了,蘇婉算是駕輕就熟,只是喝醉酒的宋子恆有些纏人,一直拉著她的手腕子不放,蘇婉只能不停的把他的手拉開:“放開,你一直握著,我如何給你擦洗身子?”

    喝醉酒的人當然沒這麼聽話,蘇婉也沒脾氣,在他不停的攪和下,還是耐心的替他擦完身子,正準備去吹燈,剛剛拉開的手又纏上來,嘴裡還在不停喚著“娘子”,蘇婉終於知道人家為什麼這麼晚還不得不把他送回來,他這喝醉酒就愛叫自己的習慣,是個人也“不忍心”讓他不回家過夜吧?

    蘇婉也不知該氣還是該笑,吹了燈剛爬上床,宋子恆又纏了上來,四肢並用,將她整個人鎖在懷裡,蘇婉忽然笑了,頗有些幸災樂禍的道:“相公今兒怕是在友人面前丟臉了,睡著了就不停喊娘子的,那安遠侯四少爺怕是再沒見過別人這樣,也不知經過此次,日後可有人還敢找相公不醉不歸?”

    其實蘇婉很想說的是,宋子恆一世英名,不知道會不會毀在今夜。

    但是想到那個安遠侯,她又忍不住眯起了雙眼,聽起來很熟悉,只是不知道跟宋子恆有什麼關係?

    蘇婉在琢磨安遠侯,豈不知人家府上也在討論她。安遠侯是世襲侯爵,四少爺又是安遠侯世子的嫡出幼子,身世貴重,且深受安遠侯夫人喜愛,小廝與丫鬟得了他的吩咐,並不敢在路上耽擱太久,連忙回了府,穿過疊巒重重的假山,進了崇明院,深夜間院內仍然燈火通明,小廝和丫鬟進裡屋請了安,沒得吩咐並不敢擅自起身,就趴在地上回話。

    丫鬟口齒清晰的回道:“奴婢將宋公子送回去後,與宋公子家的丫鬟解釋時不慎將宋公子夫人吵醒了,宋夫人開了門出來,宋公子想是醉的狠了,見了夫人便立即過去了,奴婢便立時回來覆命。”

    平靜無波的男聲問道:“你瞧見了子恆兄的夫人?”

    “是,遠遠瞧了一眼,雖然瞧不清其貌,宋夫人與宋公子站一塊卻恍如一對璧人,宋公子對夫人一往情深,一見便知,夫妻琴瑟和鳴,叫人羨慕。”

    小廝也回道:“奴才先前見過宋夫人,姿容秀美,溫婉賢良。”

    男子沉默了片刻,道:“你們出去罷。”

    “是。”丫鬟和小廝一道退出去,順道將門帶上。

    “有趣。”另一道頗有磁性的男聲帶著無限笑意道,“英雄不問出處,我原以為這般不起眼的鄉野之地,能出一個宋子恆這般的人才,已是不易,沒成想叫他一喝多便心心念唸的宋夫人,竟也不差呢。”

    先前說話的男子點頭:“子恆兄不為錢財所動,也不為美人所惑,對妻子一往情深,可見有一顆赤子之心,可堪大用。”

    磁性的男聲頓了頓,低低嗯了一聲,聲音又輕又飄忽:“待會試過後再看……”

    宿醉一場後,宋子恆便沒再出門了,安心在家溫書,因為再過兩日便要參加會試了。

    會試一共有三場,一場考三日,從九日一直考到十七日。宋子恆有了經驗,這次準備的更加充分,心裡雖說不上胸有成竹,卻也是有著年輕人的意氣風發,九日一早拒絕了蘇婉的要陪同的提議,道:“考場人來人往,娘子肚子大了,出去不便,還是就在家候著罷。”

    蘇婉雖然想去,但是見著宋子恆擔憂的神色,也只能點頭:“我與良辰在家等相公順利歸來。”

    宋子恆眼神放柔,摸了摸蘇婉的肚子:“再有幾月良辰便能出來了……”

    蘇婉卻推了推他:“時辰不早了,相公早些過去罷,讓大牛送你,我在家也能安心。”

    終於把宋子恆送進考場了,蘇婉有些激動,又有些緊張,激動什麼不必多說,緊張倒不是擔心宋子恆考不中,她怕的卻是宋子恆金榜題名之後,不知歷史這次又將朝哪個方向發展?

    蘇婉一直不敢去想,有時卻又希望這一日早些來,無論結局是好是壞,總歸是個了斷,總比一直擔心頭上懸著的刀什麼時候砸下來好。宋子恆離開後,蘇婉開始有些心神不寧了。

    不知過了多久,大牛回來了,蘇婉騰地站起身,小綠也跟在後面問大牛:“怎的這麼快回來了,去考場來回不是說要一個時辰嗎?”

    大牛笑道:“原是這般,不過剛走到巷口,就見安遠侯家的馬車過來,四少爺親自送了姑爺去考場後,又讓人打馬送了小人回來,這才花了半個時辰不到。”

    蘇婉又坐回原位,招呼大牛過來:“你先喝口水,再跟我說說今日去考場是什麼樣兒。”

    大牛喝了口水,緩了口氣,方才興奮的道:“再熱鬧不過了,咱們省府的考試是沒得比,來趕考的舉人加上送行的親友聚在一塊等待進場,放眼望去多如牛毛……”

    小綠等蘇婉問完,連忙問:“那安遠侯家少爺如何,比咱們姑爺更俊秀嗎?他們家的馬車是不是很氣派?”

    “安遠侯四少爺我只在車外遠遠瞧了一眼,長得那叫一個漂亮……不對,是俊秀,不過安遠侯四少爺跟咱們姑爺不好比,四少爺貴氣逼人,咱們姑爺溫潤如玉,都是人中龍鳳。”

    小綠又急著追問:“安遠侯四少爺竟有這般貴氣?”

    “那還用說?不對,我還沒說四少爺如何貴氣呢,穿著錦袍,上頭的繡工別提多好了,用咱家太太的話來說就是栩栩如生,價值千金的那種!更奢華的是那馬車,裡頭的可是鋪著錦緞的,上頭還擺了個凳子,上面的杯子竟是白玉的,白玉杯白玉壺!”

    小綠眼睛裡已經在冒星星了:“這般富貴……”

    “安遠侯是世襲侯爵,整個京城的貴人裡頭也是數的過來的,家世富貴不說,安遠侯夫人的嫡出女兒,四少爺的親姑媽,便是當今養育了三皇子的曾順妃……”

    小綠驚歎:“也就是說安遠侯四少爺是三皇子的表兄弟?”

    大牛點頭,眼裡閃爍著興奮,“不過聽聞三皇子不是曾順妃的親生,然從小被曾順妃撫養長大,曾順妃自個兒也沒有親兒子,是以母子感情也不錯,三皇子這才將安遠侯家當親外家走動。”

    聽得安遠侯跟皇家都有這般聯絡,小綠的眼神更亮了,安遠侯四少爺是三皇子的表兄弟,卻對自家姑爺這般青眼相待,自家姑爺若能以此結識三皇子,日後豈不是一步登天?這般想著,小綠便問了出來:“那咱們姑爺會不會因為安遠侯四少爺的關係,從而也見一見三皇子……”

    大牛的表情不必多提,蘇婉卻是眼神一閃,腦子裡猶如驚雷閃過,安遠侯!三皇子!

    她之前竟然沒想起來!三皇子不就是之後繼位的楚仁宗嗎?

    用“虎軀一震”來形容蘇婉此刻的心情,其實非常恰當的,她說之前為何覺得那安遠侯聽著耳熟,不僅是耳熟,根本就是如雷貫好嗎她演的那部戲都出現了安遠侯這個角色,因為沒跟她演對手戲,她便沒有關注,可是國舅爺的名頭她還是記得的!

    想到這裡,蘇婉忽然皺起了眉,安遠侯之所以會成為國舅,便是因為三皇子蕭瑱繼位後,尊母妃為皇太后,其外家自然一躍而成皇親國戚,可如今蕭瑱竟然只是曾順妃的養子,連外人都知曉,可見曾順妃養蕭瑱的時候皇家玉碟並沒有改過來,如此一來,非親生母妃,蕭瑱登基後也只能封其為太妃,尊為皇太后卻是於禮不合,楚仁宗一生功績令人傳唱,如何會做這般不符禮節之事?難道當真是將曾順妃視若親母?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4 04:20 PM

本帖最後由 sheauyah 於 2016-4-17 11:22 PM 編輯

第九十六章

    宋子恆去考試的這幾日,蘇婉過的也不輕鬆,白天坐立不安,晚上輾轉難眠,小綠大牛照舊陪著她玩鬥地主,但是她玩著玩著變能出神,還真有些度日如年的感覺,小綠和大牛還只當她是擔心宋子恆在會考當中出岔子,其實他們自個兒心裡也忐忑,更不知要怎麼勸蘇婉,還是小綠想出的笨法子,知道自家小姐喜歡聽些趣事,無論是家常裡短,豪門恩怨,愛恨情仇,還是民間的風土人情,於是絞盡腦汁把自己知道可以稱之為趣事的事情都說了,還每日叫大牛去打聽些京裡些新鮮事回來說。

    這般倒真讓小綠誤打誤著了,他們費盡心思給蘇婉蒐羅來的八卦,其中有一件還確實轉移了蘇婉的注意力。

    這日大牛藉著上街買菜的功夫,又在街上轉悠了許久,那些個賣東西的小販,來來往往的路人,路邊攤上吃著東西的人,嘴裡都會說些新鮮事兒,大牛每每見人八卦都要湊上聽幾耳朵,有不懂的還問個清楚,別人八卦的興起,也不嫌他煩,一五一十的給他說了,如此一來,大牛沒回都要耽誤好一會兒才回去,這日正回去的時候,好巧不巧正碰見隔壁傳說中的侍郎府開門。

    雖然蘇婉他們一直知道隔壁有個侍郎府,且才一牆之隔,但是人家高門大戶,大門正對著街上,臨近他們院子的這邊倒是有個角門,常日也能見到僕婦小廝們進進出出,不過京中二品大員的門人,就是比別個不同,每日進出角門幹些採買跑腿等活計的下人,一個個都頗懂規矩,等閒並不與外人搭話,森嚴戒備。

    是以住這一塊的人都覺得侍郎府萬分神祕。

    今日大牛見到侍郎府開角門,自然不是往常的下人進出,其實陣仗還是挺大的。雖說是角門,但這般高門大戶,角門也是兩扇漆著硃紅色的大門,比尋常人家的正門還大些,平日裡侍郎府家下人進出,都是開半扇門即可,今日卻是兩扇門全開,門前停了輛馬車,兩旁站著一波丫鬟婆子,大牛一看也知道與往日不同,又見旁邊也有幾人在瞧著那裡,他也便放慢了腳步,遠遠跟在一旁瞧著。

    侍郎夫人拍了拍女兒,笑著叮囑道:“這回安遠侯夫人夫人親自派人來接,你便在那裡安生住著,安遠侯夫人是你親姨婆,平日又甚是喜愛你,這回娘娘回府省親,定是為你著想才提前一月接了你過去住,說句大不敬,娘娘還是你親表姨,從小與你娘一塊長大,感情最是深厚不過,那時還與我笑言日後定要做那兒女親家,我雖不把這話當真,然娘娘如今瞧著你長這般大,想是也歡喜的。你如今也及笄了,若得娘娘惦記,日後在聖人跟前求一道賜婚,豈不正好?”

    “娘,再不走怕是遲了。”被叮囑的年輕女子微微一笑,神態自若的提醒道。她雖然心頭也激動,一切都按照記憶中的樣子發展,等面見過了順妃娘娘,再過不了兩月就能得了賜婚聖旨,與相公再續前緣了。只不過她如今畢竟不是年輕小姑娘,便是心裡頭激動不已,也能滴水不漏的藏著,萬不能叫人看出她春心萌動。

    這番淡定的神情看在侍郎夫人眼裡卻是沒開竅,侍郎夫人也不知該放心女兒沒有私動春心,還是該著急她怎的總是不開竅,萬般心緒化作一聲嘆息,又摸了摸女兒:“你且安心住著罷,下月二十一到娘便去安遠侯府上接你。”

    年輕女子笑盈盈的拜別母親,又說了些體己話:“娘在家多保重身子。”說完便在丫鬟婆子們的擁簇下上了馬車,侍郎夫人目送馬車漸行漸遠,也帶著剩餘的丫鬟婆子進了府,角門被關上,再次恢復往日的森嚴幽靜。

    大牛也一直瞧著馬車駛遠後才回過神來,感嘆道:“侍郎府竟這般富貴,方才那被一眾下人擁簇著的是府上夫人和小姐吧?華服美眷,當真是金玉堂皇。”

    旁邊有人接話:“可不是,我在這裡住了三年,自那柳大人年前升為戶部侍郎,排場也是越發大了。”

    “原來侍郎大人姓柳,還是戶部侍郎?”大牛驚道。

    “你在這裡住了多久,連這個都不知道?”

    大牛便簡單了自報了家門,另一個與大牛一般家丁打扮的男子湊過來道:“我非但知道侍郎大人姓柳,還知道剛剛那侍郎家小姐上的馬車,是安遠侯府的馬車呢!”

    大牛與另外兩人驚歎問:“侍郎大人跟安遠侯府有聯絡?”

    爆料的人搖著頭,一臉的高深莫測:“非也非也,是侍郎夫人與安遠侯有聯絡,那安遠侯夫人是侍郎夫人的親姨母,前些日子侍郎府嫡小姐及笄禮,請來的正賓便是那安遠侯夫人!”瞧著眾人驚歎不已的神色,爆料之人滿足感得以體現,神色更加得意的拋出一個問題,“安遠侯夫人是什麼身份你們可知曉?”

    那自稱自個兒在這裡住了三年的男子道:“打量誰不知道安遠侯夫人是宮裡娘娘的母親。”

    爆料之人一臉的不屑:“那你們一定不知道聖人允許娘娘下月回安遠侯府省親的事,這位娘娘養著聖人的三皇子,說不準三皇子那日也一道與娘娘回府省親你們瞧著安遠侯這回多大榮耀!”

    大牛沒料到自己聽到這等八卦,興奮的渾身血液都燃起來了般,與眾位經由八卦建立起良好友誼的鄰居告辭後,興沖沖的回了自家租的小院裡,小綠正準備做飯,瞧著大牛買菜到這個點還未回來,心裡著急著,在院門口張望了好幾眼,終於看到從小巷那頭一路跑著回來的大牛,連忙上前接過他手中的籃子,埋怨道:“怎的怎麼晚才回來,可是遇著什麼事了?”

    “我方才回來時,瞧見那侍郎府的角門開了,那侍郎夫人送她女兒出來,排場別提多大了,我看著新鮮,又瞧見旁邊也有人在看,便停下來多看了幾眼,等侍郎府角門重新關上,又聽得旁人幾耳朵關於侍郎府的訊息,這才耽誤了時日。”

    小綠拎著菜籃子也不急著回灶房了,笑盈盈的問了一聲:“那你可瞧見了什麼新奇沒有?”

    “我不但瞧見了那侍郎夫人和小姐渾身珠光寶氣,還知道侍郎大人姓柳,今日來接侍郎小姐的馬車竟是安遠侯府上派來的呢!”

    “又是安遠侯府。”小綠如今聽到這個名字就覺得親切,問道,“怎的這般巧?”

    蘇婉正好一腳踏出門來,隨口便問了一聲:“安遠侯府怎麼了?”

    不等大牛回話,小綠興致勃勃的道:“大牛哥說他方才買了菜回來時,瞧見侍郎府角門大開,竟然安遠侯府派了馬車來接侍郎家小姐過去呢!”

    “竟是這般。”蘇婉聽了點點頭,沒感興趣的,便低頭看了眼菜籃子,道,“這魚我看著新鮮,別熬湯了,做個酸菜魚罷。”

    “是。”小綠點點頭,搬了小凳子坐在院裡頭擇菜,又興致勃勃的問大牛,“那安遠侯跟侍郎府什麼關係,安遠侯府上怎麼會親自派馬車來接侍郎小姐過去?”

    還沒等大牛回答,小綠又問:“難道侍郎大人與安遠侯是親戚,同族人?”

    “怎麼會,安遠侯姓曾,侍郎大人姓柳,他們怎麼能是出自同族?”大牛失笑。

    蘇婉原本都踏進了屋裡,聽到大牛的話,冷不丁回頭,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他看:“你說隔壁的侍郎大人姓柳?那你可知這位柳大人名甚字幾何?”

    大牛被她看得一愣,呆呆的搖頭:“不……不清楚。”

    蘇婉收回腳步,轉身折回院中,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對大牛也道:“你坐下歇口氣,稍後仔細把今日聽來的訊息說與我,一個字都別漏了。”

    大牛不明所以,卻仍舊依言坐下,小綠還進屋端了杯水來給他喝,大牛緩了口氣,然後一五一十說了,語言組織上有些凌亂,但不妨礙蘇婉抓重點:“侍郎夫人親自送那柳小姐出來,這般說那柳小姐是侍郎夫人嫡出了?”

    大牛點頭:“看著著像是,聽人說侍郎夫人嫡出的女兒前些日子才及笄,方才遠遠瞧著柳小姐年齡不大,年歲是相當的。”

    “及笄?”蘇婉眼神閃了閃,隨後問出了下一個重點,“你可知為何安遠侯府上會派車來接柳小姐?”

    “聽人說是安遠侯夫人是侍郎夫人的親姨母,上回侍郎小姐及笄禮,安遠侯夫人便是正賓,想是因著這層關係,安遠侯夫人對侍郎小姐才會這般親切罷。”

    “如此說來,安遠侯夫人是柳小姐的姨婆,若平日關係親近,請上喜愛的小輩去家中住上些時日,倒也說得過去。”蘇婉若有所思的道,心卻沒有放下來,她不知道是自己多心,還是真的是巧合,總覺得有些東西在腦中閃過,卻猶如一盤散沙,如何也抓不住。

    小綠如今對安遠侯無限嚮往,滿心感慨的道:“安遠侯四少爺都是這般人物,想來安遠侯夫人也是位德高望重的長輩了。”

    大牛沒見過安遠侯夫人,對此保持沉默,蘇婉卻腦中一閃而過,擱在腿上的雙手瞬間握緊,隨後又鬆開,笑道:“這般說來,宮裡的順妃娘娘,還是柳小姐的表姨呢。”

    大牛連連點頭:“小姐不說,我差點忘記了,安遠侯府上最近倒有喜事,聽說聖人恩准順妃娘娘下月回安遠侯府省親,說不準那三皇子也會隨同,這般大的榮耀,安遠侯府上據說幾個月前便為著這事準備起來了。”

    曾順妃,三皇子蕭瑱,柳小姐……還有宋子恆。

    蘇婉閉了閉眼睛,站起身道:“我回屋躺一會兒,午飯好了再叫我。”

    回了屋的蘇婉並沒有躺回床上,反而坐在宋子恆常坐的太師椅上,摸著漸漸開始隆起的肚子一臉沉思,她其實不相信世上有這等巧合,安遠侯府親自派馬車來接柳小姐,聽大牛說一道去安遠侯府的丫鬟婆子一大群,這般看來必定不會是小聚了,且若是一般的聚會,也斷無主家派人來接的道理,侍郎府又不是窮的僱不起馬車,正好又趕上下月曾順妃奉旨回娘家省親,有沒有可能柳小姐去安遠侯府也是為著順妃省親一事?

    想到這裡,蘇婉眼睛眯起來,宋子恆與安遠侯府的四少爺交好,日後的楚仁宗,也就是三皇子蕭瑱,他與安遠侯四少爺是名義上的表兄弟,且待他登基後表現出對宋子恆異常信任的態度,史書上又記載宋子恆在楚仁宗繼位之前與他並無太大交集,宋子恆在京入翰林院的三年,當時還是三皇子的楚仁宗還沒有展現出政治野心,又深受太后喜愛,被留在宮中常住,宮外的皇子府形同虛設,且這時的三皇子平日也只領著宮中一干兄弟玩鬧,並不愛朝政,大皇子二皇子已經入朝結交自己的勢力了,三皇子心不在此,絲毫無作為,等三皇子領職入朝,也開始組織自己的勢力後,宋子恆已經被外放了,是以兩人根本無交集之處。

    然而史書記載仍舊擋不住後人的浮想聯翩,不少歷史學家都多這一記載提出質疑,他們一致認為,身為一個有野心有作為的皇帝,楚仁宗不可能在不瞭解一個人的情況下便立即對其重用,且從他對宋子恆升遷的種種安排來看,分明就是對心腹之臣才有的待遇,是以史書定與真實有出入。

    蘇婉記得當時在片場,幾個歷史教授也為著這個爭論起來,那名一向對野史不屑一顧的老教授,在這個觀點上都傾向於野史的記載,宋子恆應該是在楚仁宗繼位之前便投於他麾下,有從龍之功,後來才這般被重用。

    想到這裡,蘇婉冷不丁從椅子裡站起來,疊聲喚道:“大牛。”

    大牛聞言連忙過來,沒有進屋,而是在窗下問道:“小姐有何吩咐?”

    蘇婉卻推開了門,直接問大牛:“我記得你那日送相公去考場,說是見著了安遠侯府四少爺?”

    “只是瞧了一眼,並不仔細。”

    “你可還記得四少爺的容貌?”

    大牛想了想,回道:“只記得四少爺貴氣逼人……”

    蘇婉卻打斷他,“我記得你當時說漏了嘴,用了個形容女子的詞來形容這位四少爺?”

    大牛撓了撓頭,有些不自在的道:“當時四少爺穿著繡金錦袍,我又只瞧了一眼,也許看花眼了也不一定,不過我那一眼瞧著……四少爺卻是比等閒女子還秀氣些……”大牛頓了頓,又問,“小姐問這個可有要事?”

    蘇婉卻擺了擺手:“無事,就有些好奇罷了,安遠侯府上四少爺都長得這般秀致,那宮裡的順妃娘娘想來更是形貌昳麗了,無怪乎會這般得聖人喜愛,竟破例許順妃娘娘回娘家省親。”

    大牛聽得連連點頭:“小姐所言甚是,想來宮裡頭順妃娘娘定然是美若天仙般的人物。”

    蘇婉笑了笑,眼神卻有些深沉,形貌昳麗,可是一篇野史上對楚仁宗的形容,惹得後世拍歷史劇,給楚仁宗選的演員都必須是眉目清秀堪比女演員的那些小鮮肉。

    不過現在都只是她個人的猜測而已,事實如何還未可知,蘇婉卻已然忍不住摸著自己的肚子,想到了“宿命”二字,她是不想認命,只是不知命運安排這麼多巧合出來,又是為了什麼。

    蘇婉先前還有著深深的不安,一眼不見宋子恆就覺得他遲早要離開自己,經過今日,卻反而有些淡定了,多想無益,命運有它既定的軌道,可要如何選擇卻自在人心。無論如何,她不輕言放棄便是。

    剩下的幾日,蘇婉便在安心養胎的過程中度過了,便是宋子恆不在,沒人盯著,小綠大牛也不敢說她,蘇婉還是保持了每日半個到一個時辰的散步,俗稱鍛鍊,她還堅持自己的胎教,每日看書練字,心平氣和,時間便過得很快了,到了宋子恆考試的最後一日,蘇婉沒有去接人,照舊是大牛去的,大牛上午便去考場外候著,雖說考試要到下午申時左右才會結束,但是因著前人的經驗,也有上午便體力不支被擡出來的舉人,是以一大早考場外頭便站滿了人,大牛既緊張又興奮的守了一個上午,沒見著自家姑爺唄提出來,心下定神,匆匆回去用了碗飯,便又趕回了考場外候著,身上還背了個包袱,是一件乾淨的外衣,蘇婉特意讓他帶上的,宋子恆有輕微的潔癖,在考場待了近十日怕是有些受不了,帶上外衣,等他一從考場出來便可以換上趕緊的外衫了。

    在考場的大牛心情激動,在家的蘇婉和小綠也翹首以盼,還沒到申時,蘇婉已經催著小綠去灶下燒水了,另有一個小鍋熬著雞湯,宋子恆在考場一連吃了十天的乾糧,回來就是再餓恐怕也吃不下什麼飯,倒不如喝兩碗湯滋補滋補,說不定睡一覺再起來便能恢復元氣呢。

    蘇婉一直知道古代科考的坑爹性,甚至還有身體弱熬不住的考生姓名都斷送在裡頭,那時候她並沒有多大感覺,即便來了古代知道宋子恆也要參加科舉,卻也只是一笑而過,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心理,現在卻是知道煎熬了,去年煎熬了一回的經驗,對今年來說並沒有卵用,該擔心的還是得擔心,便是不擔心他在裡頭出事,卻也是心疼的,懷孕的女人母性大發,蘇婉自認心性涼薄,卻也擋不住豐沛的感情。

    還未到申時小綠便在灶房裡燒水,人一直沒回來,她便一直反反覆覆的把水燒熱,不知道費了多少柴火,一直到申時末,大牛才順利把人接回來,宋子恆出考場時還保持著風度翩翩,奈何家裡離考場仍有些距離,大牛匆忙之間沒想到先約好腳伕,接了宋子恆從考場出來後根本拉不到空車,無奈兩人只能步行回來,便是宋子恆身體素質再好,這會兒也有些撐不住了,讓大牛一路扶進了院子,蘇婉一聽著動靜便從屋裡出來了,雙手拎起裙襬跨過門檻,腳步如飛的直奔院門口而來。

    宋子恆卻是一連的緊張:“娘子你慢些,注意腳下……”

    說話間,蘇婉已經跑到他跟前了,也不顧小綠和大牛都在場,一把撲進他懷裡,勾著他的脖子:“相公你回來了!”

    想是這幾日沒休息,宋子恆眼睛微陷,看著有些憔悴,臉色也不好,嘴巴還發幹起皮,臉上卻露出了溫潤的笑意,雙手下意識的扶住蘇婉的腰,卻又想到了什麼,身子往後仰,不自在的道:“娘子,我幾日未梳洗……”

    蘇婉這才回頭對大牛道:“鍋裡燒了水,你去幫小綠把水倒出來,提去澡房。”把頭轉回來時已經鬆開了宋子恆的脖子,雙手卻纏上他的手臂,笑盈盈的道:“相公先去梳洗,鍋裡還熬了雞湯,洗完吃些再休息。”

    “辛苦娘子了。”院裡沒了旁人,宋子恆也不再扭捏,手摸上蘇婉的肚子,輕輕撫了撫,“良辰長大了些。”

    “可不是,相公雖然不在,妾身一個人也得吃好睡好,不然累到了孩子,相公豈不是要怪我?”

    “我怎生捨得怪娘子?只是會心疼罷了……”

    蘇婉聞言轉頭,笑著在他臉頰親了一口:“相公說話越發好聽了。”

    宋子恆摸了摸自己的臉頰,輕笑著扶了蘇婉回屋,衣裳之前便準備好了,以及帕子一齊疊好放在床上,蘇婉親自將衣服拿起來,正要送到宋子恆手上,宋子恆卻雙手摟住她,輕笑道:“娘子可否替為夫代勞?”

    蘇婉眼波流轉:“那相公可想好了要怎麼報答我?”

    宋子恆低下頭,鼻尖抵著蘇婉的鼻尖,眼神閃爍:“以身相許如何?”

    蘇婉卻在他臉頰摸了一把:“相公整個人都是妾身的,如今又談何以身相……”話還沒說完,雙脣便被擒住了,宋子恆熱切的張著嘴吸著她的,雙手用力攬著她的腰貼在自己身上,蘇婉的肚子抵著他,讓他恢復了些清醒,鬆開一隻手輕輕撫上蘇婉的肚子,柔柔的貼著沒動,另一隻手圈著她的腰,用力一帶,自己便倒進了床裡,蘇婉整個人趴在他身上,動作太大,嘴脣有些偏離,下一秒又恍如含著磁鐵一般,兩片脣毫無縫隙的合在了一起。

    脣齒交融,親密的聲音在室內迴響,氣氛火熱,室溫也彷彿隨著火熱的氣氛節節攀升。

    愛一個人,大概就是這般毫無保留,宋子恆學的是君子之道,便是夫妻之間也要注意形象,從未想過會在這般狼狽之下與蘇婉這般親熱,蘇婉其實也是個要求很高的人,有些小潔癖,在情事上更講究浪漫氣氛,此時卻絲毫不在乎宋子恆剛從考場出來,近十日未能洗澡換衣,雖說這時節天氣不熱,放在常人身上也是不修邊幅的,可她此刻卻毫不介意。

    所謂坦誠相待,到這個地步大概是才是真正的親密無間了吧,蘇婉也沒想到自己竟會對一個人容忍度這麼高,知道他不修邊幅都生不起嫌棄的心思。

    衣衫散落了一地,蘇婉雙手撫上宋子恆的背,身下癱軟如泥,說話聲伴隨著嬌喘,猶如春藥灌進宋子恆的耳裡,她在喊他進去。

    宋子恆已經碰上了那處,只待發力便能擠進去了,卻在這時外頭傳來一聲詢問:“姑爺,小姐,水備好了,是現在過去清洗嗎?”

    這個聲音猶如在兩人的耳邊瞧了一聲警鐘,宋子恆都進去一個頭了,冷不丁被這一叫,頓時洩了出來,蘇婉那裡頭一燙,竟也有些發顫,手下沒有注意,攀住宋子恆背部的手往下一劃,宋子恆忍不住悶哼一聲,埋頭伏在她肩上。

    兩人漸漸平靜下來,小綠又擔心的喊了一聲,蘇婉迴應了,感覺到身上黏糊糊的,不由推了推宋子恆:“這下好了,相公連累的我也要重新梳洗。”

    宋子恆心裡頭還有些不自在,沒想到自己竟然這麼快就出來了,但是蘇婉隻字不提,他也便漸漸平靜下來,又聽得蘇婉這般說,才趕忙起身道:“趁著水熱,娘子先去清洗罷。”

    蘇婉卻笑問:“相公不去?”

    “自然是讓娘子先……”宋子恆下意識的搖頭道,說到一半卻頓住,看了蘇婉一眼,意味不明的笑了,“娘子是在邀請為夫一道?”

    蘇婉冷哼了一聲:“只是提醒相公負責而已。”

    宋子恆臉上已經綻放了燦爛的笑容,雙手覆上蘇婉光滑的腹部,“娘子放心,為夫自然好好負責……”

    小綠聽到蘇婉的回答,這才回了灶房,等了會兒又見房門沒動靜,不由探頭出去,嘀咕道:“姑爺都近十日沒洗漱了,他不是向來愛潔嗎,怎的還不見動靜……”

    大牛看了她一眼,忽然問:“小姐和姑爺都在屋裡?”

    “是啊,也不知在做些什麼。”

    大牛卻若有所思:“那你再多燒些水罷。”

    小綠點頭:“也是,姑爺磨蹭這般久,那水都快涼了,我再燒一些送過去。”

    等宋子恆替蘇婉穿好衣裳,自己也穿戴整齊,從屋裡出來,進到澡房,小綠燒的第二鍋水也送上來了,兩人痛痛快快的泡了個熱水澡,蘇婉趴在浴桶上聲音軟綿綿的道:“相公再使些勁啊。”

    身後宋子恆拿著帕巾在給她搓澡,宋子恆自己也沒想到,本來是想洗個鴛鴦浴,順便請娘子服侍自己一回,現在卻變成自己替娘子服務了,若被人知道他堂堂讀書人,熟讀聖賢書,如今卻在給娘子搓澡,豈不是斯文掃地?只是他的視線落在自家娘子白如美玉的美背上時,所有怨言都一掃而空了。

    當然蘇婉也沒有隻顧自己享受,在被服務完以後,也給宋子恆服務了一回,一個澡洗了兩刻鐘,還好熱水備得夠足,兩人沒有一邊洗澡一邊打噴嚏,小綠見他們出來,連忙道:“小姐,姑爺,飯菜已經備好了,就在堂屋。”

    宋子恆微微頷首,扶了蘇婉進堂屋,小綠便去了澡房收拾,瞧見自家小姐昨日中午才洗過的澡,今日竟又換了身衣裳,原還有些疑惑,以為自家小姐給姑爺梳洗時打溼了衣裳,拿起一摸卻發現衣裳還是乾的,小綠不由得心頭嘀咕,自家小姐不會見著姑爺洗澡,自己也想洗了吧……想到這裡,小綠卻忽然頓住,因為她憶起先前姑爺和小姐在房裡半響沒出來,大牛又提醒自個兒再燒一鍋水的事,臉瞬間就紅了,不免有些羞意,小姐與姑爺也太……

    然而小綠還沒羞澀完,又想起自家小姐還懷著幾個月的身孕,她雖然還是黃花大閨女,在跟著自家小姐和姑爺來京城時,也被自家太太叮囑了幾耳朵,非但要照顧小姐姑爺的起居,還要注意姑爺的行蹤,別讓他被京裡別的女人迷了眼,更重要的卻是好好照看小姐肚子裡的小少爺,然後說了許多該替小姐注意的事項,其中就有讓她注意別讓小姐與姑爺行那事……

    想到這裡,小綠也不知道自己是該繼續羞澀還是該著急額,他們出發時,太太還道小姐不懂事,一貫喜歡亂來,誰說都沒用,叫自己遇著事便說與姑爺,姑爺自會定奪,可是如今這事,到底是該與姑爺說還是與小姐說?

    小綠心裡糾結萬分,吃飯時都有些心不在焉,一聽著宋子恆說今日不去散步,先回屋休息會兒,小綠心裡一急,連忙站起來,動作太大差點沒把桌子掀翻,一時間幾人都看著她。

    “怎麼了?”

    小綠回神,又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了,支支吾吾了半日也沒能說出個所以然來,蘇婉莞爾笑道:“許是見相公平安回來,小綠太激動了。”

    太激動的小綠於是只能看著姑爺小姐攜手回了正房,心裡頭欲哭無淚,也頭一次感到心塞,小姐姑爺太過濃情蜜意了也不好,他們自個兒許是沒想到這茬,說不準也是忍不住,可這番要是一個不小心,小少爺出了事可怎麼辦。

    只是沒人懂小綠此刻的憂傷。

    回了屋的蘇婉和宋子恆並沒有馬上躺下,宋子恆坐在常坐的太師椅裡,拉著蘇婉在他腿上坐下,然後從後頭一下一下撫著她凸起的肚子,盤算著日子:“娘子是十月懷上的,如今三月底,已是五個月了,再過五月,說不得在中秋前後良辰便能出生了。”

    蘇婉笑道:“若真是中秋出生,那邊是真的良辰美景了。”

    宋子恆撫著她的肚子:“我不在的幾日,娘子可有好好給良辰胎教?”

    “相公就只惦記著良辰了麼?”

    宋子恆把臉貼在蘇婉的臉頰,沒說話,蘇婉卻反手摸了摸他的臉:“相公是不是不累?”

    宋子恆把臉貼在她手心蹭了蹭,蘇婉指尖微顫,心裡頭彷彿過電了一般,微微發麻,她忍不住勾了勾脣,雙手將他的頭抱住。

    靠在熟悉的懷抱中,聞著熟悉的氣味,感受著熟悉的溫暖,蘇婉這一夜睡得是這這幾日來頭一個安穩覺,一夜無夢,天亮時宋子恆還沒醒,下巴抵著她的頭,將她整個人抱在懷裡,蘇婉便沒有動,睜著眼睛看著他的脖子,眼神滑過他光潔的喉結,鎖骨,目光盯在鎖骨之下的那個痕跡上,是一道牙印,淺淺的痕跡,卻不容忽視,蘇婉伸出手指輕輕觸上去,她還記得自己第一次咬上去時帶著怎樣的心情,那是一種決絕,破壺沉舟的氣勢,她從來沒做過成功機率這般沒保障的決定,當時是真抱著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態。

    後來卻養成了習慣,彷彿是蓋章一般,非要在他身上留點屬於自己的痕跡。蘇婉覺得自己其實是霸道的。

    其實現在想想,她自己琢磨過這麼多,心裡總想著歷史的軌跡,太沒安全感,所以覺得自己一路走來搖搖晃晃,然而事實卻是他們這一路從來沒有過風波,安安穩穩,平平坦坦,比許多人都要順暢,宋子恆不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更從來沒有動搖過與她在一起的決心。

    蘇婉心裡忽然有些感慨,伸出食指輕輕摸上這個痕跡,指尖在他肌膚上輕輕摩挲,來來回回。她來這個世界已經兩年多了,歷史不會騙人,可人心同樣也不會騙人,宋子恆究竟如何,她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明白,即便真的是宿命,難道還抵不過他的決心嗎?

    蘇婉揚起一個笑容,湊上去,輕輕在牙印那裡印下一吻,下一秒,整個人卻被擡起,然後她已經呈大字狀趴在宋子恆身上,對上一雙燦若星辰的眸子。

    “姑娘如此輕薄在下,可想過如何負責?”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4 04:22 PM

本帖最後由 sheauyah 於 2016-4-17 11:25 PM 編輯

第九十七章

    會試考完,放榜還在下月,宋子恆便回到了之前備考的日子,雖說會試完了,他們的考試卻還沒有到頭,若此次名落孫山,須得好好準備三年後再戰,若運氣不錯榜上有名,也不能掉以輕心,五月初還有殿考,這個關乎於日後官途,更是是要萬分慎重,便是考完殿試,之後還是要備考的,一甲入翰林院,同時也會在二甲三甲中選拔翰林院庶吉士,朝堂有這樣一句話“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故此庶吉士號稱“儲相”,能成為庶吉士的都有機會平步青雲,讀書人不可能放棄這樣的機會。

    宋子恆自然比其他人更心裡有數,從考場出來,好好休息了一日,第二日便恢復了常態,沒有被考試所影響,這種心態是再好不過的,考試完了什麼都放一邊,心平氣和的看書寫字,完了陪蘇婉聊聊天散散步,日子過得甚是悠閒,連大牛和小綠都比他緊張激動,一會兒擔心自家姑爺沒考好,無法回鄉給老爺太太交代,過一會又覺得姑爺這般胸有成竹的模樣,想是考試異常順利,金榜題名怕是不在話下,日後姑爺就能當官了,想到這些又激動起來。

    大牛和小綠兩個,心情一會兒緊張一會兒激動,跌宕起伏,委實不易。

    蘇婉也不緊張,除了宋子恆說一說考場裡的情形,至於他考得如何,自我感覺是否不錯,卻一個字也沒問,好像她陪他過來不是陪考一樣,蘇婉的關注點依舊在日常吃喝上面,到了京裡,好吃的東西太多了,雖然宋子恆不讓她去街邊小攤吃,怕不乾淨的東西吃壞肚子,蘇婉後來靈機一動,讓小綠去小攤上吃幾次,學了六七成的手藝回來做給她吃,自家買的材料,便沒甚個可擔心的,宋子恆也沒攔著,反而跟著蘇婉從南吃到北,各種菜系一網打盡。

    吃飽了,蘇婉又開始張羅著準備新衣裳了,京裡確實比南方冷些,過了三四月份天氣才漸漸暖和,冬天的衣裳可以換下來了,她肚子開始隆起來,以前穿的衣裳便不太合身其實古代女子的衣裳,不可能像現代一般修身、曲線畢露,為了表示自己是良家女,她們做衣裳時也會特意放寬幾寸,所以蘇婉現在身子重了,卻還是穿得下以前的衣服,只是有些貼身,便把她圓鼓鼓的肚子毫無保留的顯出來了,只是現在月份仍淺,不知道的還以為蘇婉小肚子這麼大。

    蘇婉不想委屈自己,她以前的衣服,除了特別喜歡的以外,其他的基本上下過兩回水,便不會再穿第三回,到了古代她已經節約了許多,說起來也不是她想這麼勤儉持家,只是在剛剛解決溫飽的宋家,穿新衣服認識奢侈的事,她也不好太過特立獨行,但是如今來了京城,長輩都在老家,說句不好聽的,這天高皇帝遠的,一切都她跟宋子恆兩個人說了算,衣服分明是小了,她怎麼還會勉強自己繼續穿著?

    蘇婉說要新裁幾身寬鬆些的春衫出來,也能遮一遮肚子,宋子恆果然沒有意見,只叮囑她讓小綠去做便是,若不喜歡小綠做的,自個兒花些錢去請那手藝好的繡娘做也成,反正娘子別費心就是。

    小綠遲疑了一下,道:“出發時太太不是讓咱們家中帶了些布匹過來嗎,要不我這幾日就給小姐縫一身出來。”

    蘇婉卻搖頭:“咱們從老家帶來的布,花樣顏色都沒有京裡賣的好看,做出來定也是過時的,倒不如直接去鋪子裡買。”

    “京裡物貴,想買時下流行的布匹,怕是價格不便宜呢……”小綠低聲勸道,“小姐這季的衣裳也就穿幾月,等小少爺出生後,小姐身材恢復了往日的纖細,可還用得上這般寬大的衣裳?”

    小綠說這話的時候還看了宋子恆一眼,心想小姐和姑爺的房中事,自己沒法叫小姐或是姑爺剋制,如今小姐想亂花錢,姑爺總該出來勸阻了罷?蘇婉也注意到了小綠的眼神,回頭瞥了宋子恆一眼,眼睛一眯:“相公覺得我敗家了?”

    坐著也躺槍的宋子恆抽了抽嘴角,盯著自家娘子頗具威脅的眼神,壓力山大,自然無法顧忌小綠一臉的期盼,連忙搖頭:“娘子說什麼話,不就幾件衣裳,娘子想穿還能穿不起了?”

    “相公不覺得是浪費錢?”

    宋子恆一本正經的道:“既然是娘子想買的,又怎能說是浪費?”

    宋子恆把話說的這麼漂亮,蘇婉自然心滿意足,點頭道:“用過午飯後,相公便陪我去街上挑一挑罷。”

    小綠一臉絕望的看著小姐姑爺就這麼愉快的決定了下午出去購物的情形,兩人甚至已經在討論如何買買買了,不由得捂緊了袖兜,默默退出了堂屋,門外頭大牛一臉同情的安慰她:“你現在還沒弄懂,咱們家都是小姐說了算嗎?”

    “可是咱們來京裡時,老爺太太都叮囑過,若小姐胡鬧起來,只管讓姑爺攔著便是。”

    大牛攤手:“說不定姑爺覺得小姐這不是胡鬧呢,只要小姐別太出格,安安心心把小少爺生下來,其餘的你就當做沒看到罷。”

    進入四月,杏花桃花已經開得洋洋灑灑,會試發榜便在這個日子,因是杏花開得最燦爛的季節,所以又稱“杏榜”,發榜當日,天還未亮,發榜處便已經擠滿了人,就為了佔據一個有利位置好早些看到榜單。

    宋子恆早料到了這番盛況,人多手雜,便不肯讓蘇婉過去,他自己也想得開,覺得該是他上榜的自然跑不掉,上不了榜的一早去看了放榜也沒用,還不如在家陪著娘子,萬一她著急自己,在家出了什麼事,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償失,因此宋子恆自己也沒去看放榜,倒是小綠和大牛,不用等他們吩咐,一溜煙的跑出去了,喊都喊不回來,宋子恆無奈的關上院門,回了屋裡。

    蘇婉最近睡得舒服,每每一覺睡到天亮,這會兒聽宋子恆推門進屋的動靜,這才醒過來,瞧了眼天色,不由道:“怎麼這麼晚,不是昨兒叮囑了相公喊我早些起來嗎?”

    宋子恆快步過去扶了她,溫聲道:“反正也無事,娘子困便多睡會兒。”

    蘇婉剛醒過來,理智卻沒有跟著復甦,聽了宋子恆的話先點頭,想了會兒才覺得不對勁,眼神呆呆的看著宋子恆:“難道今兒不是放榜的日子?”

    “自然是,不過想來也沒有這般快發榜,小綠和大牛已經去等了。”

    “相公自個兒不去?”

    “他們去了便是,我在家陪娘子。”宋子恆把隨著蘇婉坐起身的動作而滑到腰間的被子又重新拉上去,圈著她的肩問道,“天色尚早,娘子要不再睡會兒?”

    蘇婉眨了眨眼睛,睏意還沒有完全消退,卻道:“可是我想去看放榜。”

    “如今不方便,放榜之處人多又擠,萬一擠到肚子可怎麼辦。”宋子恆說著摸了蘇婉的肚子,“不管中與不中,自有小綠和大牛在那頭瞧著,他們雖不識字,榜上有名的卻有專人穿讀,他們得到訊息後自會立即來報,娘子且安心在家候著便是。”

    蘇婉聽了便點頭,道:“相公所言甚是,反正都是榜上有名,無非就是排名前後問題,早知晚知都一樣。”

    宋子恆聞言哭笑不得的捏了捏她的臉頰:“娘子這般大話,若為夫此番不中,豈不是無地自容了?”

    “相公說笑了,你怎麼會不中。”蘇婉拍了拍他,“安心等著罷,小綠他們很快便要回來報喜了。”

    見蘇婉說得輕鬆,宋子恆也不糾正她,只笑道:“安心候著之前,還要問一聲娘子早上想吃什麼,我這便去外頭買。”

    蘇婉眼神一轉:“我想吃菜煎餅配稀飯,不過外邊買的怕放了我不能吃的東西,自個兒在家做才比較安心。”

    宋子恆眼神閃爍:“我做?”

    蘇婉一眨不眨的看著他,幾秒過後,宋子恆認命了,扶著她重新躺下,道:“那娘子再歇會兒,為夫先去研究一下這菜煎餅如何做。”

    “就在烙制好的薄餅上放了雞蛋和韭菜再次煎熟便好,相公放心做便是。”

    宋子恆替蘇婉掖了掖被角,提醒道:“娘子睡罷,今日早飯許會晚些。”

    “無妨。”蘇婉笑盈盈的閉上了雙眼,嘴角猶帶著一絲笑意。

    已過辰時,日頭升得足,會試發榜處已是人頭攢動,參考了的沒參考的,都一股腦兒來瞧熱鬧了,其中不乏世家貴族的下人,熱熱鬧鬧的擠滿一條街,小綠和大牛來得還算晚了,正艱難的往最前頭擠,真正應該關心揭榜的宋子恆卻正在自家灶房給他娘子做早飯。

    自他娘子懷孕以來,“君子遠庖廚”的概念便早已離宋子恆而去了,他做不了大菜,偶爾煮個粥燉個湯卻是信手拈來的,一個人出門在外至少不會餓死,不過除了蘇婉剛懷孕那陣子,吃什麼吐什麼,被孩子折騰夠嗆之餘便來折騰他,之後卻是一直安安穩穩的,宋子恆其實還不算被折騰的厲害,至少倒油燒菜這還是頭一遭,經驗不足,第一鍋餅煎得又焦又難看,整個灶房都烏煙瘴氣的,宋子恆被薰得眼淚都快出來了,熄了火洗了鍋,到院裡洗了把臉,開始第二次嘗試。

    還別說,有時候讀書之人的一根筋也有一根筋的好處,宋子恆答應了蘇婉給她親手做菜煎餅,便沒想著偷懶去外頭買,可自己又不會,試了好幾次,浪費了不少材料,這才終於煎出一碗賣相和香味都不錯的煎餅,把狼藉的灶房整理了一遍,宋子恆趁著熬粥的當口,便去屋裡換了身乾淨的衣裳,順便喊蘇婉起床。

    蘇婉從床上坐起來,接過宋子恆遞來的衣裳床上,笑道:“相公辛苦了。”

    宋子恆笑了笑,正待回話,屋外卻傳來動靜,大牛和小綠激動的在顫抖的聲音,中間又摻雜了陌生的說話聲,宋子恆看了蘇婉一眼,拍了拍她:“娘子慢慢整理,我先出去看看。”

    “定是結果揭曉了,妾身先在此恭賀相公了。”

    宋子恆撫了撫她垂在肩上的髮絲,莞爾一笑,起身出門了,平日安靜的小院子,今日竟熱鬧非凡,一見宋子恆出來,小綠和大牛便激動的道:“姑爺,中了,中了,你考中了第八名!”

    宋子恆揚了揚嘴角,眉梢染上一絲喜悅,卻遠比旁人來得淡然許多,只笑著看向院裡頭兩個長身玉立、襯得不起眼的小院都富麗堂皇起來的年輕人,一拱手道:“長安兄,衡遠兄,你們怎麼來了?”

    五官精緻堪比女子的青年也朝宋子恆拱了拱手,笑道:“今日乃子恆弟揭榜之日,我等自然不會錯過,本以為在揭榜處便能與子恆弟相見,卻不想子恆弟竟這般淡然,並未親去看榜,無奈我等俗人,得知子恆弟榜上有名,自是喜不自勝,正巧見了子恆弟家的下人,便請二位帶我等過來向子恆弟親自道喜了。”

    另一個眉目稍顯冷硬的年輕男子卻道:“子恆弟別怪我等不請自來才是。”

    宋子恆與兩人寒暄不到兩句,便把人請進了堂屋,兩人想是真心與宋子恆交好,衣著富貴,貴氣逼人,卻也不計較小院寒酸,一派自然的在屋裡坐下,那精緻秀氣的男子還遣散了身後跟的一干下人,只留了兩個小廝,道:“先回去罷,我們在子恆弟家用過飯,自會回府。”

    丫鬟不敢多嘴,依言出了宋家院子,小綠得了吩咐,準備去灶房燒了水端上來泡茶,見了鍋裡的煎餅和粥,心裡驚訝,回屋時竟沒有忍住,大咧咧的問了出來:“姑爺,鍋裡的粥和煎餅都是您做的嗎?”

    正與友人閒談的宋子恆臉色僵了僵,兩個俊秀的年輕人頓時眼睛一亮,似笑非笑的看著宋子恆,宋子恆臉色更僵硬了,他還未說話,小綠卻一臉自然的道:“怕是小姐想吃了,我這就去裡頭喚小姐出來用飯,這煎餅涼了就不香了。”

    宋子恆張了張嘴,無奈了半秒,才道,“將她那份端進屋裡去罷。”

    小綠這才想到家裡還有外人在,忙點頭:“也好。”給客人上了茶水,這才退出去屋子,宋子恆又叮囑了一聲:“順便打了水進去給她洗漱。”

    小綠回道:“是。”

    宋子恆正心塞,娘子有個傻白甜的丫鬟,坑的竟然是自己。

    那一臉正氣、看著就令人覺得安心的年輕人,此時也忍不住笑出了聲,怕自己失態,伸手握了拳抵在脣間,長相精緻的那位卻甚是不羈,放聲大笑了會兒,才道:“我原想子恆弟少年英才,已是難得,未曾想子恆弟竟這般多才多藝,連廚藝都精通,今日正巧趕上,為兄倒是想嘗一嘗子恆弟的手藝。”

    “衡遠兄見笑了,我一介男子,能有甚個廚藝。”宋子恆無奈的解釋道,“奈何內子懷孕挑剔,不敢叫她餓著肚子,這才硬著頭皮上的。”

    “常言道君子遠庖廚,子恆弟為著弟妹肯入灶房,委實不拘小節,可見也是性情中人。”稍顯正經的年輕男子笑道,“且弟妹身懷有孕仍堅持與賢弟一道上京,這般夫妻情深,堪為佳話,當真令人羨慕。”

    宋子恆臉上露出一抹笑意,道:“實不相瞞,子恆能得此賢妻,確是三生有幸。”

    對面的兩個男子對視一眼,皆笑著朝他拱手:“子恆弟與弟妹如此情投意合,當真讓我等羨慕不已。”

    宋子恆卻笑道:“二位兄長可別在打趣我了,二位兄長皆出自名門,嫂夫人自然也是名門閨秀,豈是我等鄉野之人可能比的。”

    “子恆弟何苦這般自貶,愚兄不如你多矣!”

    “子恆弟這般人才,心胸見識皆高於常人,弟妹能讓子恆弟這般傾心相待,又豈是平庸之輩?”長相精緻的男子雖是笑著,卻自帶一股氣勢,“我等與子恆弟雖認識不久,卻是真心結交,古人云高山流水遇知音,形容我等正妙。子恆弟本不是迂腐之人,待我等卻拘於禮節,此番未免叫愚兄心有芥蒂。”

    且不提堂屋裡三人如何交心詳談,小綠依言端了水進屋給蘇婉洗漱,臉上猶帶著幾分激動,一進屋便道:“小姐,姑爺中了,中了前八名!”

    蘇婉剛梳好頭,把梳子放下,聞言擡頭一笑:“得了這般好名次,今日可得好生慶祝一番。”

    “可不是!”小綠放下水,看著蘇婉洗漱,在一旁興奮的道,“小姐你是不知,今日那放榜處可熱鬧了,整整一條街人滿為患,我跟大牛哥一早便去了,可還是沒能擠到最前頭,幸好那唱榜之人聲音洪亮,隔得遠了也能聽到,只是沒瞧見紅榜,我們還有些不踏實,又擔心是不是聽錯了,正在這時,大牛哥瞧見了安遠侯四少爺跟前的小廝,那小廝直接朝我們走來,說是四少爺已經替咱們瞧好了,姑爺確實是榜上第八,而後見了四少爺,四少爺還親自問大牛哥姑爺為何沒來,聽了我們的回話,四少爺便叫我們帶路,說是要親自來像姑爺道喜呢!”

    “所以方才院外嘈雜,便是安遠侯府上的人?”蘇婉挑眉,又問,“如今這四少爺可還在咱們家?”

    “是的,他們還說要在咱們這兒用了午飯再走,這會兒正在堂屋與姑爺說話兒。”

    蘇婉挑眉,眼睛裡閃爍著意味不明的光芒,反問道:“他們?”

    小綠點頭,見自家小姐感興趣,八卦的熱情頓時更上了一層樓,把自己得來的訊息一股腦兒告訴了蘇婉:“小姐有所不知,大牛哥上回可說錯了,安遠侯府四少爺雖然看著也貴氣,卻沒有他旁邊那位表少爺貴氣,不過表少爺長得也太好了些吧,難怪他雖是遠方表親,據說安遠侯夫人把他當親孫子一般疼呢,在府上與四少爺的待遇差不了多少。”小綠說著,許是發現自己偏離了主題,又連忙道,“不過安遠侯四少爺也是人中龍鳳,看著英氣逼人,兩位少爺對咱們姑爺特別熱切,姑爺還沒說話呢,他們便把跟來的許多丫鬟下人遣回去,就只留了兩個貼身小廝,說是要留在咱們家用午飯,只是我瞅著他們平日錦衣玉食,不知道會不會嫌棄咱們家吃食寒酸。”

    “這個也輪不到你操心,姑爺自有打算。”蘇婉笑了笑,又問,“你端水進屋時,姑爺可說了甚麼?”

    “姑爺叮囑我趁熱把鍋裡的粥和煎餅端來給小姐吃了。”

    “那你快去罷。”

    家裡多了兩個不請自來蹭飯吃的,宋子恆準備一家人吃的早飯便不夠了,不過他也沒說什麼,他家中的情況,朋友是一早便知的,若真在乎家底門第,如今也不會自個兒上門來找他,宋子恆便大大方方的讓小綠把足夠蘇婉吃的分量端進了屋裡,本來就是他親自做給自家娘子吃的,自然要先緊著她,剩下的這麼多人分,小綠和大牛都還沒吃飯,自然是不夠的,宋子恆才問其他兩個要不要叫人去街上再買些早飯回來。

    兩個年輕人想是家中富貴,平日見多了殷勤獻好的,倒十分吃宋子恆這般坦蕩的一套,也不讓他加菜,說是來時已在自家吃飽了,結果等宋子恆開始用飯的時候,卻在桌上搶了起來,一邊點評餅煎的不夠香脆味道太淡,一邊毫不客氣的把宋子恆準備就著喝粥的煎餅都吃完了,還好宋子恆也不挑剔,白粥也能喝下。

    小綠和大牛吃的是街邊買的饅頭,吃完收拾了桌子,這番耽誤下來已經不早了,得準備中午的飯菜,小綠進來問宋子恆:“姑爺,小姐說今日家裡來了貴客,須得好生招待,只是不知二位貴客平日可有忌諱之處……”

    小綠還沒說完,英挺青年看了眼秀氣的青年,對方一雙美眸微眯,笑盈盈的道:“我等與子恆弟情同兄弟,今日只是尋常一聚,並不拘這些禮節,還望姑娘轉告弟妹,無需慎重,平常對待便可。”

    宋子恆在一旁點了點頭,小綠便轉身去了裡屋,向蘇婉轉達了客人的意思,蘇婉放下手中的書,站起身道:“既然如此,那便尋常對待罷,正巧我想吃甂爐了,你多買些肥瘦相間的牛肉羊肉和豬肉,片成薄薄的肉片,再多備些時令青菜,其餘照咱們往常吃的準備便是,不過醬料精心些,多調幾種口味,也好讓他們自己挑選。”

    小綠有些遲疑:“可是這兩位是安遠侯府上來的貴客,這般是不是太……”

    蘇婉想了想,點頭:“你說的是,他們還得喝酒,那便再備些下酒菜罷。”

    “可需要順道去買些好酒回來?”

    蘇婉搖頭,意味深長的笑道:“既是貴客,自然要好生招待,咱們不是帶了幾壇葡萄酒過來嗎?今兒便開上兩壇招待貴客罷。”

    自家小姐剛剛還隨意的安排著經常吃的菜,這會兒卻忽然畫風一變要好好招待貴客,連辛苦帶來給自己用的四壇葡萄酒,都捨得勻出一般來給客人喝,小綠面對這突變的畫風,竟有些說不上話來,頓了頓,還是小聲的提醒道:“咱們統共才帶這麼些酒來,若勻了兩壇出來招待客人,便只剩下一罈多一點了,小姐是不是……”

    “就這麼定了吧,你快去準備午飯。”

    小綠點頭,吞下沒說完的話,乖乖拿了錢出去買菜了。

    小綠動作麻利,還有大牛和安遠侯家的兩個小廝在一旁打下手,很快便準備停當,甂爐裡盛著熬得濃稠的大骨湯端上桌,香味溢滿整個堂屋,然後備好的菜一盤盤端上桌,與各種醬碟子端進來,那長相精緻的男子瞧了一眼,便笑道:“弟妹倒是真是個妙人。”

    宋子恆沒有接話,因為他正瞧見自家娘子親自抱了壇酒,正準備跨過門檻進屋,連忙快步走過去,伸手把酒接過來,一隻手扶了她的腰道:“這麼重的罈子怎能讓你來搬。”

    “這才幾斤重,我有何不能搬的。”蘇婉笑了笑,“相公好生招待貴客便是,這些我自會弄好。”

    正安穩坐在椅子上的兩個年輕男子,先瞧著宋子恆毫無預兆的快步走出去,還以為是什麼事,再見到他攜了個眉目含笑的漂亮女子進來,眼底倒都是一亮,能讓他們看好的人這般在意的女子,確實不是尋常女子,這般外貌氣度,便在京裡閨秀中也是排得上號的,也不知這豫章府江州城瀘縣究竟是何等山清水秀之地,竟能養出這般人物。

    宋子恆攜了蘇婉進來,不用他們說,便給蘇婉介紹了,安遠侯府四少爺叫曾長安,另一位是侯府表少爺,姓於,叫于衡遠。蘇婉聽得介紹,眼神閃了閃,卻不動聲色的福了福身,轉頭便對小綠道:“你再去屋裡搬一罈酒出來。”

    于衡遠看了宋子恆身上的酒罈子一眼,笑道:“能叫弟妹親手搬出來,想必不是尋常之物。”

    “尋常人家許是少見,衡遠兄與長安兄怕是不稀奇的。”宋子恆笑了笑,親自開了酒蓋,給於衡遠與曾長安兩人桌前的酒杯斟滿酒,瓷白的酒杯裡流淌著豔麗的液體,濃郁的香味也隨之散發出來,宋子恆介紹道,“自家釀的葡萄酒,怕是沒衡遠兄與長安兄常喝的金貴,不過卻是內子親自從老家帶進京的,一共才帶這三兩壇,平日自家都捨不得喝,二位兄長可別嫌棄才是。”

    于衡遠眼神一閃,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放下便笑道:“弟妹這般盛情款待,愚兄怎會嫌棄,說起來倒是我兩有口福。”

    曾長安是好酒之人,也抿了一口葡萄酒,眼神頓時便亮了,看向宋子恆的眼神裡有著毫不掩飾的熱切,道:“這酒顏色透亮,口感綿長,比之我喝過的也不差,只是我聽聞這是外朝國酒,每年雖會進貢,數量卻也不多,我爹那裡藏了幾壇都捨不得吃,子恆弟家中竟然釀這酒?”

    “機緣巧合罷了。”

    于衡遠笑道:“我便說子恆弟與弟妹都是妙人,尋常人家都吃不到的物什,卻能捨得搬來待客。”

    一直沒說話的蘇婉這會兒卻笑了,聲音並不大,確實大大方方,並沒有尋常女子見外客時的扭捏,笑道:“自家會釀的酒,又不值幾個錢,只是此番進京匆忙,沒能多帶一些過來,若二位喜歡,也只需知會一聲,待葡萄成熟了,多釀一些送去貴府便是。”

    蘇婉向來不委屈自己,讓她特意帶進京城的酒,存放時日最長的幾壇,頭一年釀好存下來的,口感比新酒自然要好很多,三個男人端著酒杯小酌,有口味豐富的火鍋,麻香可口的小菜,一頓飯用了整整一個時辰,還是安遠侯府不放心,據說是侯爺親自派了車過來接,曾長安與于衡遠這才與宋子恆夫妻告別,約好改日有空再聚,方登上馬車回府了。

    宋子恆喝得不少,開始頭大起來,蘇婉讓小綠放著堂屋稍後來收拾,先去給宋子恆燒一鍋水洗澡,宋子恆洗了澡躺回床上,蘇婉也去泡了個澡,火鍋吃的時候過癮,只是味道重,她也洗了個熱水澡才回房歇下。

    小綠與大牛已經把屋子收拾停當,關了院門。

    而安遠侯府的馬車上,于衡遠閉著眼睛攤開雙手,由著幾個貌美的丫鬟替他更衣,曾長安也被伺候著換上一身新的錦袍,在於衡遠旁邊坐下,問道:“喝多了?要不讓人備些醒酒湯?”

    于衡遠沒睜開眼睛,搖了搖頭,問道:“什麼時辰了?”

    “回主子,已經未時了。”丫鬟頓了頓,又道,“娘娘正準備儀仗回宮。”

    于衡遠擺了擺手,丫鬟還想說什麼,曾長安卻笑道:“退下罷,姑母會等表哥一道回去的。”

    幾個丫鬟乖乖退到一旁,曾長安問于衡遠:“表哥,子恆家會釀葡萄酒一事,我覺得咱們倒是可以合作,那些個人對這種玩意最是追捧不過……”

    于衡遠這才睜開了雙眼,眼底一片清明,笑了笑道:“自然是可行的,不過先等幾日罷,下月子恆殿試,不好現在說這些亂了他的心神。”

    曾長安輕笑道:“表哥對子恆倒是期待頗高。”

    “父皇最愛年輕才俊,子恆這般人才,想來不會落他的眼。”

    曾長安搖了搖頭:“聖人最愛與人做媒,子恆這般年輕,若未娶妻,說不準還能得一樁好親事,日後雙喜臨門一把,如今倒是可惜了,弟妹雖是不錯,可她出身鄉野,既不能給子恆帶來助力,說不準還要拖一拖後腿。”

    于衡遠瞥了曾長安一眼,曾長安又道:“表哥怕是不知,我有個表姑是禮部侍郎夫人,老夫人甚是喜愛那表姑的女兒,上個月便親自派人把我那表妹接進府裡,一直住到今日,我瞧著表妹文靜孝順,她母親又與姑母從小一塊長大,相交甚篤,姑母見了她也只會歡喜。”

    “禮部侍郎柳大人?”于衡遠挑了挑眉,“若子恆沒娶妻,與表妹倒是天作之合。”不過說完這句話,又莞爾笑了,“能讓子恆這般在意的女子,想來也不會比表妹差,個人有個人的緣法,表弟這話可別讓子恆知道。”

    “我也是感慨一聲罷了。”曾長安連忙搖頭,“我瞧著子恆對他娘子在意的程度,知道我這般想,怕是要生氣的。”

    宋子恆和蘇婉不知自個兒在被人議論,不過他們也很有默契的在議論對方,睡了一覺醒來,宋子恆頭猶有些暈,蘇婉一邊趴在他肩上輕輕給他揉太陽穴,一邊漫不經心的問:“聽小綠說今日這於公子是安遠侯夫人的遠房親戚,然而我瞧著他滿身貴氣,竟比曾公子還威嚴些,難不成安遠侯夫人娘家竟比安遠侯還富貴些?”

    宋子恆搖頭:“我卻聽聞安遠侯夫人娘家近年有些落寞,她出自書香貴族,最鼎盛時期也只是清貴,怕是養不出衡遠兄這般貴氣之人。”

    蘇婉眼神閃了閃,又問:“莫非於公子從小便在安遠侯府長大?”

    宋子恆沉默了片刻,道:“我與衡遠兄和長安兄相識雖不長,他們卻也沒有意隱瞞,長安兄事事以衡遠兄為先,想來衡遠兄不會是寄人籬下。”

    “相公竟用上隱瞞一詞,我倒是有些糊塗了,難道於公子不是安遠侯夫人的娘家親戚?”

    “應該不是。”宋子恆點點頭,拉著蘇婉的手道,“娘子或許不知,長安兄有個姑母便是宮裡的娘娘,娘娘膝下養了一位皇子,這位皇子比長安兄大上半歲,按輩分也是長安兄的表兄,是以我想……”

    宋子恆接下來的話並沒有說出來,蘇婉已經煥然大悟的道:“難怪安遠侯親自派馬車來接他們,所以於公子很有可能是當今皇子?”

    宋子恆輕輕捂了蘇婉的嘴,道:“這只是我的猜測,娘子聽聽便是了,衡遠兄不說,怕是自有深意,說不得就禍從口出了,且我與長安兄衡遠兄交好,並未在意過他們的身份。”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4 04:33 PM

第九十八章

    蘇婉知道宋子恆應該不至於這麼遲鈍,她都能想得到的問題,宋子恆若再想不到,日後怎能做到位極人臣的地步?只是她萬萬沒想到,他會在這個時候毫無保留,把還不是十分有把握的猜測都告訴了她這似乎不像一個有野心有抱負的政治家會做的事。

    政治家這個概念,不是蘇婉自己想的,她在片場的時候見過導演和編劇教扮演宋辰的男演員如何揣摩劇情,也過去聽了幾耳朵,充分了解宋辰,她扮演宋辰妻子的時候也更好代入。

    為了讓與蘇婉演對手戲的男演員理解得更深刻,幾名歷史教授還在給他具體分析宋辰的性格,一位老教授說,宋辰之所以會成功,與他的才華沒幾個關係,出身寒門的天才多得是,心性堅定隱忍的不知凡幾,他們也同樣心懷天下,野心和抱負並不比宋辰少,可是千百年來,歷史上也就出了這麼一位宋辰,出身寒門,毫無背景,仕途卻走得無比順暢,他歷經三朝,是楚中宗欽點的狀元,然後入翰林,再外放,再回京,這番安排明眼人都看得出楚中宗對宋辰寄予厚望,楚中宗在位並未作出多少功績,卻甚為愛才,知人善用,只是晚年幾位皇子奪嫡之爭愈演愈烈,滿朝文武願意的不願意的大部分都被拉著站了隊,宋辰沒站隊,他若站隊了,不可能在奪嫡之爭最激烈的時候卻又外遣出京這也是歷史學家們反駁宋辰早已投於楚仁宗麾下這一猜測的有力證據。等楚仁宗上位,沒有重用對自己有從龍之功的一干心腹,卻對當初應該拉攏了卻沒有早早向自己投誠的宋辰這般倚重,讓他一步步往上爬,在他登基不到十年間,宋辰已然平步青雲,權傾朝野,都說盛極必衰,歷史上有很多這樣的例子,越是君臣相得,最後越摔得慘,要不然就是到下一位皇帝繼位,被成為殺雞儆猴的物件。宋辰卻沒有沿著這個軌跡,他安安穩穩的做了幾十年的權臣,甚至到楚仁宗病逝前,滿朝當中最信任的人仍然是他,欽點宋辰為顧命大臣,甚至親賜丹書鐵契,宋辰輔佐楚英宗直到其親政才告老返鄉,楚英宗三次挽留,最終還是見其年邁,不忍不放歸,只是到宋辰歸鄉那日,已然坐穩帝位的楚英宗親自出城相送,摒棄帝王儀仗,以晚輩身份行禮相送為人臣子做到這份上,除了宋辰也沒誰了,所以才說千百年來也就出一個宋辰,那位老教授說宋辰之所以能做到這個地步,因為他是一位天生的政治家。

    因為是政治家,知道自己要什麼,該做什麼,他的野心體現在要實現自己的抱負之上,而不是為了滿足自身的慾望,他權傾朝野,也不是為了自己站在權力巔峰,享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待遇,他的政治抱負是黎明蒼生,清平盛世,從一而終,從未動搖,正因為如此,歷經三任帝王,俱都對他信任有加。也正是因為如此,在完成自己的夙願後,他才能毫不留戀,將手中一切大權交由年輕的帝王,兩袖清風,告老回鄉。

    蘇婉當初一聽老教授的分析,就覺得甚是贊同,後來穿越到這裡,與宋子恆本人朝夕相處,同床共枕,瞭解的自然更多,宋子恆確實是位合格的政治家,而今如此年輕都這般胸有丘壑,已然註定了日後運籌帷幄的人生。這樣一個人,即便是對於舉案齊眉的妻子,也不至於毫無保留到這個地步,天生的政治家,自然知道萬事給自己留一線,不到胸有成竹時便對她說出這番推測,不像是他該做出的事。

    夫妻一體這句話本來就是笑話,誰沒有個私心,如何能真正做到不分你我?蘇婉確信宋子恆愛她,也的確是真心,沒有絲毫作偽,可內心深處也有一處是連她也無法碰觸的,就像她自己,何止一件祕密無法告訴宋子恆?心性成熟的人都能夠理解並接受親密之餘的這一點點私人空間,蘇婉也從不在意,然而宋子恆現在連這一處也像她敞開,她是真有些受寵若驚。

    或許宋子恆對她的感情,比她預計的還要深。

    這是個令人愉快的推測,蘇婉可以不在意他的一絲保留,卻無法不為他的感情所動容,得到比付出的多,對誰而言都是驚喜,而且宋子恆的這一舉動,無疑給蘇婉打了一支定心劑,讓她掩藏在平靜之下隱隱不安的心,瞬間變得平靜,她也願意試一次毫無保留的相信,不去想柳小姐,不去想歷史的軌跡,什麼都不做,他自會把一切都處理好。

    想到這裡,蘇婉挑眉,眼底閃過一道令人奪目的光彩,波光流轉,巧笑嫣然的看著宋子恆:“相公想的與我倒不差甚麼。”

    宋子恆眼神也亮了亮:“娘子也猜到了?”

    “只是瞎推測罷了,戲文裡不是常說那些個天子驕子,最喜歡喬裝打扮成普通人與人結交嗎?我原也沒往這塊想,只是聽大牛說過三皇子與安遠侯府的關係,今日一見才有些起疑,雖沒把握,能給相公提個醒也是好的,沒成想相公早就料到了。”

    宋子恆執了蘇婉的手,眼底有欣慰亦有驚喜:“娘子見識過人。”說完,宋子恆頓了頓,似是又想到了什麼,問道,“所以娘子這回特意將僅有的兩壇葡萄酒拿出來待客,可是因為猜測的身份?”

    “嗯。”蘇婉點頭,“要不是這樣,我最多就勻一罈出來。”

    宋子恆不由失笑:“原來衡遠兄的身份,在娘子眼裡也就值一罈葡萄酒了。”

    “這酒可不是給他們白喝的。”蘇婉眼神閃爍,“吃了咱們的,日後我爹把生意做到京裡來,安遠侯府四少爺的名頭自然也要借一借。”

    “長安兄?”

    “曾公子與相公真心相交,這點忙怕是不會不幫的。”

    宋子恆眼神閃動:“我以為娘子更願意找衡遠兄。”一個是皇子,一個是侯府沒有繼承權的子孫,孰輕孰重一目瞭然。

    蘇婉卻道:“我雖是一介女子,然與相公同床共枕,相公的想法也能猜到一二,既然相公沒有點破於公子的身份,自然就是不想有其他方面的牽扯,相公儘管放心,於公子的名頭再好用,我也不會罔顧相公的意願,你先前想如何與他相交,如今繼續便是。”

    “娘子不問為什麼?”他如今雖過了會試,沒經過殿試,便不能稱之為進士,即便過了殿試,運氣好能入翰林院,運氣不好便外放去做官,無論如何都是低品小官,能得三皇子青眼相待,無疑攀上了一張青雲梯,是個人想來都不會放棄。

    “相公有自己的打算,我只管支援便是。”蘇婉沒想過做什麼,即便有些歷史軌跡變了,只要宋子恆還是歷史上的宋子恆,他想要做的便不會出錯,她只是個小女人,即便是仗著知道歷史幫他,能做的最多也只是提前讓他登上權力巔峰可權利並不是宋子恆真正要的,這些他遲早會通過自己的雙手得到,她何苦亂插一手,就為了證明自己的穿越對宋子恆而言是有意義的?

    蘇婉沒興趣做這些,況且有些人生,還是需要自己一步步去經歷,而她,就像自己說的,只要在背後支援宋子恆,不離不棄。

    宋子恆顯然對這個答案不夠滿意,盯著蘇婉幾秒,不說話不移開視線,蘇婉大大方方迎上他的視線,淡淡的笑了,“因為你便是你。”

    宋子恆頓了頓,忽而展顏一笑,清俊的臉上竟有幾分奪目的豔色,幾乎讓人移不開視線。他朗聲笑道:“娘子說的是,我便是我。”他是宋子恆,為什麼要跟別人做一樣的選擇?

    *****************************************************************

    時間一晃而過,五月初一,殿試的日子,蘇婉肚子已經七個月了,原想還是小鼓鼓的,一過了六個月,便像吹氣球般的鼓起來,蘇婉感覺自己懷裡藏了個大西瓜,笨重就不說了,還不安分,小傢伙天天在裡面跟大鬧天宮似得,小短腿踹的毫不客氣,以前宋子恆還特別期待與小傢伙互動,後來見蘇婉的肚皮時常被踹得這裡凸一塊,那邊鼓起來,欣喜什麼的都變成心疼了,嚴父氣場全開,拍著肚子訓誡了許久,當然沒個卵用,小傢伙還以為在玩遊戲呢,踹得更起勁了。

    蘇婉每每抱著肚子癱在床上,也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風度翩翩的宋子恆被自己還未出世的親娃氣得鬱悶不已,就差沒斯文掃地,然而受苦的人卻是她。

    這樣的情形下,宋子恆更不肯讓蘇婉送自己去殿考了,畢竟會試都過了,殿試不會有淘汰,發揮不好也能做個同進士,照樣是金榜題名,且去考殿試當日黎明未到便要出發去排隊等待入場考試,宋子恆覺得沒必要打擾蘇婉休息。

    不過蘇婉第二日還是在宋子恆起床的時候醒過來了,親自給他穿衣帶冠,目送他出了門,才回屋裡繼續休息。

    確實沒什麼好擔心的,她只要在家等喜訊便是。

    蘇婉以前看過電視和劇本,殿試都是當場考了當場揭曉成績的,總有皇帝別主角氣場全開的文筆所震住,一時驚為天人,欽點名次云云,蘇婉也以為當日便有結果,到了宋子恆去考試,她才知道,殿試流程也是繁瑣的,即便是皇帝再喜歡,也不會閱卷當日便定下來誰是狀元誰是探花。

    宋子恆考完殿試回來悄無聲息的,睡了一晚,天沒亮便有傳召了,送了宋子恆出門後,小綠拉著蘇婉的袖子激動道:“小姐,據說前十名新科進士才會被聖人親自召見,這麼說姑爺這日考得很好?”

    蘇婉笑著點頭:“準備接喜訊吧,等大牛回來,便讓他去打探下近日可有回鄉探親的同鄉,只要是江州城的,都可託其替咱們帶個口信。”

    小綠仍在激動:“姑爺居然可以面見聖人……”

    蘇婉笑而不語,未來的皇帝你不是也見過,不過這樣的話告訴小綠,估計她會激動到發瘋。

    大牛跟了宋子恆一塊出門,並不是送行,而是去張貼金榜之處看榜當然不會這麼早發榜的,大牛是吸取經驗教訓,一早過去好佔據最有利的位置。蘇婉和小綠在家靜候佳音,小綠激動的心情還沒有恢復,一個勁的在想聖人長什麼樣,那些大官長什麼樣,以及自家姑爺能中什麼名次,在小綠看來,姑爺能得前十名,已經是天上掉餡餅了,只希望最後不要出什麼錯,讓自家姑爺安安穩穩的進士及第。

    巳時左右,在長安門前等訊息的大牛跌跌撞撞回來了,激動的渾身都在抖,臉色發紅,眼眶也發紅,衝進屋抓住蘇婉的手半響沒說出話來,嘴抖了好幾下,才顫顫巍巍的道:“姑爺中……中狀元了……”

    “狀……狀元?!”小綠激動的抓住大牛的手,“你沒看錯,真的是狀元?姑爺中的是狀元?”

    “千,千真萬確!”大牛嚥了咽口水,終於把話說清楚了,“小姐,聽說過不了多久要狀元榜眼和探花都會打馬遊街,現在長安門外已經聚集了許多人在等著看,小姐要不要也去瞧一眼姑爺?”

    蘇婉可以想象那將會是怎樣的盛況,她經歷過比這更激動人心的時刻,曾經偶爾出席活動,走紅地毯時,臺下的粉絲嗓子叫得都快冒煙了,她還曾遇到看見自己激動到哭甚至暈倒的粉絲,如今聚集在長安門外等著瞧熱鬧的百姓,總不會比粉絲更加激動。不過站在臺下仰望別人,當一個安靜低調的小觀眾,對她來說還真是一種神奇的體驗,且人生中只有一次,愛人這般光彩奪目的時刻,她又怎能錯過?

    這回連小綠都說不出阻止的話,姑爺中的可是狀元,八輩子想都不敢想的事,小姐若不去看一眼姑爺遊街,說起來也不太合適。小綠和大牛小心翼翼的護送著蘇婉去了長安門外,平時甚為冷清的街道兩旁,如今人聲鼎沸,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在這條道上,還真有些萬人空巷的感覺。

    因為大牛先回去與蘇婉報了一次信,他們再來時便有些晚了,原想著去酒樓坐著等候,現在酒樓別說坐,連站的地兒都沒有,街道兩旁又擠滿了人,若擠不到前面,根本看不到遊街的盛況,小綠一邊護著蘇婉,不敢硬擠進去,只能急得大叫:“前面的大哥大嫂請讓讓,我們家姑爺中了狀元,讓我們進去看一眼。”

    小綠這句話,引得前面許多人回頭看他們,有人嗤笑道:“這種事聽多了,我上回看遊街的時候,還有人自稱是榜眼的青梅竹馬,殊不知那榜眼都兒子都比她大……”

    還有人附和:“我還聽過自稱是探花郎親弟弟的,也不自己照鏡子瞧瞧,探花郎長得那叫一表人才,就他那歪瓜裂棗的臉能是探花郎的弟弟?”

    “我家姑爺真的中了狀元,我沒有胡說!”小綠聽得這番奚落,臉都氣紅了。

    本來大夥兒還只是回頭張望,不知道自稱姑爺中了狀元的女子是誰,這會兒小綠再開口,便被眾人的目光鎖定了,大夥兒瞧了她一眼,都可有可無的“切”了一聲,本欲回頭,卻見小綠喚了身邊秀美的女子一聲“小姐”,眾人這才把視線轉移到蘇婉身上,這般美貌少婦,毫無疑問讓人眼前一亮,只是她的肚子也讓人無法忽視,一個大嬸小聲嘀咕道:“這麼大肚子還敢來瞧熱鬧,家裡也沒人管管,就不怕出事麼……”

    這會兒民風是純樸的,蘇婉長相打扮都不錯,嘴角掛著笑容,很容易讓人產生好感,雖然大夥兒還不相信她就是狀元娘子,見她一介孕婦也覺得不容易,便紛紛給讓了位,蘇婉於是輕鬆的擠到第一排,就等著遊街了。

    也不知等了多久,虧得宋子恆自大夫叮囑孕婦也要注意運動以後,便一直監督蘇婉散步,每日至少走一兩個時辰的路,蘇婉站在街上等這般久倒也沒什麼體力不支的狀況出現,不過這般擁擠,還是有些熱的,她靠在小綠身上,小綠一手扶著她,一手輕輕在她臉頰扇著,道:“應該快了,姑爺應該很快就要來了。”

    蘇婉點頭,視線卻往後轉,酒樓的位置那麼快便沒有了,普通人肯定捨不得去裡頭坐,想來也是達官貴人,只是不知裡頭可有準備榜下捉婿的人家?

    喧鬧的大街,遠處忽然傳來一陣響聲,敲鑼打鼓,鞭炮霹靂巴拉,街道兩旁的人們神情一肅,知道是過來遊街了,各個伸長脖子翹首以盼,蘇婉也沒再歪在小綠身上了,下意識踮起腳尖瞧了一眼,什麼都沒瞧到,等了好幾分鐘,聲音越來越近,一隊人馬出現在大家的視線裡,隊伍很長,前面在敲鑼打鼓的開路,還有人手捧“肅靜”“迴避”的牌子走在最前頭,氣勢非凡。

    被前後擁簇著的狀元榜眼和探花也出現在眾人的視線裡,前面後面之人都是步行,就他們三人腳跨金鞍紅鬃馬,顯得異常氣派,三人中打頭的是狀元,遠遠瞧著,看不清他的五官,不過頭戴金花烏紗帽,身穿大紅袍的裝扮,已然讓眾人倒吸了一口氣,蘇婉旁邊有人道:“瞧著今年的狀元郎這般年輕,怕是要成為官老爺們榜下捉婿的主要人選了。”

    看見宋子恆一出來,小綠和大牛已經激動的眼睛發紅了,小綠緊緊握著蘇婉的手:“是姑爺,小姐,姑爺出來了!”

    蘇婉卻異常鎮定,靜靜的看著騎在馬上的人,眾人漸漸走近了,宋子恆的臉也映入眼簾,耳旁不斷有人在誇讚新科狀元的長相,這般年輕俊美,叫人驚歎。宋子恆常穿青衫,要麼就是白衣,渾身帶著濃濃的書卷氣,沉靜,安詳,頭一次看他這般打扮,穿大紅袍,頭戴烏紗帽,腰繫玉帶,兩旁簪花枝葉皆銀,飾以翠羽,華貴非常,俊美奪目。

    蘇婉一直盯著馬上最引人注目的那人,心裡頭說不出來的感覺,激動,自豪,她終於體會了一回粉絲當初在臺下看她時的心境了,然而她比他們更值得自豪,因為這個男人,是屬於她的。

    她一個人的。

    “小姐……”人群之中,年輕清秀的女孩扯了扯與她同樣丫鬟打扮的女子,臉上一片焦急與哀求,“該回去了,若被夫人知曉小姐竟然喬裝打扮出來這裡,怕是要生氣的……”此女子便是禮部侍郎府的丫鬟流雲。

    “流雲。”說話的便是侍郎小姐,她臉上掛著笑容,掩著一顆即將要跳出喉嚨的心,強壓淡定的說,“就一眼,我看一眼就回去。”她終於還是沒忍住,頭一回這般出格,哄了貼身丫鬟悄悄帶她出府,就為了看她一眼。

    不知道為何,越臨近相公金榜題名的日子,她便越發覺得心慌,以前篤定的事,總是擔心發生變故,雖然順妃娘娘一如既往的喜歡她,雖然相公還是中了狀元……女子這樣想著,下意識擒住了胸口的衣襟,她上輩子是相公的妻子,攜手白頭,重來一次,自然也不會生變……

    流雲瞧了自家小姐一眼,見她又是一副失魂的樣子,未免嘆了口氣,也不知從何時起,小姐就變了,溫柔可親變成了沉穩大氣,這些倒沒甚個要緊的,只是小姐越發有主見,今日竟然毫無預兆的要自己帶她出來!流雲先還不知道小姐為何這般做,這會兒瞧她臉色,卻有些懂了,這番情態,必是芳心初動了,只是不知到底是何人,引得自家深藏閨閣的小姐這般在意。

    “相公……”

    流雲沒聽清女子在低喃什麼,卻注意到她雙眼失神的注意在某處,臉上帶著自己從未見過的神情,眼神深切,竟捨不得移開半秒,讓自家小姐這般失態之人,豈是芳心初動這般簡單,簡直是情根深種!流雲大驚,也擡頭看過去,狀元郎一身紅袍、俊美逼人的樣貌讓她驚豔了片刻,回過神來臉頰已經悄然紅了,原先還擔心小姐被騙,如今倒是不怕了,這般俊美年輕的狀元郎,若是老爺夫人知道,也定是中意的。

    “小姐。”見著人離開,流雲穩了穩心神,拉著自家小姐低聲道,“小姐不若回去與夫人提一提,想來夫人也是求之不得的。”

    女子回神,眼底閃過一絲失落,隨即又亮了雙眼:“可這般是不是……”

    “小姐只需說半句,夫人自然能明白,並算不得出格。”

    女子沉默半響,已經看不清那人的背影,這才嘆氣:“你說的是。”既然這般擔心,等著緣分掉下來,倒不如自己主動暗示母親,早些定下來,也好叫她安心,只要能嫁給相公,是不是聖上親自賜婚,她倒也沒有太在乎。

    宋子恆原本沒注意到這裡,只是轉頭時感覺有道視線讓他心悸,擡頭遙遙看過去,臉色頓時一變,旁邊的新科探花察言觀色,連忙低聲問:“子恆兄怎麼了?”

    宋子恆無奈的道:“內人無狀,竟混在人群之中。”

    “子恆兄大喜日子,嫂夫人欣喜些也無妨。”

    “幼林兄怕是不知,內人懷孕七月,卻還在這般湊熱鬧,真真是胡鬧!”宋子恆雖是這般說,臉上卻沒有多少怒意,更多的擔憂罷了,探花郎見此微微一笑,說不出的風流倜儻,“還未恭喜子恆兄,再過幾個月便能喜得佳兒,也算是雙喜臨門,嫂夫人想來自有分寸。”

    宋子恆嘆了口氣,沒說話,眼睛卻一直盯著蘇婉這邊,直到見到小綠和大牛都護在蘇婉旁邊,他才有些放心。令人矚目的狀元郎視線一直落在某處,正在密切關注的眾人自然發現了,小綠激動的朝宋子恆揮手:“姑爺。”

    宋子恆雖沒揮手,臉上卻綻放了一個俊美異常的笑容,從蘇婉跟前打馬經過時,視線也一直在她身上。直到狀元郎離開,站在蘇婉周圍的眾人才反應過來:“小娘子莫非真是狀元夫人?”

    蘇婉笑而不語,方才狀元郎的神態已經表明了一切,眾人紛紛感嘆。

    “男才女貌,天作之合吶!”

    宋子恆一行人在前方几米處停下,那便是張榜之處,狀元榜眼探花三人下馬,其餘進士也跟上前看榜。

    這時才真正熱鬧起來,先前在上頭觀望,等著榜下捉婿的人家,已經派了家丁前來,一個個高喊著自家老爺看中之人的名字,其中被點名最多的當然是一甲三人,宋子恆的名字不知道被重複點了多少次,還沒開始捉人,有幾戶人家已經開始鬧起來了,不願意的進士便趁亂悄悄溜走,不然就只能被孔武有力的家丁捉走了。

    還有人不知疲憊的高喊著宋子恆的名字,宋子恆已經走出幾米之外,來到蘇婉跟前,朝她伸出手:“娘子。”

    蘇婉嫣然一笑,將手遞過去:“相公。”

    宋子恆握緊她,輕聲道:“咱們回家。”

    宋子恆本來想悄無聲息的帶了蘇婉回家,只是才走出幾步,便被人叫住了。

    “子恆,弟妹。”宋子恆和蘇婉一齊回頭,曾長安正在後頭朝他們笑。

    “長安兄,你怎會在這裡?”

    “還不是擔心你被捉走,一早便來這兒守了。”曾長安打趣道,“只是未曾想弟妹也來了,早知如此,便請弟妹上樓一坐,也省得在人前擁擠。”

    “長安兄客氣了。”宋子恆抱了抱拳,也沒多寒暄,準備邀了曾長安去自己家做客,曾長安笑道,“自上次在子恆家用過一次飯,此後便一直念念不忘,不過表哥這回是沒口福了。”

    “小姐。”流雲死死抱住自家小姐,不讓她上前,“咱們回去吧。”

    柳珍兒臉色發白,看著幾步之外那人執著另外一個女子的手,偶爾低頭看她,眼底的溫柔幾乎能溢出來……怎麼會,相公身邊怎麼會出現這樣一個人!柳珍兒雙眼死死瞪著那邊,若不是流雲用力抱住,她此時已經衝過去質問了。

    怎麼會變成這樣,自己才是相公的妻子,那個女人到底是誰?!

    流雲幾乎快哭出來了:“小姐,今科狀元已經娶妻了,咱們回去吧……”她毀得腸子都青了,小姐本來都準備跟著自己回去的,也不知為何忽然轉身又折回來,她當時就應該死死拉住,現在瞧著這場面,還不知道小姐會做出什麼事來。

    柳珍兒用力咬破自己的脣,嘴裡滲進一絲血腥,才抖動著脣,勉強讓自己擠出一句話來:“不、可、能!”那個女人怎麼會是相公的妻子,自己才是啊,自己才是相公攜手到老的人,是相公的結髮……柳珍兒忽然瞪大雙眼,難以置信的瞪著前方,難道是她?不,不可能!那個女人早就死了,相公也根本沒在意過她,自己才是相公唯一的妻子!從始至終!

    絕對不是那人!

    許是柳珍兒眼神太過強烈,幾米之外的幾人都注意到了,遙遙的瞥了一眼過來,宋子恆隨即收回視線,旁邊有人經過,不注意撞了蘇婉一把,宋子恆連忙圈住她的腰攬到自己身邊,也不在乎人來人往的大街了,放在她腰上的手便再也沒有拿下來。

    柳珍兒眼神一顫,心尖上像是被人狠狠劃開一道口子,疼得她險些落下淚來,雙眼死死盯在扶著蘇婉腰的大手上,人前從來風度翩然的相公,此時竟然這般不顧形象的攬著那個女人,眼神是她前所未見的溫柔和小心,這到底怎麼回事?!柳珍兒只覺得一陣撕心裂肺的疼,連上前質問的勇氣也沒有了,相守幾十年,她從未被相公這般小心呵護過……

    “咱們走吧。”曾長安也漫不經心的收回視線,衝宋子恆笑了笑,幾人準備轉身離開,轉身之際又感覺到那道強烈的視線,曾長安從小習武,感官比常人要敏銳些,終於確定不再是巧合,遂猛然回頭,只看了一眼,腳步卻忽的頓住,那個丫鬟他在府中見過,如果沒記錯的話,應該是柳家的,他那個自己未曾謀面卻據說深得夫人與姑母喜愛的柳家表妹,去自家住時帶來的貼身丫鬟!

    可是她們為什麼用這樣的眼神看著他們,或者子恆夫妻?

    曾長安直覺感到不對,當機立斷收回腳步,對宋子恆與蘇婉道:“抱歉子恆,愚兄想起還有些事未處理,只能改日再去你家拜訪。”

    宋子恆雖然心裡疑惑,卻也沒說出來,點頭道:“長安兄只管去忙罷,改日再與衡遠兄一道相聚。”

    曾長安向宋子恆一抱拳,又吩咐自己的小廝牽馬車來先送宋子恆夫妻回去,目送著他們登上馬車離開,曾長安才轉身往柳珍兒她們離去的方向走去,兩個年輕女子,本來就走的不快,一個失魂落魄,幾乎是流雲半抱半拖著離開的,又拉低了速度,她們沒走出多遠,便被曾長安堵住了,他低沉的聲音道:“二位稍等。”

    流雲回頭,見他追上來,差點沒嚇破膽:“四,四少爺……”喊完才覺得不對,她跟小姐在安遠侯府上住了一月有餘,卻只與四少爺打過一個照面,對方肯定不認識她,現在她卻是不打自招,且剛剛四少爺與那宋狀元站在一塊,想是關係熟稔,現下跟過來定然是發現了什麼,她要怎麼說?

    流雲急得恨不得咬破舌頭當啞巴。曾長安卻瞥了她一眼,視線落在柳珍兒身上,見她失魂落魄的神色,先是皺眉不急,又瞧見流雲急得快要哭出來的神色,眼神閃了閃,忽然出聲道:“柳家表妹?”

    四,四少爺竟然認得她們?流雲嚇得幾乎雙腿發軟,急忙推自家小姐,雖然沒說話,神色已經說明了一切。

    曾長安閃過一絲瞭然,又問:“你們剛剛瞧著子恆……就是今科狀元宋辰,可是認識他們夫妻?”

    “夫妻?”先前目光呆滯的柳珍兒此時忽然出聲了,雙眼一眨不眨的盯著曾長安,“你說他們是夫妻?”

    曾長安微不可查的皺了皺眉,臉上卻沒表露出來,只點頭道:“自然是,柳家表妹真的認識他二人?”

    柳珍兒沒有回話,反而一把推開了扶住她的流雲,上前一步,強忍著打顫的全身,雙脣顫抖的問:“那女人可是蘇氏?”

    曾長安眉毛皺的更深了,頓了頓,打量了柳珍兒兩眼,還是點頭:“我記得弟妹確實姓蘇,不過子恆與弟妹今年才進京,平日也不常出門,表妹是如何認得他們的?”說到這裡,他忽然想起來,子恆的院子就租在柳家隔壁!心頭頓時豁然開朗,柳家表妹說不得是偶然見過子恆,便一心相繫,今日怕也是特意出來看榜,畢竟心上之人金榜題名的大喜日子,只是沒想到見著子恆與弟妹的相處,倍受打擊之下竟失態至此。

    曾長安腦補了前因後果,柳珍兒的表現也不如他所料,後腿了一步,臉色慘白,看起來這個打擊真的很大。

    殊不知柳珍兒從牙齒到全身上下都在發抖,冷得發抖,她雙手環住自己的肩,心裡不斷地告訴自己冷靜,卻根本冷靜不下來。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4-14 04:42 PM

本帖最後由 sheauyah 於 2016-4-17 11:23 PM 編輯

第九十九章

    怎麼會是那個女人,她不是早就死了嗎?難道……她回來了?

    柳珍兒其實一直知道自己不是相公的原配,聖人賜婚的第二日他便來過自家,她還記得流雲與她說宋狀元登門拜訪時的心情,心裡彷彿揣了一隻兔子,撲通撲通跳個不停,她沒見過這一科的狀元郎,那日打馬遊街的盛況卻是聽人說過的,閨中聚會,有人提到狀元郎,都說他年輕英俊,風流倜儻,還是位才子,正在議親的女子聽了誰不心動?她自然也是嚮往過的,已知父母知名媒妁之言,不敢奢求太多,只希望未來夫君也能是狀元郎這般人才,卻如何也沒想到,聖人賜婚,竟將她指給狀元郎!

    這一賜婚,柳珍兒驚喜之餘還有些說不出來的感覺,大抵就是緣分,她芳心初動,自己便要嫁給讓她心動的那人,這不是註定是什麼?她無端對這場賜婚多了許多期待,才會不顧母親教的禮節規矩,大著膽子讓流雲掩護自己去屏風後頭,她從未有這般想見一個人的感覺,流雲被嚇了一跳,被她求了幾句卻允了,想是覺得他們既已有婚約在身,悄悄瞧一眼也不算什麼。

    第一次做這般出格之事,柳珍兒緊張的手都在抖,鎖在屏風後頭大氣都不敢出,管家終於引人進來了,隔著屏風看不清那人的容貌,隱隱約約顯出的身形,確實如青松般挺拔,端的是玉樹臨風,叫人心馳神往。

    不只是她,怕連爹娘也是滿意的,那人求見的是爹,她娘卻跟了一塊過來,從進屋起笑容就沒斷過,她頭一次瞧娘對人這般熱情,拉著那人,恨不得他們立馬就成婚的模樣,只是未曾想到,那人上門,竟是為了拒親。溫潤如玉的聲音說出那句話時,她險些驚叫出聲,一顆心直接墜入谷底,好在她爹娘也是一臉驚怒,竟沒有注意到屏風之後她不小心弄出的動靜。

    那人說他不能娶自己,是因為他已有結髮之妻,雖然早已病逝,她嫁過去便算繼妻,她乃侍郎之女,父母皆出自高門,嫁給家境貧寒的宋狀元已是低嫁,聖人賜婚倒是一門佳話,可若讓她去做繼室,是萬沒這個道理的。

    可是金口玉言,聖人賜婚,又如何能更改?便是將實情稟告聖人,縱是繼室她也得嫁,那人想要退親,歸根結底還是顧全他們柳家的顏面,她爹娘震怒之下,反倒想通了,聖人賜婚不是兒戲,不是說退便能退的,便是那人願意承擔一切後果,此事於她的名聲也有礙,她爹娘百般斟酌,終於想出一個兩全之策,於外她是明媒正娶的髮妻,於內她是繼室,這般既全了她家的顏面,又不用抗旨拒婚。

    這般一來,繼室不繼室的,只有自個兒知道,那人與原配成婚不過一兩個月,原配便病逝了,兩人既無多大感情,也沒有孩子,倒是他這番誠懇之舉,讓她爹娘高看了一眼,仍舊歡歡喜喜的讓她嫁了。

    她自然也欣喜於相公是個講情義之人,對於沒有感情的原配也能做到這般,已是難得,且那原配蘇氏從未在他們的生活中留下什麼痕跡,無人提及她也漸漸忘了,成婚幾十年來,無論是微末還是身居高位,相公對她一如當初,不收通房不納妾,夫妻和睦,舉案齊眉,堪稱夫妻典範,若不是跟著相公告老回鄉,她甚至沒想起來,相公在她之前是有一位元配的!

    許是人心都是不知足的,她以前只求與相公長相廝守,如今果然做到了,又開始期待下輩子,想要生死同穴,可相公成全自己一生,百年之後卻要與元配合葬,她才發現自己忍不了,別說看著他與別的女人合葬,便是破例讓他們三人合葬,她也決不答應,相公只能與她在一起,生同衾死同穴!

    所以現在是報應嗎?她違背自己當年答應相公的事,非但不肯讓他與元配蘇氏合葬,甚至不顧兒女的反對,執意抹掉相公親手立下的族譜之上蘇氏的名字。她以為沒有這個人,自己就能與相公長長久久的在一塊了,結果連相公也怨她,她才會死後尋不到他,還有那蘇氏……

    一定是她回來了,回來報復自己當初的所作所為!

    柳珍兒想到這裡,冷得渾身發抖,沉浸在自己的悔恨和恐懼之中,根本聽不到看不到旁邊之人的焦急無措,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送回府的,再回過神來時,卻對上她娘發紅的眼眶。

    “珍兒,娘的珍兒,你怎麼了?你別嚇娘……”

    柳珍兒怔怔的看了她娘幾眼,兩行清淚從眼底流出,張嘴哭道:“娘,他娶別人了……”

    柳夫人愣住,驚怒不已,可是瞧見女兒難過成這樣,又是陣陣心疼,連忙把人摟進懷裡,輕輕安撫道:“別急,你跟娘說是誰……”柳夫人眼底閃過一絲怒意,女兒自小乖巧懂事,從不做出格之事,如今這般定是受人蠱惑,若讓她知道是誰在自己眼皮底下引誘哄騙她的珍兒,她定叫那人付出代價!

    柳珍兒卻沒有回話,只是臉色蒼白的重複著那句“他娶別人了”,失魂落魄的樣子嚇住了柳夫人,柳府如何兵荒馬亂暫且不提,宋子恆與蘇婉回了家,院子裡卻是歡天喜地的,不管認識不認識,平日少來往的鄰居也紛紛過來賀喜,還有那屋主,興奮的捧了租金與契約過來,想要還給蘇婉他們,不收租金,他們想住多久便住多久!

    宋子恆和蘇婉當然不至於連這點便宜都佔,好說歹說把殷勤的屋主送走了,告別了熱情的鄰居,回到家中,小綠在灶房準備飯菜,宋子恆寫下幾封家書,叫大牛拿了錢去驛館投遞,他如今是狀元,被聖人欽點入翰林院編撰,雖只是從六品文官,還要待過幾日拜過座師,赴過瓊林宴後,方才上任,但也已經是國家公務員了,請驛差藉著送公文順便替他稍幾封家書回去仍算名正言順,只需多給幾個錢便是。

    大牛領了書信,拿著錢歡天喜地的出去了,宋子恆坐下摸了摸蘇婉的肚子,笑道:“正式入翰林院還要到下月,原本該親自回鄉報喜的,只是娘子肚子這般大,委實不便回去,只能修書幾封,也不知爹娘可會怪罪。”

    “相公得中狀元,爹娘只會高興,何來怪罪一說?”蘇婉握住宋子恆的手,道,“相公也別可惜,若我此次沒能與相公一道進京,待相公衣錦還鄉,豈不是更不能來?良辰生下來,至少也要養大些才能上路,這般豈不是要耽誤個兩三年,咱們夫妻才能得以相聚,相公是想與我分隔兩地嗎?”

    “娘子說得甚麼話?若不是放心不下娘子,我又何至於叫娘子大著肚子也隨我一道進京?”

    蘇婉又伸手挽住了宋子恆的手臂,笑道:“我就是愛胡思亂想,相公又不是不知道。”

    宋子恆無奈的嘆了口氣,柔聲道:“如今無非是有些感慨罷了,為了娘子與孩子著想,這回只得委屈了爹娘。”

    蘇婉點頭:“我明白,如今再忍忍,再過幾年咱們穩定下來,將爹娘他們接近京裡團聚,豈不正好?”

    “娘子有這份心便是。”宋子恆卻搖頭,分析道,“只是如今我雖被聖人欽點入翰林院,說不得三年後還得外放出京,何時能穩定委實不好說,倒不如讓爹娘他們先在老家住著,且如今家裡的生意爹娘和兄長也脫不開手。”

    “相公說的是,這事不急,那便過幾年再說罷,只是可惜小妹今年出嫁,咱們無法到場了。”

    “小妹年底出嫁,咱們提早一月備上賀儀請人送回去便是,賀儀比往日重上一分,也算是咱們做兄嫂的補償了。”

    侍郎府,柳夫人好不容易把看著像是魔怔了的柳珍兒安撫好,看著她用了藥安穩睡去,這才站起身,瞥了跪在地上的流雲一眼,流雲臉色白了白,卻不用柳夫人開口,乖乖起身跟了出去。

    來到旁邊的廂房,柳夫人在上位坐下,有丫鬟麻利的送上茶水,柳夫人瞥了一眼,對旁邊的婆子道:“安姑姑,你去把門關上,閒雜人等休得靠近。”

    “是。”安姑姑指了幾個丫鬟在門口候著,親自關上門窗,這才回到柳夫人椅子後垂頭站立,流雲跪在地上頭也不敢擡,柳夫人皺眉,冷聲問:“說罷,怎麼回事?”

    流雲顫抖著身子,不敢說話,柳夫人氣得一拂袖,桌上的茶盞摔了一地,熱水濺到流雲臉上,流雲大氣都不敢出。

    安姑姑忙道:“夫人息怒。”

    “息怒?我如何息怒?她是珍兒的貼身丫鬟,我平日還道她是個好的,卻沒想竟攛掇著珍兒做出如此出格之事,當真是包藏禍心!”柳夫人胸口起伏不停。

    流雲連連磕頭:“夫人息怒,奴婢不敢攛掇小姐,是小姐……”

    “還敢把責任推卸到珍兒身上?珍兒自來恪守禮節,若不是被有心之人攛掇,如何敢做這等之事!”柳夫人氣得柳眉倒豎,指著流雲怒道,“你可知今日犯下何等大錯?若不是遇到長安,長安親自送你們回來,被外人知曉,只怕珍兒的名聲就徹底毀了!害了我的珍兒,於這賤婢有何好處?你今日若不老實招來,就別怪我把你發賣了出去!”

    流雲已經嚇得不敢說話了,頭伏在地上瑟瑟發抖,安姑姑卻輕輕拍著柳夫人的肩,低聲順氣:“夫人息怒,流雲是咱們府的家生子,她老子娘兄弟可都在府裡頭呢,想來是不敢害小姐的,且聽她說一說,到底小姐此次為何會這般失態。”

    柳夫人眼神眯起來,語氣陰沉:“說,那人是誰?!”

    “夫人息怒。”流雲不敢隱瞞了,連連和盤托出,“今日小姐說老爺生辰快到了,此次是整壽,合該慎重,只是她不知備何禮物以全一片孝心,便想去街上找一找,奴婢也勸過,小姐卻執意如此,奴婢實在無法,只能陪小姐一道喬裝打扮了出府,誰曾想小姐出府竟是為了去長安城外看新科進士遊街……”

    柳夫人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她是為了看誰?”

    “看,看今科狀元郎……”

    “她又是如何與今科狀元相識的?”

    流雲把頭垂得更低:“回夫人,奴婢瞧著……瞧著狀元郎似乎不認識小姐,奴婢整日跟在小姐身旁,也從未見小姐與狀元郎有何交集……”

    “你是說我兒一廂情願?”

    “奴婢不敢……”流雲咬著脣,知道夫人如今震怒,可這個教唆小姐輕易結交外男的罪名她真的不能背,且她也確實想不出今科狀元與自家小姐會有甚個關聯,她今日才第一次見狀元郎,想到這裡,流雲繼續道,“小姐自來恪守閨禮,便是在安遠侯府上小住的日子也從未出踏出大門半步,並無得見外男的機會……”

    柳夫人仍舊震怒,不是不相信流雲的話,她知道這丫鬟膽子小,一家子都捏在自個兒手上,定不敢亂來,也不敢亂說話,可是,如何叫她相信嬌養了十幾年的女兒,竟然會這般不知廉恥的看上一個男子,且那男子連她是誰都不知道?!

    安姑姑深知主子的心思,卻不得不開口:“夫人,流雲想是沒那膽子這般矇騙您,不若讓她將今日的情形仔細講一遍?”

    柳夫人沒說話,安姑姑已然明白,低頭看了流雲一眼:“今日在外的情形,你且一五一十的說來,若膽敢有一絲欺瞞,怕是你爹娘兄弟也落不得好。”

    “回,回夫人……今日在長安門外,自從狀元郎打馬經過,小姐一雙眼睛便一直盯在他身上,嘴裡還唸唸有詞,聽著像是在喚宋郎……奴婢見那新科狀元年少英才,氣度非凡,心想或許是門好姻緣,便以回府稟告夫人的理由勸小姐早些回來,小姐瞧見了狀元郎,也是心滿意足的,答應與奴婢一道回府,哪知走了半路,小姐忽然什麼都沒說的折了回去,奴婢勸不住拉不住,只能跟著小姐跑回長安門外,卻遠遠瞧著那新科狀元正小心護著一個像是懷孕的年輕女子,小姐這才失態,奴婢死死抱住才沒有衝上前,只是小姐太過反常,奴婢一時慌亂,除了攔住小姐不讓她過去,也不知如何是好。那新科狀元與四少爺想是熟識的樣子,交談許久,離開時幾人都瞧了這邊一眼,想是注意到了小姐的眼神,但新科狀元與那女子都沒察覺什麼,卻不想有過一面之緣的四少爺認出了奴婢,四少爺叫自家馬車送了宋狀元幾人離開,隨後便追上了奴婢與小姐,然後小姐問四少爺那女子與狀元郎是何等關係,四少爺道那是狀元郎的妻子蘇氏,小姐聞後像是受了打擊一般,失魂落魄,奴婢被嚇得措手不及,還是四少爺幫忙把奴婢和小姐送回府……”

    柳夫人仍舊沒說話,看了安姑姑一眼,安姑姑明瞭,看向流雲:“你確信那宋狀元看見了你們,且什麼反應都沒有?”

    流雲仍舊不敢擡頭:“是,奴婢非常確信,那宋狀元一心只顧在他夫人身上,先前與四少爺說話時便時不時看著他夫人,又怕行人不注意撞了他夫人,甚至不顧大庭廣眾之下,一直扶著他夫人的腰……”

    柳夫人眼神閃爍,流雲卻一鼓作氣,繼續道:“宋狀元與他夫人夫妻情深,怕是連四少爺都見怪不怪……”

    柳夫人擺手:“行了,你自去領十個板子罷。”

    劫後餘生的流雲頓時大喜,連連磕頭:“謝夫人饒命。”

    流雲走後,屋裡便只剩下柳夫人與安姑姑,柳夫人問:“姑姑瞧著流雲所言可否屬實?”

    “老奴想這丫頭未必有這個膽子矇騙夫人,且咱們小姐自來知禮守節,與外男私相授受之事是萬萬做不出來的……”

    “可她一個深閨小姐,若無人誘哄和攛掇,又如何做出此等傷風敗俗之事!”

    “夫人消消氣。”安姑姑撫著柳夫人的背,低聲道,“夫人怕是不知,這宋狀元自幾月前進京趕考,便一直住在咱們隔壁的院子,就在咱家側門那頭,小姐平日與夫人外出赴宴,想是這般見過宋狀元也說不定……”

    安姑姑說的很委婉,柳夫人卻聽懂了,眼神一閃:“安姑姑,你去給我查清楚這宋狀元的來歷,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這般叫人一見誤終身!”

    “是。”

    柳夫人想了想,又道:“順道再查一查他那個夫人。”

    宋子恆這幾日都沒能閒下來,他先前交友不算廣,平日來往也不過與同出自豫章府的舉子們,其實這也正常,讀書人歷來喜歡抱團,出自同地域的天然便是同盟,一塊玩耍起來毫無壓力,是以大家都只跟自己的老鄉一塊玩,然而殿試考完就不一樣了,不管出自哪個地兒,對於與自己同科的進士,都天生有著好感,就像是同班同校這樣的情誼,雖說不上親密無間,來往卻是便利許多,兼之宋子恆又是狀元,年少英才,被聖人欽點入翰林,想來日後必是前途無量,想趁著赴任之前與狀元榜眼探花拉好關係的大有人在,是以宋子恆他們的小院也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瓊林宴後,曾長安果然如上回遊街時對宋子恆說的那般,帶著消失了近兩個月的于衡遠登門拜訪來了,一進屋,于衡遠一雙勾人的含情目掃了一眼宋子恆,意味不明的笑道:“自那日打馬遊街,怕是整個京城都在討論狀元郎風度翩然,容姿無雙,更聽聞榜下捉婿之時,有人為著誰先喊狀元郎的名字大打出手,也幸好狀元郎早已娶妻,不然京裡便要流傳起一見宋郎誤終身的佳話了。”

    “衡遠兄多日不見,再聚首竟是這般打趣,當真叫子恆無地自容了。”

    于衡遠朗聲笑了一陣,搭著宋子恆的肩往屋裡走,一邊道:“愚兄這幾日家中甚忙,竟抽不出空來恭賀賢弟,還望賢弟莫怪才是。”

    幾人進屋一陣寒暄,蘇婉抱著肚子站在屋門口,見著小綠端茶送了過去,這才招手,“小綠。”

    “小姐有何吩咐?”

    蘇婉轉身進了屋,小綠忙跟在後頭扶著她,蘇婉在床上坐下了,才抱著肚子道:“你去叫大牛到堂屋外聽幾句。”

    小綠一愣:“小姐,是不是……”

    “沒什麼,只是我心裡頭有些不安穩而已,那位於公子有些太過神祕。”

    小綠聞言臉色一肅,道:“我這便去說與大牛哥聽。”

    小綠推門出去後,蘇婉倚在床頭出神,既然于衡遠就是三皇子蕭瑱一事基本沒跑,那他一進屋便對宋子恆說的那句話便不太可能是無緣無故的打趣,尤其是最後一句“一見宋郎誤終身”,不由讓蘇婉想起宋子恆遊街那日遠遠看著他們的兩個女子,結合曾長安當時分明說好要來自家做客卻又臨時找藉口推辭的表現,蘇婉覺得有些答案呼之欲出了。

    當日在街上看著他們的兩個女子當中,其中一個十有八九是宋子恆歷史上的妻子柳家女,可是蘇婉想不通的是,那位柳小姐的表現應該是認識宋子恆的,說不得還芳心暗許,可是她一個深閨小姐,宋子恆如今又是有婦之夫,她如何會這般表現?

    蘇婉都覺得不對勁,宋子恆也察覺到了,一進屋便開門見山的問于衡遠為何那般說,于衡遠掃了曾長安一眼,曾長安苦笑道:“也不怕子恆笑話,是我家遠房表妹不知打哪瞧過子恆一次,自此便有些魔怔了,嚷著非子恆不嫁……”

    宋子恆卻感覺跟聽笑話一般,搖頭道:“這般笑言,長安兄就別拿出來埋汰小弟了,且不說長安兄的表妹出自高門,小弟早已娶妻,如何高攀得起?”

    于衡遠卻戳穿道:“想是子恆根本不想高攀罷。”

    宋子恆笑道:“小弟不才,此生有娘子一人足矣。”

    于衡遠看了曾長安一眼:“我說的對吧,子恆與弟妹情投意合,如膠似漆,根本容不下第三人。”

    曾長安嘆氣:“我也是事先提醒子恆,我那表妹……怕是固執的,不然已表姨的性子,不會接連找我兩三回,我倒是將子恆對弟妹的心意帶到,只是日後如何,我也難說。”

    宋子恆眼神漸漸嚴肅起來:“長安兄此話當真?”

    “我如何能拿自家表妹的名聲開玩笑?雖是遠房,我那表姨卻甚得老夫人喜愛,日前老夫人還親自帶請了表妹來家住過一月,這種事我是萬萬不能亂說的。”

    于衡遠也道:“總之提醒子恆一聲,也好讓你與弟妹有個準備,長安是認真解釋過的,可若那邊不聽,他也沒法子,不過弟妹要是遷怒起來,還望子恆替長安解釋一聲。”

    “長安兄這般已經不容易了,內人向來豁達,如何會遷怒於長安兄。”

    曾長安也站起身向宋子恆作了一揖:“無論如何,表妹所犯之事,還望子恆見諒。”

    宋子恆還沒回答,一道聲音從門口傳過來:“只是不知曾公子說的是哪家表妹?”

    原來蘇婉覺得還是不放心,自己出來門外聽了幾耳朵,也慶幸她出來聽了,宋子恆這人有個信守承諾的毛病,答應別人的事就絕不回失言,若她晚出來幾分鐘,宋子恆同意給曾長安保密,便是她也難想從他口中問出些什麼來。

    宋子恆連忙站起身:“娘子?”說罷趕忙上前,蘇婉扶著他的手進了屋,瞥了曾長安一眼,毫不客氣的道:“曾公子口口聲聲叫相公體諒,卻連對方姓甚名誰都不告知,這般毫無誠意,叫人如何體諒?”

    “娘子。”宋子恆輕輕拉了拉蘇婉,蘇婉卻不看他,朗聲道,“我知曾公子左右為難,能這般提醒已是難得,但也請曾公子體諒一二,我總得知道是誰明知相公已經娶妻卻還這般覬覦是不是?再不成,對方日後要是做些什麼,我找誰說理去?”

    曾長安有些遲疑,便沒開口,于衡遠卻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收回視線時已經恢復一貫的笑容:“我也覺得弟妹所言甚是……”

    “表哥……”

    “無事,子恆與弟妹的為人,長安還能信不過嗎?這事說到底總歸是你表妹的不對,我想只要她不做出格之事,想來以弟妹的心胸,也不會把此事放在心上。”

    蘇婉朝于衡遠福身道:“於公子高見。”

    其實曾長安遲疑倒不是怕蘇婉做什麼,正如表兄所說,這件事本來就是那柳家表妹的不對,且子恆與弟妹都是明白人,便是知道柳家表妹的身份,也不會拿她如何。再說了,那柳家表妹說起來是表妹,其實就比陌生人好一些,若不是自來疼愛他的老夫人耳提面命,他犯得著把這事攬在身上嗎?也合該是他倒黴,那日若是冷淡些,就當沒見到,也不至於惹上這麼一樁麻煩,那柳家表妹何止固執,簡直就是冥頑不靈,才半個月,就已經摺騰得他那一貫華美的表姑瘦了一大圈,憔悴得很,不然老夫人也不會摟著表姑心疼一番後,竟把這樁荒謬的事交由他來處理!

    他能如何處理,是讓子恆休了原配娶這位表妹,還是這位表妹自願做妾讓他在中間拉皮條?別說宋子恆覺得荒謬,曾長安也好幾天沒緩過神來,他還記得這位表妹來自家做客時,他娘拉著自己說了許久表妹溫婉大方、知禮守節之類的話,看起來是想讓自個兒娶她的樣子,只是被老夫人拒絕了,可他當初還真以為這位表妹是個好的現在看來,倒是萬分慶幸老夫人直接絕了他母親的念想!

    只是萬萬沒想到,他還是沒能逃過,不用娶表妹,卻背上這樣一個麻煩,曾長安覺得這輩子都沒這般尷尬過,被一個女子毫不客氣的嗆聲,卻毫無還嘴之力,因為對方說的……比他有理!

    曾長安斟酌許久,還是說了,艱難的從嘴裡吐出一句話:“我這表妹是戶部侍郎柳大人府上千金。”他覺得以表姑對她女兒的疼愛,找自己的事都幹出來了,找子恆……大概也是時間早晚問題。

    聽到這個名字,蘇婉眼神閃了閃,恍然大悟:“可不就是咱們隔壁的侍郎府?”說著一雙眼睛瞥向宋子恆。

    宋子恆條件反射的搖頭:“我從未見過什麼柳小姐!”

    于衡遠忍不住嗤笑了一聲,見眾人看向自己,也毫不窘迫,泰然自若的回道:“可人家小姐見過你啊。”

    在場人之中,最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就是于衡遠了,他純粹是出來瞧熱鬧了,現在瞧夠了,大手一揮道:“這事終究還是子恆與弟妹之間的事,我等不便多說,且愚兄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倒不如談些愉快之事。”

    確定了內心猜測的蘇婉也心滿意足了,朝幾人笑道:“慢慢聊,我去準備午飯。”

    吃飽喝足的曾長安與于衡遠告辭離去,踏上馬車,于衡遠倒進鋪著毛毯軟墊的鋪上,聲音慵懶的道:“上回倒沒瞧出來,弟妹竟是這般有趣之人。”

    曾長安無奈:“這時候表兄就別看戲了罷。”

    于衡遠斜睨了他一眼,嗤笑道:“與你何干,她又不是你哪個銘牌上的人。”

    “表兄你是不知這柳家表妹固執的程度,我還真怕她鬧出些什麼,若子恆與弟妹怪上我了怎麼辦?”

    “若子恆是這般不分青紅皁白遷怒之人,又如何值得你我這般相交?且你也太小瞧子恆與弟妹,只管瞧著罷。”

    曾長安點了點頭,而後又笑道:“不過子恆倒是沒辜負我的期待,聽聞此事竟半點沒心動。”

    于衡遠點點頭,拉長聲調道:“重情重義,才值得託付……”

    送走了客人,宋子恆和蘇婉也在對此事發表意見,宋子恆安慰蘇婉道:“怕是長安兄杞人憂天了,那柳家小姐畢竟是高門貴女,如何能做出此等出格之事?”

    “可不是,人家是高貴的千金小姐,怎會做自輕自賤之事?小門小戶出來的,才會要死要活非要嫁給某個男人。”

    宋子恆一臉苦笑,“娘子,我不是這個意思……”

    “行啦。”蘇婉噗嗤一笑,扯了扯宋子恆的臉頰,“我知相公的意思,只是相公可否想過,若那柳小姐真的不依不饒呢?”

    “我已有原配妻子,且很快便會有咱們的孩子,那柳小姐便是不依不饒又能如何?”

    “別忘了人家是高門貴女,仗勢壓人咱們又能如何,若對方一定要相公休妻再娶,相公又該如何應對?”

    宋子恆正色道:“我宋子恆寒窗苦讀,一心參加科舉,為的便是出人頭地,做出一番成績,可若連自己的結髮妻子與孩子都保護不了,又談何建功立業?”

    蘇婉笑著貼上宋子恆的臉頰:“我信相公一回。”

    宋子恆低頭吻了吻她的脣,輕笑:“定不叫娘子失望。”

    其實別說宋子恆覺得不可思議,連蘇婉都沒想到事情還能這般發展,她先前逼宋子恆承諾,並不是不信他,只是覺得不放心,藉此機會提醒他一二,可她自己也沒想過這事會真的發生這可是古代,女子稍微做點出格的事都要被浸豬籠的,身為千金小姐瞧上有婦之夫,其母親非但沒有反對,竟然來找她“說情”!

    自那日曾長安與于衡遠來過一回後,宋子恆感覺到蘇婉有些隱隱不安的情緒,便推了許多聚會,一連在家陪了她十多日,只是他畢竟是個有事業要交際的男人,天天在家守著老婆算幾個意思?守了這麼多天後沒發現隔壁鄰居有何動靜,宋子恆和蘇婉都放鬆了,有些不好拒絕的聚會,他便也去赴約了。

    好巧不巧,宋子恆前腳剛走,隔壁鄰居後腳便來敲門了,打扮華麗精緻的美婦,身前身後擁簇著一大群丫鬟婆子,瞧著甚是氣派,去開門的小綠差點沒被這陣仗嚇到腿軟,柳夫人看都沒看她一眼,身後的安姑姑開口道:“我家老爺是戶部侍郎柳大人,不知狀元夫人是否在家?”

    小綠愣愣的點頭,側身讓人浩浩蕩蕩的進院,柳夫人站在院子裡,柳眉已經輕蹙了起來,這般小門小戶,女兒嫁進來可不得吃苦?可她如今也委實沒別的法子,女兒自那日醒來,便不吃不喝,日日以淚洗面,也不知那宋子恆到底給她女兒使了什麼法術,讓女兒為他這般失魂落魄!她罵也罵過,打也打了,抱著女兒哭了不知多少回,眼睛都哭腫了,往常聽話的女兒這回卻是鐵了心要嫁給這宋子恆,愣她說什麼也沒用,自個兒不依,女兒也不鬧,就是垂淚,繼續不吃不喝,這般折騰,鐵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啊!短短几日,原本豐腴紅潤的小臉,就已經瘦得能看到骨頭了,她實在沒得法子,兒子生了一串,女兒卻只得這一個,從小便如珠如寶的捧著,半點捨不得摔打,如今哪能看得過眼她這般樣子?

    而今縱是知道這般行事不妥,她也只能認了,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女兒這般餓死,就是沒餓死,日日垂淚眼睛也要哭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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